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時，皇帝哥說，我應該嚐嚐男人的滋味了。
於是蒐羅了十個美貌的面首送到公主府。
「不不不」，我搖着扇子拒絕。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朕看將軍府的小公子和新科探花郎都不錯嘛，要不你從他們之中選一個？」
消息不知怎的傳了出去，探花郎沈闌幾日後就墜馬摔斷了腿。
好一招以退爲進！
以爲摔斷腿就能躲掉嗎？
想得美！
他不想娶，我偏要嫁。
-1-
淑寧公主出嫁，十里紅妝，滿京歡慶。
皇帝哥親臨沈府，給足了我排場和體面。
沈闌的腿還沒好，拄着柺杖跟我完成了婚儀。
我戴着沉甸甸的金冠，端坐在臥房牀沿上。
等了半天沈闌還不來掀蓋頭。
我脖子疼得厲害，忍無可忍，伸手一把扯下蓋頭。
沈闌正湊近腦袋盯着我，被我抓個正着，瞬間面紅耳赤。
哦吼！
探花郎名不虛傳，長得真好看！
「夫君~」
我聲音九曲十八彎，膩得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闌立刻後退幾步，眼神警惕地盯着我。
「夫君，洞房花燭夜，如此良辰美景，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吧？」
我說着就開始解自己衣裳。
沈闌的臉徹底紅透了。
「公主，請自重。」
我只當沒聽到，解完了自己的衣裳，又去解他的。
沈闌艱難地拄着柺杖躲避。
「公主，我腿上有傷，尚未痊癒！」
「哎呀，無妨，你躺着就行，本宮可以自己來。」
沈闌躲避不及，被我抓住按在牀上，我順勢壓了上去。
身下的探花郎渾身僵硬，胸膛劇烈起伏。
耳廓紅得透明，黑眸裏盡是羞惱和無措。
掙扎間他衣衫散開大半，露出半個結實的胸膛。
我嚥了一下口水。
看不出來啊，沈闌外表是個文弱書生，身材竟意外不錯，這胸肌，這腹肌。
我隨手抓過裏衣，幾下纏住他的手腕舉過頭頂，雙手撫上他的胸口。
白皙滑膩，還很有彈性，手感甚好。
我沒忍住低頭輕輕舔了一口。
沈闌的呼吸霎時間粗重起來。
雖說我話本子看得不少，但畢竟沒有實戰經驗。
幾番試探下，非但沒有成功，反而疼得很。
沈闌應該也被我弄疼了，方纔紅透的臉頰白了幾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我停下動作，仔細看了又看。
正要忍着疼狠狠心，眼前卻突然飄過幾行文字：
「公主好大膽，我好喜歡。」
「別看男主這樣，其實都要爽死了吧。」
「沈探花真是口嫌體正直，明明愛得要死還要裝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沒人關心這是新婚夜嘛，公主啊，要不還是讓男主來吧，我怕等會兒你倆血濺當場。」
「附議附議！男主成婚前可是專程學過，技術槓槓的！」
嗯？？？什麼情況？
我抬起頭，正對上沈闌赤紅的雙眸。
他牙齒緊咬着下脣，像是在極力忍耐着。
來不及多想，我琢磨着這些文字的意思：「要不本宮鬆開你？你……你來？」
沈闌目光倏地看過來，眼底充斥的欲色盡顯。
「那本宮可鬆手了，提前說好，你不能跑，你要是敢跑本宮就要將你五花大綁了。」
我試探着解開沈闌的手。
雙手被鬆開的瞬間，他一個用力起身，想將我倆上Ṱūₜ下對調。
我條件反射繃緊身體，紋絲未動。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沈闌臉色發黑。
我趕緊抱着他換了位置，乖乖躺在他身下。
撲閃着眼睛含情脈脈看着他。
沈闌的臉更黑了。
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脣。
沈闌動作一滯，呼吸急促起來。
「殿下對其他男子也是如此主動嗎？」
我：「？」
莫名其妙。
果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我翻了個白眼，抬起腰，迎合上沈闌的動作。
他眼睛裏逐漸溢滿了盈盈水光。
「哭了哭了，探花郎他哭了，哈哈哈！」
「笑死我了，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多誠實啊，看那腰動的，嘖嘖。」
「弱弱說一句，有點心疼沈闌呢，多年暗戀，公主卻毫不知情，酸澀感拉滿……」
我有些恍惚，在激烈的浮沉顛簸裏慢慢失去了意識。
-2-
翌日醒過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我揉着痠痛的腰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穿衣。
沈闌這廝不會真學過什麼房中術吧，不然怎麼懂得這麼多花樣？
正腹誹呢，沈闌端着一碗燕窩，一瘸一拐地進了門。
我冷冷一眼瞥過去，他同手同腳了……
「哈哈哈哈哈，男主這個小媳婦樣！」
「公主一個白眼，探花郎心肝兒都顫了。」
眼前文字一句句滾動着，我已經知道這個東西叫彈幕。
我不動聲色地從中挑選着有用的信息。
難道沈闌真的喜歡我？
疑惑隱隱作祟。
「夫君，揉揉腰，痛~」
很好，沈探花又一țú₁次臉紅到了耳朵根。
收拾一番後，我跟着沈闌去給公婆敬茶。
二老笑得一臉慈祥，完全不擺長輩的譜兒。
婆婆更是當即脫了手上的鐲子給我套上。
還把家裏的對牌鑰匙交給我，告知全府以後由我管家。
倒是跟婚前我想象的後院宅鬥完全不一樣啊。
略失望。
婚後三日，在我的要求下，沈闌跟我寸步不離。
我喫飯，他要給我夾菜。
我看賬簿，他要給我端茶倒水。
我梳妝，他要給我描眉。
我洗澡，咳咳……
他雖然面紅耳赤一臉羞憤，但是手上動作卻沒耽誤半分。
「男主真是個裝貨，能形影不離地陪着公主，心裏都要開心死了吧！」
我：「……」
回門那日，我和沈闌進宮去給皇帝哥請安。
皇帝哥讓御廚做了一桌子我愛喫的。
沈闌經過三天的調教，不等我開口，就主動給我夾菜。
皇帝哥的目光瞬間意味深長起來。
我衝他擺擺手，使了個眼色。
飯後皇帝哥讓沈闌先回府，留我在宮裏說話。
「妹子，說好的強制愛呢？這對嗎？」
我沒好氣白了一眼八卦的皇帝哥。
「怎麼不對了？我調教有方不行啊！」
好嘛，皇帝哥頓時露出一臉「我都懂」的淫蕩表情。
我想起彈幕的內容，扭扭捏捏地問他：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沈闌他本來就喜歡我？」
皇帝哥一口水全噴到了我臉上……
我ṱű̂ₐ惱羞成怒，滿腔憤恨地耷拉着耳朵回了沈府。
-3-
十年前，我和皇帝哥只是冷宮裏相依爲命的小白菜。
在數不清的勾心鬥角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誰曾想多年過去，我倆竟陸續熬走了其他皇子。
他順利繼位，我也被封了公主。
許是小時候經歷所致，成年後我性子變得有些偏執。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會想方設法佔爲己有。
人自然也一樣。
皇帝哥後宮妃嬪衆多，他整日周旋於一羣娘娘中間，還能後Ṱūₒ宮和睦，我十分佩服。
現在他說，沈闌是個難得的極品，讓我把握住。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皇帝哥說得對。
第一件事就要搞清楚，沈闌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於是這日夜裏，我在把沈闌按在牀上醬醬釀釀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動作。
沈闌眉頭緊皺，臉上的紅潮還沒退，一臉錯愕地看着我。
「每次在牀上都擺出這副死樣，真是敗興。」
「真當本宮多喜歡你嗎？不過是看逗弄你好玩罷了。」
我利落地穿衣起身，去了隔間，趴在門縫上往裏看。
沈闌躺在牀上呆愣了好一會兒。
隨即把我的肚兜摟進懷裏，用被子蒙上了頭。
不一會兒，有哽咽聲傳進了耳朵。
真哭了？
Ţŭ̀₎彈幕漫天亂飛。
「讓你裝，裝過頭了吧。」
「哎呦，公主說不喜歡你哦~」
「哭哭哭，就知道哭，女人的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男主戲演過了吧，後悔了吧，以後沒老婆睡咯。」
「不是，二刷發現，這劇情怎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男人來真的啊！
我在心裏暗罵幾聲，推門進去，哽咽聲戛然而止。
掀開被子，沈闌眼眶通紅，臉上還掛着淚。
「殿下又回來做什麼？不是說不喜歡我嗎？士可殺不可辱，殿下若是想折辱我……」
美人落淚，真是我見猶憐。
就是廢話太多。
我是女人，不是女菩薩。
我果斷欺身附上，先矇住他的眼睛，再堵住他的嘴。
舒服了。
只是今日的沈闌，揹着我喫藥了嗎？
嘶，腰疼。
-4-
我靠在軟榻上，喫着丫鬟遞到嘴邊的葡萄。
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沈闌喜歡我，爲什麼要故意摔斷腿躲避賜婚？
思索半天，我決定去公婆那裏探探底。
婆婆自從交了管家權就不再插手府裏的事。
整日同公公在一起招貓逗狗，讓我也很是驚奇。
我過去時她正揪着公公的耳朵，大罵他摔壞了自己的鐲子。
我一來，公公立馬藉機遁了。
……
婆婆又恢復平日端莊慈祥的貴婦人模樣，親切地拉着我的手，詢問府裏是否一切安好。
我旁敲側擊地問起沈闌摔斷腿一事。
婆婆一下沒忍住，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就賜婚旨意下來的前幾天，我這傻兒子突然瘋了似的去城郊跑馬。」
「他會騎個啥子馬喲，竟然還好意思跟將軍府的齊小公子比賽。」
「人家一門子武將，他莫不是腦子被馬踢了。這不，摔成小瘸子了。」
「不過兒媳婦，你放心，他那腿大夫看過，能好。要是真好不了，你就休了他！」
婆婆誒，沈闌真的是你親生的嗎……
我腦袋發懵，腳踩棉花地回了主院。
心裏越發憋悶。
都怪沈闌這個心機深沉的彆扭男。
於是到了晚上沈闌回房的時候，我把枕頭被子一股腦丟給他，趕他去睡書房。
沈闌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已經不需要拐杖。
我看着他委屈巴巴一步步挪出院子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不是不想娶我嗎？
怎麼不讓他跟我一起睡，他還委屈上了？
「哎呦喂，急死個人，一個兩個都沒長嘴。」
「看見沒看見沒，探花郎眼眶又紅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不想睡書房，你倒是回頭抱上去親啊！」
就是。我在心裏附和着。
那一點心虛也沒了。
讓你憋着不說。活該。
分房睡了三日，我輾轉難眠。
就在我臉色越來越黑的時候，沈闌總算知道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一支鎏金紅寶石簪子插到我髮髻上。
我照着鏡子晃了下腦袋。
還挺好看。
看來沈闌不僅知道我的喜好，挑首飾的眼光也不錯。
就是這悶葫蘆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一改？
這晚，沈探花終於如願睡在了主院。
-5-
秋高氣爽，我在京郊的莊子上辦了一場馬球賽。
特意着人給將軍府送了帖子。
見着這位齊小公子的第一眼，我有些驚豔。
不愧是皇帝哥給我挑中的夫君人選之一。
與沈闌的俊美和溫文爾雅不同，齊爍真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攀上我的腰側，我側頭看向沈闌，他那雙眼睛好像有點想喫人。
我笑而不語，回握過去，沈闌頓時齜牙咧嘴，但就是不放手。
「本宮還有要事處理，齊小公子請便，玩得盡興。」
齊爍一走，沈闌就變了個人似的，不僅立刻鬆手，還刻意跟我保持了距離。
「殿下，您已經成婚了，就算再喜歡齊小公子，也不該顯露於人前。」
不是，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齊爍？
彈幕瘋狂刷新，沈闌這廝明明已經醋到抓狂，嘴上卻犟得要死。
我不由在心裏暗罵，真裝啊……
「多謝探花郎提醒，本宮下次定會記得在無人處召見齊小公子，不如沈探花給本宮推薦個地方？」
沈闌一口氣憋在胸膛裏，臉色漲紅，額頭青筋直跳。
我不再理會他，吩咐丫鬟去給齊爍傳信。
口是心非的人，醋死了也是活該。
我順利同齊爍說上了話。
齊爍不知我爲什麼找他，坐立不安地捧着茶杯，時不時偷偷瞄我幾眼。
我沉思半晌，儘量委婉地詢問。
「齊小公子，聽聞本宮心悅於你？」
-6-
「殿下……」沈闌霍然起身，衣襬帶翻矮几。
他目光掃過滿地碎瓷，喉結微動。
「看來臣不該在這打擾殿下雅興了，臣告辭。」
說罷，拂袖徑直離去。
齊爍倉皇跪地手一抖，「噗！」手中茶盞落地，茶水濺了他滿身。
「公主何出此言！？」
「哦，不是現在，是本宮同沈探花成婚之前。」
「絕無此事！不知是何人所傳謠言，請殿下明察！」
齊爍跪在地上，義正詞嚴的模樣做不得假。
怪了，那沈闌爲什麼會認爲我喜歡齊爍呢？
我又問起他與沈闌比賽騎馬一事，齊爍更委屈了。
「殿下，真不是我挑事，我好好騎着馬呢，沈闌莫名其妙跑來跟我說，贏了的人才能娶殿下。」
「我被他纏得無法，只能答應，還以爲他多厲害，誰知道還沒跑完一圈，他就墜馬了。」
「幸虧沒幾日宮裏就傳了旨意出來，不然我就要……」
齊爍突然意識到這話不該當着我的面說，訕訕地țũ⁺閉嘴。
我沒有在意，只是心裏更爲不解。
按照彈幕和我這兩天的觀察來看，沈闌確實對我有好感。
可他爲什麼要主動找齊爍比賽，還故意摔斷腿，試圖躲避賜婚呢？
-7-
我無力嘆息，擺擺手，讓齊爍退下。
他邊整理被茶水打溼的外衫，邊掀開簾子。
廊下抱臂倚柱的玄衣身影讓我的瞳孔驟縮。
沈闌此刻鳳眸微抬，正撞上齊爍倉皇打翻茶盞時染溼的袖口。
他視線死死地盯着齊爍鬆散的衣衫，像是想到了什麼，憤怒地揮起拳頭。
我趕緊制止他。
「沈闌，你想做什麼？當着本宮的面還要動手打人不成？」
他動作僵住，淚水瞬間盈滿眼眶，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我立刻就明白，這是又誤會了。
齊爍見勢不妙，溜之大吉。
屋子裏只剩我與沈闌。
唉，看着他這個樣子，我有些心疼。
上前幾步拉住他的手，卻被他用力甩開。
「是我壞了公主好事，是我不該肆意妄爲。公主放心，以後不會了。」
不等我解釋，他就背身跑了出去，不見蹤影。
看來腿是真好了，溜得挺快。
「沈探花哭得快碎掉了，嗚嗚嗚，好心酸。」
「雖然男主還是沒長嘴，但是公主快哄哄他吧，有點可憐，他是真的喜歡你啊！」
我心亂如麻，經過這麼一遭，心裏煩得更加厲害。
索性馬球也不打了，直接帶人回了公主府。
誰知前腳剛踏進公主府，一羣五顏六色的男人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受了驚嚇，後退幾步，手忙腳亂讓丫鬟把人攔下。
天吶！
怎麼把這些人忘了！
皇帝哥怎麼還沒把他們送走！
心好累。
我讓管家把十個面首都叫到正廳。
打算問問他們各自的想法，給他們安排個去處。
可看着下面烏泱泱跪了一地的男人，我大腦卻好像突然中了邪。
「你們說，一個男人很喜歡一個女人，卻不願意娶她，是爲什麼呢？」
一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麼回答。
許久，一個青衣男子溫溫柔柔地開口：
「草民斗膽，殿下，這世間男子沒人不想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爲妻。」
「如果不願，大抵都是權衡利弊後的選擇，或者本就不是發自真心。」
我思索片刻，搖搖頭，繼續問道：「還有嗎？」
他膽子大了些，慢慢半抬起頭。
「還有一種可能，兩人不曾心意相通，男子也怕委屈了心愛之人，無法給她幸福。」
我眼神一亮，有點豁然開朗。
這才發現，回話的男人眉眼間跟沈闌有幾分相像。
「你，抬起頭，上前來。」
-8-
青衣男子起身，緩步上前跪下。
我湊近細看，這張臉確實有幾分像沈闌，尤其是眼尾的那顆痣。
牀笫間盡興時，沈闌每每都會眼尾泛紅，用他那雙溼潤的眸子注視着我。
我有些心猿意馬。
「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草民許瑾之。」
聽名字倒像個讀書人。
我點點頭示意他留下，又吩咐管家把其他人帶下去，想留在公主府的就給安排個差事，不想留下的就給點銀子送走。
管家笑眯眯地帶人退下，臨走時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
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我是個色中餓鬼啊！
本公主也是有節操的好嗎！
我欲哭無淚。
不過也好，有些話當着其他人的面我還真不好說。
我招招手，讓許瑾之靠近些，好一會兒才組織起語言。
許瑾之聽完我磕磕絆絆的描述，怔愣片刻，猶豫着開口。
「殿下，沈探花對您肯定是有情意的，只是不知爲何不好宣之於口。」
「依草民愚見，殿下不妨直接去問問沈探花。夫婦之間往往就是因爲沒有彼此坦誠，才導致誤會越來越多，最終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心裏一陣怦怦直跳。
無法挽回……
我承認，我並不想與沈闌走到那一步。
雖然當初我賭氣選擇了他，可成婚數日，沈闌的品性和所做所爲，都算得上一位好夫君。
我正斂眉沉思，彈幕卻突然出現。
「危矣！男主來啦！」
「公主，你快離那個男人遠點啊啊啊！沈闌看見會瘋的！」
「修羅場ŧűₔ名場面來了……」
我回過神，大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沈闌的身影果然出現在門口。
我還保持着上半身前傾的姿勢，許瑾之跪在我的面前。
真是怎麼看怎麼曖昧。
「蕭淑寧！」
沈闌怒目圓睜，雙拳緊握，身體微微顫抖，憤怒得好似已經失去理智。
他大步走來，粗暴地扯過我的胳膊，將我擋在身後。
然後毫不猶豫地一拳砸向許瑾之。
「誒……」
我阻攔不及，許瑾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你先下去，方纔你所求之事本宮應允了，自會爲你安排。」
許瑾之捱了一拳，依舊面色不改，恭敬地行禮告退。
氣氛一時間靜謐無比。
我長嘆一口氣，看向沈闌的時候，心卻猛然揪起。
他眼眶通紅，眼淚滴滴滑落，牙齒緊咬着下脣，已然咬出了血跡。
我輕輕撫上他的脣角，又心疼地湊上去親吻。
「夫君，你不要誤會，本宮只是有事要問他，並非你想得那樣。」
滾燙的熱淚灑在我的臉上，我的心也跟着顫動。
「我不明白，殿下不喜歡我，爲什麼要嫁給我呢？」
「您既已嫁給了我，又爲什麼還要同其他男子……這般……」
「殿下，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9-
我久違地感受到一絲心痛。
彈幕的內容，還有許瑾之方纔說過的話，反覆浮現。
我捧着沈闌的臉，與他四目相對。
「沈闌，你喜歡本宮，對嗎？」
沈闌目光一滯，下意識就要躲開我的視線。
「今日本宮只聽實話。若是你依舊遮遮掩掩，不說實話，明日本宮便請旨和離。」
「不要！」
沈闌條件反射般立刻抓住我的手，眼神慌亂。
許久，他終於下定決心，低下頭，卻依舊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是，我喜歡殿下。」
「那你爲何要故意輸給齊爍，摔斷腿躲避賜婚？」
「我沒有！」
在我犀利的目光下，沈闌終於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宮裏傳出的消息不知爲何出了錯，所有人都以爲我想要嫁給齊鑠。
沈闌聽聞，傷心不已，想看看自己到底比齊鑠差在哪裏。
這纔有了找齊鑠比賽跑馬的事。
「你是文臣，他出身武將世家，你爲什麼不跟他比點別的？」
我十分不解。
「同別人比試，自然要在對方擅長的領域贏過他，纔算光明正大。」
……就因爲這個？
讀書讀傻了吧？
如此說來，若不是陰差陽錯下，沈闌摔斷腿，讓我以爲他不願娶我，說不準我還真會選擇齊鑠。
我鬆開沈闌，懊惱地坐回軟榻上，憤懣不已。
「沈闌，你是傻子嗎？」
「誰跟你說本宮喜歡齊爍？嫁給你之前本宮都沒見過他！」
沈闌的眼神瞬間變得明亮起來，這回倒是不躲了，巴巴湊上來輕啄我的脣角。
深深的無力感湧上我的心頭，又有些心酸。
大抵感情裏的下位者都是如此吧。
只要得到一點點的甜頭，就忘記了之前受過的委屈。
本來還想繼續問，沈闌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可看着他溼漉漉的眼眸，我這顆心再狠不下來，索性扯開他的衣衫，狠狠親了上去。
「震驚！我的男女主竟然長嘴了！」
「這劇情不對啊？難道不應該是男主喫醋口出惡言，然後女主被誤解大發雷霆，兩人一氣之下分府別居……」
「你們才發現嗎？劇情早就不一樣了……」
那日之後，沈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與我在一起時的動作也越發大膽。
我時不時被他逗弄得耳根發燙，腰膝痠軟，只覺公主的威嚴蕩然無存。
日子過得蜜裏調油，未曾問出口的問題，我也覺得沒了必要。
皇室中人，真心是最不能給的東西。
可沈闌既眼巴巴捧了一顆真心給我，便是我無法給予他同樣的回饋，也該當珍之重之。
-10-
天氣漸漸轉涼，沈闌這幾日得了風寒，咳嗽不止。
我記起嫁妝箱子裏皇帝哥塞進去的那幾塊皮子，便想找出來給他做件披風。
卻意外在庫房的博古架上層看到一個被珍藏起來的盒子。
打開之後，裏面是一隻竹編的蜻蜓。
我怔愣在原地，許多遙遠的記憶漸漸甦醒。
竹蜻蜓的尾端泛着暗紅，像是沾染了什麼。
我卻很確定，那是我母妃死前留下的血跡。
母妃失寵犯錯，惹惱父皇，被下令當衆杖斃。
那時我才八歲，拽着母妃的衣角哭嚎不止，手裏的竹蜻蜓掉進血泊之中，染上了這抹血色。
母妃死後，我跟皇帝哥在冷宮受盡欺凌，便是宮人奴婢都能隨意毆打辱罵。
有一回，皇帝哥跟送飯的宮人打架，受傷後高燒不退，情況危急。
我從宮牆的狗洞鑽出去求救，卻差點被țũ̂⁸人販子拐走。
是一個小胖子救了我。
他不僅買了傷藥給我，更在這之後不間斷地送來各種喫食點心。
那是除皇帝哥之外，我唯一有過的玩伴，所以我把自己最珍貴的竹蜻蜓送給了他。
只是不知爲何，一年後，小胖子就消失了。
現在，這隻竹蜻蜓竟然出現在了沈闌的庫房裏。
小胖子傻乎乎的笑臉，和沈闌俊美的面龐漸漸重合，眼角的那顆痣愈發清晰。
我眼眶慢慢溼了。
沈闌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看見我手裏捏着的竹蜻蜓，他步伐一頓，僵在原地，手足無措。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沈闌滿臉不安，卻沒有回答。
倒是彈幕熱鬧了起來。
「嗚嗚嗚，男主肯定是怕公主怪他當年不辭而別，不敢說。」
「男主不想用小時候的事逼迫公主，如果說出來，不就是道德綁架嗎？」
「不是，我咋覺得男主是怕公主想起小時候的那個胖子呀，哈哈哈。」
我嘆息一聲，主動上前抱住他。
「好久不見了啊，小胖子。」
沈闌胸膛震顫，很快，我懷裏就傳來一聲聲的嗚咽。
唉，沈探花真的很厲害，總能輕易讓我心疼。
-11-
當年沈老太爺病重，沈闌跟隨父母回了祖籍。
消息來得快，沈家離京也快，根本沒有時間留給他去尋我道別。
他們先是在長輩牀前盡孝兩年，隨後沈父又丁憂三年，這一離京便是五年的時光。
五年後，沈闌回京，我和皇帝哥卻早就離開冷宮，成了鳳儀宮皇后娘娘的孩子。
沈闌語帶哽咽，慢慢跟我說起這些年的事。
「我回來後發現，那個狗洞已經被填平了。隔着一道道宮牆，我實在不知怎麼才能找到你……」
「父親說，我只有讀書入仕，纔可能有機會踏入皇城。」
「瓊林宴上，我一眼便認出了你，可你已經徹底把我忘了……」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輕笑出聲。
「探花郎，這不能全怪本宮吧，你現在的模樣跟小時候可有半分相像？」
沈闌眼神哀怨地看向我。
我卻垂了眸子，話鋒一轉。
「你走後的第一年，我幾乎每天都去那裏等你。初始還以爲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惹得你不願過來。」
「時間一久，我被侍衛發現，捱了頓鞭子，那裏也被封了。」
「那時候我恨過你。」
沈闌與我交握的雙手一顫。
不等他說話，我又繼續問道：「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沈闌聞言端坐起上身，認真凝視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
「阿寧，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清晰地感受到，心尖上的某個地方裂開了一道縫隙。
「給本宮一點時間吧，小胖子。我需要時間去考慮一些事情。」
我回皇宮住了幾日。
皇帝哥嘲笑我是個膽小鬼，看着我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我卻不知該說什麼，整日跟丟了魂似的，無精打采。
皇帝哥並不知道，母妃死之前曾拉着我的手，說過一遍又一遍。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他們的真心如流水般易逝。」
「永遠不要把自己的真心交給男人，他們得到之後只會棄如敝屣。」
我之所以選擇沈闌，一則是他那張臉，二則是征服欲作祟。
三則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喜歡我，我便能管住自己的心，只一輩子相敬如賓就很好。
可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12-
入冬的第一場雪下來時，我叫上皇帝哥去聽雪閣喫鍋子。
冷宮的冬天寒意刺骨，宮人送來的喫食經常在半路就被凍成冰塊。
那時候我們就會生火，支起鍋子，將飯菜加水重新煮熱來喫。
說着說着，我和皇帝哥的眼眶都有些泛紅。
這些年的不易，或許只有我們自己心中知曉。
酒過三巡，皇帝哥拉着我的手，少有的正色。
「寧寧，哥知道你心裏在擔心什麼，但是哥想說，你不要怕。」
「如今坐在這個至尊之位上的人是你親哥，他除了要對天下萬民負責，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你幸福。」
「你是皇家最尊貴的公主，是哥最疼愛的妹妹，喜歡誰就大膽去吧，哥永遠是你的後盾。」
我撲上去抱住他，哭得泣不成聲。
那麼好的小胖子，那麼好的沈闌，我怎麼會不喜歡。
我只是怕極了，我決不能成爲第二個母妃。
翌日酒醒，長久以來壓在心口的巨石終於消失了。
這麼久沒見沈闌，我也着實有些想他。
跟皇帝哥道別後，我正打算回沈府，卻突然想給沈闌一個驚喜，於是拐了個彎去翰林院接他下職。
「公主救命！有人欺負你男人！」
「我靠，這人也太不要臉了吧。自己丑就罷了，還嫉妒別人長得好看。」
「這就要動手了？別呀，男主這段時間都虛弱成什麼樣了，真打起來拳頭都攥不緊。」
彈幕突然出現，我看清楚內容後驟然一驚，下了馬車，快步向裏走去。
「不過就是個靠臉和女人上位的，還真把自己當回事，等公主厭棄了你，我看你要如何？」
議事廳裏，吵鬧聲不絕於耳，一雙拳頭正向沈闌揮去，我趕緊厲聲呵斥住。
衆人見我到來，紛紛跪下行禮。
我來到沈闌身邊，攙着他的胳膊將他扶起。
沈闌眼下一片烏青，嘴脣不見血色。
這才幾日，他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官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空蕩蕩。
我的心瞬間揪在一起，看着他這個樣子，心疼得無以復加。
方纔要跟沈闌動手的官員抖得跟篩子似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許是本宮出嫁，倒讓你們忘了本宮原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闌是本宮的夫君，你當自己是誰，竟敢動手打他？」
「來人，傳本宮的話，此人立身不正，私德不修, 不敬皇室，請皇兄嚴懲。」
說罷我不再理會他們, 牽起沈闌的手，在他震驚錯愕的目光裏, 與他相攜而出。
-13-
直到回了沈府, 沈闌纔好像終於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他看着我們緊握的雙手, 眼淚奪眶而出。
我嘆息一聲，把他摟在懷裏。
沈闌在一瞬間的失神後，緊緊回抱住我，用力地吻了下來。
舌尖有些刺痛，我狠狠地回吻過去。
多日不見, 會想念的何止他一人。
一番親近下來, 我撫着沈闌消瘦的臉，有些氣喘吁吁。
「這才幾日沒見，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沈闌搖搖頭，聲音嘶啞。
「阿寧，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傻子。」
有些事不必跟他說起，有些承諾也不必聽他一遍遍講述。
既然人心易變, 就讓我們用時間證明吧。
「做個交易吧, 夫君，你送我一場煙花, 我就告訴你我的決定，如何？」
沈闌目光微怔, 隨即神色狂喜。
六歲生辰時, 我曾收到過父皇母妃送的滿宮煙花當生辰禮。
那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幸福的時刻。
這麼多年過去，我依舊念念不忘。
第二日晚上，我便看到了沈闌爲我燃起漫天綻放的煙花。
母妃，對不起，我還是願意選擇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癡情人。
我依偎在他肩上, 笑得開懷。
沈闌忍不住湊過來輕啄我的眉心和眼角。
他眸中又有水光瀲灩，我只覺心軟成一片。
輕輕拉過他的手, 放在我的小腹上。
時間彷彿靜止, 突如其來的驚喜將他砸得暈頭轉向。
沈闌瞳孔驟然放大, 眼底溢滿了無法掩飾的歡欣。
我環住他的腰身，目不轉睛地看向他。
「夫君, 這個答案還滿意嗎？」
他哭得情難自抑, 只能把我抱得緊一些, 更緊一些。
「完結，撒花！」
「我明明是來看虐文的，怎麼感覺被治癒了呢。」
「樓上的, 你不是一個人, 看完心裏軟軟的。」
「要不是公主聰明，靠沈探花自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追到媳婦呢！」
「談戀愛還是得長嘴啊, 什麼話都憋在心裏，只會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臣附議！」
「對了，阿寧，」沈闌突然想起什麼, 語氣酸溜溜的，讓人聽着就牙疼。
「那日在公主府的男子，你答應了他什麼……」
我神祕一笑：「你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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