山月不知

我和京圈太子爺溫子昂一起長大。
整整十年,從照顧他的姐姐,到沒有名分的地下情人,再到他身邊無數鶯鶯燕燕中最省心的一個。
所有人都知道我愛他。
直到他白月光回國。
他爲她驅散了身邊所有的花花草草。
也包括我。
我走的那晚,他和他的朋友們鬨堂大笑。
可後來他們都說。
溫子昂瘋了。

-1-
我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溫子昂還在熟睡。
地上一片狼藉,我的長筒絲襪更是不能看了。
可是今天早上公司還有個會要開。
我嘖了一聲,揉着痠痛的後腰去翻抽屜,明明記得上次還放了一雙,可不知道爲什麼找不到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聲噓哨,溫子昂的聲音裏滿是戲謔。
「姐姐,身材還是那麼好。」
我懶得理他,「我的襪子呢?」
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很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是上次 A 大的莎莎還是莉莉穿走了?」
「不記得了。」
我翻找的動作頓了頓。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他這麼說,可是心中依舊隱隱作痛,又難免自嘲。
這麼多年來還不明白嗎?
我在他心裏從來都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我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穿衣服。
可溫子昂卻拍了拍他的身側,像一頭慵懶的大貓,暗示意味十分濃厚。
「姐姐,走那麼早幹什麼?」
「早上公司有個會。」
他看我一眼,嘖了一聲,「又是爲了那塊地?那麼辛苦幹什麼?姐姐,你今天上午留下來陪我。那塊地就是你的。」

-2-
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我渾身痠痛,剛坐下,爸爸就打來了電話,語氣滿是誇獎。
「綿綿,那塊地拿到了,這次做得不錯。跟好溫少,你弟弟以後還得靠你。」
我拿着手機,看着鏡子裏二十六歲女人的臉,滿是自嘲。
「爸,我已經不年輕了。溫子昂身邊多的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你覺得我憑什麼留住他?」
那邊爸爸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
「還有,這怕是最後一次溫子昂照顧你了。」
「爲什麼?」電話那邊的聲音一下就變得緊張起來,「姜綿,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趕緊道歉啊!你弟弟……」
我死死握住手機,我所謂的家人是如此貪得無厭,在他們的眼裏,我只要陪溫子昂睡覺就能給家裏換來資源。
我可以是任何東西,唯獨不是一個人。
巨大的羞辱感鋪天蓋地,我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因爲宋棉要回來了。」
我不想再多說,掛掉了電話。
外面祕書小心翼翼敲了敲門。
「姜總,您要的禮物準備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我擦掉眼淚,示意她拿進來。
盒子裏的表很好看,也很貴。
江詩丹頓的 FlyingDutchman。
像我一樣,永遠找不到陸地的飛翔荷蘭人。

-3-
這就是我和溫子昂之間的關係。
說是情人也行,說是利益交換也無不可。
只是我大概是他身邊的女人中最聽話的一個。
畢竟我爸有求於他家,從高中我就被耳提面命。
「要好好伺候溫家小少爺。」
我幫他拎書包,做作業,收拾爛攤子。
他從一開始的排斥我,對我指手畫腳,到後來揹着我去揍了騷擾我的高年級男生一頓。
我以爲我是特別的。
我看着他逐漸長成了英俊迷人的少年。
看着他身邊圍繞着無數漂亮女孩。
看着他明明前一天才跟她們中的一個或者幾個鬼混,第二天卻能摟着我的肩,得意洋洋的樣子。
「都記住了,這是我姐。」
他的手是那樣溫暖,我幾乎被燙得打了個哆嗦。
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沉淪,卻還要將它小心藏起。
直到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喊我去接他。
好不容易把醉貓送回家,我正要走,卻被他伸手拉住。
他眯起眼,半夢半醒的樣子,卻情意綿綿地看着我的眼睛。
「綿綿。」
在他的親吻落下的時候。
我沒有推開他。
沒有表白,沒有鮮花,只有疼痛。
可我甘之如飴。
可我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溫子昂醒來的時候看我的眼神,那樣輕蔑。
「姜綿,你還真是……」
真是什麼?
我茫然地坐起身,甚至沒來得及羞澀,溫子昂已經徑直洗澡換衣服走了。
門重重地砸出「砰」的巨響,他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在牀上坐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
頭一天我爸去求他,給我家資金鍊搖搖欲墜的公司注資。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叫的是宋棉的棉棉。
他不愛我。
那點少女心甚至沒來得及萌動,就已經死在了當地。
從那之後,他只叫我姐姐。
好像那是一種。
專屬於他的。
居高臨下的羞辱。

-4-
接下來的一週他都沒有聯繫我。
直到他生日那天。
溫子昂愛熱鬧,每次生日都是大場面,來的全是他們那個圈子的少爺小姐。
我原本不想去,可架不住溫子昂的發小接二連三發消息催我。
「姜綿,今晚溫少在 Gin 過生日,你不來不合適吧?」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去了,打算露個面送完禮就走。
可就在我準備推開包廂門的時候,突然聽見溫子昂的朋友在問他。
「溫少,宋小姐回來之後,她怎麼辦啊?」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陣噓哨。
我推門的動作停住了。
片刻之後,溫子昂的聲音懶洋洋響起來。
「什麼怎麼辦?好歹跟了我那麼多年,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溫少出手闊綽,分手還給了塊地,小心人家死皮賴臉纏上你,這麼出手大方的金主可不多。」
我彷彿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握着表盒的手指都在發抖,簡直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不知被誰被推了一把,我一個沒站穩,踉蹌着摔進屋子裏,正撞在高高的香檳塔上。
流光溢彩的香檳塔轟然倒塌,聽令哐啷碎了一地。
香檳酒液淋了我滿頭滿身,我的白色抹胸小禮服染了污漬,溼漉漉地黏在身上,精心化的妝也花了,酒水順着臉頰淌下,整個人狼狽得無以復加。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是霍嬌,霍家的大小姐,也是宋棉的閨蜜。
我抬起頭,正看見溫子昂大剌剌坐在沙發最中間,宋棉嬌滴滴地靠在他懷裏,恰到好處露出驚訝的神情。
「小姜姐?你怎麼來了?」
她什麼時候回國了?
我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這麼狼狽的樣子,可週圍的人都在看好戲,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來扶我一把。
霍嬌的聲音最大。
「我說姜姐,年紀大了就別穿高跟鞋了,這不就拜了個早年嗎?」
「可惜我們不是溫少,可沒地給你。」
衆人頓時大笑起來,他們相互之間交換着隱祕的視線,來看這一場好戲。
直到所有聲音都小下去。
溫子昂皺着眉看着我,好像嫌我丟了他的人。
「你來幹什麼?」
到這裏我哪裏還能不明白,這根本就是溫子昂身邊人一起聯手設置的,送給宋大小姐回國的「大禮」。
我站起身的時候,腳踝突然傳來劇烈的疼痛,險些沒站穩,手再撐到地上的時候,玻璃碎片深深地扎進了掌心,我頓時疼得一個哆嗦。
「我……來給你送生日禮物。」
「不用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裏的表盒,語氣輕飄飄的。
「這種東西我有很多,你自己留着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明明空調溫度很高,可我整個人卻彷彿浸在冰水裏,止不住地發抖。
我關上門的瞬間。
裏面傳來鬨堂大笑。
我的心終於一點一點,徹底沉了下去。
當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個視頻。
溫子昂帶着酒意,在所有人的噓哨聲中把宋棉摟進懷裏,Ṫṻₖ吻得纏綿又悱惻。
他一迭聲喚着。
「棉棉,棉棉……」
那樣珍重,如珠似寶。
我看着看着,突然笑出聲來,眼淚順着臉頰一滴滴往下流。
溫子昂從不曾在衆人面前吻過我,大概對他來說,我就像是這麼多年身邊用慣的舊物。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緊接着,手機一震,我又收到一條信息。
那個人問我。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是啊,我算什麼。
一個笑話而已。

-5-
我把車停在了橋底下,步行上了大橋。
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車流,背後是永不停息的寂靜江水。
他們那個圈子的人從來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總覺得那樣玷污了他們的身份。
可我偏偏最愛看人。
我看見小情侶在車裏膩歪地接吻,看見疲勞的打工人靠在公交的窗戶上滿臉生無可戀,看見敞篷豪車副駕上的網紅臉女孩兒欣喜若狂地接過 Hermes 的包裝袋。
他們還小,還不知道上天給予的每一件禮物,其實背後都已經標好了價錢。
就像我一樣。
我轉過身,踩上護欄腳踏,朝着江面伸出手。
冰冷的江風撲面而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別衝動!」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巨力突然把我從欄杆上扯了下來,邊扯還邊大叫。
「你還年輕!別做傻事Ṱŭ̀₂!」
我猝不及防被拉下欄杆和那男人滾作一團,細高跟被卡住,原本就受傷的腳踝又是一崴,頓時痛呼一聲。
更可怕的是。
原本就慘不忍睹的小禮服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聲。
我一動都不敢動,氣急敗壞地吼他。
「我沒自殺!你快放開我!」
「別犯傻——」那人頓時卡住了。「你不是自殺啊……」
直到這時我纔看清那位罪魁禍首,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子,長得很好看,穿着一件白衛衣,像一棵青蔥的小白楊。
他滿臉通紅,連說話都磕巴起來。
「對、對不起啊……」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脫下外套給我罩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爲你自殺,剛纔一時情急才撲上來。」
大概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今晚遇到的事情實在都太讓人糟心。
可身後還有條尾巴在喋喋不休。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可男孩子像條搖着尾巴的薩摩耶,爲了努力展示自己的歉意,一直跟着我不肯走。
我終於忍無可忍,驟然轉身,伸手勾起他的領帶,一點點往下扯。
男孩子像塊漂亮的僵硬木頭,我看着他的眼裏我的身影越來越大……
一道突如其來的白光讓我僵住了。
我咔嚓咔嚓轉過頭,這才發現。
橋上川流不息的車流突然變慢了。
我看見每一臺緩緩駛過的車上都有人興高采烈地舉起手機——
拍攝這一幕喜聞樂見的救人現場。
我都不用想就知道。
今晚的視頻平臺必定出現無數個。
#年輕女子情傷跳江,英俊奶狗捨命相助#的社死 tag。
我當機立斷用他的外套罩在頭上。
拔腿就跑。

-6-
回家之後,我拉上窗簾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被一個狠狠的耳光扇醒,面前是父親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
「你都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好一會才緩過來。
「你幹什麼?」
「姜綿,你出息了,被人甩了竟然去跳橋!我們姜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他氣得像一頭牛,鼻孔一張一翕地往外噴氣。
在他身後,是繼母難掩得意的臉。
「哎呀老薑,綿綿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被甩了心情不好,你就別罵孩子了。」
母親死後才一個月,繼母就挺着肚子進了門,從那時起,我的噩夢就開始了。
甚至連送我去給溫子昂當「陪讀」,都是繼母的「好心」建議。
她向來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都說青梅竹馬最難忘,萬一我們綿綿是個有福氣的,以後也能給弟弟一點幫助嘛。」
然後我就被當成一件禮物送了出去。
「她就是個沒用的廢物!跟在人家身邊那麼多年,連個位置都坐不穩,還被人趕出來!」
父親越說越生氣,疾言厲色地呵斥我。
「既然不能讓溫子昂回心轉意,這個位置你也沒必要坐了!」
好像誰稀罕那個位置一樣,我只覺得好笑。
「我可以把鑰匙交出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
「把我媽的骨灰給我。」
這麼多年來,要不是他們拿着媽媽的骨灰要挾我,我早就走了。
我盯着我父親,看他的臉色由紅轉綠,又漸漸發紫,最後終於開始對我破口大罵起來。
「小賤人,跟你媽一樣——」
「不准你罵我媽!」
我突然覺得噁心,竟然一轉頭吐了出來。
被繼母扯了扯袖子,父親滔滔不絕的罵聲戛然而止。
她小聲說了幾句,我竟然從他們眼中看到了狂喜。
幾乎是瞬間,父親的態度就變了。
Ṫū⁻
「綿綿啊,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突然僵住了。
上一次好像真的沒有……
「你好好休息,晚點我和你阿姨燉湯了再來看你。」
父親有些興奮地搓着手,像一隻噁心的綠頭蒼蠅。
「不可能的。」
我阻止他們,不然他們倆說不定真的能做出來去溫家要替我「討個說法」的事來。
「我們每次都做了保護措施,溫家也不可能允許溫子昂婚前有私生子。」
他們氣勢洶洶地來,喜滋滋地走,只給我留下滿屋子的狼藉,以及不忘帶走的鑰匙。
但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不把我敲骨吸髓,他們怎麼捨得呢?

-7-
我心煩意亂地愣了好一會,下定決心喊個跑腿買根驗孕棒。
萬一……
不料掏出手機才發現消息已經炸了。
「姜姐你沒事吧?」
「臥槽視頻裏說你跳河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裏?」
……
可到後來畫風就變了。
「還得是你,牛逼。」
「你是故意膈應溫少他們的吧?」
他們在說什麼?
可等我搜的時候,所有的平臺上的消息都已經被刪得一乾二淨,再也不見那條所謂的視頻。
是誰做的?
我收到無數條或看好戲或關心的消息,唯獨沒有溫子昂的。
彷彿有感應般,我打開了朋友圈亮着的小紅點。
溫子昂在三分鐘前發佈了最新消息。
兩隻交握的手。
男人手掌的充滿力量感,女人的手指纖細柔軟。
緊緊嵌合,天生一對。
他說:「終於等到你。」
下面他的狐朋狗友們已經鬧瘋了。
還有好事者一個勁地艾特我。
生怕我看不見。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關上了手機。
還在期待什麼呢?
還嫌自己鬧得不夠難堪嗎?

-8-
驗孕棒在這時送到了。
等待結果的那幾分鐘,大概是我最煎熬的時候。
可當結果出來——
我有些如釋重負,卻又有些空落落的。
一道槓。
就好像我和溫子昂之間一樣。
終究差了些緣分。
就在此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我本來不想接,可那號碼又接着發了條消息。
「姜小姐,我是周瑾。」
再打來的時候,那邊男人的聲音冷靜低沉。
「姜小姐你好,昨晚家弟做事魯莽,給你帶來了困擾,相關網站上的視頻我已經讓人全部下架。如果有什麼需要補償的,可以儘管提。」
我愣了愣,這是何方神聖?
「我弟弟的證件還在姜小姐手裏,不麻煩的話,一週後我會來找姜小姐取回證件,姜小姐可以在這段時間想一想需要什麼。」
他的語氣有些熟悉。
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我曾無數次在溫家人身上見過。
昨天那件隨手卷回來的外套牌子有些眼熟,溫子昂曾經很喜歡,隨便一件 T 就敢賣上萬。
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直到當我打開證件夾,看到那個地址的時候——
我終於想起來這是哪個周了。
這不是今年下半年才進京,要和溫家打對臺的周家嗎?

-9-
那天晚上的事情終究還是傳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溫子昂面前丟了個大人。
我沒懷孕這件事也讓父親格外的失望。
之前他們尚且顧及溫子昂和我的關係,Ŧű̂ₔ現在眼見他要訂婚,生怕我礙了宋家的眼。當即就以丟人現眼,影響家族股價爲藉口,徹底把我趕出了家族企業的核心圈。
一如既往的愚蠢又卑劣。
宋棉是溫子昂高中時代的白月光,一夕王者歸來,果然不同凡響。
溫子昂自覺自願收心。
曾經的玩咖轉頭做小伏低,INS 上的情侶甜蜜照幾乎閃瞎人的狗眼。
誰不誇一句宋大小姐馭夫有道?
我當然知道溫子昂全心全意對人好的時候能有多窩心。
他曾經對我有多溫柔體貼,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就有多厭憎。
反正現在我已經不用再爲了公司勞神,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樣對大少爺隨叫隨到。
我屏蔽了那個圈子所有人的朋友圈。
唯獨在取消溫子昂微信置頂的時候,我的手懸停在界面上很久,遲遲下不了手。
我彷彿聽見十年前的溫子昂在我耳邊彆扭的威脅。
「這個置頂你一輩子都不準取消!
你永遠只能第一時間回我消息,不準看別人!」
那是他親手設置的。
後來我曾見過他的手機,發現我只是無數個紅點聯繫人中的一個。
他早就把我屏蔽了。
音猶在耳。
可我愛的少年,卻已經面目全非。
我伸手摸了一下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10-
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訂婚邀請函現在就擺在我的面前。
那字跡竟然是溫子昂親手寫的。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死死捏住,又酸又痛,簡直要衝出去喊幾聲才能發泄。
宋棉矜持地坐在我面前,妝容精緻的臉上滿是虛僞的關懷,「我要和子昂訂婚了,這麼多年來,子昂承蒙你關照了,姐姐——」
她的尾音拉得又長又嬌。「當年的事還得多謝你。要不是你,子昂怎麼會對我那麼死心塌地。」
「……恭喜。」我的牙關咬得死緊,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喲,你居然還生氣了?」宋棉打量着我,伸手捏住我的下頜,輕蔑地拍了拍我的臉。
「這麼多年來,你怎麼還是學不乖呢?
當狗,就要有狗的樣子。
跟我搶子昂,你算什麼東西。」
是啊,我們這種普通人從來都只配在他們這些上等人的情愛間當炮灰,像一條野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不是沒反抗過,可後來每每都遭遇更殘酷的懲罰。
這麼多年來的教訓還不夠嗎?
「這幾年你在子昂身邊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好歹你比那些外面的女人乾淨。不過,我回來了,你就得滾得遠遠的了,懂?」
說完,宋棉嫌棄地用紙巾擦了擦手,直接扔在了我臉上。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
我終於沒能壓住自己心頭的憤怒,「你是怕我說漏嘴嗎?」
宋棉的腳步停住了。
「怕溫子昂知道當年的真相?你覺得,他如果知道你騙他……」
可她轉過來,笑容依舊溫柔又甜美:
「你去啊,看他到底相不相信你。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母親的骨灰在我這裏。」
她衝我豎起食指搖了搖。
「等我和子昂結婚那天ƭū́⁸,你母親的骨灰自然會交到你手上,可是如果你做了不該做的,那我就不知道它會去哪了。
姜綿,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
骨灰?
我驟然抬頭。
這麼多年來,父親和繼母一直用母親的骨灰要挾我做種種我不願意做的事。
沒想到竟然在宋棉手裏?
父親爲了趨炎附勢,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我終於忍無可忍,揚手就要扇她一耳光!
「宋棉,你這個賤人!」
可我的手突然被人從身後抓住,隨即一股巨力將我摜在了地上。
「姜綿!你在幹什麼!」
溫子昂竟然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正好看見我抬手要打宋棉的那一幕。
她是故意的!
我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前崴了的腳踝痛得我渾身發顫,冷汗順着額角涔涔而下。
可我愛了十年的男人卻在那邊將宋棉攬入懷裏溫言安慰,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宋棉在他懷裏裝腔作勢地嚶嚶掉眼淚。
「子昂,我特地來送請柬,可是……」
溫子昂居高臨下看着我,眼中全是鄙夷和冷漠。
「他們都說你無恥又愛慕虛榮,我還不信。今天棉棉好心來給你送請柬,要不是我剛好趕到,你想對她做什麼?姜綿,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那一瞬間,我聽見自己心被徹底捏碎的聲音,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我看見宋棉衝我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看見她的口型。
骨灰。
我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多可笑啊。
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眼瞎心盲。
他從不曾對我有半分信任。
宋棉,溫子昂,你們都會有報應的。
他們走了之後。
我終於忍無可忍,舉起桌上的花瓶重重砸向了地面,瓷片和水四濺,可我還不解氣,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了地面上。
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從下午坐到了晚上,終於給一個號碼發了消息。
「周先生,我已經想好要什麼了。」
那邊很快回了一個地址。
按熄屏幕的一瞬間,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11-
我原本並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小證件,爲什麼周瑾這種大少爺要親自下凡來取。
直到他在我面前坐下。
「所以姜小姐,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下意識繃緊了身體,這種久居高位人的氣勢真的很可怕,總讓人疑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周先生,我想請求您一件事。宋家在和我家爭一塊地。」
我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脣。
「請您把那塊地拿回來,給宋家。」
他的目光太有壓迫力,我只覺得自己裏裏外外的想法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索性直接坦白:「我只想拿回母親的骨灰而已。」
說實話,我不喜歡和周瑾這種人打交道。
這些人都是人精,能出現在我面前的,必然早就對我的身家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爸是傳統意義上的鳳凰男,在大學時費盡心思套上了我媽這個傻白甜的富家獨女,從此藉着岳家勢力平步青雲。
我記憶中幸福的童年短暫得可怕,母親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人。
可惜父親見異思遷,我的母親是一根柔弱的菟絲花,失去了愛人的愛讓她迅速枯萎。
她活不下去了。
我記憶中的家總是空曠冰冷,母親穿着一條白裙,像一個失去了愛人的幽魂。
在我十歲生日的那天,她摸着我的臉,對我充滿歉意地說,「綿綿,媽媽要先走了。對不起,媽媽太累了。」
我哭着求她不要。
可等我放學回來,等着我的就已經是她已經冰冷的屍體。
外公痛失愛女,沒多久也因爲車禍去世,家產全部落入了父親手裏,僅僅一個月後,繼母就挺着大肚子進了門。
我不要像母親一樣。
我要讓這些人得到報應。
「姜小姐,」周瑾緩緩開口,「我聽說你跟了溫少很多年,他沒能幫你拿回骨灰嗎?」
我沉默了一會,周瑾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用勺子攪拌着咖啡。
「沒什麼不能說的,他覺得我背叛了他,所以默許我家用骨灰繼續控制我。」
說到這裏,我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咬牙忍了好一會才忍下去。
「抱歉,姜小姐,你這樣出現在我弟弟面前,我很難不對你產生懷疑。」周瑾說,「我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溫家派來的人,所以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那種熟悉的羞辱感又來了。
「您不是遲早要和溫家對上嗎。」我咬牙抬頭看着他,「既然如此,一塊地而已,甚至溫家都沒有任何損失,我看不出這對周家有什麼影響。還是您所謂的感謝不過是說說而已?」
「我可以幫你,」他最後說,「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弟弟……姜小姐,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直到他離開,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脊竟然已經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後來我才明白。
周大少親自前來,當然不會是因爲對我感興趣。
而是爲了看看我有什麼讓周笠牽腸掛肚的地方。

-12-
我索性和閨蜜方欣一起去泡溫泉散心。
那天和周瑾見面之後就交換了微信。
可沒想到第二天,周笠也鬼鬼祟祟地加了我微信。
他一上來就發了一個哭泣小人下跪的表情。
「姜姜,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
我不該自以爲是地救人,扯壞了你的裙子還害你上熱搜。
求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今晚我請你喫飯好不好?」
接連不斷的消息震得我手麻,年輕人的熱情着實有些可怕。
他不肯叫我姐姐,堅持要叫姜姜,心思昭然若揭。
「求求了給個機會吧,我哥回去把我狠狠揍了一頓,罵我瞎。」
他邊發着嚶嚶哭泣的表情邊給我展示他被揍的半個青紫眼圈。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明明都要大四畢業的人了,怎麼還那麼傻乎乎的。
方欣在旁邊探頭探腦,「跟誰聊天呢這麼開心?」
我把手機轉過去給她看。
「周瑾的弟弟。」
「臥槽,」她爆了個粗口,「那個周?」
我點頭。
「那個周。」
她頓時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啊,你爸要是知道,恐怕腸子都要毀青了。」
「不過,你還不打算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嗎?」
「告訴他?」我搖搖頭,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意外地很平靜,「你覺得他會相信嗎?」

-13-
周瑾說到做到。
那塊地最後結果公佈的時候還是落在了宋家手裏。
我父親勃然大怒,打電話過來暴跳如雷。
可我根本不接他電話。
他當然着急。
那塊地可是老城區罕見的地皮,周圍配套全是一流,只要能把房子蓋起來,那就是妥妥的樓王。
他本來就不是個做生意的料,這幾年公司原本就虧空不少,就等着這塊地出來鹹魚翻身。
我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倒是溫子昂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沒接。
大概是想解釋這件事不是他做的。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在所有人眼裏,大概就是他溫少爲了向未婚妻表忠心,所以犧牲了不重要的小情兒而已。
溫子昂打了一次就沒再打。
對大少爺來說,有耐心解釋一次已經很不容易。
我看着手機笑了笑,不無譏嘲。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14-
我也不知道周笠究竟是怎麼做通他那個一看就不說人話的大哥的思想工作的。
他非但死乞白賴一定要帶資進組,還打着籤合同得先了解環節的名義進我的公司實習。
因爲母親的關係,我私下開了一家醫療器械公司。
所以你們以爲周笠大學剛好學的是醫療……別做夢了,他學的是金融。
這種家庭的孩子,怎麼可能選那種專業。
他長得好看又出手大方,迅速成爲了公司的團寵。
按照公司裏女同事的話說。
「這一口一個姐姐,誰能不迷糊?」
然後迷迷糊糊就把我的喜好賣了。
不是沒小姑娘對他起心思。
可這些心思都迅速死在了他每天變着法送來的花裏。
她們轉而變成了我和周笠的 cp 粉。
天天嚷嚷着什麼「年下賽高」、「奶狗最棒」?
……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但是每天中午的時候,周笠都會興致勃勃拎着準備好的盒飯來跟我一起喫飯。
附送一把每天不一樣的花。
「媽媽告訴我,男孩子要懂花,才能騙得到老婆回家。」
他喜滋滋從身後抽出花遞到我面前,看不見的尾巴幾乎要舞成風車。
「這是我親手摘的,好不好看?」
「姜姜,第一次在橋上看見你,你就美得讓我怦然心動。」
少年的眼中充滿熱切,甜得像一根快要融化的小布丁。
我承認。
那個瞬間,我有一點可恥的心動。

-15-
周小少爺真的很有用。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種經歷。
帶着某個下屬去談生意,結果一進門,全是下屬的各種叔叔伯伯,接下來的事就只剩下下屬負責充當吉祥物。
原本的腥風血雨都變成了和風細雨。
甚至連折扣都能多幾個點。
周笠現在就是這個吉祥物的角色。
霍嬌不是沒企圖來找我麻煩。
可她上午纔想方設法弄來了消防和稅務給我們來一波停業整頓,下午就被家裏長輩拎着過來賠禮道歉。
「對不起……」
我是第一次見到周笠沉下臉,周身的氣勢拒人千里。
他面無表情地示意霍嬌。
「錯了,你該道歉的人在那邊。」
看着她那副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憋屈認錯的模樣。
說實話。
打臉的感覺。
真的很爽。
然後霍嬌走之後,他開始瘋狂搖尾巴,矜持求表揚。
「姜姜姜姜!我剛纔表現得怎麼樣?」
我忍不住笑出聲,摸了摸他的狗頭。
「非常棒。」

-16-
可是走夜路多了,總會遇見鬼。
我被溫子昂堵在了家門口。
他身上有濃重的酒氣,上來就想吻我,我想都沒想就往後躲,卻被他一把扣住了下頜。
他像條狗一樣在我頸側嗅了一圈,似乎是確定沒什麼不想聞到的味道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問我。
「你跟姓周的那小子在一起了?」
「關你什麼事?」
我繞開他想進門,卻被他一把抓住手,死死按在了牆上。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他邊說邊企圖親吻我的頸側,動作狎暱又噁心。
我深吸一口氣,強忍着反胃警告他。
「住手,溫子昂,別逼我恨你。」
他的動作停了,隨即冷笑起來,像在逗弄死到臨頭的老鼠:
「姓周的——你還真是會找。
你以爲有了新靠山就能擺脫我了是吧?
別做夢了。
他知道你在牀上是什麼樣的嗎?」
溫子昂的聲音突然大了,「知道你的第一次是給我的嗎?」
他的神色充滿惡意。
「他知道就在車上,甚至連房都沒開嗎?」
我終於按捺不住,狠狠地扇了溫子昂一耳光。
「溫子昂,你他媽混蛋!」
溫子昂舔了舔破裂的脣角,神經質般笑了起來。
「姓周的,你聽見了嗎?」
他舉起手機,我看見那裏赫然顯示着通話中。
對方是周笠。
我心膽俱裂,窒息感幾乎將我淹沒。
溫子昂卻哈哈大笑着鬆開手,滿是惡意。
「姐姐,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這是你欠我的。」
當天晚上,我收到了周笠的消息。
「姜姜,你給我一點時間。」

-17-
周笠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他的手機打不通,人也聯繫不上。
周瑾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我的手機上。
他只說了五個字。
「姜小姐,自重。」
這樣的話我不止一次在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口中聽到過。
羞辱感幾乎將我淹沒。
就在這時,公司之前接的一筆大單也出了問題。
臨到要交貨了,對方卻以各種質量問題的藉口屢屢推託不肯付款。
那不是一筆小數。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來自於周瑾的警告,還是別的什麼。
公司的資金鍊已經繃到了極限。
我四處貸款卻屢屢被拒。
那些在我跟在溫子昂身邊時笑臉相迎的行長們紛紛變了張面孔,不是找藉口推脫就是索性連電話都不接。
現實得令人噁心。
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接到了霍嬌的電話。
「姜綿,你以爲自己算什麼東西?以爲抱上了周小少爺的大腿就不得了了?」
她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
「看,只要我們動動手指,你還是那隻噁心的蟲子。
還讓我給你道歉?
你他媽配嗎?」

-18-
就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曾經拒絕我的銀行的電話。
對方給了我一個地址,約我上門「談談」。
直到老闆椅轉過來,我看見溫子昂那張我愛了十年的臉的時候,一瞬間感覺到的竟然是恐懼。
「姐姐。」這個稱呼讓我瞬間從恍惚中清醒,我警覺地後退了一步。
「姐姐,你這麼充滿防備的樣子,讓我很受傷啊。」他一偏頭,頸側的吻痕鮮明得刺眼。
溫子昂是肉食動物。
我不想去回憶他會在牀上如何親吻宋棉,如何對她喁喁說愛意。
他一邊對我嚴防死守,一邊卻半點不委屈自己。
雙標到了簡直無恥的地步。
沒從我臉上看到他想要的反應。
溫子昂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逼近我,直到把我堵在了門上。
「從我身邊離開之後,你就去跟周家的人糾纏不清。怎麼,是我滿足不了你,還是……」
我抬手狠狠地扇了溫子昂一巴掌。「你他媽在說什麼!」
溫子昂猝不及防,被我打得臉都偏了過去,可轉過來的臉上竟然是高興的,「姐姐,你這麼生氣,是還沒和周笠睡過嗎?你到底想幹什麼?」
因爲太憤怒,我的頰肉被自己無意識咬爛,口腔中瀰漫着濃厚的鐵鏽血腥味。
「姓周的小子已經被關起來了吧。」他靠近我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發寒,「你覺得周家的人,會接受一個你這樣的破鞋嗎?」
他向來很知道怎麼刺痛我,「聽說他抗爭得很努力,不過姐姐,我還是勸你放棄吧。」
他的語氣十分奇怪,又像是關心,又像是嘲笑。
我向來知道溫子昂聰明,可當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樣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了由衷的羞辱。
「何必呢。
姐姐,那塊地我說了是你的,只要你肯繼續跟着我,別的關照也不是問題。
你不是想要懲罰姜家人嗎?你不是想要拿回你母親的一切嗎?
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只要你乖乖的……」
在他即將再次低頭吻我的時候,我伸手擋在了他和我之間。
「你要和宋棉結婚了。」我覺得自己的口腔裏還帶着鹹腥氣。
「是訂婚。」他的語氣很輕鬆,甚至還有些無辜的茫然。
「可是姐姐,就算訂婚也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吧?
我和宋棉睡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最合我心意。
等什麼時候我膩了,再放你走。」
我聽不下去了。
當我再準備扇他一巴掌的時候,卻被溫子昂輕而易舉地捏住了手腕。
「姐姐,這才放你出來多久,你都學會打人了?姓周的都教了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我眼睜睜看着他接起宋棉的電話,用那種極盡溫柔的語氣安撫她,哄她,可一邊手裏卻對我做着骯髒下作的事。
末了,打完電話,他才偏偏頭對我說,有些疑惑的樣子。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宋棉和我記憶裏的不一樣。姐姐,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的心被撕得鮮血淋漓,只剩下了恨意。
我記憶中曾經的那個少年死了。
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個令人噁心的人渣。

-19-
我被溫子昂關在了他身邊。
沒收了手機,切斷了一切和外界的聯繫。
雖然錦衣玉食,卻唯獨沒把我當個人看。
眼看着婚期將至,溫子昂卻像是一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小男孩,一心一意在這裏刷我的好感。
我不覺得感動,只覺得可笑。
他不明白爲什麼我不再接受他。
還在做着妻妾雙全的大夢。

-20-
今天我生日。
我主動提出想去我們曾經經常約會的米其林餐廳。
溫子昂欣喜若狂,以爲我終於肯對他服軟,鮮花禮物一個不少,場面佈置得浪漫又華麗。
連包廂都是同一個。
經理原本想上來打招呼,可看我們之間的氣氛奇怪,悄悄送了酒上來又退下了。
這些日子來,他日益焦躁。
眼見精心準備的禮物再次被我無視,溫子昂終於忍不住問我。
「姐姐,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沉默不言。
只是在等。
我特意選的這家,有宋家的參股。
總有耳報神能把她的未婚夫花大手筆在這裏討好別的女人的消息傳回去。
足以讓宋大小姐氣得七竅生煙。

-21-
果然。
手機沒多久就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溫子昂低頭看了眼手機,罵了句髒話。
他多聰明啊,很快就反應過來。
「是你。」
我平靜地看着他。
「我不覺得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生日那天,你的朋友們那麼羞辱我,你不是還看得很開心嗎?」
溫子昂愣了一下,「你聽見了?」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啊溫子昂?我一直苦苦纏着你,當你的舔狗,你身邊有別的女人也裝不知道,現在你ƭũ̂ₐ的白月光回來了,我給她讓位,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
溫子昂有些訥訥地,「不是這樣的……」
他有些笨拙地想伸手幫我擦眼淚,「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我終於忍無可忍,「你還要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溫子昂,如果你但凡還有一點念着我們的舊情分就讓我走!我不想當任何人的情人!」
「姜綿,你讓我再想想……」他放軟了音調,是我曾經最喜歡的模樣,「等我想明白了再說,好不好?你在我心中是特別的。」
可他分明還在按部就班推進着和宋棉的婚禮。
多可笑。
其實我知道。
我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周家的麻煩,甚至到了有些不智的地步。
周瑾那句話並不單單是讓我自重,更是在警告溫子昂帶來的麻煩。
我什麼都知道。
可溫子昂卻不懂。
在我拒絕他之後,他一直在執拗地問我。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
我終於放棄了。
「是。」
「是誰?是不是周笠?」
我被溫子昂重重按在牆上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溫子昂,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他雙眼通紅,低下頭想要吻我。
在即將雙脣觸碰的一瞬間,我扭開了頭。
溫子昂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說。
「姜綿,這是你欠我的!」
「不,」我直視他,「溫子昂,我不欠你。」
「從來都不。」

-22-
門被一腳踹開,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放開她!」
周笠竟然來了!
門被一腳踹開。
周笠也不知剛從哪逃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可衝過來的時候正看見溫子昂低頭要強迫我,頓時怒從膽邊生。
抬手一拳重重砸在溫子昂的臉上。
溫子昂哪是喫這種虧的人,抬腳就踹在了周笠腹部,後者頓時飛了出去,撞碎了走廊上一人高的大花瓶。
兩個大男人糾纏一起,拳拳到肉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
彷彿這當中隔着什麼深仇大恨。
「都住手!」
我一邊喊人來,一邊卻在明裏暗裏給溫子昂扯後腿。
這段時間被這個王八蛋當烏龜一樣關着,我早就憋出了滿肚子火氣。
不一會,溫子昂英俊的臉上就接連捱了好幾下,頓時高高腫了起來。
他明天可還是有個重要會議。
我倒要看看,他能怎麼見人。
宋棉也在此時趕到,臉色難看得要命,我看見她的指甲都深深陷進了包帶裏。
嘖。
喜馬拉雅鱷魚皮。
很貴的。
最後還是聞聲趕來的經理帶人強行把打成一團的兩位分開。
「姜綿!你給我說清楚!」
溫子昂在我身後大吼。
我聽見宋棉給了他一聲清脆的耳光。
打得好。

-23-
「姜姜,我疼。」
周笠在我旁邊委屈巴巴,拼命給我展示他紅腫的嘴角和青紫的眼眶。
一段時間不見,他瘦了不少。
「你怎麼來了?」我嘆了口氣問他。
「我跳窗逃出來的!」他驕傲挺胸,隨即又低落下去,「要不是跳下來的時候摔傷了,我纔不會輸!」
剛纔打架的時候,我就留意到他的右腿有點輕微的不對勁,沒想到竟然是跳窗。
「這段時間我家人爲難你了對不對?」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對不起啊姜姜,都是我不好,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不會再留下你一個人。」
我沉默了一會,伸手拉起他的手,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一瞬間,我彷彿看見周笠身後有條無形的大白貓尾巴豎得筆直。
他就像一隻成了精的公狐狸一樣,翹着尾巴,踩着飄飄然的步伐走了。
直到到了車上,他整個人還在飄。
「醒醒。」
我忍不住拍拍他。
周笠整個人還是一副飄飄欲仙的樣子,他轉過頭,滿臉還是彷彿沉浸在雲端中的幸福。
「姜姜,你牽我的手了。
你牽我的手了。
牽我的手了。」
……
他彷彿一臺復讀機一般喋喋不休,我終於忍無可忍。
「閉嘴!」

-24-
周小少爺受傷,自然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院方如臨大敵,從頭到尾給人仔細檢查了一番,最後診斷結果是右腿骨裂。
……骨裂還能和溫子昂打得旗鼓相當。
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周笠膨脹得不得了,鼓吹溫子昂沒什麼大不了,一條細狗而已。
更離譜地還在後面。
溫子昂前後腳也過來了。
也就是說,這兩位剛剛纔拳腳相見的死對頭,這會竟然在一起住院。
門對門。
還真不怕他倆再打起來嗎?

-25-
害得人家的兒子受傷住院,照顧人我肯定責無旁貸。
消息傳出。
兩邊探病的人烏泱泱來了一大片,周家這邊也就罷了,倒是溫家那邊探病的大多對我和溫子昂的事情有所耳聞。
現在看見我在照顧周笠。
兩家少爺還都住在如此微妙的病房,原因還是因爲我打架。
一時間衆人看我的眼神都微妙了起來,彷彿在看什麼禍國妖姬。
我父親不知從哪得了消息,喜滋滋帶着繼母又趕着要來。
看見他那張臉我就噁心。
幸虧周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人還沒上來就讓保安把他攔在外面,還搖着尾巴向我邀功。
他問我,「姜姜,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我有些窩心。

-26-
周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周家的心頭肉。
我原本以爲周家的人會責怪我。
可他們來了之後,周笠卻一力將事情攬了過來,只說是喝多了。
周家媽媽是很溫柔的女人,他爸爸倒是不怒自威,可被這繞指柔一纏,整個人都和善了不少。
周媽媽甚至還安慰我。
「沒事啊小姜,都是那臭小子可樂喝多了骨質疏鬆,怪不得你。」
周笠在那邊大叫。
「媽,那都是僞科學!」
周媽媽瞪他一眼,周笠迅速閉嘴。
她又拉着我繼續溫柔道,「這事我也知道,都怪他哥把他關着。」
「回去我就打斷他的狗腿!」
周·狗腿·瑾看了我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竟然是默認了。
我歎爲觀止。
這些人消息靈通,我不信他們不知道我和溫子昂的傳聞,尤其這位現在就住在對面的病房裏。
可週媽媽卻依然能這樣溫柔地對我。
有這樣的家庭氛圍,難怪周笠和溫子昂長成了完全不一樣的性子。
我至今記得溫子昂的母親那張矜持高貴的臉,「小姜啊,以後子昂要多麻煩你照顧了。」
她頓了頓。
「子昂年紀小不懂事,你幫阿姨多注意些,不要讓他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身上撲。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最重要的還是有自知之明。」
當時我還小,還聽不出來她話裏的意有所指。
現在回想起來。
不就是在暗示我放聰明些,不要去妄想那些根本不屬於我的東西嗎?

-27-
後來周笠悄悄跟我說:「姜姜你放心,我爸媽當年就是純愛戰士,他們可喜歡你了!我爸媽來之間已經把我大哥收拾一頓了,你看這次他是不是賊老實?」
「那你大哥?」
「……你知道的吧?」他小聲問我。
「知道什麼?」
「我大哥有個早死的初戀……」
我勃然變色,「你不是想說我和他初戀像吧?」
這是什麼可怕的替身劇情?
周笠的表情十分一言難盡:「……你想多了,只是他初戀意外早死,所以他有點心理變態,看不得我比他先找到真愛。他把我關起來,害我跳窗,我媽回來就把他打了一頓,你儘管放心,他不會再來耀武揚威了!」
然後他嘖嘖感嘆,「沒想到啊,你居然喜歡這種設定?」
我的腳趾在那一瞬間摳出了一座城堡。
只恨自己多長了一張嘴。

-28-
我不是第一次來這種特殊病房,卻是第一次照顧除了溫子昂之外的其他人。
第一天在走廊遇見他的時候,溫子昂的臉上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以爲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他死纏爛打。
「姐姐今天帶了什麼?你去買點蝦蟹吧,明天我想喝你親手做的海鮮粥,醫院的飯菜都沒你做得好喫……」他邊自顧自說話邊伸手想來接我手裏的罐子,卻被我輕巧地閃開。
「這不是給你的。」
溫子昂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你不是來給我送飯的?」
我懶得理他,徑直走開。
「喲,這不是溫少嗎?」周笠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這麼可憐?餓了沒人送飯啊?趕緊讓你那個未婚妻來,別一天天盯着人家女朋友。難看不難看啊?」
溫子昂終究還是做不出當衆要飯的舉動,只能陰沉着臉放我過去。「姜綿,你好——」
我才懶得理他。

-29-
我不過就慢了幾步。
等我再回去的時候,周薩摩已經躺在牀上擺出一張怨婦臉。
「我不過是一會沒看着你,你竟然又去看他。」
「你去吧。」
他竟然轉過身用背對着我,還拿被子矇住頭,對我小聲嘟囔。
「就讓我一個人,在這小花被裏,獨自心碎。」
我面無表情拎起被子,把他整個人都牢牢蒙在了被子裏。
閉嘴吧你!

-30-
大概跟周笠打的那一架終於把他腦子裏的水給打了出來。
溫子昂這次似乎終於察覺出當年的事有蹊蹺,在背地裏啓動了調查。
隨着當年的事情被一點點翻出來。
宋棉慌了。
她開始聯繫我。
還想故技重施,用骨灰買我對當年的事情閉嘴。
當初李代桃僵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呢?

-31-
高中的時候,我和溫子昂曾經一起被綁架過。
嚴格說起來。
他們要綁架的人是溫子昂,我只是那個一起附贈的倒黴蛋。
綁匪似乎並不是爲了求財,我們被捆住手腳,蒙着黑布,坐了很久的車,很顛簸,也不知道究竟被運到了多遠的山區。
他們也只肯給我們一丁點的食水。
可溫子昂始終握着我的手,用單薄的胸膛護在我前面。
讓我不要怕,說他會保護我。
可那時候,他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他把自己的水省下來給我喝,自己嘴脣乾裂了也捨不得多喝一口水。
就那麼一點點饅頭也要省下來。
第一天的半個,給綿綿。
剩下半個。
第二天,還給棉棉。
他對我說,「別害怕,我身上有定位器,我家人會找來救我們的。」
他說得那樣篤定,我相信他。
可後來我才知道,他身上的定位器早就被綁匪扔了個乾淨。
後來情況越來越不妙。
溫子昂爲了保護我被打斷了腿,整個人發起了高燒。
綁匪索要鉅款未果,偏偏當時是溫父一個重要提拔的時點,溫家根本不敢在這時拿出鉅額款項來贖兒子。
眼看溫子昂的情況越來越糟,我磨了整整一夜的繩子,終於逃了出去。
溫子昂已經很虛弱了。
我們跑到一半,綁匪追上來了。
溫子昂讓我先跑,他去替我攔住綁匪。
「你等我回來!」
我永遠記得我沒跑多遠,就聽見身後溫子昂發出的慘叫,可他依舊死死抱住綁匪的腿,沒讓他們來ƭű₅打我。
我白天根本不敢走在路上,只有晚上纔敢摸黑跟着山路的方向走,還不敢走在他們能看見人的距離。
那是茫茫大山啊。
跌跌撞撞逃了兩天兩夜,渾身全是擦傷和跌倒傷,鞋子早就跑掉了,整個腳底扎滿了密密麻麻的刺,血肉模糊。
老天垂憐,我在昏迷前終於看見了 110 巡視的警車。
我撲到車前的時候險些被撞死。
我拼着最後一點意志力借了警察手機打通了溫家的電話,說了溫子昂的位置才安心昏了過去。
可我沒想到,爲什麼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 A 市?
而宋棉卻出現在了那個窮鄉僻壤,和溫子昂一起被救了回來。
他們說,宋棉是溫子昂的救命恩人。
他們說,是我出賣了溫子昂。
沒有任何人提出,宋棉出現在那裏有多不合理。
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我的家人,把救我的功勞賣給了宋家。
而對溫家而言,我不過是一個陪讀保姆而已,難道還真想爬上枝頭變鳳凰?
他們一起達成了默契。
溫子昂恨我也就是從那時起。
他開始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羞辱口吻喊我姐姐。
難怪溫子昂不止一次問我。
「姐姐,是不是隻要給你錢,你跟誰都能睡啊?」
我還記得,在綁架的前一天晚上,溫子昂扭扭捏捏地跟我說。
「讓我明天放學等他,他有話要跟我說。」
其實我早就看見他悄悄下的玫瑰和項鍊訂單了。
可是第二天,我和他一起被綁架。
從此走向了分崩離析的未來。
十八歲的姜綿和十六歲的溫子昂。
差了最後一句告白。
二十八歲的姜綿和二十六歲的溫子昂。
他要和別人訂婚。
你看。
我和溫子昂中間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運氣。
對不對?

-32-
我和周笠發展穩定。
在我終於答應他的時候。
周薩摩歡呼一聲,大手筆訂了 A 市最高檔的米其林餐廳。
說要微微一請,以示慶祝。
可是現在。
我和他僵硬地對坐着。
旁邊整整一支樂隊在演奏着貝多芬的命運。
那叫一個慷慨激昂。
整個餐廳的人都在默默看着我們的方向。
如果能看見他們腦中的彈幕,那大概只有兩個字。
「傻逼。」
我:「……」
周笠:「……」
片刻之後我手機震了震,低頭一看,周笠連發三個貓貓滑跪的表情。
「姜姜對不起,餐廳問我要不要上點逼格高的樂隊演奏。
我想着確定關係後第一次請你喫飯,總得來點音樂,就讓他們來點最拿手的。
然後就這樣了……」
他滿臉通紅,窘迫得幾乎要鑽到椅子底下,我終於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周笠驚喜抬頭,「姜姜你不生氣啦?」
他趕緊揮手讓樂隊撤下速速上菜,「真對不起,我第一次請女孩子喫飯,我哥光跟我說得有情調,」
他垂頭喪氣的樣子真的很像一隻薩摩。
在他送我回家的時候,我踮起腳吻了他。
那一瞬間,周笠的眼睛亮得可怕。
然後我就被這條發瘋的小狼狗按在車裏親了個暈頭轉向。
大意了!

-33-
當年的事終於東窗事發。
宋家遭到了溫子昂近乎瘋狂的報復。
他生平最恨欺騙,卻被人玩弄於手掌之中,這讓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更諷刺的是。
還順帶查出了當年的綁架是宋家幕後所爲。
這麼多年來宋家和溫家休慼與共,得了無數好處。
如今溫子昂發了瘋,他用近乎兩敗俱傷的方式,硬生生將宋家從溫家身上撕下來。
所有喫進去的都要加倍奉還。
宋家父母和大批親戚鋃鐺入獄。
宋棉連夜想跑路,卻被抓了回來。
溫子昂逼着她跪在我面前給我道歉。
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
見到我的時候,宋棉近乎瘋狂地撲到我腳下,聲淚俱下。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我錯了,我不該搶你的功勞,你大人有大量。我把你媽的骨灰還給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然後她被狠狠一腳踢開,鮮血從嘴裏噴射出來。
她蜷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像一條狗。
「乖,別看。」
溫子昂神色溫柔,可我卻只覺得不寒而慄。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聽說她被扔去緬北做了皮肉生意。
最後一次得到她消息的時候,據說是曾經一個圈層的人想去玩玩,發現已經爛得下不了手,掃興地回來了。
「真晦氣。」
她曾經自以爲是人上人。
現在鳳凰落到泥潭裏,和旁的草雞也沒什麼不一樣。
至於我那自以爲是的父親。
失去了溫家的庇護,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公司資金鍊全面崩盤。
他全副身家被執行不說,還欠下了鉅額債務。
繼母見勢不妙,連兒子都不要了,連夜卷錢跑路。
我把那女人扣下,連人帶一張無血緣關係的親子檢測報告一併送到他面前。
我爸氣瘋了,對繼母拳打腳踢,可那個他疼愛了二十來年的好大兒衝上來一把把他推到地上。
「不準打我媽!」
他後腦勺撞在了茶几角上,腦漿當場就撞了出來。
死不瞑目。
好大兒過失殺人,繼母和當年的綁架案脫不開干係,母子雙雙鋃鐺入獄,這是他們的福報。
周笠陪我去的墓園,我終於能給媽媽一個交代了。

-34-
溫子昂把我母親的骨灰還給了我。
他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我都沒有接。
後來。
他開始一夜一夜站在我家樓下。
最愛面子的人,鬍子拉碴得跟個流浪漢一樣。
就連小區羣也說。
「哎呀,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夥子,大雨天站在樓下,真的好可憐。」
我往下看,見到溫子昂站得筆直的身影。
「嘖,怎麼不淋死他?」周笠在我身後探頭探腦。
我拍拍他的腦袋,示意這條小狗留在家,獨自拿着傘下去。
看見我的一瞬間,他整個人眼睛都亮了,「綿……姜姜!」
多年沒聽見這個ŧŭ⁰稱呼,一瞬間我甚至有些恍惚。
「我錯了。你……你還能原諒我嗎?」
他企圖上前來拉我,我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溫子昂愣住了,臉上的神情滿是受傷。
「我沒有機會了,對吧?」
我們曾經有過無數次機會,卻終究毀在了各種誤會和多疑中。
我笑得流下眼淚。
「我不是沒告訴過你真相,可是你不相信。溫子昂,你的愛自我又膚淺,世界不是按照你想的去轉動,我也不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
「我懂了。」
溫子昂輕聲說。
他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把刀,我聽見身後樓道口偷偷跟下來的周笠發出驚恐的大叫。
他認真地詢問我。
「我捅自己一刀可以讓你解氣嗎?」
我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高高舉起那把刀,毫不猶豫地朝着自己的腹部捅了進去!
一下,又一下。
黏稠溫熱的鮮血濺了我滿頭滿臉,我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握着刀柄,嘴脣慘白。
「姜姜,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你……不要……不要不理我。」
他再次舉起手。
一雙溫暖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也遮住了滿地的鮮血。
周笠在我耳邊說,「別怕。」
然後衝着溫子昂大罵一句。
「你他媽有病啊,要死死遠點!」他一腳把那把刀踢開,然後打了 120。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鮮血,溫子昂臉色慘白,卻依舊執拗地看着我。
直到被抬上車,他的視線都沒有離開分毫。
他求我原諒他。
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35-
直到進了電梯我還在發抖。
周笠心疼地抱着我,臉始終緊繃着。
直到進門之後,他先是去拿了塊毯子把我包住,又張羅着給我放洗澡水。
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我知道他在生氣。
生氣我把自己置身在險境之中。
等他把我抱進浴缸,準備出去的時候。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周笠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抱着我一起坐進了浴缸裏。
他輕輕拍着我的背,像抱一個小嬰兒,「好了別怕,沒事了。」
我看了他許久,「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

-36-
聽我說完之後,周笠竟然鬆了口氣。
他說:
「姜姜,我突然很慶幸。幸虧溫子昂多疑又愚蠢。幸虧我還沒有來得太遲。」
他抓住我的手,親吻我的手背,「別怕,我在。」
他的聲音中是滿滿的慶幸和劫後餘生。
「幸虧我還來得及對你說,我愛你。」

-37-
婚禮當天。
我在賓客中看見了溫子昂。
他瘦了很多。
聽說他被診斷出了精神方面的問題,曾經的大好前途一朝土崩瓦解,連帶着溫家都一蹶不振。
可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想說什麼的樣子。
可終究還是沒有過來打擾我。
末了清點新婚禮物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有些舊的小盒子。
打開的瞬間,我愣住了。
是十八歲那年我喜歡的項鍊。
我看見當年的自己對十六歲的溫子昂感慨,「這條項鍊好好看!」
少年趴在課桌上懶洋洋看了一眼,「知道了。」
我以爲只是一場少男少女夏日課間的無聊對話,卻沒想到他記在了心裏。
他說,「這原本是他想對我表白的禮物,這麼多年來一直留着,想物歸原主。」
還有一張溫子昂用血寫的卡片。
他說,「對不起。」
還有,「我愛你。」
周笠從旁探出腦袋,像一隻警覺的德牧。
「這是什麼髒東西。」他十分嫌棄地從我手裏拿過來合上,連卡帶盒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我笑起來,伸手抱住這條不安的小狗。
「都過去了。」
那些年少時的隱祕愛戀,那些山月不知的怦然心動,都隨着我荒唐狼狽的青春一併落幕。
再不回頭。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