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裴晏禮跑的第九年,他的白月光要結婚了。
和當年那個小混混。
裴晏禮周身都是孤寂,落拓蕭索。
他沒有看我一眼。
劇情終於走到尾聲。
我不要他了。
-1-
聽到裴箏要結婚的消息時,我竟然在衆目睽睽下紅了眼眶。
喧鬧嘈雜的包廂陷入死寂。
所有人詫異地看向我。
「姜萊這是激動得哭了嗎?」有人竊竊私語道。
「她不會以爲裴箏結了婚,晏哥就會答應娶她吧?」有人嘲諷道。
「怎麼可能,她當舔狗這麼多年,不也什麼也沒舔到嗎?」
「不是舔到個未婚妻嗎?」
「她臉皮真厚,聯合孟阿姨逼婚晏哥。」
「你看晏哥脾氣這麼好一人,每次看見姜萊都皺眉頭,她怎麼這麼不要臉。」
包廂裏的人一句接着一句。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挖了他們祖墳。
我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發一言。
這些話,聽了九年,早就聽膩了。
褐色佛珠泛着古樸的光澤,其中一顆和其餘八顆不同,它的顏色稍淺,隱隱泛紅。
有人推門而入,下一秒,嬌俏的女聲響起:
「哥,這週末彭野家人想請爸媽喫飯,你幫幫我嘛。」
她說話很嬌,讓人不自覺就產生憐愛。
我抬眸看去,下意識站起身,揚起笑喊道:
「裴晏禮。」
門口的人循聲看來,神色各異。
裴晏禮應該是才接裴箏下班,黑色西裝外套懶散搭在手臂,身材頎長,白色襯衫口子一如既往扣到頂,透着股禁慾味。
他長得很帥,眉眼深邃,鼻樑高挺,膚色白,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眼鏡,像斯文敗類。
薄脣微抿,看見我,他眉頭輕皺,移開了目光。
「我找機會說。」他溫和道。
裴晏禮一如既往對裴箏有求必應。
好在我已經習慣被他忽視,勉強彎了彎嘴角,坐下了。
周圍響起一陣看熱鬧的嬉笑聲。
「真不要臉。」我聽見有人說。
-2-
「姜萊姐,好久不見,你怎麼會來?」
裴箏驚喜道,忙走到我身旁貼近我問道。
「哥,是你邀請的姐姐嗎?」她睜着無辜的雙眸問道。
裴箏又一次將我架到了尷尬的境地。
裴晏禮抬步緩緩走到裴箏身旁,聞言,輕搖頭。
「不是我。」他說。
語氣冷淡,臉色也冷淡。
「箏箏,你還不知道啊?肯定是某人又不請自來唄。」
裴箏的小姐妹林蔓陰陽怪氣道。
頓了頓,她又故作小聲罵道:「臉皮真厚!」
我垂着眼,譏諷道:「總比某些人當人跟班,愛拍馬屁強。」
「你說什麼!」林蔓猛地站起身,盯着我,怒氣衝衝道。
我抬眼看她,眸色冰冷:「我說你犯賤。」
「姜萊你!」
林蔓說着要衝上來打一架。
裴箏連忙站起攔住她,蹙着秀眉看我,一臉不贊同。
她伸張正義道:「姜萊姐,你這次真的過分了。
「蔓蔓是我的好朋友,不是跟班。」
她說話嬌軟,咬字極慢,不經意間就像撒嬌。
更不用說她那張明豔中帶着倔強的臉,殺傷力十足。
包廂裏的人齊刷刷看向我,討伐道:「姜萊,你太過分了。」
這樣的場面在很久以前幾乎天天上演。
但現在只用一月一次,我習慣了。
算算時間,我和裴晏禮也有一個月沒聯繫。
見我不發一言,有人拱火道:
「箏箏,你別管她,有些人就是嫉妒,剛剛聽到你結婚還差點激動哭呢。」
這陰陽怪氣的話語,饒是我臉皮修得很厚,也不禁有點難爲情。
九年了,好不容易等到裴箏結婚,我能不哭嗎?
那人話一落下,多道視線意味不明地落到我身上。
有看好戲的,有想踩上一腳的,還有……
我抬眼看向正垂眸看我的裴晏禮,彎脣問道:
「裴晏禮,你看我幹嗎?」
聲音繾綣羞澀,他臉色一沉,晦暗不明的目光頓時變得冰冷。
「姜萊,道歉。」他冷聲命令道。
-3-
包廂氣氛凝滯。
這次看向我的視線中,頭一次有了幾分同情。
畢竟我是裴晏禮的正牌未婚妻。
偏偏混得連裴箏的小跟班都不如。
「我不。」我硬氣道。
裴晏禮好看的眉頭皺得更緊,他冷冷看着我,說道:
「那你出去。」
「快滾。」林蔓得意地下巴一抬,附和道。
反正心臟早就麻木,我仰起臉,厚臉皮笑道:
「那你送我回家?」
衆人驚呆了看我。
估計他們一生中,也沒見過比我還不要臉的。
裴晏禮清雋俊逸,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臉上,襯得他膚色極白。
他的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顯然是生氣了。
「姜萊!」他略帶警告地喊我。
眼下僵局難破。
還是易家公子易揚出來打了圓場。
「算了算了,都是朋友。」他笑呵呵道。
「箏箏,今兒你哥可專門讓人訂了你喜歡的那家蛋糕。」
氣氛活絡起來,裴晏禮移開了目光。
那道溫柔的視線,落在了裴箏身上。
我再次垂下眼,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
林蔓嗤笑一聲,耀武揚威地轉身張羅。
熱鬧是他們的。
我看着窗外的那輪孤月抿了抿脣。
真的好累啊。
-4-
據說,裴箏的生日蛋糕是從別市坐飛機來的。
裴晏禮花了些心思。
看着就很貴。
不過我沒喫到。
因爲沒人搭理我。
待夠一小時後,我悄悄站起身,拿着包走出了包廂。
今朝醉是 A 市最富麗堂皇的酒樓,很多人一晚的花銷就趕上普ťũ⁼通人一年的收入。
而且還有門檻。
地下一層是酒吧,經常有帥哥美女跳熱舞。
我走到門口的腳步一轉,去了負一層。
看看帥哥美女去去晦氣。
電梯門一打開,就聽見勁爆火辣的 DJ 歌。
我第一次一個人來酒吧,不免有些忐忑。
早知道等宋琳一起來。
她連適應都不需要,簡直是魚兒回到了水裏。
這家酒吧空間很大,裏面分爲一二層。
一層有一個大大的 T 臺,T 臺下方是舞池。
我走上二樓獨立小包廂,點了杯雞尾酒和一些小喫。
探頭看向舞池,裏面男男女女盡情熱舞。
我單手託着腦袋,享受這一刻的熱鬧。
手機鈴聲響起,我瞥了一眼,是裴晏禮。
我直接掛斷。
微信提示音,他發了一句:【在哪?】
我沒回。
整個人很是煩躁,想將他和所有與他有關的人拉黑。
可是不行。
沒了裴晏禮,我就會死。
-5-
晚上七點半時,好戲開場了。
只見一層燈光盡滅,陷入黑暗中。
一道極亮的光打在 T 臺上,舞池裏有人在歡呼。
背景音樂也換了,更加火辣。
下一秒,從 T 臺盡頭走出了人。
我眼睛瞪大,探頭看去。
兩排大帥哥順着大 T 臺走出來。
他們裸着上身,齊刷刷八塊腹肌,巧克力、蜜色、白色膚色應有盡有。
眼前是健壯的肌肉身材,穿着Ŧų₋不長的短褲,一雙腿修長勁瘦,肌肉線條格外明顯。
耳邊全是尖叫聲、歡呼聲。
我不禁嚥了咽口水,默默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並傳送給我遠方的一丘之貉。
【琳兒,快看,我們老年的念想。】
宋琳這個夜貓子果然立馬就回了。
【靠,姜萊,你揹着我喫好的!】
我冤枉,連忙打字回道:【等你回國,帶你來看。
【這場子,帥氣的小哥哥是真不少,隨你挑。】
宋琳回了個心照不宣的表情包。
【姜萊,挑個時間來我這兒,我給你找了個大帥哥,包你滿意那種。】
說着,她發了張圖片。
一眼就看到了緊實的腰身,標準黃金倒三角身材。
我手癢癢地正準備點開圖片,仔細瞧瞧。
突然,離我很近的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姜萊。」
是裴晏禮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一世英名。
我猛地將手機黑屏,笑呵呵轉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裴晏禮眼裏沒有什麼情緒,但我莫名就知道他不太高興。
-6-
見他沉默。
「你和裴箏吵架了?」我挑眉繼續問道。
理由不難猜,畢竟裴晏禮的情緒只會被裴箏左右。
裴晏禮沉下臉看我,眼神深幽:「在你朋友說『你揹着她喫好的』的時候。」他淡淡道。
我愣了愣,後知後覺他是在回應我的第一個問題。
「哦。」我點點頭,「他們也來了?」
我探頭找裴箏一行人的身影。
結果一個也沒找到。
「姜萊,你不解釋?」他薄脣緊抿,眼睛半眯問道。
「解釋什麼?」我眼神疑惑。
「噢,你是想說我悄悄就走了是嗎?」我猜了猜,隨後皺了眉。
「不是你說的,我幹什麼都和你無關嗎?」
我抬眼看他,裴晏禮也垂眸看來。
四目相對間,我看見了他眼裏的倔強和……委屈?
我真是眼瞎。
奇了怪了。「你不會是讓我去給林蔓道歉吧?」我有些生氣道。
「那你別想了,不可能的。」我喝了口雞尾酒道。
裴晏禮眸子緩緩轉向場下。
「你喜歡這樣的?」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徑直問道。
「啊。」我循着他的視線看向 T 臺,帥哥們要收場了。
我有些遺憾,點頭,評價道:「身材很不錯。」
一隻手涼涼地捏上我的下巴,強硬轉過我的頭。
對上裴晏禮黑沉的視線,我不由矮了幾分氣焰。
「你幹什麼?」我小聲問道。
他緩緩湊近我,薄脣在距我一寸之外停了下來。
呼吸糾纏間,他略帶警告道:
「別惹我生氣。」
我猛地抬頭,驚懼地看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他的脣貼上來。
那隻手熟練地扣着我的後頸,輕輕揉捏。
熟悉又陌生的反應從尾椎骨升起,我悶哼一聲,微微張開了嘴。
那張臉和記憶力冷淡寡言的少年重合。
我紅了眼眶。
猶豫半晌,還是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頸,脣齒相交,抵死纏綿。
這是我最後的告別。
我們在黑暗接吻。
是裴晏禮。
九年不見的裴晏禮。
-7-
和裴晏禮的初見,比他記憶裏早了兩年。
高二開學那天,我遲到了。
而且還走錯了校門。
我讀的是國際部,很少檢查儀容儀表。
以至於站門口的帥哥要登記我名字時,我是蒙的。
「同學,你哪個班的?」帥哥問道,聲音很好聽,溫和清冽。
「你遲到了,還沒穿校服。」他指出我的問題。
我還沉浸在帥哥的英俊中,下意識回道:「國際部高二八班,姜萊。」
「是隔壁藝術班的。」有人竊竊私語道。
帥哥眉眼溫柔:「你走錯了,國際部校門在左邊。」他說。
我點頭,轉身離開。
猶豫半晌,又飛速轉身走到帥哥面前,笑道:
「同學,你叫什麼?」
他愣了愣,反應過來勾脣輕笑。
我聽見他說:「裴晏禮,高二一班。」
裴晏禮長得實在好看。
我窮追猛趕追了快三個月。
但他就是不鬆口。
「裴晏禮,我英語不好,你給我補補唄。」
怎麼約都約不出去,我只好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裴晏禮一臉無奈地看着我:「姜萊,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國際部。」
「哎呀。」我敲了敲自己的頭,懊惱撒謊沒打草稿。
「那語文總可以了吧?」我靠近他,笑道。
我們靠得很近,近到能看見他那雙清冷細長的眼睛下,有一顆小小的痣。
聽老人說,那叫淚痣,感情會很苦。
「不好。」他移開眼不看我。
我一把薅開他手上的書,捧着臉湊近,和他四目相對。
我眨眨眼,問道:「你確定?」
裴晏禮脣角帶笑,拿起書擋住我的臉。
「不教。」他慢悠悠說道。
我撇撇嘴,坐了回去。
「行吧,那我去找別人。」
餘光裏,某人拿着書的手指一緊。
裴晏禮一向愛書,這回竟下意識弄皺了書邊。
我笑得開懷:「找誰呢?
「聽說高三也有個帥哥學霸,我去問問吧。」
說着,我便站起身要走。
在走過裴晏禮身邊時,他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
只是虛虛握着。
這時候,這人竟然還在講紳士風度!
-8-
裴晏禮不說話,好看的薄脣緊抿,眼神如有實質盯着我。
我好笑又好氣。
「裴晏禮,你這握的什麼玩意兒?」
我沒好氣地抬手讓他自己看看。
「我一掙就開了好嗎?」
說着,我猛地彎下腰和他平視,他耳根通紅,磕絆問道:「你幹什麼?」
我笑彎了眼,說:「裴晏禮,你要女朋友不要?」
手腕上帶着涼意的手指飛快離開,他收回手,無意識摩挲。
沉默了很久。
他才說:「不能早戀。」
我就差翻白眼了。
「你不要,我就去跟別人談了啊?」我故作威脅道。
裴晏禮繃緊下頜,倔強又委屈地看着我。
「不行。」他說。
我皺起眉,生氣道:「爲什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他也生氣了,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帶着點兒怒氣道:「反正不行。
「你談戀愛,我就給老師舉報。」
我險些被氣笑:「裴晏禮,國際部小情侶一抓一大把,你給誰告呢?」
裴晏禮垂着眸,緊握的手指指骨泛白。
端方清冷的少年,良好的家教讓他做不出出格的事。
裴晏禮是正人君子,可我不是。
兩方僵持不下,他猶豫半晌,又鑽空子扯回之前那個話題。
「那我教你物理。」
「這是教什麼的事兒嗎?」我叉腰氣鼓鼓道。
他抬眸看我,眼神有點兒疑惑,他一本正經說:
「我看了你這次月考的成績單,你的物理太差了,要補。」
我兩眼一黑,還沒說話,又聽見他說:
「正好箏箏物理也不好,我可以同時教你們兩個。」
「箏箏是誰?」我連忙問道,內心警鈴大作。
他眼神單純,認真解釋道:「我妹妹,她讀高一。」
我鬆口氣,笑道:「原來是妹妹啊,你放心,以後她就是我親妹妹。」
頓了頓,我又說道:「但現在我們要解決另一件事。」
裴晏禮迷茫地抬頭看我。
「什麼事?」他問道。
我湊近他,在相距不到一寸的距離時,成功看到那白皙的臉頰染上了紅霞。
「男女朋友的事兒。」
話音剛落,我就親了上去。
那是我們彼此的初吻。
可喜的是,裴晏禮終於鬆口成爲了我的男朋友。
可嘆的是,他像防賊一樣防着我。
以至於,他被那些人抹去記憶時,我都還沒睡到他。
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9-
裴晏禮接吻有個小習慣。
他喜歡一隻手扣着我的後頸,一隻手和我的手指緊扣。
因此,當他驀地鬆開我的手,眼神變得冰冷地看向我時。
我便知道,他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摟着他的手一頓,迎着那般難堪的目光,收回了手。
上身往後退了退,拉開了距離。
脣間拉了絲,氛圍很是尷尬。
頂着彷彿要殺人的視線,我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我輕聲道。
眼睫輕顫,手也在發抖。
甚至說話聲都帶上了哽咽。
巨大的委屈席捲而來。
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要受這種罪。
裴晏禮一言不發,垂眼看我,眸色極冷。
「姜萊,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他質問道。
我勉強扯了扯嘴角,黑暗中,一滴眼淚「啪」地打在手背上。
生疼。
「我喝多了。」我極力控制着顫音道。
頓了頓,我站起身,實在有些受不住。
「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側開身想走出去。
手腕卻被人一把拉住。
我詫異地回頭看他。
裴晏禮眉頭緊皺,不耐煩道:「姜家沒教過你,離開要和人打招呼嗎?」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插科打諢,嬉皮笑臉。
但很多情緒在爭先恐後地翻湧。
我終於控制不了眼淚,哭出了聲。
裴晏禮眼裏閃過一絲不知所措,下意識鬆開了我的手。
我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對不起,裴晏禮,真的對不起。」
那些回憶太沉太重,這麼多年,逼得我喘不過氣。
以至於看到暫時恢復記憶的裴晏禮,我想的是逃跑。
我早就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10-
裴晏禮垂眸看着哭泣的姜萊,神情漠然。
手卻不自覺輕抬。
那一刻,他很想說些什麼。
嘴脣微動,卻一個字也沒出口。
認識姜萊九年了,他從沒見她哭。
她總是出現在他周圍,嬉笑調戲,彷彿怎麼也不會生氣。
就像大一開學第一次見面,她跑到他面前,故作熟稔說道:
「裴晏禮,你好,我是姜萊。
「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人羣來來往往,她穿着醒目招搖的紅裙,笑得眼睛彎彎,高昂着頭。
一副篤定他會答應的模樣。
他冷臉拒絕了。
姜萊只是愣了片刻,他看到了,她悄悄攥緊了拳,指尖泛白。
可下一秒,她卻重新揚起了笑,彷彿對結果有預料,渾不在意。
從此,她就賴上了他,每天都在周圍打轉。
A 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美院校花姜萊,對商學院的裴晏禮一見鍾情。
她追了好多年。
「姜萊,我不喜歡你。」
裴晏禮沉聲道,和以前的無數次一樣熟練。
可這一次,莫名地,他感受到了胸口的鈍痛。
就好像,他的心,在某一瞬間,和哭得傷心的姜萊有了連接。
他想抱抱她。
那隻手在姜萊頭頂上方几寸的地方停下。
裴晏禮收回了手。
「我讓司機送你回家。」他沒什麼情緒道。
酒吧氣氛嘈雜鬨鬧,每個人都在盡情狂歡。
有一個姑娘,正在將積攢了很多年的委屈哭盡。
裴晏禮不知道,這一回,他將徹底失去她。
-11-
我哭完已經是半小時後。
站起來時,身體晃了下,身旁有一隻手輕輕扶了下。
冰涼涼的。
我轉頭一看,有些驚訝。
「你怎麼還在?」我啞着嗓子問道。
裴晏禮抿着脣,收回手,猶豫半晌,他開口道:
「你哭什麼?」嗓音沉沉。
我清了清嗓子,勉強笑道:「哭我逝去的愛情。」
裴晏禮面色一冷,以爲我在插科打諢,他嘲諷道:
「姜小姐哪來的愛情?」
所有人都篤定我愛着裴晏禮。
可裴晏禮不愛我。
我們哪來的愛情?
我抬眼看他,裴晏禮依然是清風朗月的模樣。
在我的狼狽襯托下,他顯得更加高不可攀。
我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揚起笑,說出那句遲早要說出口的話:
「裴晏禮,我不嫁你了。」
心裏總是會升騰一些不可能存在的希冀。
在看到他面無表情,彷彿我在胡鬧的神情時,心臟還是抽痛了一瞬。
「姜萊,你在發什麼瘋?」他問。
我側過臉,看向一層。
裏面的小情侶很多,彼此間緊緊相貼。
裴晏禮從來不看我,他的眼裏只有裴箏。
縱使知道他身不由己,被人控制,我還是痛的。
九年,我得到的,不過是裴晏禮眼裏的厭惡一寸一寸加深。
他曾經竟然喜歡過我。
現在想來,我只覺得不可思議。
-12-
「孟姨變了許多吧?」我自顧自說道。
裴晏禮皺緊眉頭,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裴晏禮,當初你答應和我訂婚,就是想找個人逃避孟姨的逼婚。」
我絮絮叨叨說道:「現在她對你的事也放手了,我們取消婚約,我想她也不會說什麼。」
我眼裏有了淚意,我忙抬頭,眨眨眼。
「我這個人其實很愛嫉妒的,我很討厭你對裴箏的百般呵護,我也很不喜歡,你喜歡她。」
裴晏禮的臉色肉眼可見越來越冷。
我聽見他說:「姜萊,當初是你自己答應的。」
是啊,我笑了幾聲,混不吝道:「我現在不願意了,我不想上桌了,不行嗎?」
裴晏禮氣急反笑,他猛地逼近我,拽着我的胳膊,逼我看他。
高大的身軀將我籠罩,壓迫感撲面而來。
他少有地靠近我,臉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停下。
他一字一頓,質問道:「姜萊,你當這是小孩過家家?
「裴姜兩家聯姻,你以爲靠的是你那點喜歡?」
我臉色變白,眼睫輕顫。
「取消婚約,裴姜兩家出現的損失,姜家來賠?
「股票下跌,還有裴家讓利的那些項目,姜家還不還?」
他步步緊逼,清貴的氣質染上憤怒。
「姜萊,你能不能不要總是不分場合鬧脾氣。
「我說過,我不會哄你。」
他甩開我的手,徑直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真可悲。
我的滿腔真心,最後只剩下利益。
-13-
我喜歡過的少年是個合格得過分的男友。
確定關係後,裴晏禮回家做了一個計劃表。
一個商學院,一個美術。
計劃的終點,是國外兩所頂尖的學校。
它們在一座城市,離得很近。
爲此,我過了很長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
每天都在跑不跑路間徘徊。
這地下戀談得是真的辛苦。
學習一騎絕塵,連爸媽也誇我進步神速。
裴晏禮很純情,但很愛喫醋。
每次我和誰稍微走近點,他就冷冷看着,然後轉身就走。
背地裏,我得花很久才把他哄高興。
有時候親着親着,他眼尾都紅了。
明明有生理反應,手還規規矩矩抓着我的。
生怕我發瘋。
裴晏禮很喜歡我,這是我很確定的事。
我原以爲,我們有以後的。
但大廈轟塌,也只在轉眼間。
發現他和裴箏不對勁,是在高二下。
他妹妹不太喜歡我,我是能感受到的。
但不知道原因。
裴箏面前的裴晏禮,和我眼裏的少年大相徑庭。
那是真正的孤僻冷淡,以及寂寞。
他們總是並肩而行,不說話,但對視間全是默契。
偶爾我忍不住跑到他們面前時,兩兄妹都像座冰山,皺着眉冷眼看我。
彷彿我是不速之客。
第一次,第二次,裴晏禮說根本沒有這回事時,我都只當他是在擔心被家人知道他在早戀。
他家教嚴,我很早就知道。
可次數多了,他和裴箏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我的裴晏禮就越來越少了。
我後知後覺意識到,我被劈腿了。
我說了分手。
其實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吵過很多次架,都是因爲裴箏。
裴晏禮不同意,他說我狠心,他說是我不要他了。
他問我是不是移情別戀,看上別人了。
我罵他倒打一耙。
裴晏禮紅着眼抱我,他說,只要不分手,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就在聞女士給我買的小公寓裏,他將手放在了襯衫第一個釦子上。
只要我想,他就願意解下。
我後來每次回憶到這裏,都會一邊哭一邊笑。
這人把我當什麼了,色鬼嗎,我也沒這麼兇猛好吧?
可是少年再也聽不見了。
我的裴晏禮,在高三的那個寒假,徹底消失了。
他不再記得我。
他徹徹底底,變成了喜歡妹妹的裴晏禮。
-11-
我回家了。
給爸媽說不想結婚時,原以爲會被臭罵一頓的我,被聞女士緊緊抱住。
「我家寶貝,很辛苦吧。」她柔聲說道。
爸爸也嘆口氣,彷彿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取消了好,我反正不喜歡裴家那小子。」
他們永遠包容我的一切,做我的後盾。
我委屈地鑽進媽媽的懷裏:「媽媽,真的好累啊。」
像是一個人在沙漠行走,沒有水源,更沒有綠洲。
一眼看去,全是黃色的沙粒。
踽踽獨行,一直要走九年。
直到裴箏結婚。
這本書的作者說,這是我的懲罰。
喜歡裴晏禮的懲罰。
裴晏禮徹底忘記我之前,他其實已經隱隱意識到了問題。
他偶爾會記不得他有個女朋友,叫姜萊。
偶爾會想不起他要和姜萊考同一個城市。
偶爾,他會躲開我的擁抱。
他甚至去了醫院,看精神科。
可醫生說他很健康。
裴晏禮越來越恐慌,害怕,沒有安全感。
他說:「姜萊,對不起。」
他說:「別丟下我。」
我哭得稀里嘩啦,不停咒罵命運。
咒罵背後那隻無形的手。
我不明白,爲什麼要這麼對裴晏禮。
他明明那麼好。
裴晏禮崩潰過一次。
在他發現自己腦海裏突然出現和裴箏的一些不正常的記憶時。
他一遍遍親着我的嘴角,眼神裏是濃濃的悲涼和無助。
「我不可能喜歡妹妹,你相信我。」
我瘋了一樣地點頭,哭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裴晏禮只會喜歡姜萊。」我已經記不得,他重複了多少次。
我和他都有預感,我們要分開了。
所以那一天到來時,我沒有再流一滴眼淚。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成爲了裴箏的守護者。
我知道。
那不是我的裴晏禮。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場夢。
夢裏,有一個男人,嗓音粗啞,帶着居高臨下的語氣。
「你不應該存在。」他說。
「我要刪掉你。」
第二天,我就生了很大一場病。
這病來得又兇又猛,我很快就奄奄一息。
離見閻王就差臨門一腳。
我清楚意識到,我要死了。
是聞女士,世界上最愛我的媽媽。
一個唯物主義者。
她站在傳言很靈的道觀山下,三跪九叩,一點點爬上了山。
我後來自己去爬了,那山好高啊,陡峭嚴峻。
爸媽將全部錢財,半數給了道觀,換了那一串佛珠。
另一半,給了偏遠山區。
奇蹟降臨了。
我漸漸好了起來,沒多久,就變得活蹦亂跳。
我再也沒有走錯校門。
-12-
姜裴兩家取消婚約的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是爸媽去裴家談的。
我沒有出面,聽說,裴晏禮也沒有出面。
裴家在家世背景上比我家要高一點,這幾年,給了姜家不少利益。
我爸媽也全都算上利息還回去了。
說來也汗顏,因爲我,爸媽這是第二次散家財。
偶爾心臟會抽痛,更嚴重時,會痛一整夜,早上起來,臉色白得嚇人。
我每天都化精緻的妝,生怕被爸媽發現我身體又出了狀況。
現在唯一期待的事,就是裴箏結婚。
只要她結婚,這本書就到了大結局。
我就會好起來。
窺探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一角,是我陪聞女士去道觀還願那天。
館裏的館主是位女冠。
她看起來很年輕,眼神平和有力量,莫名讓人平靜下來。
倒是跟着她的小女冠很活潑,也愛說話。
我不過給了她幾顆糖,她就將知道的所有告訴了我。
她說,只要我戴上這串佛珠,然後待在裴晏禮身旁,就不會痛苦。
我問她爲什麼。
小女冠眼神憐憫地看向我。
她說,因爲作者很生氣我讓他的男二偏離了劇情,便想抹殺我。
抹殺不成,那也要讓我承受痛苦。
這本書本來就是寫白富美女主倒貼男主,讓男主走上人生巔峯。
女主哥哥的所有,只能爲男女主服務。
她和她師父只是來這個世界落個腳,很快就走了。
小女冠安慰道,我只要熬到女主結婚,就不需要佛珠了。
我聽她們的話,慢慢熬,一直熬到 27 歲生日那天。
那時距裴箏的生日不過一個星期。
裴晏禮的母親孟姨邀我去裴家玩,她給我挑了一個很好看的生日禮物。
我去了。
裴家正門大開,我緩緩走進去。
剛走到院子,就見裴箏一臉怒氣地衝出來。
她撞開我的肩,直接走了。
我一臉莫名,走到玄關。
就聽見裴晏禮啞着嗓子質問他的母親:
「媽媽,您讓我讀商學院,我聽了。
「您說我和箏箏不可能,我也聽了。
「您讓我娶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我還是聽了。」
他的聲音那麼壓抑,那麼悲傷。
裴晏禮眼神悲涼,他問道:「媽媽,您的兒子這些年活得行屍走肉,您看不出來嗎?」
那一刻,說不清心裏的感受。
第一反應是,原來商學院不是他喜歡的。
第二反應是,原來他和我結婚會這麼痛苦。
心臟像是被一把鋒利的尖刀刺入,攪得血肉模糊。
就連那些用來安慰自己的過往,在這一瞬間,也被蒙上了一層霧。
我開始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我轉身走了。
時隔多年的句號,終於還是迎來了結局。
-13-
閨蜜宋琳回國時,我已經在家躺屍半月。
畢竟現在外面風言風語,都在傳姜萊被甩了。
我還是要一點點面子。
但宋琳閒不住,硬拉着我去了那個酒吧。
她對帥哥從來沒有抵抗力。
「姜姜,你戀愛腦總算好了。」宋琳鬆口氣道,「幹嗎死吊一棵樹上,男人那麼多!」
酒吧很吵,我們都提高了音量。
看着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笑出了聲。
「那你給我介紹一個唄。」我調侃道。
她挑眉,託着腮欣賞 T 臺上的帥哥。
「這麼多,隨便勾搭一個,身材都比裴晏禮好吧?」
頓了頓,她神祕兮兮地轉頭問我:
「話說,這麼多年,你得手了沒?」
我一時卡了殼,然後搖頭:「他又不喜歡我。」
她嘖一聲,簡直不知道說什麼。
「你說,裴晏禮是不是不行啊,你這麼個大美女他也把持得住?」
我湊近大聲道:「他喜歡裴箏,估計是要爲她守一輩子身了。」
宋琳頓時睜大了眼:「他還是處男?」
我點點頭,她立馬拉住我的手,說:
「姜姜,還好你跑得快,裴晏禮憋這麼多年,肯定不行了!」
我撓撓頭,也搞不懂這些。
「什麼算行?」我有些好奇道。
宋琳嘿嘿一笑,笑得有些猥瑣。
她低頭打量一層的人,突然,伸手一指:「喏,那帥哥肯定不錯。」
剛說完,那帥哥也抬起頭來。
我垂眸一看,眼睛一亮,抬手招了招。
「宋琳,是溫讓哥。」
-14-
我拉着不情願的宋琳出門。
剛打開門,就差點撞上人。
竟然是裴箏和林蔓。
「姜萊,你,你簡直不要臉。」林蔓紅着臉氣沖沖道。
我一臉莫名,啥也沒幹就被人罵一頓,好氣。
「你誰啊,犯病不出門,你爸媽沒教你?」宋琳一把將我拉身後,氣勢高昂道。
在外人面前溫溫柔柔的裴箏按住了林蔓,她難爲情道:
「姜萊姐,在背後說人壞話很不禮貌。」
我皺起眉:「我什麼時候說人壞話了?」
裴箏抿了抿脣,指了指包廂旁邊。
「我們剛剛就在隔壁。」她說。
「隔壁?」我疑惑道,「隔壁怎麼……了?」
我在看到隔壁出來的一行人時,氣勢頓時弱了。
尤其是打頭的是話題的主人公裴晏禮時,頭也低下了。
宋琳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衆人。
頂着裴晏禮冰冷的視線,她毫不在意道:「說了又怎麼?難道你們背地沒詆譭過姜萊?」
這就是我愛和宋琳做朋友的原因。
千錯萬錯,反正不是她的錯。
和上次裴箏的生日宴不一樣,這次裴晏禮身邊的人都是熟面孔。
都是社會精英,張弛有度、舉止端方。
「姜萊,看不出來啊。」易揚哥忍着笑,朝我眨眨眼。
另幾個也憋着笑,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我彎了彎脣,喊道:「祁驍哥,沈暮哥,易揚哥。」
猶豫半晌,我還是打算不理裴晏禮了。
「欸,姜萊妹妹,還有一位呢?」
易揚哥朝裴晏禮抬抬下巴,調侃道。
裴晏禮的好朋友中,大多都是端方自持、彬彬有禮的。
只有易揚哥是個例外,吊兒郎當,玩世不恭,但很有教養。
ṭüₖ
我錯開眼,忽視裴晏禮不怎麼好看的臉色,閉嘴不言。
-15-
還是沈暮哥看不下去,打破了沉默,溫聲問道:
「姜萊,我們上樓喫夜宵,喊上你朋友一起?」
我連忙搖頭:「不用了,我們還有事,下次吧。」
下次就是沒有下次的意思。
裴晏禮突然嗤笑一聲,那雙清冷細長的眼尾略微上挑,笑意卻不達眼底。
「走了。」他冷冷道,說完不再看我一眼,拔腿就走。
走過我身側時,我仍然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好聞的味道。
不知聽誰說,聞到喜歡的人身上有好聞的味道,是我的基因選擇了他。
可是裴晏禮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垂着眸發愣,身後突然響起溫柔耐心的男聲。
「姜姜,小琳。」
我驚喜轉頭,興高采烈道:「溫讓哥。」
我拉了拉宋琳的手,她鮮見地冷下臉,輕哼一聲。
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
溫讓走到我面前,揉了揉我的腦袋:「這麼晚了不睡覺?」
「哥,你什麼時候回國的?你好像又高了?還變帥了!」
我嘰嘰喳喳道,眼睛裏全是笑意。
溫讓耐心地回道:「今天中午到的,你哥什麼時候不高不帥了?」
我笑了笑:「以前是帥,現在是超帥,是吧琳琳?」
我轉頭去看宋琳,卻見她鮮見地沉默下來。
以前看見溫讓,她比我還狗腿、還興奮來着。
「你回國幹什麼?」宋琳氣沖沖道。
我瞥了眼溫讓哥的臉色,好像也不怎麼好看。
「姜叔叔讓我回來的,接燙手山芋。」說話間,他看向我。
宋琳也看向我。
我莫名覺得氣氛不對,縮着脖子小聲問道:「我嗎?」
溫讓哥點頭,笑道:「是啊,姜叔打算讓我們結婚,除了我,他誰都不放心。」
二層的走廊站了一行人,空間狹窄,冷氣嗖嗖開。
我感覺到幾道視線停在我身上,其中一道甚是冰冷。
還有一道,我小心翼翼看向宋琳,覺得她下一秒就要丟我去餵魚。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呢?
我很不解。
-16-
拒絕的話剛要出口。
溫讓哥突然捏了捏我的手,眼裏意味頗深。
神仙吵架,拉路人作炮灰。
我強顏歡笑道:「那敢情好,反正我不虧。」
頓了頓,我小心看向宋琳:「是吧,琳琳?」
誰來救救我!
宋琳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天作之合,到時候我給你們包個大紅包,祝你們早生貴女。」
「呵呵。」我乾笑道,求助無門。
「生女兒的話,像姜姜最好,眼睛又大又亮。」溫讓哥接話道。
「反正不能像你,你太醜了。」宋琳陰陽怪氣道,眼裏的寒意快要漫出來。
他們是什麼時候搞一起的,我根本不知道。
「女兒好,我最喜歡女兒。」我打圓場道,「琳琳也生個女兒,做閨蜜。」
宋琳輕哼一聲,看向我:「走了,回家,今天真晦氣。」
我忙點頭,剛抬步就看見臉色鐵青的裴晏禮。
他怎麼還沒走?
「姜萊,這是?」易揚哥看向溫讓道。
我開口介紹:「這是溫讓,溫良恭儉讓的那個溫讓。」
還沒說完,溫讓哥就走上前去,朝裴晏禮伸手道:「你好,我是姜姜的竹馬,溫讓。」
頓了頓,他補充道:「還是她未來未婚夫。」
溫讓的手就停在空氣中,裴晏禮淡淡垂下眼,看了片刻,他驀地一笑,伸手握住。
「你好,裴晏禮。」
停頓片刻,他極慢極重地強調:「姜萊的前未婚夫。」
這是修羅場吧?
我愣在原地,只Ŧūₛ覺稀奇。
這還是裴晏禮第一次承認我們的關係。
因爲他的男性尊嚴受到挑釁?
-17-
「那一起上去喫個飯?」沈暮看了眼裴晏禮,含笑道。
「是啊,姜萊姐,你和我哥也好久沒一起了。」裴箏接過話頭道,神色溫柔。
我有些煩躁,搖搖頭:「不用,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點點頭,拉着宋琳和溫讓就走。
剛走幾步,我驀地停下,轉頭望向裴箏。
「裴箏,你什麼時候結婚?」
我的話很無厘頭,幾人都愣了下。
裴晏禮皺眉看我,還沒說話就被林蔓打斷。
「姜萊,你不會還打晏哥主意吧?你都被退婚了。」她得意洋洋道。
「箏箏就算結了婚,晏哥也看不上你。」
我很想把她那張嘴縫住。
「你話真多。」我冷嘲道。
「所以。」我再次開口,「你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但每晚心臟傳來的劇痛都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記得是裴箏生日後不久就領證,裴晏禮還送了她大禮,在背後默默守護她。
裴箏聞言下意識去看裴晏禮,卻見他面色冷峻,只定定地盯着我。
她愣了愣,笑意不達眼底。「快了。」她說。
我鬆口氣,謝道:「祝你幸福,百年好合。」
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裴晏禮冷冰冰的話語聲:「箏箏,管好你的朋友。」
靜默無聲,我沒聽見任何人的回答。
-18-
溫讓哥和宋琳在國外不知發生了什麼。
總之兩個人在鬧彆扭。
夾在中間的是我。
爲此,我特地甩開他們一個人溜達。
更重要的是,我打聽到裴箏第二天要舉辦婚禮。
我得找個地方慶祝自己脫離苦海。
但沒想到在高中校門口碰見了裴晏禮。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脊背挺直,一雙腿修長勁瘦。
手腕的袖口打開,襯衣衣袖微微上折,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格外分明。
那雙戴着金絲眼鏡的眼睛清冷幽深,默默仰頭看着盛英的校門,側臉凌厲利落。
背影孤寂。
我猜測,他是來悼念他和裴箏的那段情的。
我原想轉身就走,可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
喜歡這兩個字,在年少是蜜糖,成年後卻變成了枷鎖。
它總是提醒我,刺痛我,有一個少年,被困在了那具軀殼裏。
就像手上的倒刺,沒有注意到它時,不痛不癢,可一旦看到,就忍不住拔掉,一不小心,就血流如注,痛得要命。
我不會再選擇裴晏禮。
但我也不想他太難過,畢竟他以後還會過着傀儡的人生。
我慢慢走近他,在他身側停下,輕聲喊道:「裴晏禮。」
他轉頭,在看見我的下一秒,眉輕輕蹙着。
我們四目相對,沒有人說話。
那些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歲月,是真的流逝了。
我笑了笑,開口:Ţű̂ₖ「好巧。」
他垂着眼,薄脣輕啓,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高中也是這兒。」我抬了抬下巴,「不過是國際部的。」
他點頭,眼底沒有什麼情緒。
我有些尷尬,隨便找了個話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裴晏禮眸色淡淡,點了頭。
「你爲什麼,每次看見我都皺眉?」
原以爲是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裴晏禮卻沉默下來。
他垂眸看我,嘴脣微動,卻還是沒開口。
他只是問:「喫宵夜嗎?」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熟悉的燒烤攤,挑了挑眉:「你不是覺得這些不衛生嗎?」
以前我想喫的時候,他就會一邊皺眉,一邊無奈陪我。
「想試一試。」他說。
-19-
裴晏禮一遍又一遍擦了凳子和桌子才坐下。
不像我,根本不在意。
「你想喫什麼?」我看着菜單道。
他皺緊眉頭,從上看到下,最後也只是說了句:「你點吧。」
預料到他的反應,我勾完直接叫了老闆。
「唉,小妹妹,你和你男朋友好久沒來啦。」
迎上來的中年婦女一臉喜氣,笑呵呵地看向我們。
我沒想到她會記得,笑容僵了一瞬。
明明所有人都不知道。
「老闆,你認錯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忙說道。
老闆眼神疑惑,大剌剌道:「怎麼會呢,這小夥以前就帥,我不會認錯。」
裴晏禮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看向我的目光晦暗不明。
我緊張得後背冒汗。
好在老闆只提了一嘴就走。
我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飲料,開玩笑道:「還以爲所有老闆的記性都好。」
裴晏禮沒有接話,視線始終落在我臉上,將我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
「你緊張什麼?」他問。
我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可樂瓶,搖頭否認:「我沒緊張啊。」
他一臉不信。
「姜萊,我以前好像來過這兒。」裴晏禮目光灼灼地看向我,說道。
「是嗎?看不出來。」
「對了,裴箏明天結婚,你會去吧?」我岔開話題道。
裴晏Ṭû⁶禮收回視線,垂眸轉着手中的杯子沉思,白皙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過了數秒,他纔回道:「會去。」
頓了頓,他抬頭,眼神如有實質逼問道:「你爲什麼這麼關心她結不結婚?」
我舔了舔乾澀的脣,心臟隱隱作痛,艱澀道:「就好奇。」
額上開始冒冷汗,我緩緩呼吸,可疼痛感源源不斷上湧。
「那個,我去下洗手間。」我匆匆站起,甚至沒等他回答就走。
背後的目光深遠悠長,意味不明。
-20-
我急匆匆走到角落,蹲下身捂住心臟。
痛感一陣接着一陣,我沒忍住掉出淚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安慰自己。
可明明待在裴晏禮身邊,爲什麼心臟還會痛。
我不明白。
我緩了很久,那股痛感才稍稍減退。
我站起身往回走,心想他也許走了。
可眼前的一幕讓我睜大眼,不知所措地停住腳。
「哎呀,小夥子,我不會認錯的,你們高中那會兒,你女朋友最愛喫我家的燒烤。
「你還爲她排了不少次隊,給我招來不少生意呢,我怎麼會認錯。」
阿姨的聲音中氣十足,十分響亮。
裴晏禮微微低着頭,修長的脖頸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背依舊挺直。
「阿姨,你確定是我嗎?」他再一次問道,神色莫名。
阿姨堅定地點頭,彷彿要入黨。
「我確定。」她大聲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掏出一部手機。
說:「我以前還偷拍了一張你倆的照片呢,想當宣傳照來着。
「還是我閨女說是犯法的,侵犯什麼肖像權,我也不懂,但也沒敢。
「喏,照片我還留着,你看看。」
「唉,你和那小妹妹,長得是真好看。」阿姨感嘆道。
四肢百骸都冒着冷汗,我想拔腿就走,可渾身沒了力氣。
裴晏禮也愣在那裏,沒什麼表情地看着阿姨手裏的手機。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我聽見他說:「我看看。」
眼前的一切變成了慢動作。
我眼睜睜看着裴晏禮握着手機的指骨泛白,脖頸青筋凸起,眼神充滿煞氣。
彷彿察覺到我的視線,他驀地轉頭看我,脣角輕勾。
下一秒,他問:「姜萊,你要看嗎?」
-21-
腦袋轟轟作響,沒了主意。
我機械地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
照片裏,我正在偷親裴晏禮的側臉,手裏還拿着燒烤。
他耳根通紅,一張臉白如玉,害羞地抿着脣,但眼神溫柔且充滿愛意。
眼睛裏,全是我。
背上背的,是我的書包。
我攥緊手心,勉強笑道:「阿姨,圖 P 得不錯。」
阿姨眼睛瞪大,還沒說話就被裴晏禮打斷。
「是嗎?」他咬牙道,視線如一把利刃落在我頭上。
我在一旁聽着他拜託阿姨把圖發給他,然後道謝。
付了錢後,他拿起打包的燒烤,拽着我離開。
手上的力道極重,我喫痛一聲,他立馬鬆了些力氣。
但還是禁錮着我,以防我逃跑。
裴晏禮一把將我塞進副駕駛,駕着車疾馳而去。
我嚥了口唾沫,緊張道:「你要帶我去哪?」
裴晏禮始終沒說話,臉色沉得嚇人。
車子沒開多久,就進了一個小區。
我臉色一白,心中惴惴不安。
他帶我來的地方,是高中聞女士給我買的那間小公寓。
車子駛進車庫,他拉着我要進電梯。
我扒着牆壁邊緣,使勁搖頭:「你幹什麼,我不去。」
裴晏禮冷笑一聲,鬆開我的手。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直接伸手抱着我的腿彎處,將我抱了起來。
熟悉的清香將我籠罩,我掙扎半天,根本沒用。
電梯停在讓我兩眼一黑的樓層,裴晏禮徑直抱着我走了出去。
在那扇指紋門前,他放下我,眼神壓抑又隱含瘋狂地看我。
「姜萊,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他顯然是氣狠了,我也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22-
走廊一片死寂。
裴晏禮死死盯着我。
我忐忑地抿了抿脣,死鴨子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頓了頓,我迎着裴晏禮快要氣笑的目光道:「我要回家了,再見。」
我轉身就跑,在跑進安全通道時被一把攔腰抱住。
「我不去,你放開我。」我生氣道。
但裴晏禮沒再給我這個機會。
他硬生生掰開我的手。
下一秒,我聽見冰冷的機械聲:「開鎖成功。」
完了,一切都完了。
裴晏禮抱着我直接進了公寓。
黑壓壓一片,他猶豫片刻,試探性地向左手邊伸出手。
客廳燈明亮閃爍,將室內照得通亮。
「姜萊,你說奇不奇怪,我明明沒來過,卻知道燈在這。」他譏誚道。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屋裏的一切。
我已經很久沒來了。
但那些情侶杯、情侶鞋,和桌上隨處可見的相框,都昭示着事實。
還有畫室裏堆着的那一摞畫像,全是裴晏禮本人。
裴晏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甚至眼睛都氣紅了。
「姜萊,你不給我一個解釋嗎?」他逼近我道。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什麼都改變不了現實,只能徒增煩惱。
「裴晏禮,我們……」我猶豫道,硬是找不到藉口撒謊。
裴晏禮冷笑一聲,他將手按上我的肩,湊近我說:「你不是想知道爲什麼每一次見你,我都皺眉頭嗎?」
我迷茫抬頭,聽見他說:
「因爲這兒。」他指了指心臟,不甘又憤怒道:「每次見你,它都會痛。
「痛得讓人恨不得……」
恨不得什麼呢?
裴晏禮沒有說,只是將頭放在了我的肩頭,呢喃道:「姜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見你。」
頓了頓,他又自嘲道:「可是又害怕見不到你。
「明明我喜歡的,是裴箏啊。」
-23-
裴晏禮緊緊抱着我,像是要將我和他融爲一體。
我掙扎不開,只能被迫聽他絮叨。
「我總是做些碎片化的夢,夢見那家燒烤攤,夢見高中圖書館,夢見這間公寓,還夢見一個看不見臉的人。
「在夢裏,我好歡喜,想將那個人喜歡的所有都捧到她面前。」
裴晏禮的嗓音越來越低,他說:「她剛開始也是歡喜的,可後來。」
說到這,他眸色深深地盯着我,說道:「她全扔了,包括我,她全扔了。」
我的手用力地攥着他的衣角,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姜萊,爲什麼不說?爲什麼不告訴我?」裴晏禮目光犀利,像是要從我臉上看出一個洞。
我嚥了嚥唾沫,小聲道:「我們分手了,因爲你喜歡裴箏。」
我將所有錯推在他身上,道:「上大學我又後悔了,但不知道爲什麼,你不記得我,我就想着待在你身旁就行。」
我還給自己立了個深情人設。
裴晏禮簡直要被氣笑了,他眯着眼,彷彿洞穿一切道:「這麼多證據,你隨便拿一樣我都會相信,但你偏偏沒有。」
「你喜歡我,是說九年來,每天在我身旁待夠一小時就走,我和裴箏如何你都不在意的那種喜歡嗎?」他咬牙切齒道。
「更或者,是後來的兩天一小時,三天一小時,到一個月一小時,利用完就走嗎?」
他一字一句控訴道:「姜萊,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吸我生命值呢?」
「呵呵。」我乾笑道,「你別亂開玩笑。」
裴晏禮差點就戳破了真相。
我頭皮發麻,後背直冒冷汗。
見我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裴晏禮嘆口氣,沒轍了。
「算了。」他喃喃道。
我眼神疑惑,抬頭看他。
下一秒,他冰涼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
那個吻就這麼惡狠狠地印在了脣上,不停輾轉啃咬,力道極重。
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瞪大眼,反應過來使勁掙扎,被無情鎮壓。
裴晏禮抱起我往沙發走,單手拉開白布,將我扔在了沙發上。
眼前一黑,他一隻手握住我的兩個手腕,拉過頭頂禁錮。
「唔唔。」我說不出話,語不成調道,「你……瘋了?」
脣舌相交,耳邊只剩濃重的呼吸聲和喘息聲。
我喘不上氣,裴晏禮眼尾都泛了紅。
燈光大開,將一切都照得無所遁形。
-24-
我想,要不是我的臉色實在難看,裴晏禮是不會停下來的。
心臟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來得猛烈。
我額頭冒汗,嘴脣發白,弓着身緊捂胸口。
「姜萊,你怎麼了?」裴晏禮皺緊眉頭問道,手指發顫。
「痛,好痛。」我死死咬着脣,嘴裏有了鐵鏽味。
裴晏禮眼底閃過一抹慌張,他將手放進我的嘴裏,安撫道:
「咬這個,不疼。」
我眼淚簌簌地掉。「裴晏禮,裴晏禮。」我一遍遍喊他。
他一遍遍應道,將我抱住。
țṻ⁷我斷斷續續地講着我們的過去。
然後我說:「他們說了,只要我在你身邊的時間待夠,就不會痛。」
我勉強彎了脣角,打趣道:「這也許是作者的惡趣味,他想懲罰我的不自量力,讓我看着你喜歡裴箏。」
「對不起啊。」我哽咽道,「我眼睜睜看着你變成傀儡走劇情,還打算徹底自由後Ťŭₔ不再和你有交集。」
「裴晏禮,不要喜歡我了,好不好?」我懇求道。
「真的好痛啊。」我捂着心臟,嗓音發顫。
裴晏禮身上的西裝凌亂,他一個勁兒地搖頭,紅着眼睛問道:
「那我呢?姜萊,我該怎麼辦?」
他小心又珍重地親着我的額頭、臉頰、嘴脣。
「我想過的。」他啞着嗓子道,「雖然不知道你嫁給我的目的是什麼,但我願意好好對你,不是一小時,是一輩子。
「我爸媽也不是自由戀愛,但他們結婚後都過得很好,慢慢就生出了感情。
「我沒想過退婚,可你走得毫不留戀,我甚至不知道你利用我做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喜歡裴箏,但每一次,即使會痛,我也想看你。
「姜萊,我也去那個道觀求他們,好不好?
「你不要丟下我。」
無數的淚漫過眼眶,我只能一個勁兒搖頭。
「沒用的,沒用的。」
如果有用,我早就求了。
我現在還記得小女冠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她笑嘻嘻道:
「姐姐,你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喲。」
裴箏結婚前,不靠近裴晏禮,我會痛。
裴箏結婚後,靠近裴晏禮,我會痛。
留給我的選擇題,從來沒有二選一。
-25-
網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裴家養女大婚的那天,下了很大一場暴雨。
一個穿黑色西裝,氣質矜貴的男人在傳聞很靈的道觀山下三跪九叩。
很多人都好奇,他在求什麼?
在衆人猜測男人身份時,相關的視頻又在短時間內銷聲匿跡。
我看到消息時,已經坐上了飛往國外的飛機。
沒有用的,但裴晏禮不信。
下飛機時,周遭人來人往,上演着一幕幕的相聚、別離。
裴晏禮只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要平安。】
他恢復記憶了。
我手指發顫刪除了信息,也刪除了有關他的一切。
我甚至不敢深想,擁有了那些記憶的裴晏禮,要如何麻木地過完他的一生。
我和他之間,本就無解。
只能相忘於江湖。
我走遍了很多地方,看過很多山川美景。
這些,原本是兩個人約定來看的。
後來聽畫廊經理人說,原來在那九年的時光裏。
每年我生日時都會有一個人來買畫,不計價錢。
那個人,姓裴。
裴晏禮多聰明的一個人,他是裴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
或許在我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我另有目的。
他小心提防我的接近,卻還是沒忍住動了心。
其實,他向我求過婚的,雖然是隨口一提。
在 26 歲,我的生日那天。
宋琳邀了一大堆朋友給我慶祝,在我家後院燒烤。
那天一直鬧到很晚。
裴晏禮上門時,我着實驚訝了一下。
我從沒邀請他過任何節日,也沒帶他進入我的社交圈,更不用說邀請他參加我的生日宴。
他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氣質矜貴內斂,眼皮微垂。
門口的彩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溫柔。
裴晏禮將禮物遞給我,等我接過後,他問:
「姜萊,要不要結婚?」
心裏一跳,我下意識搖頭。「等以後吧。」我說。
那時圈裏都在傳裴晏禮在拍賣會上豪擲千金,給裴箏買下了千萬翡翠項鍊。
我以爲他又在裴箏那受了刺激。
裴晏禮聽到我的回答後,眼神一暗,自嘲地勾了勾脣。
他沒有再說話,徑直轉身離去。
高大頎長的背影落寞孤寂。
我回房間打開那個禮物盒。
是那串翡翠項鍊。
我漸漸紅了眼眶,想罵他是個傻瓜。
第二天,我就讓人把禮物退了回去。
不能讓裴晏禮發現我愛他。
這是我從一開始就堅定的事。
少年乾淨的靈魂被永遠禁錮。
這便是我們的結局了。
-26-
我是三年後回的國。
聽宋琳說,裴家這幾年發生了大事。
裴晏禮不知發什麼瘋,和裴箏斷絕了關係。
甚至收回了裴家所有的東西,包括車子、房子,以及錢財。
而且還放棄了對裴箏丈夫在事業上的助力。
裴箏丈夫本就是小混混性格、大男子主義,他父親還有家暴的前科。
生活水準一落千丈。
裴箏過得很不好。
她上門來求裴家時,裴晏禮閉門不見。
聽說裴箏尖利着嗓子說:「裴晏禮,你不要命了?」
那都是我纔出國發生的事。
我回來時,裴晏禮已經陷入了昏睡。
醫生都說,他明明很健康,但就是醒不過來。
我走進病房時,孟姨正在匆忙擦淚。
看見我,她勉強笑了笑:「你來看晏禮?」
我點頭,輕聲道:「孟姨,我來吧。」
我接過孟姨手裏的帕子,小心溫存地給裴晏禮擦臉。
裴晏禮的眉眼其實有些凌厲,尤其是他生氣時,眼神冷冰冰的,讓人發怵。
他皮膚白,如果害羞,很容易就看出來。
還有他高挺的鼻樑,親近時喜歡蹭蹭我的,薄脣吻過後,會變得紅潤。
裴晏禮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隱隱能看見青筋。
我慢吞吞地從手掌擦到掌心,輕輕握了握。
孟姨坐在沙發上說話, 嗓音哽咽, 她說:
「晏禮從小就聽話,我不讓他做的事,就算很喜歡, 他也不做。
「別的小朋友都在玩, 只有他,要待在書房學習, 學很多, 他從沒說過累。
「很長一段時間, 他對我說的話,都是好的, 媽媽。」
孟姨捂着臉,悲傷得說不出話:「我不配當他媽媽,他那麼難過, 我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只能安靜地做一個傾聽者。
孟姨走之前,遞給我一個日記本, 紙張泛黃,但保存得很好。
「這是晏禮的祕密。」她說。
我坐在裴晏禮的身邊, 看到了他青澀稚嫩的字跡, 是初中的日記本。
-27-
【2010.9.1, 天氣晴。
升初二了, 開學不小心撞到人, 她請我喝了飲料,笑起來有酒窩。
2010.11.5, 天氣晴。
她說她叫姜萊, 她誇我長得好看。
2010.12.1, 天氣晴。
姜萊不記得我了, 她又誇我好看。
2010.12.31, 天氣晴。
她跳舞摔了。
2011.3.1,天氣晴。
國際部搬了, 我看不到她了。
2012.9.1,天氣晴。
升高中,她在隔壁,我看到她了。
2012.11.15,天氣晴。
她又遲到了。
2013.9.1,天氣晴。
她又遲到了, 還走錯校門。
……
她好像看上我了。】
我摩挲着紙頁,彷彿能看見單薄青澀的少年,在書桌前, 一筆一筆寫下這些祕密。
他一定紅着臉,薄脣輕抿, 眼裏有細細碎碎的光。
我轉頭看着閉着眸沉睡的裴晏禮, 俯身在他耳邊呢喃道:
「裴晏禮,該醒了。
「你醒來,我就嫁你。」
我將那串佛珠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慢慢和他十指緊扣。
一個月後, 裴晏禮醒了。
他嗓音沙啞:「姜萊,這次不能反悔。」
我紅着眼,笑着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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