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負責鬼壓牀的小鬼,爲了喫口飯,逮着一個霸總天天壓。
無他,霸總睡得早而已。
因爲業績完成的好,後來我不用天天上班,去得少了。
結果某天霸總氣急敗壞逮住我質問,「爲什麼不來了,你是不是有別的狗了。」
-1-
凌晨三點了,我今天選中的客戶還在玩手機,睡得比鬼都晚。
我打了三個哈欠,心裏有些泄氣,完不成任務就又要捱餓了。
我也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死的。
死後找了個勉強餬口的工作,做負責鬼壓牀的小鬼。
本想着混口飯喫就行了,結果現在的人,一個比一個睡得晚,導致我業務都不好開展。
就在我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稀裏糊塗闖進了一個房間。
裏面的人睡得正香甜。
我心裏一喜,悄悄壓上去。
儘管他聽不見,我還是小聲道歉:「我就壓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太餓了。」
我閉着眼睛,手胡亂摸了摸,身材還挺好。
於是我滿意地睡着了。
卻沒看到明明睡得香甜的人悄悄睜開了眼睛。
-2-
第二天我是在那人的懷裏醒來的,我的臉倏地紅了個透底。
生前的事我記不得多少,但還是知道自己是個戀愛都沒談過的母單。
死後工作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意外。
估計是自己餓得太久了,纔沒有及時醒過來。
我剛起身,那人就醒來了。
他揉了揉腦袋,看起來有些疲憊。
我心裏有些愧疚,應該是我造成的問題。
但我出不去這個地方,可供選擇的客戶並不多,只好找上他。
昨晚飽餐了一頓,我心情又變得好起來。
饒有興致地觀察起面前的人來。
他的效率很高,短短的時間不僅完成了晨練,還給自己做了一份簡單的早餐。
我讚許地點點頭,生活作息規律且健康。
很好,我看上了。
仗着他看不見我,我一點也沒收斂自己的目光。
他剛拿出衣服要換,向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然後轉身進了衛生間。
那一眼看得我心中一跳,差點以爲他能看見我了。
好歹是個未出嫁的小姑娘,我也要臉。
不可能還追去衛生間看他換衣服。
就在我以爲又要開始無聊的一天時,他開始了居家辦公。
我有些訝異,但更多的是開心。
他雖然看不見我,但是我能看見他。
這樣我也算是有人陪了。
「裴遇。」我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用戶名,輕輕念出來。
這個名字還挺好聽的,我在心裏咂摸了下。
沒有注意到裴遇輸密碼的手停頓了片刻。
-3-
裴遇很忙,一整天在家裏,會議和電話都沒有停過。
我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今天的陽光不錯,曬得他的耳朵都有些泛紅。
陽光從明亮的窗戶透進來,裴遇整個人浸在裏面,像是在發光,我竟然品出了一絲神聖。
不過慢慢地,我開始有些無聊,於是在房間裏東摸摸西摸摸。
「滿書架找不到一本我能看懂的書,就算是兒童讀物也行呀。」我皺着眉看着書架上的書,有些不滿。
當然沒有任何人回答我。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要是有一束向日葵,房間就生動多了。」
裴遇仍然一無所覺,專心工作。
我惡作劇一般,倏地湊在裴遇的脖子跟前看他開視頻會議。
「哇哦,一句都聽不懂,你可真厲害。」我真心實意地讚歎了一句。
轉頭就看到裴遇泛紅的耳根。
「很熱麼?」
我眉頭輕蹙喃喃了一句,有些想給他拉上窗簾。
裴遇忽然輕咳一聲,端起水杯喝水。
我摸了摸肚子,感嘆一句:「這年頭,霸總不好當,連午休時間都沒有,我都餓了。」
結果剛剛抱怨完,裴遇那頭就宣佈了散會。
他伸了伸懶腰,回了臥室。
我開心地追在他身後。
等裴遇換了衣服,躺下。
我迫不及待地撲在他身上,像吸貓一樣在他脖子處深吸一口氣,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這真真是我最滿意的客戶了。
不,不是客戶,應該說是衣食父母。
我抱着裴遇沉沉地睡去。
-4-
醒過來的時候,我正窩在裴遇的懷裏。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我面不改色地從他懷裏退出來。
此時門鈴響了。
裴遇睡眼惺忪地去開門。
我跟過去看熱鬧,門一開,一大束向日葵瞬間遮住我的視線。
我怔愣在原地,好半晌沒有說話。
裴遇抱着花,吩咐送書的工作人員將新買來的故事書和小說擺在書架上。
看着滿是財經金融雜誌的書架上突兀地插進小說繪本。
我心裏狂跳,一種可能性讓我激動得想立馬求證。
等到房間重新安靜下來,我跑到裴遇面前,小聲問:「你,能看見我是嗎?」
我本以爲自己會得到回應。
沒想到裴遇直接略過我,轉身去了廚房。
巨大的失望籠罩在我的身上。
難道是我想錯了嗎?
所以這一切只是巧合?
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我有些不甘心,追到廚房。
「裴遇,你不理我的話,我就……我就親你了。」我自以爲是地放了狠話。
裴遇的眼神似向我這邊晃了一下,我有些不確定。
我踮着腳,湊近他的脣。
原本只是想嚇唬他一下,沒承想踮着的腳突然抽疼了一下,我站不穩,直接撲了上去。
「靠,我的初吻!」溫熱柔軟的觸感讓我心慌意亂,直接跑開。
完全沒看到裴遇暗下來的眸光,也沒想爲什麼我能有那麼清晰的觸感。
-5-
因爲那個不小心丟掉的初吻,我已經餓了三天了。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找其他客戶。
可是這是別墅區,住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多,那些社會精英還經常不回家。
看到熬夜做作業的孩子,我不忍心鬧。
因着之前撞到過好幾次不可描述的畫面,夫妻的臥室我也敬而遠之了。
想來想去,竟還是裴遇最合適。
可他是故意裝作看不見我的討厭鬼。
「三天了,你知道我這三天是怎麼過的嗎?」越想越生氣,我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
對面的小鬼搖搖頭,很誠實道:「不知道。」
我本想大吐苦水,又放棄了:「算了,你還小。」
「你也沒有比我大幾歲。」沈青青「嘁」了聲,一臉不服。
沈青青是我死後認識的唯一一個朋友,去世的時候都還沒滿十八歲。
她是一個道路鬼,日常工作就是作弄人,逗逗小孩。
倒是沒有什麼壞心眼,只是愛玩了一點。
或許是我們倆都很鹹魚,所以自然而然就成爲了好友。
「我幫你出氣。」沈青青拍拍胸脯,一臉自信。
當天晚上,我和沈青青埋伏在裴遇回家的路口。
原計劃由沈青青出面捉弄裴遇一下,帶着他多繞幾圈,讓他體會下什麼叫「鬼打牆」。
沈青青自信滿滿地去了,五分鐘後,鎩羽而歸。
我眼睛都瞪圓了,手指顫抖,指着她手裏的賄賂物:「說好的替我出氣呢?」
「可這是棒棒糖誒,我都很多年沒喫到過了。」
我繼續譴責:「我們不是唯一的好朋友嗎?」
「可這是草莓牛奶口味的,我最愛的口味……」沈青青頂住我快殺鬼的目光,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算了,和一個小喫貨計較什麼呢。
還得是我親自出馬纔行。
我扔下沈青青,氣呼呼地跑進了裴遇的家裏。
因在氣頭上,也沒注意看,不小心走偏了,一進門就被氤氳熱氣迷了眼睛。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下一秒,我就被一道力量送出了門,摔了個狗喫屎。
鬼也是會疼的好吧。
「裴遇,你這個騙子!」我齜牙咧嘴大喊。
-6-
我發誓,生前加死後,都沒有過這麼丟臉的事。
裴遇倒是一臉淡定地從浴室裏出來,還去冰箱裏拿了瓶水才慢慢坐在沙發上,瞅我。
對,是瞅我。
那個欠抽的眼神氣得我牙癢癢。
但是我還跌坐在地上,氣勢無端矮人一截。
我騰的一下站起身,語氣肯定:「你看得見我。」
裴遇這次沒有否認,「嗯」了一聲,隨後挑眉:「那又如何?」
「那你爲什麼裝看不見我?」
「麻煩。」他回。
我所有的氣勢在聽到這兩個字以後消失殆盡,一種莫名的難過湧上心頭。
「對不起。」
沉默了好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裴遇是唯一一個看得見我的活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才說出那樣的話。
直到被人點破,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越界了。
沒有人有義務幫助自己,哪怕他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幫我的人。
我覺得自己的情緒來得很莫名其妙。
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想去找沈青青。
「對不起。」
寂靜的空氣中又響起一聲道歉,我驚訝地抬頭。
這次是從裴遇口中說出來的。
「剛剛是我語氣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裴遇又解釋了一句:「我從小就看得到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如果每一個都搭理,那我也別想過正常的生活了。」
他說得對,生人和死魂本就不該有過多的糾纏。
更別說,不是所有的魂都是和善友好的。
我抿了抿脣,點頭表示贊同。
「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留下來。」他見我有離開的意思,挽留道。
本鬼才不受嗟來之食。
我硬氣地表示:「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結果剛走兩步,我就腿腳發軟,暈倒在地。
完了,我怕是史上第一個被餓暈的鬼。
-7-
我又是在熟悉的被窩裏醒過來的。
睜開眼看了下時間,已經八點了,裴遇這個點應該晨練完在喫早餐。
我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又支棱起來了。
想來暈倒的時候被迫加了個班,飽餐了一頓。
其實裴遇是個好人,我想。
我下樓的時候,好人裴遇正喫完最後一口三明治,見着我起來,眉梢一揚:「早。」
喫飽了以後我的心情總是很好。
我小跑到他跟前,湊近,附贈一個大大的笑容:「早哦。」
裴遇輕咳一聲,低頭喝豆漿,耳尖又紅了。
我有些莫名地看了眼窗外,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
「裴遇,你別喝豆漿了。」我真心誠意道。
「爲什麼?」
我指着他的耳朵,一臉認真:「你耳朵紅了,怕不是過敏了。」
空氣突然陷入安靜。
我覺得裴遇白了我一眼。
不確定,我再看看。
我湊近裴遇,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你再翻一個白眼給我看看?」
說真的,我不會翻白眼。
之前我見着沈青青經常翻白眼作弄那些人,興致勃勃地跟着學,結果被她笑了三天。
怎麼會有鬼不會翻白眼呢,沈青青說她實在是想不通。
我氣得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裴遇沒有搭理我,自顧自地收拾餐盤。
他既然把我撿回了家,我就賴下了。
我得寸進尺地纏着裴遇:「今天去上班嗎?我可以跟着去嗎?」
「不去,不行。」
三十多度的體溫怎麼可以說出如此冰冷的話,真是傷透鬼心。
裴遇很忙,但不是在工作,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
我看了一眼沒興趣,開始盯着電視看。
恰巧是一部恐怖片。
我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好奇心。
就在我沉迷其中的時候,門咔噠一聲開了。
「嚇死鬼了!」
我噌的一下從沙發上起來,拔腿往裴遇那裏跑。
裴遇見狀有些無奈:「你自己不就是鬼?」
鬼嚇鬼,嚇死鬼,沒聽過麼。
我撇撇嘴,更加寸步不離地跟着裴遇。
連自己都沒有發覺,我好像越來越依賴他。
我跟着裴遇過去,門外進來一個帥哥。
看起來和裴遇很熟稔。
我抬眸的瞬間,那人也往這個方向看過來,我和他四目相對。
我覺得全身血液倒流,僵硬在原地,連眼淚滑落都不知道。
「鍾聿。」聲音細弱蚊蠅,我喃喃喚了一聲。
-8-
看到鍾聿的那一刻,我腦子裏好像閃過了很多的記憶碎片,卻怎麼也拼湊不出一幅完整的圖。
他在裴遇家沒有待多久,倆人之間的聊天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只顧怔怔地看着鍾聿。
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是心裏卻感覺到一陣陣地難過。
等到大門重新被合上,我才慢慢收回目光。
我覺得胸口有些悶,看了一眼裴遇,還是悄悄離開了。
下意識不想把這些負面的情緒帶給他。
裴遇也沒有義務替我解決這些事。
我只是一個不知來路、再無歸途的孤魂野鬼罷了。
合該守好自己的本分。
月明星稀。
我和沈青青一起飄坐在一棵櫻花樹上面,望着天邊的星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沈青青,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嗎?」我嘆息着問。
她歪頭:「吐車上,兩百?」
我抬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沈青青捂着額頭,晃了晃腿:「我才從他們那裏看過來的新段子。」
雖說沈青青去世的時候沒有十八歲,但是做鬼卻是比我有經驗多了,並且總能走在喫瓜的第一線。
除了她,我也沒有別人可以求助。
我斷斷續續將腦海裏能想起來的片段和見着鍾聿的感覺一股腦傾訴出來:
「你說,我生前是不是喜歡他呀?」
我摸着下巴,繼續猜測:「愛而不得?虐戀情深?」
沈青青靠在樹幹上,有些無語道:「咱能別戀愛腦嗎?小心我送你去挖野菜。」
「爲什麼要挖野菜?」
我有些不解,這和戀愛有什麼關係。
「算了,不給你這個老古董解釋這些新潮的梗了。」
沈青青嘆氣:「你就沒想過除了戀人,還有可能是家人,是朋友?」
我沉默了。
之前剛當鬼的時候,我覺得什麼都不記得也挺好,彷彿是一種新生。
不管生前難過的還是喜悅的回憶,都隨着生命的消逝而全都磨滅。
死後,我也看過不少生離死別的戲碼,沒有太多的感覺。
彷彿我的七情六慾都隨着一起消失了。
可是鍾聿出現的那一刻,我就覺得好難過。
頭一次,我想,如果我記得就好了。
沈青青見不得我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出主意道:「那你去問問裴遇,你不是說他們倆看起來關係還不錯的樣子。他應該會知道一些內情吧。」
「說不定裴遇那個心機狗還認識你,只是會裝而已。」她有些恨恨道。
我聞言失笑。
果然是小孩心性,還記仇之前被裴遇忽悠,沒能抵住誘惑。
不過沈青青這番話,確實和我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只是我之前一直在糾結。
我望向不遠處的一幢幢別墅,分辨出裴遇住的那幢,目光漸漸悠遠,思緒飄飛。
裴遇嗎?
他是否真的有在欺騙我。
-9-
爲了弄清楚生前的事,我還是回去找裴遇了。
深夜已至,我溜進裴遇的臥室,正打算好好工作,順便想想要怎麼做。
結果平日裏作息規律的人,此時睜着眼睛,好整以暇地坐在牀上。
一看就是等着我。
「怎麼還沒睡?」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從容打招呼。
裴遇薄脣緊抿,臉色有些沉:「去哪兒了?」
我心裏莫名一跳,湧出無端的心虛感。
這架勢怎麼那麼像家長逮住晚歸的孩子。
「沒去哪兒,就和朋友聊聊天。」
我小聲答,隨即話題一轉,「我餓了……」
裴遇有些無奈地嘆氣,嘴脣囁嚅,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自覺躺下開始睡覺。
面對這無聲的縱容,我竭力壓住上揚的嘴角,撲了上去,開始上班。
聽着裴遇強有力的心跳聲,我感覺無比心安。
或許心裏裝着事,我一直沒有睡着。
雖說鬼也不需要睡覺,但我死後還一直維持着生前的習慣。
等到裴遇的呼吸漸漸平緩,陷入熟睡,我就立馬坐了起來。
我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心生擔憂。
隨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下來。
這次我可以確定了,每次和裴遇接觸以後,我的魂體就不會那麼虛弱。
這和我之前接觸其他人的感覺不一樣,是很明顯地變強了。
據沈青青所說,她剛遇見我的時候,我的魂體虛弱得快要消散了。
滿臉木然,眼神空洞,但卻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一直吊着我,讓我怎麼也沒有辦法自如飄散。
後來她不忍心,就幫我找了份鬼壓牀的工作。
慢慢地,我成了普通的一個小鬼。
有賴於沈青青的話密,又一直黏着我,我也跟着開朗了不少。
我將目光放回裴遇身上,看來得保持距離了。
正常人經常被鬼壓牀,總歸是不好的。
即使裴遇天天鍛鍊,身體很好,也禁不住我這樣天天壓。
我嘆了口氣,有些發愁,光是保持距離還不夠。
我如今一無所有,既然要拜託裴遇幫忙,總不可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再加上之前受到的幫助,欠得好像有點多了。
「欠你的,我要怎麼還呢?」我呢喃了一句。
-10-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都儘量表現得很乖巧。
裴遇出門上班,我就在家裏看電視,然後偷偷尋找一切可能和鍾聿有關的東西。
比如畢業照之類的。
平日裏聊天,我也總是明示暗示他,多喫點補身體的。
雖然沒有辦法親自洗手作羹湯,口頭表示總得有。
可每當這個時候裴遇都會睨我一眼,看得我心中一跳,漸漸消音。
然後下次我還敢說。
這些天,裴遇比之前下班還準時,每天回來早早收拾完,就躺在牀上醞釀睡意。
無聲地暗示,很明顯。
可爲了他的健康着想,我也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懂。
因着之前我天天黏着裴遇,業績超標。
其實我已經不用每天都工作了。
於是每天晚上,我就藉口找沈青青聊天,跑去外面溜達。
或者在旁邊看着沈青青逗那些人玩。
連續幾天,裴遇每次想逮我的時候,我都跑得老快了。
開什麼玩笑,被人追上了,我還叫鬼嗎?
我自認爲這段時間表現優秀,關心體貼都有了。
於是我挑了個月黑風高的良辰吉日,打算找裴遇坦白。
去之前,我甚至還去水鬼理髮店,特地洗了個頭。
女孩子洗頭才見面的關係,應該算得上是重視了。
結果我剛一踏進門,裴遇的臉就出現在眼前,被逮個正着。
我心中一喜,笑盈盈開口:「晚上好。」
裴遇沒有說話,只是臉色難看得厲害,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你感冒了嗎?」我關心道。
裴遇沒有搭理我,轉身去拿口罩。
用沙啞的嗓音問:「這些天爲什麼不來了,你是不是找別人了。」
別人?
哪裏來的別人,別鬼倒是有一個。
我有些莫名,歪頭看他,卻只能看見背影。
他剛戴上口罩轉過身來,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遮住臉的裴遇,只露出一雙眼睛。
我的視線自然而然集中在他的眼睛上。
只一眼,我所有想說的話霎時都被嚥了回去,手指微微發抖。
這雙眼睛……我認得。
是來自我生前的記憶。
-11-
嘈雜吵鬧的街道,說不清的謾罵和指責,將我整個人都快淹沒。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彷彿與這世間格格不入。
他們在吵什麼,真煩人。
我被推搡着跌倒在地,眼神不經意掃了下週圍,一雙眼睛吸引了我。
真漂亮啊,我在心裏點評道。
然後,血腥味蔓延……
我蹲下身,捂着胸口,魂體都在顫抖。
再多的畫面,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當時,那雙眼睛的主人伸出的手到底是來推我的,還是拉我的?
概率有一半。
我突然覺得很難受,有些喘不過氣來。
爲什麼要有這一半的概率。
如果,裴遇真的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個,在我的死亡上出了一分力。
哪怕只有一分,那我……那我要怎麼辦?
你讓我怎麼辦?
我跑走了,將自己藏起來。
我藏在櫻花樹上,呆愣地看着裴遇在夜間尋我的身影。
連續一週,我都沒有現身,總是望着那棟別墅發呆。
沈青青也陪我一起藏着。
「你就這樣躲着他?」
她難得正經幾分:「既然有懷疑,那就去尋找真相。若真是他,我們一起把他拉來當同事。現在這樣躲起來,無濟於事。」
「嘴長來是說話的,是用來解釋的。」沈青青語重心長地勸說。
我抿了抿脣,半晌才小聲開口:「我害怕。」
害怕真相不能接受,害怕遭受背叛,害怕真正推我下地獄的人是裴遇。
裴遇終於不再來找我了。
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隱含失落。
「沈青青,我覺得我生病了,鬼也會生病嗎?」
沈青青無奈嘆氣,戳了戳我的心口:「你那是相思病。」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反駁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些天,我心裏、腦海裏都是裴遇的身影。
好像有點慶幸。
哪怕裴遇是害死我的人,又怎麼樣呢。
終究抵不過人鬼殊途。
在我唉聲嘆氣,折磨自己和沈青青的時候,一個令我意外的人出現了。
鍾聿,他站在櫻花樹下,抬頭與我四目相對。
我輕吐一口氣,猶豫道:「你,現在能看見我?」
他沒有移開眼神,幾乎貪婪地盯着我看。
隨後手掌攤開,一個傷痕累累的平安扣乖巧地臥在他的手心。
「悅悅,和哥哥回家了,好嗎?」他的聲音哽咽,近乎乞求。
-12-
「哥哥」這個詞,對我來說,真的太久遠了。
遠到可以追溯到我幾歲的時候。
那個平安扣,仿若記憶的開關。
所有被我刻意遺忘的回憶頃刻間湧向腦海。
看着比記憶中多了一份沉穩的面孔,我偏執地不肯承認:「鍾聿,你不是我哥。」
鍾聿的眼眸黯淡了幾分,緊緊握着那個平安扣,不出聲。
我沒有哥哥。
鍾聿是我們家收養的孩子。
我爸爲了攀上更高的位置,選擇收養鍾聿,以此來提升口碑。
那個時候我只有幾歲,並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只覺得家裏突然有了一個哥哥,真好。
鍾聿很優秀。
不管是長相、學習,還是動手能力,都很優秀,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
後面卻總是跟了我這個小尾巴。
總之,在幾歲的我心裏,他就是萬能的哆啦 A 夢,無所不能。
可惜好景不長。
我爸漸漸迷失在酒色權勢中,我媽耐不住寂寞,開始頻頻外出。
我對家的記憶,只剩下數不清的爭吵,以及空蕩蕩的家裏我和鍾聿的身影。
我是早產兒,從小是個藥罐子。
夫妻離心,那麼多年的爭吵,早就忘記他們還有一個女兒,也消磨掉了對我的愛。
保姆因爲家裏的烏煙瘴氣,換了一個又一個。
甚至可以說,我是由鍾聿帶大的。
後來,破碎的家再也維持不下去,總算是散了。
在我爸站錯隊後,家裏被查封,我媽火速離婚。
兩個人誰都不要我,更別提要鍾聿這個養子。
「孩子誰要?」
「你生的,當然是你帶走,我現在哪還有錢養她。」
「說得好像不是你的孩子一樣,我反正不要。」
「真是麻煩,你媽都不要你,我也沒錢養你,這裏有一萬塊,拿着吧,以後別找我了。」
我捏着手裏的一張銀行卡,半滴眼淚都沒掉。
腦海中一片空白。
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的鐘聿已經十六歲了,他站在我面前,揉了揉我的頭,將我攬入懷裏:
「別怕,還有我在,哥哥要你。」
-13-
因爲一句哥哥,鍾聿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
他不僅要學習,還要兼職打工掙錢養家。
爲了我每個月昂貴的醫藥費,鍾聿經常累得坐着都睡着。
十六歲的少年,本該意氣風發,奮筆疾書,而不是圍着我這個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藥罐子,喫了上頓沒下頓。
我爸說得對,我就是一個麻煩。
「鍾聿,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哥,你和我鍾悅沒有半點關係。」
就算是租的房子,也是鍾聿租的。
我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
鍾聿攔着不讓。
後來我學聰明瞭,悄悄地離家出走。
結果鍾聿發瘋了一樣,課也不上了,一條街一條街地找過來。
他緊緊地抱着我,語帶哽咽地乞求我不要再走,別讓他擔心。
我哭着罵他、打他,他也不躲。
後來,我就不走了。
那幾年,我乖乖地不給鍾聿再添麻煩,也學着照顧人。
日子雖清苦卻也開心。
我能感覺到,鍾聿努力在給我營造家的感覺。
我很感激。
等鍾聿上了大學以後,家裏就寬裕一點了。
鍾聿是高考狀元,不僅有市裏的獎勵,學校也有獎學金,再加上他做的兼職,也足夠支撐我們二人的花銷。
然而所有的平靜都被一陣踹門聲打破了。
我爸欠了賭債,那些人找上了我,逼我還錢。
我給不出錢,他們就把家裏砸了個稀爛。
看着這些年我和鍾聿一點點裝扮出來的家,毀於一旦。
我突然覺得,整個人生都被拖進了黑暗裏。
爲什麼總是我呢?
是不是我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我就是一個災星,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時候的我,總是冒出這樣的想法。
我知道,我小心隱瞞的抑鬱症又加重了。
-14-
爲了不讓在鄰省上學的鐘聿擔心,討債的事,我選擇了隱瞞下來。
結果還沒等我搬家,那幾個催債的又來了。
他們罵罵咧咧把家裏的東西扔到過道,街邊,到處翻找值錢的東西。
不明就裏的鄰居全都在看熱鬧,甚至有人還拍照錄像,以獲得網絡上的曝光,滿足自己的虛榮。
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我的眼神梭巡過去,看着不一的眼神,有些麻木。
隨後眼睛死死地盯着角落裏的水果刀。
那是鍾聿買的。
每次他都會用這把水果刀給我切好看的兔子蘋果,就爲了哄我喝藥。
現在它被隨意地扔在地上。
孤零零的,有些可憐。
那羣人見找不到值錢的東西, 轉頭就盯上了我。
「既然拿不出錢來,就用你自己來還錢。」
由我來結束吧。
只要我死了,一切都結束了,鍾聿也不會被拖累。
這幾個人也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見我沒有什麼反應,其中一個人罵着推搡了我一下。
我跌坐在地上,抬眸卻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朝我伸出手。
我粲然一笑,揮開他,動作利落地撿起了角落裏的刀。
血色漫延,尖叫聲不斷。
-15-
我被救回來了,是裴遇救了我。
不過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我就又快堅持不下去了。
我心裏一直厭棄我自己,好像又拖累了鍾聿。
本來生活已經開始好轉了,因爲我,好像眼前又蒙上了黑霧。
看不到前路,也沒有退路。
裴遇和鍾聿是校友,比鍾聿還小一歲。
在鍾聿兼職掙醫藥費的時候,都是裴遇在陪我。
給我蒼白的人生,注入一道陽光。
他每天變着花樣給我講笑話,或者唸書給我聽。
我爲了不讓他們倆擔心,每天臉上都掛着笑容。
鍾聿甚至想休學照顧我,被我強硬地拒絕了。
我摩挲着手裏的平安扣。
這個平安扣是鍾聿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希望我能歲歲平安。
這麼多年,我也一直都沒摘下它,除了進醫院的時候。
如今它已是傷痕累累,到處都是磕痕,就像我短暫又殘缺的一生。
「鍾聿,我疼,想抱抱。」
這是在家散了以後,我第一次對鍾聿撒嬌親近。
他驚喜又激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慢慢傾身向前,給我一個擁抱。
我緊緊回抱着他,無聲告別。
後來我騙過所有人的視線,偷偷跳河了。
再次有意識,就是看到沈青青。
鍾聿一直拿着平安扣在等我。
回家嗎?
我哪裏還有家。
我就是一個誰都不想要的麻煩。
我泣不成聲:「鍾聿,我沒有家了。」
-16-
鍾聿滿臉心疼,想抱抱我,卻穿過了我的魂體。
我和他都愣住了。
低頭看了看已經快要透明的魂體,我自嘲一笑。
我心裏有一種預感,我快要消散了,真正地消逝於這個世界。
此時黑暗裏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在我還沒看清楚的時候,他一把將我撈進懷裏。
久違的、熟悉的清冽味道。
在無數個醫院的日夜裏,和消毒水格格不入的味道。
不管是生前和死後都讓我安心無比的懷抱。
「你這個騙子,你還想去哪兒?」裴遇質問我,「你有別的狗了?」
我哭着搖搖頭。
自始至終,我都只有他一個人。
「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怎麼不作數了?」他鬆開我,用控訴的眼神緊緊盯着我。
我被看得心虛不已。
生前,決定跳河那天,我憑着乖巧懂事的形象騙過了所有人,卻被裴遇逮在了半路。
沒有鮮花,沒有特別佈置好的場景,就站在人聲嘈雜的迴廊,裴遇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語氣樸素卻真誠,平常得好像喫飯一樣,卻令我心慌意亂。
可我只想着趕緊把人支走,於是胡亂答應下來。
打發他去買花來重新告白。
後來,所有的前塵往事一併被我忘了個乾淨。
卻又再一次和裴遇糾纏在一起。
我哭自己軟弱無能,忘恩負義;哭人鬼殊途,思念成疾。
「對不起。」
裴遇心疼地擦了擦我的眼淚,重新將我擁入懷裏:「哭什麼,知道對不起我就趕緊回來。」
我疑惑抬頭:「什麼?」
「你沒發現我能抱住你嗎?」裴遇頓了頓,「你還沒死,只是離魂了。」
-17-
原來那天裴遇走到半路,發現不對勁,及時返回來找我。
於是我又被他救了一次。
可是因爲缺氧時間過久,導致腦神經及腦細胞永久地損耗,呈持續昏迷的狀態。
也就是植物人。
「那爲什麼只有你能觸碰我?」
裴遇揉了揉我的頭髮:「因爲體質原因,從小能看見那些東西,我就拜了個師父,現在算半個術士,自然有我們的法子。」
我點點頭,不欲追究細節。
「那你爲什麼一開始裝作不認識我?」我繼續追問。
「你不記得我了。」
裴遇的聲音裏滿是難過,「我貿然表明身份,你會逃得更遠。」
我咬脣,低頭,有些愧疚。
那麼久的相處,他很瞭解我。
裴遇在害怕,害怕我沒有求生的意志。
害怕我永遠躺在病牀上,醒不過來。
所以我以植物人的形態躺在療養院那麼久醒不過來,是我打心裏的抗拒,根本不想再活着。
可裴遇和鍾聿用他們的方式在極力地挽留我。
沈青青當初說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吊着我讓我無法消散,我想大概就是因爲他們。
「小騙子,回來吧。」裴遇用小拇指勾着我的小拇指,聲音低低地請求。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經此一遭,我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以爲的解脫救贖,相反讓愛我的人陷入了更大的悲痛之中。
我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回應他:「好。」
裴遇輕舒一口氣,慢慢朝我湊近,我閉上眼睛,等着親吻的降臨。
「咳咳。」鍾聿輕咳一聲,臉色很是不好。
都怪剛剛太陷入情緒,我忘了旁邊還有鍾聿和一臉看戲的沈青青。
我的臉一下臊得通紅。
被打斷了親吻,沈青青在一旁氣鼓鼓地直呼可惜。
我轉頭看她,明明有很多的話想說,卻是沉默良久。
沈青青笑起來,露出甜甜的小梨渦:「別擺出這副鬼樣子,既然有活着的希望就一定不能放棄。」
聽到這句話,我再也繃不住,眼淚滑落。
只有我和她知道這句話有多沉重。
-18-
我只聽沈青青講過一次生前的事。
她和鄰家哥哥程安景一起青梅竹馬長大,在所有有關青春的記憶,她都只有程安景。
青春懵懂的十幾歲,他們許下最真摯的承諾,在櫻花樹下接吻。
後來程安景搬家了,沈青青開始了無盡的想念。
兩個人偷偷約好考同一所大學,爲了同一個目標奮筆疾書。
只是老天總是愛開玩笑。
已經高三的沈青青突然得了重疾,身體急速惡化,生命只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在最後的三個月,她每天都想如果可以再活久一點就好了。
至少等她參加完高考。
他們家從小重男輕女。
沈青青每天都聽着父母唸叨她花錢,弟弟抱怨好久沒有買新衣服。
這些冷眼、白眼,她通通都受着,將全部的精力放在學習上面。
哪怕疼得再厲害,沈青青也沒有放棄過學習。
最終,在她的堅持下,她去參加了高考。
她的成績很好,即使在重病纏身、疼痛難忍的環境下,也考上了當初和程安景約定的學校。
只是她已經沒有時間了,註定等不來錄取通知書。
我清楚地記得沈青青和我講完後,她流着淚說:「如果我能活着就好了。」
有人輕賤生命,有人想法設法只想多活一天。
我又重新抱了抱她:「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沈青青點了點我的額頭:「不用了,回頭多給我燒點錢來用用就行了。」
我定定地看着她,不說話。
沈青青一副被我打敗的模樣,她嘆氣:「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了,我每次都會心軟。
「我承認我剛剛違心了,如果你能見到程安景,告訴他,我沒有失約。還有……對不起。」
-19-
我看着自己躺在療養院的牀上,儘管面容有些病態的蒼白,狀態卻不算太差。
想來是裴遇他們將我照顧得很好。
「如果我進去了,醒不過來怎麼辦?」
裴遇說:「別擔心,有我在,你只要一直想着我在等你,就好了。」
他的語氣很淡然。
可是我卻看到了他微微發顫的手。
對於這件事,他沒有把握。
裴遇在害怕。
我又轉頭看向鍾聿,他的臉上掛着黑眼圈,盡顯疲態。
「哥哥,對不起。」
這是我欠鍾聿的道歉,只是遲到了太久。
鍾聿伸出手想抱我,只是手臂伸出一半,想到我現在還是魂體狀態,又縮了回去。
「沒事,哥哥等你。」他儘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緊張。
我抿脣一笑,轉身向自己走去。
後來的事情我就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在黑暗裏走了很久都找不到出路。
直到我聽到有人在拼命喚我。
於是盡頭出現光亮,我小跑着奔向那兩道聲音。
我醒過來的時候,病牀邊兩個大男人都紅了眼眶。
我這才知道,原來從我進去後,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的時間,我無法想象他們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在等着我醒過來。
原本以爲很快我就能睜開眼睛和他們說話,卻是一去不復返。
「小騙子,下次別嚇我們了。」
裴遇又生氣又心疼,最後沒辦法收拾我,只得捏了捏我的臉頰作罷。
「等你好了,再收拾你。」他氣哼哼地放下狠話。
我彎了彎脣角:「好。」
又過了半個月後,我終於出院了。
原來裴遇的別墅離療養院那麼近。
陽春三月,重新感受到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活着的感覺。
此刻,我重新體會到了沈青青對於活着的渴望。
「我想去櫻花樹下。」我對裴遇說。
裴遇給我披了披肩,將我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攬着我慢慢走去。
不用裴遇幫忙,我能感受到沈青青的存在,只是現在已經看不到她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醒過來以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託裴遇他們去找程安景。
沒想到裴遇他們早就幫我做了這件事,並且經過多方打聽,已經聯繫上了。
還幫忙傳了話。
「他就是程安景?」我指着不遠處的那人問。
裴遇點點頭:「他每年都來這裏一趟。
「我問過他,他說這裏有他喜歡的人。我差點以爲他和我是一樣可以看見沈青青。」
我遙遙地望過去,瞭然。
那棵櫻花樹是他們曾經定情的地方。
微風拂過,程安景消失在漫天粉色的櫻花雪中。
我退出裴遇的懷抱,往外走了兩步,轉身看他:
「裴遇,欲愛人,先愛己。以前的我,連自己都不愛,甚至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現在的我已經重生一次, 仍有諸多不完美,但我已經學會接納自己。」
「我想問問,你,還願意接受一個不完美的我嗎?」我心中忐忑地接受裴遇的審判,將選擇權交還給他。
裴遇一把將我攬入懷中,似要揉進骨血裏:「怎麼搶我的詞。
「鍾悅,結婚好嗎?不準拒絕。」
我笑他賴皮,然後用熱烈的吻給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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