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小比

查出懷孕那天。
港城大佬和青梅直播訂婚,聲勢浩大。
我想起祈薄無數次嗆我。
「老子不喜歡小的,也不當畜生。」
他警告我別肖想。
「做祈家少夫人,你還不夠格。」
所以我連夜出國,預約流產。
當晚,港城那位隻手遮天的祈家少爺眼眶猩紅,風塵僕僕趕到。
掌心覆在我微凸的小腹。
語氣幽深切齒,「畜生就畜生!」
「寶寶,再敢揣着我的種亂跑,老子真會把你鎖起來!」

-1-
拿到孕檢單那一刻,我渾身發涼。
大廳放映着新聞頭條。
港城大佬祈薄與京圈小公主訂婚,聲勢浩大。
全網磕瘋他們這對勢均力敵的準夫妻。
小腹疼了一下。
屏幕中,他們在交換戒指ṭū⁻。
我的手機亮了。
祈薄發來的。
「溫凌,青奚要在港城常住,她向來頑劣,你躲躲,自己去找趙叔,把南山那套小獨棟收拾出來。」
我嚥下滿腔苦澀。
「好。」
而後查了查銀行卡餘額。
出國長住綽綽有餘。
下單了最近的機票。
我提前去機場候機。
四月陽光很足,我不小心睡着了。

-2-
我媽是祈家保姆,未婚先孕。
生完後將我送到祈氏名下的福利院。
過幾年才接到祈家。
按照正常軌跡,我該接我媽的班,伺候新的少爺小姐。
後來,她在事故中爲救老爺子死了。
臨死前,給我掙了張長期飯票。
祈老爺子點祈薄的名。
那時他也才十來歲,桀驁不馴,做盡壞事。
三天兩頭打架鬧事,極限運動。
老爺子怕他死在外邊。
塞了個我給他。
我從小就皮,比他還混。
他深刻理解了什麼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經常拿着雞毛撣子追着我打。
打完也會後悔,瘋了一樣補償我。
十七歲時,我突然發現他很好看。
同桌說:「你被你叔打成了斯德哥爾摩症,產生了臆想。」
我深以爲然。
又過了一年,再看。
靠,真他娘漂亮一美人,我幻肢都硬了。
我覬覦了他六年。
他疏遠我六年。
直到二十四歲。
我確診絕症。
遺願清單的第一條:撲倒祈薄。

-3-
願望成真了。
我從祈薄的牀上醒來。
頭枕在他手臂上。
祈薄闔眼睡着,顏如渥丹,叫人心旌搖曳。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
他睡眠很淺,掀了掀眼皮。
動作嫺熟地將我撈進懷裏。
嗓音懶意洋洋,「再睡會兒,乖寶。」
我兩眼一黑,想起昨晚,祈程兩家喫飯。
爲祈薄和程青奚訂婚一事。
藥應該是爲了撮合他倆的。
被我撿了漏。
「是我弄疼你了?」
他察覺到我在顫,輕聲問了句。
眼看就要將我掰過去,正對臉。
我摸到裙子碎片,蒙在他眼上。
祈薄悶悶地哼了聲。
「喜歡這樣啊?」
他輕笑,帶着點勾引和促狹。
隻手將我托起,放在腰上。
大掌鉗在我身側,指腹深深按下去。
他微微仰頭,布料覆蓋下的鼻樑高挺,脣瓣誘人。
羞恥的姿勢。
室內旖旎升騰。
他發了狠,嫌礙事,想拿下眼前蒙着的布料。
我立馬兩手擒上去。
聲線略帶祈求,「不要。」
還好嗓子啞了,他應該聽不出來。
祈薄脣角微勾,笑得散漫,「害羞?」
「寶寶平時可不像——」
我囫圇撒謊。
「昨天才訂婚,太快了,所以我害羞。」
他略怔。
「什麼?」
我儘可能去學程青奚嬌柔的聲音。
「薄哥,我說我害羞。」
程青奚喜歡喊他薄哥。
他輕嗤,將我翻過去。
「不看可以。」
拖腔帶調,又吐了個字,「那繼續。」
我又被帶進坑裏。
下午才連滾帶爬從他臥室出來,回到我的房間。

-4-
剛到臥室,就聽到程青奚大咧咧上樓的聲音。
她向來跋扈。
對於我,一直看不入眼。
沒人敢說祈老爺子將我塞給祈薄不對。
只有她敢嗆聲。
「祈家想得真周到,還替我和薄哥婚後養了個陪嫁丫鬟。」
京圈小公主的話,沒人反駁。
我也不是個善茬。
晚上抓了死老鼠放她牀頭。
祈薄頭一回發火。
說的什麼我不記得。
反正就是,程青奚嬌貴嚇不得,不像我,皮糙肉厚,無法無天。
我故作頑皮,衝他做了個鬼臉。
他在外處理生意。
不知道程青奚帶着她的朋友們,把我當猴耍。
落進玫瑰叢裏。
長袖長褲下都是未乾的血痂。
祈薄一直覺得我沒有自尊。
上一秒被說了,下一秒就嬉皮笑臉。
港圈那些人調侃很對。
我是豪門在輿論下做出的決定。
保姆救了掌舵人,他們感恩戴德,把她的女兒當小公主養。
具體情況只有當事人知道。
回過神,我聽到程青奚破口大罵。
「薄哥,你脖子上是誰咬的,那個賤人是誰!」
鬧起來之前,我翻窗下樓,跑閨蜜那兒躲了幾天。
祈薄沒管我。
之前追他太緊,惹人厭煩,他巴不得一時清淨。

-5-
我等吻痕幾乎消失了纔回去。
祈薄和程青奚的訂婚典禮已經放上日程。
灰溜溜去廚房找喫的。
抬頭時,祈薄平靜淡然地倚門看着我。
「這幾天去哪兒了?」
我支支吾吾,「褚葵葵那裏,她過生日,多玩兒了幾天。」
「也是她把你的嘴啃成這樣?」
對上祈薄那雙冷漠晦暗的眼。
我有些心虛,他咬得太狠,嘴破皮才結痂。
「小叔叔,讓你擔心了,我——」
他缺了興致,抱臂冷哼。
「擔心?你死外邊都和我沒關係,自作多情。」
隨後轉身,利落離開。
我咬了咬下脣,強扯出笑。
沒事,反正很快在這個世界的體驗卡就結束啦。

-6-
上個月和朋友們玩。
流了好幾次鼻血,症狀持續了好幾天。
有個人家裏開的醫院,最近體檢季。
她家優惠力度大,又是熟人推薦。
沒想到檢查出個絕症。
我花了一整天消化這件事。
那天傍晚,下意識給祈薄打電話。
接聽後,眼淚鼻涕都收不住,話沒說兩句。
祈薄有些不耐煩,聲線冷硬,「你在哪兒?」
「先滾回來。」
上了樓,好多人都在。
我的日記本在祈薄手裏拿着。
長輩們安慰着程青奚。
「小奚乖,你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一個沒爹媽的野種,上不了檯面,連你一根頭髮絲都威脅不到。」
我才知道。
程青奚因爲婚期將近,從京市千里迢迢搬來港城。
不小心從我臥室翻到我的日記本。
上面寫滿了我對祈薄畸形的愛戀。
連我們寶寶的名字都想好了。
我立在原地無地自容。
日記本我加了三道鎖,木盒被人砸爛。
她是故意找的。
但沒人在乎。

-7-
程家的親戚聽說程青奚受了委屈。
二話不說從京市飛來。
我不明不白被一個女的扇了一巴掌。
那人我不認識。
「今天一個姓溫的想爬牀,明後天百家姓都排起隊了!」
祈老爺子打圓場。
「山雞想攀高枝的不少,我們家的孩子,那也不是什麼都喫得下。」
他們轉而問祈薄的意見。
他向來沉穩,慢條斯理地開口:「爺爺說得是。」
「我不喜歡小的,要是隨她鬧,外頭亂嚼舌,鋪天蓋地都要說我是畜生。」
有人接話,「也是,差了五六歲,輩分都不一樣,也就這小女孩把年輕當資本,不知天高地厚。」
沒人管我幾乎把腦袋縮進脖子裏了。
祈薄的目光移過來,聲音自上而下。
「祈家少夫人,她還不夠格。」
我左臉更燙,手腳無措。
祈老爺子讓祈薄將我打發走。
他陡然變了神色,一瞬間又恢復如常,眯晞着眼。
「養個小玩意兒,能花幾個錢?」
「媒體虎視眈眈盯着祈家,屆時大做文章,損失的,不見得會比那年少。」
那年祈家打算送我去名下的福利院。
輿論沸沸揚揚,股價一路下跌,祈老爺子才改了主意,爲堵外界的口,將我留在祈家。
祈薄掀了掀眼皮。
看向程青奚,「煙火大會馬上開場,不去了?」
她傲嬌揚了揚下巴,「要去,薄哥等我。」
程青奚大度看向我。
「哎,我不是那種小氣鬼,先讓她住着吧。」
「就看她什麼時候臉皮薄些,自己搬出去咯,不然萬一到處去說有錢人做事不厚道。」
他們陸續走了。
我蹲下身,把木盒碎片撿起來。
日記被祈薄拿去處理了。
其實我都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少女懷春的。
只記得日記本里寫得最多的。
是祈薄的名字。
祈薄,溫凌,多相配。
我這樣哄自己。
巴掌印那裏又燙又辣,我突然就很難過。
是祈薄給了我這樣的幻想。
他讓我覺得,我在他心裏很重要。

-8-
年少時從流言中拼湊出自己的身世。
我漸漸自卑敏感。
受了欺負就忍着。
最嚴重的一次差點溺死在海里。
祈薄脾氣不好,ţũ⁵那天見我醒了。
破天荒沒發火。
只是指尖止不住地顫抖,貼在我臉上,像捧着珍寶。
嘴皮發白,脣齒打架。
「溫凌,別,別再這樣了,我經不起嚇,我心臟受不了……」
他胸腔大幅起伏,目光緊緊黏在我身上,聲線支離破碎。
「你跟我說說話,跟小叔叔說話,眨眨眼睛也好啊?」
我抬手碰了碰他。
他突然抑制不住,哭腔帶顫,一遍遍重複。
「還活着,還活着……」
我以爲我對他很重要。
十八歲,發現自己心意後,我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也是那時,我發現祈薄要一隻他養大的寵物。
不要一個毫無背景和助力的妻子。
縱使黃粱美夢,也有醒的一天。
但我沒想到,夢是醒了。
竟然還能出這種意外。
祈薄和程青奚訂婚在即,我卻和他在牀上滾得天昏地暗。
好在我機智,糊弄過去了。

-9-
醫生說這個病治療會變很醜。
而且最多延長兩個月。
我想着,與其變得醜陋。
不如把錢都揮霍掉。
但我不知道這病的併發症那麼強烈。
我每天吐得昏天黑地。
好在祈薄要跟進訂婚典禮,不在家。
他雖然嘴裏夾槍帶棒。
但畢竟養過我,習慣使然,會督促我喫飯。
我本來就瘦,因爲不想喫,體重又降了幾斤。
大概絕症就是這樣。
但吐多了,就覺得不正常,瘦了幾斤,肚子彷彿多了點弧度。
上網搜了,怎麼都像懷孕的症狀。
但那天祈薄戴了,地上到處都是用過的小雨傘。
有個不好的猜想。
中藥好像會神志不清。
萬一開始的時候沒戴上……
我滿頭煩躁,偷偷去藥店買了驗孕棒。
看到兩條槓的時候。
心死了。
偏偏祈薄得了空回來。
住了幾天。

-10-
我又一次在衛生間吐到臉色發粉。
出去時,他眸光幽深。
「吐了多久?」
我支支吾吾,「就,就這兩天,喫壞肚子了。」
他目光下移,落到我小腹上。
「儲物櫃裏的衛生棉沒少,你這個月沒來?」
他記憶力很好。
但怎麼連這個都記啊。
之前經期紊亂,祈薄讓他好友給我開中藥。
苦得要命。
現在想起都膽寒。
他果然提起,「宋崢晚上過來,給你做個檢查。」
我矢口否認,「來了啊,來了的,就是量少,我用的之前開封過的。」
有些閃躲他的視線。
祈薄輕嗤,「我記得以前,你在路上撿到風乾的牛糞,說是化石,還揣回來讓我看,拾到條蚯蚓,也和我報備。」
又提糗事幹嘛。
他頗有些感慨,咬着牙,恨恨的。
「那時候你什麼都告訴我。」
我反駁他,「我現在也什麼都告訴你啊。」
他哼了笑。
抬指替我撩開額髮,言語蒼涼。
「但願吧,等你想說的時候。」
「不看醫生可以,這幾天李祕書會過來監督你喫飯。」
我被他盯着喫了很飽的一餐。
其間他有意無意說起。
「祈家有個遠房親戚,生了小孩,取名叫祈慕凌,你覺得好聽嗎?」
我筷子一頓。
這是我懷春幻想時,給我和祈薄未來寶寶起的名字,連日記本都沒寫過。
只有我知道。
抬眼看,他神色如常,給我夾菜。
或許是同音。
「挺好聽的。」
「嗯,我也覺得。」
他眼底閃過一絲病態的暗節。
我一時喫多,胃有些不舒服。
祈薄知道我這個毛病,像往常一樣,把我撈過去。
溫熱的掌心按在小腹上。
從前是打着圈按揉。
現在只是貼着,任由熱度透過薄薄的布料。
我有些煩躁。
他好像也是,說着奇怪的話。
「我真的很想……很想你留下它。」
「什麼?」
他的掌心莫名微顫,問我,「有想和我說的嗎?」
「沒有。」
我答得很果決。
祈薄稍顯遲鈍,良久,幽嘆一聲,掌心的溫度很高,似乎要把人融化。
「好,我等。」
背對着祈薄,我看不清他眸底瘋狂的情緒,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敲着桌面。
似乎在密謀什麼病態暴戾的事。

-11-
祈薄替我揉了很久的肚子。
久到我犯困,靠在他肩上睡着。
醒來時,天光大亮。
應該是他把我抱回房間了。
動了動身體,我爬起來,下樓喫早飯。
這個點,祈薄一般都去公司。
今天竟然還沒走。
一個人在廚房搗鼓。
見我下樓,他把粥端過來。
「李修下午得空,晚飯他來監督。」
我舔了舔脣。
「小叔叔,我長大了,餓了會找喫的。」
他抬指捏了捏眉心。
「溫凌,一旦沒有監督,你就偷ŧûₑ懶不喫,亂喫,再這樣,家門不用出了,什麼時候胖了,什麼時候出去。」
說完,坐下來。
目光陰惻惻的,盯着我碟子裏的食物。
祈薄廚藝不錯。
除了最開始,把我毒進過醫院。
現在可謂爐火純青,媲美餐廳。
褚葵葵約我出去玩。
我着急走,也不想聽祈薄長篇大論。
埋頭苦幹,嚼都不嚼,大口吞嚥。
祈薄悶悶嘆了一口氣。
大手熟練伸過來,輕輕籠住我的腮幫。
「細嚼慢嚥,我要教多少回。」
啊——
令人窒息的中式家長。
我看了他一眼,放慢咀嚼速度。
「知道了。」
視線落在祈薄近妖的芙蓉面上。
櫻花瓣一樣柔潤漂亮的脣,被咬破了。
看着略有些腫。
他毫無察覺,示意盤子裏的蔬菜。
「菜也喫掉。」
我拿着筷子去夾,手心莫名痠痛,抖了抖,西藍花滾了一圈。
隨口問:「小叔叔,你嘴怎麼腫了?」
餘光裏,祈薄面色一凝。

-12-
「蚊子咬的。」
他漫不經心答,起身去拿了勺子。
自然地塞到我手裏。
我纔不信。
翻出手機里程青奚的朋友圈,遞給他。
她回國,深夜有人接機。
感動之餘,發了個牽手的朋友圈。
我喜歡祈薄那麼多年,怎麼會認不出,那是他的手。
冷白的肌膚上,靠近腕骨的位置,綴着一顆痣。
「你去見程青奚了?小叔叔,蚊子可背不動這麼大的鍋。」
換做之前,我會鬧,會質問,求取一些從不屬於我的奢望。
所以祈薄面色嚴肅,眉間蹙起,又要開啓那段無聊的洋洋萬語。
用長輩和家長的身份來壓我。
我笑着抬眼。
「小叔叔,祝你和程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祈薄微張的脣咂了幾下,終究闔上。
我沉默着喫完粥,手抬久了,更酸。
彷彿昨晚跑去幹了苦力。
兩手並用,我左右捏了捏腕骨,摁了摁手心。
祈薄的目光幽幽的,不動聲色地滑了滑喉結。
司機進來,「祈總,車到門口了。」
他扣上袖紐,拉開椅子,起身時邊說:
「就在家,好好喫飯。」
我乖乖點頭。
他的大掌覆過來,揉了揉我的發頂。
「聽話。」
而後轉身離開。
我的視線一直跟着祈薄。
寬肩窄腰,雙腿修長,每一處都飽滿得恰到好處。
人之將死,貪嗔癡狂。
莫名的,我又想起他手背上的那顆痣。

-13-
那點暗色隨着筋脈起伏。
無端的色氣滿滿。
腦子裏越想越過不了審。
它竟然自動演起了我和祈薄的小片子。
指腹按在勺子上,力道加重,努力壓抑着。
但腦海中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真實到像發生過。
好像我們在臥室糾纏。
就在昨夜。
祈薄用那雙瀲灩的眸子看着我,春風過境,萬物復甦。
他的臉頰,脣上,下巴,泛着水光。
勾起壞笑,膝蓋抵着我的腿心,一點點傾身上來。
「寶寶,嚐嚐你自己的味道。」
脣齒相接,津液相融。
忘我之時,他倏然抽離,桃花眼泛着病態的迷離。
指尖在我小腹上撩亂,輕掃。
「寶寶,你肚子裏也有個寶寶,是你和我的……」
我不禁回想起在祈薄書房裏翻到的那份,有關我的檢驗材料。
缺失記憶,無非外力因素和心理因素。
每次缺少記憶後,我身體上總會莫名出現一些痕跡。
祈薄的嘴也總是腫得千篇一律。
我和祈薄,真的只有那一晚嗎?
「溫小姐?」
我猛然回神,壓了壓狂亂的心跳。
「趙叔,怎麼了?」
管家躬身,「有人找。」
褚葵葵來了。
她的假期馬上結束,很快要返回國外實驗室。
臨行前,和我出門聚了聚。

-14-
整個港城洋溢着紙醉金迷的氣息。
媒體造勢,將這段姻緣吹上了天。
#紫荊花映紅牆月:港島祈氏繼承人祈薄與京圈程氏獨女程青奚訂婚宴實錄#
褚葵葵抱臂,坐在返程的車上,刷熱搜。
「我怎麼記着上一年,程青奚還被爆出學歷造假,濫用私權,背了幾條人命,今年搖身一變,就得了個慈善天使、鋼琴天才的頭銜?」
「互聯網沒有記憶,得不斷刺激,人們纔會記住。」
說完,我看了看手機。
祈薄發來的消息。
「青奚晚些可能要回景苑住,你別和她起爭執,她性子一向刁蠻,你也知道,別讓小叔叔在中間難做,小凌聽話。」
只有命令,沒有解釋。
到了家,門口一個接一個停下貨車。
全是行李。
用腳趾想,都知道是程青奚的。
人未到,行李先行。
我和程青奚沒法在一個屋檐下過下去。
誰走誰留,我心中早有結果。
夜已深,明月懸在空中。
祈薄沒回來。
熱搜一個接一個的爆。
都說他和程青奚相得甚歡,蜜裏調油。
很快就是他們訂婚的日期。
再待下去,確實很不禮貌。
我上樓去,想收拾一些東西。
看來看去,不知道帶什麼。
最後隨便塞了幾件衣服。
以及六七八九……張卡。
錢在哪兒,愛就在哪兒。
我是這麼想的。
雖然褚葵葵說,祈薄給程青奚買的一個上熱搜的包,都不止這些。
但見好就收,我本來就賺了。
從陰溝裏的小老鼠,搖身一變,穿上公主裙演了場如夢似幻,令人沉溺的戲。
知足常樂。
明月高懸,獨不照我。

-15-
半夜,我翻來覆去,餓得慌。
晚上喫的東西都吐光了。
好在現在吐完會餓,想喫東西。
我小聲踩着拖鞋下樓,鑽進廚房找喫的。
沒開燈,藉着月色。
桌上的刀泛着冷光。
我從櫥櫃下方拆了一包乾脆面。
這一包還是揹着祈薄藏的。
我坐在地板上,儘可能小聲地嚼着面塊。
突然,一陣雜亂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我渾身一僵。
祈薄的腳步聲又沉又穩。
但這次聲音很亂,像喝醉了。
我屏住呼吸,沒敢動。
黑影走得很快,帶着濃烈的酒氣。
直到她啪地按亮燈。
刺眼的光照下來。
我纔看清,那是程青奚。
她的妝有些花了,口紅暈到脣角,像血。
整個人顯得頹喪。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秒,隨後尖叫。
「老鼠!」
紅酒瓶砸向我的腳邊。
玻璃碎開,我的腳踝瞬間溢出血珠。
我疼得抽氣,想站起來。
她快步衝過來,指甲幾乎戳到我臉上。
「誰準你進來的!」
「這是我和薄哥的家,你這種下賤東西,像只老鼠一樣陰魂不散!」
她的聲音尖利,像刀片劃過耳膜。
我來不及閃躲,後背撞上櫥櫃。
就在這時。
熟悉的聲音闖進,祈薄疾步進來。
程青奚一見到他,變了臉色,踉蹌跌進他懷裏。
「薄哥,這兒有隻老鼠,髒死了!你讓她滾出去!」
分不清她是真醉還是假的。
祈薄沒說話。
大步走過來,一把將我撈起,聲音低冷。
「回你的房間去。」
我沒動,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青紫上。
「薄哥,你說過你會好好管教你的寵物,可她現在,惹到我了!」
原來真如他和那羣世家子弟所說的。
我和他的關係,是小狗和主人。
可就算是寵物,也有心,也能感覺不舒服。
程青奚還在尖叫,眉宇間滿是未被奉承的憤怒。
她狠狠捏着祈薄的手臂,長指甲幾乎穿透皮肉。
我的視線落在桌子上。
祈薄突然沉裂聲線,吼我。
「溫凌,我叫你滾上去!」

-16-
我渾身一顫。
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我蹙眉,攥緊手指,轉身往樓上走。
上樓後,我查看傷口。
想起藥箱在下面,我不敢下去,只好擰開水龍頭,把傷口放在冷水下衝。
血混着水。
好像什麼都無聲消失在水中了。
窗外,槐花被夜風搖落。
香氣如浪潮翻湧。
像極了那些日夜。
我在學校闖禍,他被叫去訓話,冷着臉,卻總是不厭其煩,蹲下身,讓我趴在他背上。
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呢?
忘記了。
只剩下兩個字。
執念。
執念。

-17-
我睡得很沉。
腦子裏不斷冒出些不可描述的記憶。
偏偏都是祈薄的臉。
沉溺的,絕望的,崩壞的,迷離的,痛苦的。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真是瘋了。
我突然睜開眼,醒了。
下樓時,祈薄和程青奚都不在。
李祕書在客廳「居家辦公」。
想出門,必須由他陪同。
我喫完早飯,只好又回到樓上。
「我要睡覺,李叔,別喊我。」
他恭敬點了個頭。
下樓不行,我可以下樹。
用繩子將小行李箱送下去。
我準備爬樹。
剛探出頭,宋崢走到了一樓門前。
「小凌呢?」
李祕書:「睡覺,晚些我去敲門?」
宋崢伸了個懶腰。
「不用喊,祈薄那個神經病,我時差都沒倒全,就把我抓過來。」
「嗜睡對她來說是正常的,我也補個覺,正好等小凌醒,她吐得厲害嗎?」
「少食多餐的話,只是偶爾會吐。」
宋崢脣角下壓,一臉憤怒。
「靠,我連醫療車都派上路了,神經病,不是跟我說他家娃膽汁都吐出來了?一天都不喫東西?我還說這麼嚴重,得上醫療干預了。」
「靠,賤人,又唬我,老子的命就不是命……」
我沒心情聽他們聊天。
等宋崢進去了。
我三兩下順着樹幹滑下去。
直奔醫院。
上次替我體檢的醫生聽說是被人報復,打得可慘,現在還在住院。
看望了他,他感激得落淚。
我轉出走廊,找了另一位醫生。
和她說明,我得絕症的同時懷了孕。
女醫生面色沉穩,「先做個檢查。」
一通操作,拿到健康報告和孕檢單那一刻。
我覺得命運很喜歡開玩笑。

-18-
之前我想得很簡單,我活不長,它也不會太折磨。
而現在,我該主觀決定這個胚胎的去留了。
晚春的陽光很熱烈。
我在機場大廳昏昏欲睡。
手機裏是祈薄發來的消息。
「溫凌,青奚要在港城常住……你躲躲……」
「好。」
我低頭滑動手機,飛機延誤的消息彈出來。
我想了想,給祈薄打去電話。
清冽熟悉的嗓音順着電流傳來。
「喂?」
薄荷糖在脣舌之間爆炸。
「小叔叔,祝——」
祝你平安順遂,幸福美滿。
我微顫的聲線戛然而止。
高跟鞋聲由遠及近。
程青奚開口,嬌俏喊道:「薄哥。」
很快,祈薄的聲線支離破碎,藏着不正常的顫。
「薄哥,在給誰打電話?」
「啊!」
祈薄呼出不可抑制地一記悶哼。
很快喘着粗氣,回她:「別髒了手。」
又回覆我,漠然道:「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我摁下掛斷鍵。
機械語音開始播報登機信息。
轉眼之間。
我踏上了異國的土地。
荷蘭進入夏令時,北海的風依舊凌冽,苦澀纏綿。
褚葵葵從柏林直飛趕過來,盯着我的肚子。
「裏頭有個崽啊?」
我點點頭,啞着嗓子,「先放了行李,然後陪我去一趟醫院吧。」
她想問孩子父親。
我搖搖頭,笑了笑。
她沒說什麼,張開雙臂,將我擁進懷裏。
「辛苦了。」

-19-
做完諮詢和超聲檢查,醫生安排了晚些的手術。
診所走廊很安靜。
外面雨聲淅瀝。
人來人散。
我和葵葵等了很久,她在實驗室泡了一天一夜,犯困,起身去衝了咖啡。
「Miss Wen?」
我站起身,掌心不自覺撫上小腹。
那裏只有一點弧度,隔着衣服,看不出有個生命正在生長。
「請跟我來。」
醫生推開門,示意我進去。
再次出來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溫凌!」
我猛然回頭。
祈薄站在那裏,渾身溼透。
整個人像朵頹敗的櫻花,沒了生氣。
我僵在原地,指尖不自覺地蜷縮。
他朝我走過來。
眼眶猩紅,呼吸粗重,像是跑了很久,又像是壓抑着什麼快要爆發的情緒。
跟他來的人正用荷蘭語快速和醫生交涉。
他的視線落下來,壓抑着滿眼暴戾,大掌撫上我的小腹。
幾乎咬碎牙齒。
「畜生就畜生!」
「寶寶,再敢揣着我的種亂跑,老子真會把你鎖起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體驟然騰空。
他抿着脣,將我抱走。
葵葵放下杯子,追過來。
「溫凌!」
「祈薄你想幹什麼?這裏不是港城,不是你隻手遮天,可以爲所欲爲的地方!我要報警!」
他沒停下腳步,語速飛快,「隨你,我不在乎。」
葵葵着急跟着,她很少正面接觸祈薄。
對他的印象還是新聞上那個陰鷙狠厲的形象。
「你小心點抱,也別罵她,有什麼事,你揍孩子爸爸。」
「他提起褲子不認人,還打凌寶,你看她身上多可憐,這是故意傷害!你趕緊把他老二給剪了,然後丟你家動物園裏喂老虎……我說你也是,你不是最寵她嗎?大白菜在眼皮子底下被野豬拱了,你怎麼看的孩子!」
祈薄突然頓住腳步。
轉頭看她,闔了闔眼,苦笑:
「她肚子裏,是我的。」
葵葵呆住:「……嗷。」

-20-
祈薄大步走出去,將我塞進車裏。
「葵葵!」
我想叫住她,可祈薄已經關上車門。
「她坐另一輛車。」
我氣得去推他。
「我要和葵葵一起!」
掌心抵在他胸膛上。
觸感溼冷,他狂亂的心跳透過襯衫傳來,像是某種被困住的野獸。
祈薄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按在座椅上。
暗色的車廂內,他眸光閃爍。
彷彿壓抑許久的野獸終於撕開僞裝的皮囊,露出內裏駭人的慾望。
「她不適合坐這輛車。」
「爲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
祈薄傾身壓下來,呼吸灼熱,手掌扣住我的後頸,力道不容抗拒。
「因爲——」
他的脣貼上我的耳垂,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少兒不宜。」
隨後的吻帶着近乎暴戾的佔有慾。
像要把我拆吞入腹。
閉着眼,我感受到一片濡溼。
他鹹溼的淚一路蔓延進我心裏。
車窗外,雨更大了。
模糊了整個世界。
而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徹底籠罩。

-21-
私人航線加急在審批。
他將我帶去投資的酒店。
祈薄整個人透着股莫名的焦躁。
將我放在牀邊坐着,他雙膝跪地,將臉貼在我心口。
掌心有一下沒一下摩挲着我的小腹。
「它還是一顆胎芽,你能感覺到它嗎?」
「我摸摸它,它會不會有反應?」
「只有一點弧度啊,幾乎都摸不到。」
「我不知道,它會不會是你的累贅?我不想它拖累你……」
他的身形有些晃,嘴裏亂嚼着胡話。
不知所云。
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他肌膚的灼熱。
異樣的熱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微揚下巴,略帶苦澀。
「小叔叔,你不用糾結了,不用搖擺不定,因爲一點責任感,對我負責。」
「我把它做掉了。」
他身形一滯,似乎早有預料,雙肩逐漸垮下,彷彿山嶺崩塌。
我的胸膛隨之震動。
是他在顫抖。
胸前的布料染上溼意。
「我……我知道了。」
說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他全身氣力。
「不是正合你意嗎?」
我抬手撫上他的眼,眼瞼緋色,彷彿下一秒就能碎掉。
我說:「你早就諮詢過,終止妊娠的流程。」
他卸下全身氣力,將下巴抵在我肩上,喃喃道:「……對……正合我意,不是嗎?正合我意……」
他掙扎着站起來。
疾步走到落地窗前,大手橫掃,可憐的花瓶四處飛濺。
水珠混着慘敗的百合花,狼狽淌了一地。
他的身體緩緩下沉。
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一隻手撐在碎玻璃之間,掌心的血溢出也渾然不覺。
一聲低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
「啊——」
像是野獸瀕死的哀鳴,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僵在原地。
在我自小的記憶裏,祈薄很少哭。
他大我五歲,一直是一副冷漠自持的模樣。
彷彿天塌下來都不在乎。
可此刻,他跪在那裏,肩背劇烈顫抖,哭得慘烈,毫無風度可言。
我走過去。
輕輕觸及他的肩膀。
「小叔叔?」
下一秒,天旋地轉。
他倏然暴起,一把將我撲倒在地毯上。
一隻手墊在我腦後,另一隻手死死扣住我的腰。
滾燙的身體壓上來。
我感受到胸腔裏狂烈的心跳。
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混沌、瘋狂,翻湧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曾經,他用這雙惑人的眼睛,冷漠待我。
「溫凌,別肖想你不該想的,再撲上來,老子真會把你扔出去!」
祈家上下,沒人比得過祈薄的自制力。
可他現在失控了。

-22-
「你……」
話音未落,他的脣壓下來。
不同於以往的剋制。
這個吻兇狠纏綿,彷彿要將我拆喫入腹。
他的手掌探入裙下,撫上我的小腹。
指尖微微發抖。
「這裏沒我的種……」
他貼着我的脣呢喃,聲線低啞,透着幾分病態的執拗。
「那今晚,再揣上一個,不就好了?」
細密的吻順着脖頸向下。
所過之處,如同燎原的火。
任我噬咬,他都甘之如飴,幾乎要將人揉進骨血。
鐵鏽味在脣齒間蔓延。
他好像無比享受這樣的崩塌時刻。
彷彿在享用活着的最後一秒,彷彿下一刻就得去死。
一道驚雷閃過。
祈薄狠狠顫了顫,倏然失力,一手枕在我腦後,一手落下,搭在我腰側。
闔着眼,死了一般安靜。
「祈薄?」
扒開他的西服,解開襯衫,我纔看到他瓷白肌膚上猙獰的血痕。
胸口處,更是駭人,像是新傷未愈,又被人狠狠碾過。
我喊了急救,經理帶着醫生上樓。
他們將他放在牀上,量了體溫。
「這已經是高燒驚厥的危險溫度了,怎麼能淋雨?還有這些發炎的傷口……」
布料剪開,沾着血肉。
有些地方甚至潰爛到泛白。
我腦海裏閃過幾張臉。
程青奚……
我攥着手心,指甲狠狠壓在手掌軟肉上,幾乎要嵌進去。
李修聯繫上我,說航線審批通過。
我和祈薄一同回到國內。

-23-
他反覆高燒,昏睡不醒。
我還是住在家裏,有時幫宋崢搭把手,替他換藥。
陽光和煦。
我起身,下樓拐進廚房找喫的。
一塊香軟的小蛋糕。
叉子戳進去,如動物的皮肉遇上利刃。
不同的是,後者有聲音,黏膩綿長,是一種粘滯的,帶着生命質感的破壞聲。
宋崢噠噠噠下樓。
「他醒了。」
「嗯。」
我隨後上樓。
看到我的瞬間,祈薄笑得譏諷。
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失控時做的糊塗事。
目光落在我小腹上。
「溫凌,你自己清楚,我去找你,只是因爲你肚子裏祈家的骨血,現在它沒了——」
我搭腔,「我知道,你就沒有了愧疚、後顧之憂、氾濫的責任心,你和我,可以回到各自的軌道了,是嗎?」
他冷聲說:「是,我從來不是個好人,是你濾鏡加得太厚,如果你選擇脫離我,過好自己的生活,或許我還會多給你一些關注。」
「哦。」
他眉頭擰緊,「聽見沒有?嘴巴都撅天上去了,溫凌……」
我走過去,「沒聽到,小叔叔你再大聲點。」
他有些無奈,開口之際。
我傾身貼上他的脣,毫無章法地亂咬。
祈薄是個病人,推不開我。
呼吸炙熱,噴薄在我們緊貼的肌膚上。
「溫凌!」
「別咬,小狗啊你!」
「給我下去!」
我坐在他腰上,狗一樣舔他咬他,身後空無一物。
他稍微一推,我就能倒下。
祈薄往外推我,我作勢後仰,他一下把我揪回來。
「給我滾下去,溫凌!」
「沒大沒小,別摸那裏!」
我們在裏面纏鬥。
祈薄死咬着脣不放,恨恨看着我。
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溫凌,老子這次真的要把你扔了!」
我停下動作。
可憐兮兮看着他:「你又要把我扔了。」
隨後脣角扯了個笑,俯身在他小腹處親了親。
祈薄一隻手幾乎要把被角攥爛,一臉絕望。
「溫凌,你真是想死了。」
我擠了幾滴眼淚,「小叔叔,我錯了,要不你打我吧?」
他一對上我的眸子,軟了聲氣。
「沒怪你,你先下去,以後聽話點,我可以考慮不把你扔出去。」
我的手不聽使喚,摸了不改摸的地方。
他長長的哼了一聲。
「小叔叔,它一點都不認生……」
「溫凌!」
「小叔叔,經人指點,我想通了。」
「不準想。」
我偏要湊過去:「你罵我,我不高興了,就親你,再不高興,把你給上了。」
他有種孩子學壞的絕望感,「你他媽跟誰學的?」
他咬着牙將我抱下去。
「站好!」
我越想越難過,鼻涕眼淚一抹,坐在了地上。
宋崢進來,眉頭一擰。
「這咋坐地上啊,祈薄你這個脾氣要不得,小凌多乖多可愛啊,也就你捨得罰她。」
宋崢把我拉起來。
「和你小叔叔道個歉,他就是嘴硬心軟——」
我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親一個?」
祈薄無能狂怒,「把她給我扔出去!」
宋崢彷彿看到一頭野狼在兇一隻純潔無害的垂耳小兔。
「你再兇她,你注孤生我跟你講!」
「小凌,跟宋叔叔下樓。」

-24-
宋崢廚藝也好。
大早上就開始燉補身體的藥膳。
我喝完放下碗。
宋崢又想給我把脈。
「宋叔叔,我看過醫生了。」
他拗不過,「你跟祈薄簡直一個模子,他不想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轉,你一樣。」
「有事和我說,不方便的話,我那幾個女徒弟醫術也不錯。」
「謝謝宋叔叔,過兩天,祈家和程家,是不是有答謝宴?」
他點頭,「你想去?」
「嗯。」
祈薄拖着病體,站在樓梯口。
「不準去,你敢去,我打斷你的腿。」
我垂下眼瞼,淡淡水光泛出。
宋崢揉了一ṭű⁵下我的頭,看向祈薄。
「你爲什麼總對她這麼兇?」
我囁嚅着說:「小叔叔不喜歡我。」
外界的風言風語宋崢有所耳聞。
我死纏爛打,祈薄避如蛇蠍。
他給了我一個眼神。
「算了,不去就不去,小凌乖乖在家。」
我說好。
答謝宴在祈家的酒店。
車子開得很平緩,停下時,宋崢打開後備箱。
「祈薄也真是,小姑娘出個門也不讓,還設那麼多關卡,讓人檢查好幾次。」
我爬出去,攏了攏頭髮。
「我們進去吧。」
大廳內佈置華麗,祈薄和程青奚的名字很顯眼。
宋崢帶我走員工通道。
「小凌,看完這一回,就把心收一收,如果沒結果,就這樣耗着,對心理身體都不好……」
他說了一路,我沒聽。
「小叔叔在哪個休息室?」
他眉梢跳了跳,「要是讓他知道,我帶你進來,我完蛋……」
我乖巧笑了笑。
「宋叔叔,我不找他,我就是想找個離他遠的休息室。」
抬眸,水光瀲灩,他嘆了一口氣,軟下聲。
看着長大的乖孩子,小要求還是能滿足。
「跟我過來。」
宋崢被宋家長輩叫走了。
我坐了會兒,戴着口罩,出門溜達。
竟然看到當初誤診我的醫生。
好得真快,能拄拐走路了。
程青奚站在他旁邊,語氣不好。
「你他媽給她下絕症單子,就不知道騙她治療嗎?死在手術檯上的絕症病人多了去了,治不好,那就是該死!你個廢物,到頭來被她給弄了。」
那人顫巍巍,「我就不是這個專業的,還暈血,長輩非要我爬那麼高,我根本沒上過手術檯,而且她玩陰的……」
「閉嘴!聽你說話就煩。」
我慢悠悠走過。

-25-
宴會開始,祈家幾位長輩遲遲未到。
也聯繫不上。
祈薄下意識翻出手機,給家裏打電話。
趙叔飛快跑去我的臥室,一看,天塌了。
「溫,溫小姐不在……」
祈薄攥緊手心,陰惻惻看向嘻哈哈的宋崢。
他咬了一口蛋糕,「你看我幹啥?」
「溫凌。」
對上祈薄陰鷙的眼神,宋崢敗下風。
「她就是想看看你,我才帶她——」
「她想看的不是我。」
他壓抑怒火,把宋崢揪着出去,「趕緊給我指路。」
「一個小屁孩能幹什麼,來就來了嘛……」
他絮絮叨叨,帶祈薄到休息室。
門推開,一股血腥臭氣撲鼻。
我正蹲在地上,關心幾位長輩。
「你們怎麼摔成這樣啊?」
「我艹。」
宋崢一愣,好像有點懂祁薄爲什麼不讓她來了。
「溫凌,給老子滾出來。」
祈薄的語氣很不好,帶着山雨欲來的恐怖。
我揪住他的袖口,眼眶紅了。
「小叔叔,我一來,他們就這樣了……」
站在一旁的宋崢抽了抽嘴角。
目光掃過滿地狼藉。
翻倒的茶几,碎裂的酒瓶,還有那些個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的男人。
他突然想到一句話:「我不造啊,我一來,他們就一塊一塊的。」
好在剎住了車,沒真成塊快。
遠處有人聲漸近。
ẗṻₗ那邊血呼啦次的人關節動了一下。
我嚇得腿軟,對上祈薄暗色的眼睛,淚珠不受控制。
喉頭哽咽,顫抖着去抓他的衣角。
「小叔叔,真的不是我,我什麼都……什麼都不知道。」
他閉了閉眼,脣線抿緊,似乎是有些疲累。
「我站不穩了,小叔叔。」
他將我攔腰抱起,喊着宋崢,「走。」
「這這這,有監控啊,我們遲早會被——」
「監控壞了。」
他邊跑邊說:「確定,你確定?」
祈薄看了我一樣,冷道:「肯定壞了。」
「啊?」
我看着地上那些可憐的傢伙。
再給我一些時間,就好了。
縮回祈薄懷裏,我蹭了蹭他的頸窩。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像寒冬的雪,像神性的廟宇。

-26-
我受了驚,縮在被子裏。
宋崢先捱了一頓罵。
我光腳走到書房門口。
門半掩着。
祈薄擰着眉心,「這些刺激,會阻礙她的治療。」
宋崢拿着報告看。
「患者表現出明顯的行爲記憶斷層,無法回憶特定時間段內的行爲(如暴力、過度保護等)。」
「常態人格:理性、性格溫柔依賴,強調深度情感聯結。」
「交替人格:情感表達原始化,僅對單一對象有需求,具有強烈佔有慾和毀滅傾向。」
乖巧的主人格,偏執暴戾的交替人格。
宋崢恍然大悟。
「我說呢,她有時候跟個暴躁比格犬似的,壞得沒邊,素質也有點低——」
祈薄打斷:「她不是壞,就是比一般小孩調皮一點點。」
宋崢翻個白眼,「是,億點點。」
「不過這個僅對單一對象有需求是啥意思?」
祈薄小腹一緊,面上漠然。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
意味着,早在那一晚之前,我就和祈薄在這個家裏,滾了無數次。
另一個我,對祈薄極盡褻瀆。
雖然我不清楚,爲什麼最近,我漸漸擁有了副人格的記憶。
不過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當你遊思妄想,試圖攫取月亮,卻發現月亮遠在天際時,難免會失落。
但有一日,明月高懸,獨不照我。
變成了,明月高懸,獨照我。
沒有人會不欣喜,不狂亂。

-27-
那時我向祈薄索求愛。
他以長輩,家長的身份,和年齡差來壓我。
我全然聽不見。
目光盯着他好看柔潤的脣,想親。
「聽見了沒有?我不喜歡小的。」
我說:「我有 C,不小。」
他耳尖瞬間染上緋色,嚴詞厲色,「油鹽不進,無可救藥!」
我偏要撲上去。
世人都要摘月亮。
也有人說,這是妄想,月亮很遠很遠。
可只要我一步步爬,最終,就算得不到,我也離月亮最近。
他厭煩我,疏遠我,推開我,耳提面命,要我過自己的生活。
「別在我身上花太多時間。」
我給他下藥,撩撥。
他寧願砸碎玻璃杯,扼在手心保持清醒,都不碰我。
「溫凌,再撲上來,老子真要把你趕出去!」
他兩手握在我腰側,將我從他腿上提走。
放在地上,滿腔恨意。
「老子不喜歡你,給我滾出去!」
我咬着脣,委屈離開。
哭累了睡着了。
再醒來,我打開手機。
看着監控錄像,脣角勾起笑。

-28-
浴室裏。
祈薄撕毀體面,野獸一般暴露着原始欲。
手上拿的,是我丟失的小裙子。
那張好看的,溼漉漉的桃花面,如果在我眼前哭,該多好。
所以第二次,我加大了藥量。
褚葵葵問:「你是去藥倒一頭牛的嗎?」
我覺得有點貼切。
他的自控力,如同一頭死不回頭,死不承認的倔牛。
失控後,在牀上毫無章法的衝撞,又像一頭空有力氣,沒有技巧的蠻牛。
褚葵葵實驗室的 AI 監測設備,還在臨牀試驗中。
被我先用在了祈薄身上。
她的消息噼裏啪啦炸開。
「我靠,你小叔死了嗎?心跳急劇飆升又歸零。」
「哎,又活了。」
「心跳太快了,是不是得去查個竇性心律不齊。」
「你小叔又死了。」
「你小叔活了。」
「你小叔又死了。」
「又活了。」
……
「他在幹嘛?拉去醫院看看吧,祈家獨苗,死了多可惜……」
「新聞說他樹敵無數啊,是不是被人綁了,要不要我報警?」
我爬過去,撈起手機,想回個沒事。
始作俑者只在我身體裏。
死去活來而已。
「寶寶,別走。」
他受不了片刻抽離。
攥住我的腳踝,將我拖回去。
喘着粗氣,「寶寶專心。」

-29-
晨光熹微,翻了個身,驚到他。
他也醒過來。
還好我不是那個聽他話的溫凌。
對上他那雙深埋着佔有慾,卻用寒意掩蓋的眼眸。
我搶先開口:「做我的狗狗吧,祈薄。」
「不然,我就把我們昨晚的錄像,發給程青奚,發到各大平臺,讓你身敗名裂。」
我去咬他,作弄他,求他。
他終究妥協了。
表情屈辱,接受了我的新身份。
之前爲和程青奚聯姻的事,他被祈老爺子打得半死,那麼多次,都沒彎下Ṫũ⁹腰。
名聲對他來說,更是無用之物。
竟然輕易成了我的裙下鷹犬。
我用領帶繫上他的手。
濃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翻湧的暗色和瘋狂。
他做出一副屈辱的模樣。
眼瞼泛紅,秋波盪漾。
冷聲問:「你還不滿足嗎?」
因爲他曲着腿,我坐不住,直直往他腿心撞。
我笑得譏誚,「配合主人發情的狗,纔是好狗狗,知道嗎?」
抬指,捏着一顆藥送進他嘴裏。
「助助興。」
他眸中全然沒了清明,渾身滾燙。
張嘴咬住我的手指,輾轉噬咬,輕舔。
腰腹不自覺上挺。
活像條發情的狗。
他仰着頭,顫慄,低吼,欲仙欲死,眼尾溢出一串好看的水珠。
冷靜下來,漠然道:「可以刪視頻了嗎?」
我替他揩去眼角的淚。
「我又不是溫凌,哪有那麼聽你的話?祈薄,下次要看你表現。」
「你——沒大沒小。」
「溫凌喊你小叔叔,是尊重,但我只想褻瀆你,我只想要你。」
他羞憤,蹙眉,卻藏不住深埋眸底的異樣。
「你就這麼喜歡作踐我?」
「我對喜歡的人才這樣啊。」
「對喜歡的人下藥?」
我點頭,喂點維生素也是錯嗎?
他的指腹狠狠按在我的腰上,失控再次席捲。
攀上高處時,我問:「你愛我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你對我並不重要。」
「哦。」
我挺身啄他,「沒關係,我愛你。」
祈薄狠狠顫了顫,歸於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缺失的記憶。
我身上莫名其妙的痕跡。
祈薄時常腫得千篇一律的脣。
他們還在書房談來談去。
祈薄說到:「治療已經進入最後一個階段,副人格很快會消失,溫凌對我的Ṭû⁺情感,很大程度受副人格影響。」
他嘆了一口氣,「最近她還敢教壞溫凌。」
宋崢瞭然,「哦,副人格暴躁,偏執,對你有強烈的佔有慾,她消失,溫凌就會回到正軌,還是我那個可愛小蛋糕?」
祁薄抿脣,「誰是你的小蛋糕?亂說,把你的牙掰掉,她是我養大的……」
「老子就是打個比方,」宋崢恨恨,聲音漸弱,「我覺得你也該去看看醫生。」

-30-
我下樓找蛋糕喫。
記憶融合,或許也是治療的結果吧。
過了會兒,祁薄拖着病體下來。
他鎖骨上還有猙獰的疤痕,刺痛我的眼。
「溫凌,去換個衣服,去複診。」
醫生會給我催眠,喚醒另一個人格。
所以我之前什麼都不記得,還以爲就是普通的壓力緩解。
醫生總問一些無聊的問題Ťú⁴。
裝睡結束。
我跟着祈薄出去。
地下停車場,車窗緊閉。
我去摟他的脖子,祈薄一把將我推開。
「坐好。」
我說:「祈薄,你想殺了我嗎?」
他面色微滯,「是治療,你會好起來。」
「你不想我愛你嗎?以後,溫凌會遇到她喜歡的人,很快就把你忘掉。」
指節在方向盤上收緊,祈薄淡道:「嗯,忘記是好事,她應該快意人生,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他看過來,「你也是。」
指尖撩開他的衣領,我問:「你痛嗎?」
他掰開我的手。
「不會。」
我捏緊拳頭,「我不想你痛。」
他無奈嘆氣。
「我不需要。」
漫長的靜默。
他接了個電話,眉心漸漸擠得更深。
「你動程青奚了?」
我冷哼,「她讓你受傷了,我很聽話的,只是同等還回去了。」
祈薄闔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
「溫凌,我從來都不需要你爲我做那些事,你的衝動、犧牲,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也不會愛你,你只能給我帶來麻煩。」
我眨了眨眼,「只是麻煩嗎?我可以爲你——」
爲你做任何事,爲你千千萬萬遍,
他打斷我,「嗯,天大的麻煩。」
我纔不管那麼多。
他就是愛我,難言而已。
「天大的麻煩想親你。」
我傾身過去,他緊閉脣齒。
手在他皮帶處隨手作弄兩下,他很快亂了呼吸。
我從衣襬下探進去。
他闔眼痛苦道:「……髒。」
身體不停往後退,不配合。
幾天沒調教,又倒退成那個死樣子。
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祈薄臉頰飛上紅雲,喉間溢出一聲低吟。
「好了,可以伺候我了。」
倏然抽離,留下他凌亂,眨着一雙水眸。

-31-
「不然我就把視頻發出去咯,讓你身敗名裂。」
他一把將我撈到腿上,嘆了一口氣。
細密的吻點燃空氣。
他一手握住我的腰,雙眸迷離,玩兒似的捏腰側的軟肉,「胖一點了,捏起來更軟軟的。」
我咬了他一口,「這不是胖。」
他乖巧收力,「這是身體健康的表現。」
我仰起下巴,眼神失焦片刻。
他埋在我頸間喘息。
溫潤的指腹輕柔拂過我的肌膚。
傷口癒合,會留下痕跡。
我身上有很多痕跡。
他指尖顫抖,「別再爲我做任何事了。」
「我不需要。」
他把我抱回副駕。
「醫生說,順利的話,很快我就不會出現了,祈薄,你有什麼和我說的嗎?」
他垂眸,面色緊繃,一半陰影一半光亮。
「好好生活。」
「怎麼說得像訣別?說點好聽的,要不騙騙我,都最後一次見面了,說一句愛我。」
他抬眸,彷彿要將我的模子刻進眼底。
「說一句愛我會死?」
「我愛你。」
我歡快地撲上去,小狗一樣舔他吻他,輕輕咬他。
「我也愛你,祈薄。」
然後睡去,再醒來。
看着他滿身咬痕,我嗓音乖巧,問:「小叔叔,你身上怎麼了?」
「狗咬的。」
他別過頭,繫上釦子,神色漠然。
「去南山待幾天,我和青奚婚期將至,你別出來搗亂。」
我盯着腳尖。
「哦。」
「好好生活……我是說,在南山那邊好好喫飯,好好生活,別光着腳亂跑,寒氣入體容易着涼,以後遇到喜歡的,帶給宋崢過過眼……」
「那你呢?」
他輕描淡寫,「我也會考察,對你不好的,我拉他來見見我。」
「嗯,知道了。」
月色正好。
我想起祈薄教我的第一個天文知識。
那時我們在原先的房子看月亮。
他比我大五歲,看起來卻是不像那個年紀的瘦弱。
薄如紙片。
「小叔叔,月亮好大,像你做的月餅。」
他笑得很溫柔,那時冷漠駭人的面具還沒有嵌得那樣深。
颳了刮我的鼻子,「饞小鬼沒喫飽嗎?」
我搖搖頭。
他說:「月亮已經死了很久。」
我撐着下巴,仰望他。
「我們抬頭看見的光,不過是它冰冷的屍體在宇宙中緩慢腐爛時,殘餘的、蒼白的磷火。」
「但它曾活過。」
「在遠古的潮汐中,在詩人的酒杯中,在戀人的誓詞間。」
「它被吟唱,被渴望,被寄予無數潮溼的、發燙的夢。」
「而現在,它只是一具高懸的骸骨。」
可就算他沒有生機,沒有求生的意志。
是一具早已死去的星骸。
我依舊對着他許願,對着他流淚,對着他袒露最柔軟的傷口。
我迷信他的溫柔,依賴他的恆定,將他當成那個會呼吸的、會疼的月亮。
他是我一個人的月亮。
我恨明月高懸,獨照我。

-32-
宋崢一直聽祈薄說,他家孩子很乖,偶爾有點調皮。
語氣就像討論一隻偶爾抓沙發的貓。
婚禮前一天。
他真覺得祈薄應該拿開水涮涮眼睛。
這他媽叫乖!
乖巧地幹翻全場?
祈薄讓他在南山看着溫凌。
南山寧靜祥和,外頭風譎雲詭。
溫凌應該是看不到那些新聞的。
但她眼神冰冷,拆了腳環,用麻醉針抵着宋崢。
「帶我去找我小叔叔。」
他那時才知道,溫凌在祈薄身體裏植入了某種新研發的監測裝置。
監測心率、脈搏,追蹤定位,情緒預警……
心率持續下降。
宋崢又想到祈老爺子,那個七老八十還在努力耕耘,遍尋並強迫無數美人,試圖老樹開花的變態。
祈薄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對上溫凌可憐的眸子,宋崢點頭。
他想,一個小不點,能造成多大殺傷力,頂多一起把祈薄帶出來。
那一天,他終於悟了。
祈薄爲什麼說:「你不想死的話,就把溫凌看緊點。」
他看着他心目中的香軟小蛋糕,在祈家玩兒起了消消樂。
程青奚本來就是京圈有名的瘋子。
在溫凌面前,小巫見大巫。
宋崢隱隱有點撥開迷霧見真相的感覺。
難怪,程青奚玩兒死那麼多人,但對祈薄產生興趣之後,頂天了只敢逼他聯姻。
她可能以爲,把祈薄劃入自己的餐桌,就不會有別的人和她搶。
但是忽略了一個事實。
溫凌離人已經很遠了,她更像一頭只管護犢子的野獸。
見不得祈薄受一點傷。
宋崢那天最後悔的,就是坐上溫凌的車。
因爲事發突然,他來不及下車。
程青奚被曝光醜聞,互聯網勾起回憶,大衆討伐,她身敗名裂。
她氣瘋了,和溫凌互撞。
宋崢覺得,人生何其有幸,第一視角體驗成人碰碰車。
溫凌一邊紅眼猛踩油門,一邊安慰他。
「宋叔叔,別怕,車是特製的,花了很多錢。」
他快吐了,快死了,心飛出去十幾米遠。
突然覺得,財政大權還是不要太早交給孩子。
祈薄就不這樣想。
他總說他活夠了。
「我的東西都給溫凌,她遲早要上手的。」
宋崢想起祈薄有次找他借錢。
他還以爲他開玩笑。
後來才知道,祈薄在家就幾張卡能用,溫凌跑去荷蘭,把卡全兜走了。
機票錢他都找司機借。
當天景苑人心惶惶,猜測祈薄是不是破產了。

-33-
那天,海面歸於平靜後。
熱搜一個接一個的爆。
有些是祈薄的計劃。
孤注一擲,把高位上的人拉下來。
有些是溫凌的,完美善後,速度很快,邏輯閉環。
外界以爲作孽多端的那些蛀蟲進了監獄,拍手叫好。
沒人知道祈家老宅那晚燃了多絢麗的煙花。
善後的手段強硬且高級,彷彿早有預料,未雨綢繆。
但宋崢記得,她讀書的時候很笨,總是不及格。
祈薄天天氣得頭頂冒煙,親自給她輔導,連尋死的時間都沒有。
宋崢有些看不懂她了,上次答謝宴也是,監控系統竟然完全癱瘓。
可她看上去,真的很可愛很軟糯很乖的!

-34-
送奄奄一息的祈薄到醫院。
宋崢在手術室外陰惻惻打量溫凌,她到處是傷,衣服溼了,不肯去換,要等着祈薄,等睡着了。
宋崢走過去,習慣性給人把脈,看她有沒有受驚。
「我艹,真是瘋了。」
他看着她,低語。
肚子裏揣着一個,還這麼瘋。
祈薄說她有點護犢子。
這他媽叫有點?
難怪她死活不讓把脈,做檢查,還撒謊。
她也知道懷了孕,祈薄會安排更多雙眼睛盯着她,不方便她出去幹壞事。

-35-
後來宋崢知道更多事。
他突然有兩個慶幸,還好溫凌是祈薄養大的,而祈薄是個好人,還好他沒欺負過祈薄。
他好長時間都不敢相信。
香香軟軟小蛋糕啊。
爲什麼能變異成暴躁小比格!
還喜歡玩消消樂。
他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是罵過祈薄的,說他意志消沉,懦弱,想死就去死。
當晚他脖子上涼颼颼,意識昏沉,幾乎窒息。
一個熟悉的男聲:「溫凌,放手,滾過來。」
她還有點不願意。
「老子數到三。」
「三。」
她鬆開手,宋崢又活過來,以爲自己在做夢,被勾魂。
她倒是哭上了,「他罵你,讓你去死,我不要你死。」
「我不死,你還沒考及格,我死了也得氣活,起碼也得看到才能瞑目……」
那之後,溫凌還真沒及過格。
宋崢翌日醒來。
哭得傷心斷腸,「啊,我的畢業論文!」
他一直以爲,是他的幾條蛇餓了,想把他絞死。
誰他媽能想到溫凌頭上去!
番外:(祈薄)

-1-
我不是祈家的長子。
在我之前有個哥哥,大我幾歲。
他的名字纔是祈薄。
我的父親愛好美麗的事物。
他愛上我媽。
婚外情。
但我媽受不了他從爺爺那兒繼承來的變態,懷着孕跑了。
父親暴怒,掙扎,絕望,嫉妒。
嫉妒她找到新歡,看起來幸福。
所以他把我搶走,就爲了報復她。
我忘了那時候幾歲了。
只記得他把對她的怒火發泄到我身上。
我出了很多血。
他興奮時嘴脣會變白,狠狠將我摁在地上。
發現了什麼似的,說:
「兒子,你比你媽還漂亮。」
「你是獨屬於我的漂亮玩意兒。」
我說了,他喜歡漂亮的事物。
很快,祈家長子病死。
我就成了祈薄,能見光了,要努力學他的沉穩。
不過爺爺一直不喜歡我,他嫌我髒,只把我當稱手的工具。
我也覺得自己髒。

-2-
我和溫凌不是在祈家認識的。
祈家有個保姆,生了她,就把孩子丟福利院去。
我太痛苦了。
想求一個解脫,又怕太髒,上不了天堂。
老和尚說,行善事,結善緣,就可以去往極樂。
我就做了很多善事。
希望不要下到地獄,再遇到魔鬼。
溫凌小小的一個,被放在木板上。
別的小朋友滿屋子跑,說話,討糖喫。
她很呆滯,髒髒的,蒼蠅圍着她轉,她不動不鬧。
福利院的小朋友不能隨便抱。
「不過也沒人抱她,這個小孩不討喜,祈少爺,你不嫌髒可以抱她的。」
她太可憐了。
我抱了抱她,喂她喫糖,喝牛奶,給她講故事。
她一直呆呆地望着我,眼睛亮了些。
走的時候,她開始哭。
死死攥住我的衣角。
我說:「我再來看你好不好?」
她就把我的衣角鬆開了。
我隔三差五地看她,有時候還把她偷出去。
每次分別,她都死死攥住我不放。
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媽媽。
是祈薄。
「祁薄,抱抱。」
我結下了一個解不開的善緣。

-3-
溫凌是我帶回祈家的。
以她生母的名義。
她得了一筆錢,對她不管不顧。
又是我帶娃。
其實我不比她大多少,但是感覺當了很久的爹媽。
她小時候就喜歡嘬嘬嘬,把我當媽。
長大了,習慣沒改……
後來溫凌的生母救了我爺爺。
其實她是做局,想挾恩求報。
用力過猛,死了。
我放出消息,造了輿論,將溫凌留給我。
那時候已有端倪。
她誰的話都不聽,只要我。
但是我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我感覺我養了一條比格犬,最暴躁的那種。
她不準別人說我一點不好。
不準別人欺負我。
我們獨自住的時候,鄰居經常投訴,讓我打孩子的聲音小點。
她實在太混了,有人罵我一句爛貨,她把死老鼠塞那人嘴裏。
後來的程青奚也是。
祁家靠程家長輩發跡,程青奚說是喜歡我,其實只是因爲我從不回應她。
有些人就是喜歡降服的過程。
她想要什麼,程家長輩寵溺至極,有求必應。
但她沒料到我有個溫凌。
在我印象裏溫凌是個笨小孩,什麼事都要我教,我對她操心至極。
可程青奚莫名收斂了很多,只敢拿兩個家族的勢力來威脅打壓。
我罵了溫凌。
她眼睛紅紅的,「因爲程青奚嬌貴,我皮糙肉厚?還是你喜歡她?不准我欺負她。」
怎麼可能。
又玩那些死老鼠,會生病的,她甩蛇放狗我都沒說她。
總之,她暴躁起來真的很恐怖。
我又捨不得打她。
所以都是獨自回老宅,去見我父親。
每次回家,我都覺得自己好髒,幾乎要把身上搓掉一層皮。
我讓溫凌不要碰我。
「我……很髒。」
她非要擠上來,狗一樣嗅來嗅去,纏着我。
吸貓一樣深吸一大口。
「你好好聞,香香的,小叔叔,我最喜歡你了……」
如果她知道真相,就會離我而去。
一定會的。
我是髒的。
那時候有個遊戲。
房間裏有一隻玩偶熊。
動動手柄,它就會說:「I love you。」
但是次數有限,碰它多了,它會不耐煩,說:「stop it.」
停下來。
沒有人會暴烈的,堅定的,永遠的愛我。
溫凌,她像一隻歡快的鳥兒。
總有一天會離開關我的這個籠子。

-4-
我經常尋死。
不過祈家醫療團隊技術很好。
父親不願意放棄他用得稱手的玩意兒。
我不想醒來看到他的臉,再也不要。
他像個陰魂不散的魔鬼。
「兒子,你的傷好了。」
回老宅。
只要我封閉痛苦,想象自己是一個殭屍,就不會疼。
但我看到了溫凌,她偷偷跟到老宅。
她眼裏只有我,她把我當神一樣對待。
可沒有神明是骯髒的。
我目光渴求,搖搖頭,希望她別看我。
乾涸的眼睛像泄了閘。
我很久沒哭了。
她突然變得很暴躁, 眼裏全是憤怒。
然後我聽到利刃插入皮肉的聲音。
黏膩綿長。
她跪在我身旁,幾乎將我擁進骨子裏。
我想掙開,手心死死攥着玻璃碎片,「別碰……髒。」
她像狗狗一樣舔吻我的手心, 誠摯熱烈。
她幾乎咬碎牙齒:「小叔叔,你纔不髒,是他們都該死,你痛不痛啊?肯定很痛吧……你不要哭, 我心裏很痛……」
眼淚把她淹沒了。
第二天,什麼都不見了。
溫凌好像也不記得。
她惶恐地被其他人盤問,哭得梨花帶雨。
「我也不知道,我, 我一去他就是一塊一塊的, 我以爲是老虎的食物……」
她看起來嚇到了,泣不成聲。
什麼都問不出來。
只有爺爺知道。
不過利益至上, 父親是個廢物。
爺爺決定用溫凌來拿捏我。
我犯錯,溫凌出事。
宋崢說得沒錯,我懦弱,沒用。
等我死了, 我把錢都留給她, 她也不用爲我衝鋒陷陣, 把自己搞得一身傷。

-5-
溫凌總是不厭其煩地說愛我。
我在等遊戲裏那個「停下」的指令。
我總是把她推開。
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
可是看到她對別的人笑,我又嫉妒成瘋。
不能表現出來。
我又撿起了老方法。
用疼痛抑制慾望。
要死不活的時候, 溫凌變了一個人似的。
踹門進來,要上我。
太粗俗了,她就是這麼說的。
我說你怎麼能這樣啊,我怎麼教你的。
她直接堵住我的嘴。
可能她力氣比較大,我沒推開。
她還給我下藥, 藥性還很強, 我渾身熱得不行,幾乎要死在她身上。
她強迫我做這做那。
要親要抱,到處咬我, 小狗狗一樣。
白天我就總是很懊悔,想和她劃清界限。
我感覺我活不長的,反抗上面, 也是九死一生。
她沒我該怎麼辦?
在我懊悔, 想推開她的時候,出現的就是乖巧總受欺負的可愛小蛋糕,看了就心軟。
我喫醋發狂的時候, 出現的就是把我當狗耍,只想上我,睚眥必報的暴躁小比格。
完全讓我無計可施。
我想, 就沉溺到她的病治好吧。
很久以後, 我才知道那家診所是假的,那個醫生是假的。
我對她毫無辦法。
遊戲裏的玩偶熊只說九次我愛你。
她的愛永不停歇。
她會說無數次我愛你。
「我愛你,祈薄,我他媽愛你!」
「小叔叔, 你能不能慢點!」
「我跟你說,其實你喫的是八顆維生素!嗚嗚怎麼跟真喫了一樣……」
……
我愛死了,我的暴躁小比格。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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