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侯府指定的世子夫人。
侯府爲了表示對我的重視,特意請郡主來送聘禮。
郡主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很欣賞我。
「你都沒見過世子,你怎麼會喜歡世子呢?京城那個到處是繁縟禮節的地方不適合你這樣靈動的女子,不如你逃婚吧?我幫你。」
我挑挑眉。
「郡主要怎麼幫我?」
她說她要在我家燒一場火,轟轟烈烈的那種,然後我就可以趁亂逃走了。
「那我的家人呢?」我問。
「爲了演戲逼真,自然是都燒死得好,不然誰會相信?」
-1-
邊關起了戰事,但朝廷沒銀子,抄了許多勳貴的家。那些世家沒銀子補虧空,便將主意打到富商頭上。。
作爲江南首富的女兒,我被侯府欽點爲世子夫人。
和郡主一道來下聘的,還有世子的堂弟霍懷寺、蘇州府府尹。
郡主和堂弟唱白臉,說話做事很客氣。
尤其這位郡主,長相甜美,聲音溫柔,舉手投足間盡顯皇室風範。
這讓我對世子夫人的生活有了幾分嚮往。
而府尹唱黑臉,要麼抄家流放,要麼嫁女兒,選一個吧!
聽起來,這世子夫人不當也不行。
一場熱鬧散後,郡主找到我,誇我長得漂亮,深得她心。
「你都沒見過世子,你怎麼會喜歡世子呢?京城那個到處是繁縟禮節的地方不適合你這樣靈動的女子,不如你逃婚吧?我幫你。」
人在高位還能體恤到下民的不易,郡主在我眼裏的形象瞬間泛起了神光。
「郡主要如何幫我逃婚?」我問。
說起這個,郡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變得亮亮的:「死遁!」
「我會在這裏放一場大火,那種恣意又熱烈的火,這樣,你就可以趁亂逃走了,從此海角天涯,自由又瀟灑!」
我腦海中的畫面和郡主恰恰相反,那是黑暗見不得光的一生,從此不能用自己的姓名和身份,不能見自己的家人,被侯府追殺……
「那我家人呢?」我繼續問。
「當然要殉葬在這片火海中!」郡主瑩亮的眼睛裏閃出一絲瘋狂,「戲要逼真纔有人信,那就要有犧牲。」
我覺得,這婚也不是非逃不可。
在侯府下聘前,我是定過親的。
我的未婚夫也是蘇州當地的富戶,叫季羨,是我的竹馬。
郡主代表侯府來下聘這日,也是季家來下聘的時間。
當兩支隊伍撞上後,季羨眼神極快地掃射了一眼。
我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反應極快,舉手握拳:「恭祝世子和洛小姐成婚,後面是我季府準備的薄禮,不成敬意。來人,都給洛小姐抬進府去!」
商人重利,他幾乎是在一瞬間放棄了我。
一箱箱銀錠、珠寶,排着整齊的順序進了我家門。
那時季羨擁着我,用深情的聲音道:「等我來下聘,我要你看到這世間最美麗的風景。」
我們約定,下聘時他要用銀錠擺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圖案,讓全城人羨煞我。
那時我也嬌羞地抱着他,畢竟我們是商戶,就喜歡聽這種銅臭情話。
如今,他用這一箱箱的風景……
恭賀我和世子百年好合。
-2-
我可以做世子夫人啊。
我不想逃婚,怎麼能逼我逃婚呢?
我只能繼續追問,才知道郡主是一個畫癡。
她想創作一幅傳世鉅作,主題是《火舞》。
圓月之下,生命在烈火中掙扎、熱烈綻放,生命之火翩翩起舞的傳世鉅作。
郡主說,生命最後的掙扎,她只有欣賞過才能畫得完美又傳神。
在郡主的計劃裏,她想讓我在家裏灑桐油。
她儼然已經把我當做她藝術的殉道者。
或許,郡主是愛畫之人?
爲了自救,便找人四處去找古畫。
按照郡主的性格,畫不需要多有名,畫的內容越奇怪越好。
小丫鬟以爲我有什麼奇怪的癖好,當天晚上就找來許多小冊子。
裏面全是男男女女不穿衣服糾纏在一起的樣子。
「小姐,按您的吩咐,這些小冊子裏面……應該花樣都全了……也夠奇怪的……」
我有片刻無語,小丫鬟紅着臉繼續。
「還有蒼大師的畫作,據說是孤品,輕易不肯出手,需要小姐您親自去求。」
難爲她以爲我要討好未來的姑爺,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畫冊的事沒隔夜,當天夜裏就傳到郡主耳朵裏。
第二日,她看我的神情陰鷙,咬着牙送了我一件大紅色留仙裙。
說是嫁衣吧,上面沒有一點裝飾,說是普通的衣裙吧,它卻是普通人很少穿的嫁衣之紅。
配上郡主陰鷙的目光,這大紅色竟有一種詭異之感。
在郡主的要求下,我膽戰心驚地換上留仙裙。
火一樣的顏色襯得我更加白皙,我再蠢也看出郡主驚豔的目光中夾雜着異樣的侵略眼神和嫉妒。
哦~我終於懂了。
郡主不想我嫁給世子,是她想自己嫁給世子。
要怎麼和郡主硬碰硬呢?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
釵環首飾,我能買到的都入不了郡主的眼,能入郡主眼的,估計我也買不到。
我想了又想,呈上一摞賬冊,「郡主,要不您還是抄家吧。」
「只要能保住我家人的性命,這些東西都是您的,除了幫侯府補虧空,您的體己錢也富足。」
郡主的眼神並沒有在賬冊上多做停留,「銅臭而已!」
我繼續問,「不知郡主到底想要什麼?」
郡主轉身看着我,她不言語,只是微微一笑。
我從她眼底反光裏看到自己。
我比她略高一些,有江南女子固有的皎潔如月,皓腕凝雪。
那身死亡紅裙在她眼中彷彿已經燃燒起來,影影綽綽,勢在必得。
我不嫁,抄家。
我嫁,全家燒死。
-3-
沒辦法,我決定去找霍懷寺幫忙。
好歹他也是世子堂弟,總該對我這個未來的嫂夫人有點照拂吧。
來江南提親,他代表的是侯府,理應保護這樁婚事不出任何差錯。
他自來了蘇州就一直住在怡紅樓,並不難找。
我換了男裝在小丫鬟的掩護下去到怡紅樓,二樓的客房中,他懷裏摟着一位嬌小玲瓏的姑娘,有些熟悉,一時沒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見我來了,他略帶侵略性的目光在我胸前和腰間徘徊片刻後,落到我腳上。
「你就是郡主選中的《火舞》主角?」
這是什麼問題?
完了,他和那個藝術殉道者是一夥的!
我定了定神,求助的話還沒出口,霍懷寺繼續問:
「嫂嫂足長几寸?」
他的問題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也有些尷尬和害羞,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被他摟在懷裏的姑娘嬌笑着伸出玉足。
那雙腳如珍珠般圓潤,一晃一晃的,像魚兒一樣靈動。
「公子,她是巨足!有七寸呢~」
「之前替季公子給她選過馬靴,所以奴家知道的~」
我想起來了,說話的這位姑娘曾是我的未婚夫季羨府上的丫鬟,叫小蠻。
可我明明腳長六寸六,季羨送我的馬靴也合腳。
小蠻爲什麼要騙人呢?
「嘖!可惜了!」霍懷寺有些遺憾,「還是郡主的主角適合你!」
我憨笑着拿出我準備的禮物,對ťù₁方照收無誤。
求助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懟了回來:
「噓~別說話~」
「小爺我幫不了你,但可以給你個建議。」
「若有一天郡主改變主意了,你來找我,必不會委屈你的丁香乳和小蠻腰~」
什麼……
大庭廣衆下用這等下流言語侮辱他堂哥未過門的嫂夫人!
他和郡主那個女瘋子真是一丘之貉。
我羞憤離去,最後看見的是小蠻意味深長的笑臉。
-4-
霍懷寺好色,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色且有品。
能入他眼的女子需是丁香乳、小蠻腰,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條件:六寸六的足長。
多一分太大,少一分過短。
收到小蠻給我的密信後,我將自己的鞋子全燒了,換成大碼,裏面塞滿棉花。
是小蠻,讓我脫離霍懷寺的魔爪。
我不想再和這個色魔有任何糾纏,奈何我忘了他還是個貪財的。
霍懷寺抬了五個空的木匣過來找我,每個木匣上都寫着一個首飾的名字。
八寶簪珠白玉釵,赤金銜珠頭面……等等,這些都是我收藏的價值連城的首飾Ṫű₆。
有父母送我的生辰禮,也有我自己做生意賺錢獎勵自己的。
他要我用這些首飾把木匣子填滿。
這樣明目張膽地向我要錢。
能將這些信息透露給霍懷寺,除了季羨我不做第二設想。
我看着一排空木匣吩咐丫鬟:「去,將我庫房最裏面上鎖的金匣拿出來。」
小丫鬟收到我的暗示,去庫房拿了一個金絲楠木的匣子,然後對他說:
「什麼珍珠釵、金頭面不過是些冰冷的死物,公子瞧瞧我給您準備的。」
「嵌珍珠金絲踝鏈,是北齊高瑋皇帝送給寵妃馮小憐的踝鏈,聽說,馮小憐是六寸六的玉足。」
話不需要多說,到點子上就行。
霍懷寺饒有興趣地收了禮,還是將五隻空木匣留下來。
「既然首飾是冰冷的,那就留着裝銀票吧,地契房產也可以。填滿了給小爺送到怡紅院。」
果然不好糊弄。
我拿了其中一隻木匣重新遞給他:
「蘇州城外季家村,季羨家的祖宅,堪稱當世第一溫泉。傳說那溫泉中有一塊溫潤的玉石牀,我想您一定會有興趣的。」
霍懷寺饒有興趣地盯着我,「上道兒!小爺就喜歡你和季羨這樣的!」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如果有兩個人爲了巴結我,而互相撕咬讓對方貢獻更多利益,我也喜歡。
再明白不過的道理,季羨卻偏偏要做。
原本我與他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我以爲自己足夠了解他。
奈何他抱拳讓婚那日,神態轉變太過流暢,讓我驚覺,這是我第一天認識他。
季家有野心想擴大家族生意,想成爲皇商。
我是他的第二個犧牲品。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互相傷害吧。
多年前有先生算過季家祖宅是塊風水寶地,之後季家主將家廟祖祠遷至這裏,後來才慢慢發家,一路躋身於富商之列。
從此,那裏就是季家的禁地,被嚴密地守護。
我朝慣例,當地首富不一定是皇商,但皇商的必要條件一定是地域首富。
季羨想踩着我家上位,希望他的祖宗們多多「保佑」他。
送走霍懷寺,丫鬟疑惑地問我,「小姐,奴婢之前怎麼沒聽說這條踝鏈還有這樣的故事?」
我解釋:「之前有沒有不重要,今天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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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霍懷寺帶着蠻兒去了季家祖宅,在季家滿是祖宗神明的祠堂裏,做了玷污神明之事。
這件事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爲霍懷寺會選擇溫泉玉牀,沒承想他覺得那裏不夠刺激,一定要表演給神明看。
季羨很生氣,但他不敢拿霍懷寺怎樣,便將所有仇恨轉移到我身上。
至此,他也看出霍懷寺不是他的朝天梯,而是覬覦他的攔路虎。
他將目光轉向郡主,Ŧū́₁想成爲皇商,郡主比霍懷寺更有力。
也許他應該放棄霍懷寺,轉而攀附郡主。
季羨一邊讓小蠻打聽郡主的喜好,一邊讓小蠻將我足長六寸六的消息告知霍懷寺。
私下密會小蠻時,她丟掉了面對霍懷寺時的嫵媚風情,我才發現她面具下的臉,這麼疲憊。
「你之前替我隱瞞了六寸六的消息,現在你一定不想告訴霍懷寺吧?」
「你想要什麼?錢嗎?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原諒我,除了錢,我真的想不到什麼別的。
小蠻搖搖頭,「我什麼都不要。」
如果說第二個犧牲品是我。
那第一個犧牲品,就是小蠻。
她曾是季羨的通房丫鬟,過往季羨送我的所有禮物,都出自她手。
她將季羨屋裏屋外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聰明又伶俐的姑娘,由此不難看出她對季羨的愛慕。
而季羨聽說霍懷寺在找玉足六寸六的姑娘,絲毫沒有猶豫將小蠻送到對方牀上。
在抬起頭時,她眼含淚水,表情卻異常堅定。
「我要季羨,死!」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季羨的小蠻,當季羨違背了他的誓言將她送給霍懷寺後,她心裏就燒起一團復仇之火。
我心下鬆了口氣。
可以啊,誰死都可以,我不死就行。
郡主這麼喜歡世子,卻不能得償所願。
這裏面有文章,也是我的生路。
我將郡主的喜好告訴小蠻,告訴她郡主是丹青高手,最喜歡一身紅衣的俊美男子。
月圓之夜,我帶郡主去賞月。
走到蘇州橋下時,郡主被橋上一襲紅衣的俊美男子所吸引。
朦朧的月光下,季羨一襲紅衣,背在身後的手裏握着一把摺扇。
雖然姿勢忸怩造作,但是不得不說,季羨皮相是個頂好的。
他的眼角有一顆淚痣,明明是堅毅的長相卻平添一絲柔美。
側面望去,飄飄紅衣襯托出他身姿挺拔,偶爾露出的半邊黑痣纖弱動人,確實讓人挪不開眼。
我暗中看了郡主一眼,她看呆了,半晌不肯走。
良久,郡主淡淡地對我道「你先回去吧,本宮隨便走走。」
月色下,郡主在橋下駐足許久,然後一個人上了橋。
-6-
當季羨成爲郡主的裙下臣後,我再次對郡主諫言。
一幅傳世鉅作上的主角,如果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千年後必是《火舞》唯一的遺憾。
郡主好奇地問我:「你意下如何?」
我略作思考:「作品既然叫做《火舞》,那至少要是個有名的舞者吧?」
郡主定定看了我良久,我身上都開始發毛。
她卻突然說:「你倒是個聽話的。」
說得話牛頭不對馬嘴,我卻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終於不用在月圓之夜被火燒死了。
我轉頭讓小蠻去告訴季羨,一定要好好練舞,等他討得郡主芳心成爲金龜婿時,他一定會夢想成真的。
季羨很開心地接受了小蠻推薦給他的江南第一劍舞師。
我本善良,奈何世事險惡。
我想做個好人的。
-7-
我的嫁妝準備妥當,要進京了。
同行的,還有來提親的郡主和霍懷寺,兩人看起來都心情甚好。
尤其霍懷寺,美人小蠻在懷,還有我送的四個滿滿的銀匣子,心情更好。
讓我略有意外的一件事,郡主並沒有帶季羨回京。
「季羨不在郡主車上?」我問丫鬟。
「郡主又沒瘋,爲什麼要帶他回去?」小丫鬟不解,「這些人就是在外面玩的花,回京城都是大家閨秀。」
我想想好像是這個道理,郡主是京城女子的典範,前提是大家都不知道她有拿別人殉道的愛好。
「今日城裏可有宅子起火?」我繼續問,季羨不會已經殉道了吧?
「沒有!」小丫鬟回答,「我聽說郡主昨晚帶季公子出城採風,今日自己回來的,季羨此刻說不定在哪裏進補呢!」
我有些無語,這ṭŭₗ個小丫鬟自從見了那些小冊子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一路平安進京,我嫁入了侯府,成爲世子夫人。
侯府繁重的規矩,讓我進入洞房後,腰痠背痛的同時餓得頭暈眼花。
小丫鬟出去給我找喫的,我趁着沒人躺在牀上休息,剛一躺下就覺得身下有東西。
一本小小的冊子,打開後,裏面盡是不穿衣服的男男女女以各種奇妙的姿勢纏繞在一起……
這不是在蘇州時丫鬟給我找錯的畫冊嗎?我記得已經扔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正好奇時,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大紅的新郎服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夫君,侯府世子霍懷序。
昏暗的燈光下也能看出來霍懷序長得不錯。
脣紅齒白,鼻高臉窄。
還行啊,不比季羨差,不算虧。
霍懷序沒理我放肆的眼神,一把搶過我手裏的畫冊,臉色鐵青,「是不是霍懷寺跟你說了什麼?」
「沒,沒有!」對上霍懷序冷冽的眼神,我低頭做小。
「這是嬤嬤給的。」
此時此刻,我只能硬着頭皮解釋。
霍懷序信了我的話,我能感覺到他身上冷冽的氣勢一點點消散。
他慢慢坐到我身邊,像是被什麼硌到了,手往被子裏一摸,又是一本小冊子。
在我愣神不知怎麼解釋的片刻裏,他掀開被子,裏面有一堆大小不一的畫冊。
不用翻看我都能猜出裏面的內容,小丫鬟在蘇州給我找的那些畫冊,一本不少地全在這裏。
「你家嬤嬤很有本事!」世子的眼裏閃着嘲弄。
很明顯,他看不上我。
我默默地拿出陪嫁的五十萬兩銀票呈給世子,這是我父親答應替侯府填補虧空的銀子。
我睜着眼睛說瞎話。
「世子誤會了,嬤嬤是侯府的,不是我的。」
他盯了我半晌,將銀票拿走後再也沒回來。
唉,這都叫什麼事!
-8-
洞房花燭夜,我一個人一覺到天亮。
從蘇州到京城這一路,除了舟車勞頓,還要時刻提防男瘋子和女瘋子,可累死我了。
幸虧世子是個好糊弄的,就是臉冷了點。
大婚後第二日,闔府都收到了我的禮物,上到老夫人,下到三等小丫鬟,從價值連城的首飾到點翠珠花。
所有人收了禮物後,對洞房花燭夜世子睡書房之事議論紛紛。
當然,這裏面最開心的是郡主,她是老夫人的表親,一直住在侯府。
她坐在躺椅上,神色看似隨意。
「所以,你晚上自己睡的。」
我低頭乖乖回答:「回郡主,世子昨晚拿了錢就走了。」
郡主願意放過我這一次,不代表我以後一直都安全。
之前之所以鋌而走險,我在賭,世子不喜歡郡主。
她就算一意孤行逼我逃婚,也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商女嫁進侯府。
她做不了侯府女主人,那麼誰做都是一樣的。
還不如找個聽話的。
我已經用行動表態了,我是個聽話的人。
郡主放過了我,但是她也會密切監視我。
一旦我表現出不聽話的舉動,她就會換掉我。
爲了讓郡主更開心,我將世子今日的行程告訴了她。
這個行程是我花銀子從世子的隨身侍衛那裏買來的。
郡主果然開懷笑了,作爲回報,她去找老夫人建議,將侯府的掌家權交給我。
老夫人當然願意,因爲她想用我的嫁妝平賬上的虧空。
我更願意,因爲這能讓我快速摸清侯府底細。
世子,我勢在必得。
-9-
討好世子不是一個輕鬆的活,從小在鉤心鬥角的環境中長大,他對別人的示好有本能的拒絕。
我便像對我自家親人一樣對待他,早晚的熱茶,衣服配飾一應打點十分貼心。
付出的同時,我會慢慢要求回報。
開始讓他的小廝替我辦事,到後來讓他帶月華居的點心回來。
他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偶爾的應承,一切都在潤物細無聲般改變。
我從來不提和他的牀事,他喜歡睡書房,我就將書房的木牀鋪得舒服軟和。
當然,這一切都是揹着郡主做的。
在郡主面前,我永遠都在抱怨世子對我不理不睬,然後不經意地訴說,世子明日去踏青但不帶我的委屈。
而每次偶遇世子成功的郡主,回來都會心情好好地給我講講關於他的喜好。
比如,他喜歡甜食,喜歡白色。
謝過郡主的「提點」,我轉頭就讓廚房給世子的點心全部去糖,再給他定做藏青色的衣衫。
我進府的第二日就聽拿到禮物美滋滋的小廝說過,他最不喜甜食,不愛穿白色。
然後,在霍懷序歡喜地穿上藏青色衣衫後,我再去找郡主哭訴,怎麼辦,世子扔了我親手做的白衣衫……他又又又嫌棄我了……
如此幾次後,郡主對我的信任逐漸增加,隱隱有了依賴之勢。
一段時間後,我親手做了甜得有些發齁的蜜三刀給世子送過去,他皺着眉喫了一口,便不肯再喫。
我站在一旁悄悄觀察他的神色,撒嬌說他浪費我的心意。
然後,他邊喫邊猛灌茶水,硬是喫了一盤蜜三刀。
我知道,我可以插手他的仕途了。
-10-
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老侯爺去世已久,但世子遲遲沒有被封爵。
通過這些日子在侯府的滲透,我才知道,老夫人中意的侯爵人選是霍懷寺。
至於爲什麼不選名正言順的霍懷序?
還需要我再摸索摸索。
本來老夫人打算得很好,找個由頭將霍懷序Ţů₀拉下世子之位再推霍懷寺上去,萬事俱備後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郡主看上了霍懷序,這讓老夫人不得不暫停計劃。
可霍懷序遲遲不願回應郡主的感情,老夫人又只能停下觀察兩人的動態。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皇上對霍家非常不滿。
京城權貴積弊已久,皇上一直想要剜出腐肉,查虧空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該殺雞儆猴。
侯府人丁興旺,但沒人出仕,都是靠着祖上的恩德混日子。
所以,如果霍家再無有出息的子弟,霍家就是皇上選的雞,爵位也就到老侯爺這一代了。
據我多日觀察,世子走科考怕是不成,所以,我勸他入伍。
我將自己對時局的分析掰碎了講給他聽,他一人在書房思考了一夜,然後跑去西郊大營報名剿匪。
我開心地給他收拾行囊,大包小包帶了一馬車。
小丫鬟見我還在準備,攔住了我。
「夫人,世子是去打仗剿匪的,不是去遊山玩水。咱們揀重要的、能保命的,一個包裹就可以。」
我當然知道他去打仗不能帶太多東西。
我要的是讓他知道我對他的關心而已。
果然,世子看到我準備的東西后,不但沒有之前的嫌棄和壞脾氣,我反倒在他無奈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絲繾綣。
他的小廝嘿嘿笑着替我解圍:「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最後,我準備的東西他一樣沒帶,自己收拾了兩身衣服走了。
目送他離開後,丫鬟在我身後感慨,「夫人,世子真的變了!」
「那是!」我心裏得意,也不看看是誰馴服的!
「我倒沒看出來,你還是個賢妻良母?」身後傳來郡主冷森森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壞了,最近過於高調,怕是這些事傳到郡主耳中了。
我連忙換了委屈的表情轉身對郡主道。
「郡主誤會了,世子帶的兩件衣服都是郡主準備的,我準備的一件都沒帶!」
我指着被留下的箱籠,箱籠裏面都是白色的衣物和甜點。
郡主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說算你識相。
哄好了郡主,我開始寫信。
一封是給我父親的,自我離開蘇州後,給他寫了幾封信都沒回音。
還有一封是給世子的,「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感謝我曾經看過的話本,讓我雞皮疙瘩掉了一身也寫的下去。
寫完信,便帶着禮物去吳將軍家裏拜訪。
吳將軍是西郊大營的將軍,也是這次剿匪的首領,世子的頂頭上司。
他離開後,我重新梳理了他身邊的關係網,拋開之前的宰輔、皇親,我決定重新打造一張網圖。
並不是說世子打造的關係網不好,至少在襲爵這件事上,他們幫不上忙,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還是個世子。
我去拜訪了幾位將軍,和他們的夫人熟絡起來後。
剿匪成功的消息回京了。
這一仗並不難,世子的表現的確很亮眼,又有吳將軍給他背書,奏摺裏濃墨重彩地寫下一筆。
霍懷序的名字火速傳進皇宮。
等他勝利回京,幾位將軍邀請他赴宴後,他便知道了我給他謀劃的襲爵之路。
這一次沒用我提,他赴宴回來時主動去月華居買了我喜歡的糕點。
只是不巧,他來的時候我正在被老夫人刁難,站規矩。
我的小丫鬟特別愛說閒話,替我瘋狂打抱不平,說了很多我在侯府被欺負的事。
要怎麼給人賠笑臉,那些下人拿銀子的時候是一副嘴臉,背過身又是一副嘴臉。
「夫人心裏有世子,願意爲了您隱忍。可夫人自來了京城就再也沒聯繫過家人,她日日擔心,還要爲侯府操心、平一堆的爛賬!」
「還有郡主,日日都要來找麻煩,也不知她和侯府是什麼關係,怎麼一直住在這裏,還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樣!」
世子知道這些後沉默許久,然後來問我,「這些事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早前你心裏也沒有我啊!
我暗歎,早說是矯情,現在說是疼惜。
「也沒什麼的,哪個新婦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世子將我輕輕擁在懷裏,「你受委屈了。」
當一個人心裏有你,你爲他做事的功勞不一定有多高,但因他受的委屈一定會放大。
「日後,只要我在,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能得到冷麪侯爺的承諾不易,我悄悄勾起嘴角。
我在心裏安撫我自己,這段時間我辛苦了。
-11-
世子對我日漸依賴,很多朝堂之事都要來問我的意見。
時間一久,我們的感情日漸升溫,瞞不住了。
郡主知道後脾氣愈發暴躁,只是世子護我護得緊,讓她沒下手的機會。
郡主不開心,我買通了她的小丫鬟帶她出去散心,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她不方便在府上。
我讓多嘴小丫鬟故意泄露我足長六寸六的事情。
當天晚上,霍懷序要回自己書房睡覺,我藉口肚子疼。
「世子,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不願和我一個牀,就睡裏屋可以嗎?」
我讓丫鬟早早收拾好了裏屋,連枕頭都是他常用的。
沒有理由拒絕,霍懷序只能留下。
夜裏,我感覺到被子被人偷偷拉開。
我翹翹嘴角,繼續閉眼睛裝睡。
耳邊響起霍懷寺猥瑣的聲音。
「嫂嫂,你和小蠻合起來騙我,你的小腳六寸六……」
「今晚我就必須來嚐嚐你的丁香乳和小蠻腰~」
我假裝睜大眼睛,放聲尖叫,然後和衝出來的世子撞了個正着。
世子是我故意強留下來的,我料想過他質問我的場景,但沒想到他全身心地信任我。
他沒有吵鬧,沒有質問,掄起拳頭就打,招招都衝着霍懷寺的子孫根去。
這是要廢了他!
霍懷寺不是世子的對手,一邊跑一邊慘叫着讓小廝去請老夫人。
嘴裏還在不斷地咒罵:「霍懷序你這個卑鄙小人,你自己不行ŧüₑ還想斷我的後!」
他這麼一叫,世子的臉色更冷了,怒髮衝冠:「我不行……」
說到此處看了我一眼。
不行……
信息量過大,我忍不住盯着世子下面猛看。
世子氣瘋了,掄着拳頭對霍懷寺道:
「今日咱們就新仇舊恨一起算!」
世子真得怒了,像一頭失去理智的炸毛獅子,霍懷寺有些怕,滿院子亂跑。
邊跑邊喊,「祖母救命,大哥想讓我們霍家斷子絕孫啦!」
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我反應有些遲鈍。
我拉着小丫鬟蹲在地上,心裏懊惱地總結。
我應該在霍懷寺喊出世子不行的時候立即蹲下,裝作不知道聽不見的。
那時候我做了什麼,我居然震驚地和他對視!
還一直看他下面!
我的天啊!
……
老夫人來得及時,霍懷寺保住了他的子孫根,但沒保住臉。
鼻青臉腫的樣子,也足夠我解氣了,但霍懷序更恨,眼裏全是怨毒之色。
老夫人不問事由,只一句:天大的事他也不能對自己的弟弟下如此狠手。
然後,讓世子去祠堂罰跪。
我ţṻ⁸陪着他在祠堂坐了一夜,告訴他,有些人是天生沒有家人親緣的。
-12-
世子跟老夫人提出分府獨立,老夫人沒多猶豫就答應了。
在我們搬出侯府的當天,老夫人遞了奏摺,請封霍懷寺爲世子並承襲爵位。
我收到消息後,去了京城最大的永和當鋪,將我所有貴重首飾以一兩銀子的價格當了出去。
因爲世子說,永和當鋪背後主人是太子。
在第二日的朝會上,聽說太子和衆位武將力挺霍懷序。
從身份上講,他是老侯爺的嫡長子;從功績上講,他剛剛剿匪有功,年紀輕輕便有大將之姿,未來不可限量。
而霍懷寺嘛,名不正言不順,身上也沒什麼亮眼的功績。
因此,皇帝壓下了霍家的奏摺,沒有準奏,也沒有讓世子襲爵。
晚上,世子乖乖坐在椅子上,等我給他分析規劃。
我看着他好奇寶寶的樣子,有點想笑。
「皇上這麼做的用意,他是想告訴大家,世家子弟想要襲爵,必須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你有沒有覺得,剿匪的功勞有點小,還沒有完全達到讓皇上滿意的程度?」
世子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裏滿是信任。
知道了皇帝的態度,世子走了吳將軍的關係去邊關參軍,從普通士兵做起。
而我在京城繼續替他打造他的人脈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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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子立功的奏摺呈到龍案上,皇上終於允了他襲爵的奏請。
我是侯夫人了。
也是一品誥命。
侯爺用他的戰功給我換的誥命。
這就意味着,郡主想要換掉我,或是平妻都不可能了。
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這一切都是因爲侯爺心裏有我。。
她努力了那麼多年,都近不了霍懷序的身,而我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走進了他心裏。
郡主終於醒悟了,我不是傻傻的小白兔,我是一匹會演戲伺機而動的狼。
孔府宴上,郡主送了我一枚玉佩作爲賀禮。
這是我父親的玉佩,一直隨身攜帶從不離身。
同時遞給我一把匕首。
「你自己了斷,我就放了你家人的性命,如何?」
我接過郡主的匕首,笑道。
「我猜,郡主手裏只有這枚玉佩吧?」
郡主臉色一僵,「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人不在你手裏,他們被人救走了,你手裏只有這枚玉佩。」
「不用多想,人不是我救的,是侯爺。」
霍懷序暗中查了許久才得知我家人被郡主關在京郊的一處別院中。
他的戰功早就立下了,怕刺激到郡主,等到將我家人安全轉移後,才請大將軍給他報功,給我請封誥命。
郡主瞪大眼睛,似乎還是不敢相信,我這隻小白兔怎麼突然會咬人了。
我拉着郡主,繼續道:
「侯爺曾說,他喜歡過你的!」
蒼天可鑑,說這句話時,我有多努力讓自己臉不紅心不跳。
「只是,他沒想到你會聯合霍懷寺給他下不能生育的藥,那件事後,他難過了許久才慢慢從心裏將你放下。」
我邊說邊觀察郡主的神色,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不是我,是霍懷寺!」
「他跟我說那個藥是情藥,怎麼會……」
「原來他不原諒我、不肯娶我是因爲這個……」
郡主自言自語說了許多,然後轉身默默離開。
她的精神不好,走路時不小心扭了腳,我去扶她的時候發現,郡主和我的鞋碼一樣。
好巧哦。
更巧的是,我有個愛傳閒話的丫鬟。
還有一批被我收買的忠心耿耿的霍家家丁。
畢竟,我是商女嘛,啥也沒有,就是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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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了小蠻一筆銀子,並悄悄送她離開。
霍懷寺這邊逐漸開始失控。
沒了襲爵,又沒了小蠻,他大張旗鼓地四處蒐羅六寸六玉足的少女。
在一個靜謐的夜晚,霍懷寺喝多了摸進了郡主的房中,並給郡主下了迷情藥。
一場瘋狂的歡愉後,郡主清醒過來,發現身邊躺的是霍懷寺,她徹底失去了理智。
然後,郡主一把火燒了霍府的祠堂。
我收到霍府家丁傳來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帶人前去救火,祠堂的大火還沒熄滅,郡主在她的院子又放了一把火。
等衆人好容易撲滅祠堂大火,老夫人跪在霍家殘存的列祖列宗前懺悔。
這時候她還以爲天乾物燥,府裏的兩場火是ẗū³意外,所以她故意拖着不去郡主的院子中救火。
老夫人恨郡主當時干擾她扶霍懷寺上位,故意拖延救火時間。
等她懺悔結束,帶着家丁去幫郡主滅火時,郡主正在欣賞她的傳世鉅作——《火舞》。
一團人形炬火在一片火海的背景中,肆意地掙扎,熱烈地狂舞。
不可否認,郡主的妙手丹青, 每一筆都惟妙惟肖, 我似乎能聽到人形炬火的嘶吼和吶喊。
她前面不遠處, 一具屍體已經被燒成了木炭。
郡主的目光越過衆人落到我身上。
「你看看, 我的《火舞》主角身份夠了嗎?」
說實話, 我覺得是她自己會更好。
郡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並不在乎我有沒有回答,她開始自言自語。
「這幅畫送給懷序吧,他一定會喜歡的。」
老夫人並沒有認出地上被燒成木炭的是誰, 但她看得出郡主瘋了。
郡主手裏的畫讓她心底有些不安。
「你們在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我指了指地上的木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這應該是霍懷寺。」
霍老夫人暈了又暈, 最後強撐着進宮, 哭到皇帝面前。
帝后都不太相信日常可愛善良的郡主會做這樣的事,便派嬤嬤去郡主府搜查。
嬤嬤在郡主府的書房找到一間暗室,裏面掛滿了郡主的丹青。
每一幅,都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下臨死掙扎。
有中毒的,有被刀插入心臟的,有溺水的……
其中一幅,在江南水鄉的月夜,皎潔的月光灑滿天際,一身紅衣、皮膚白皙的男子被吊在一棵木棉樹下。
畫卷是遠景,看不清男子的長相, 但是能看到他慘白的臉上有一顆黑色淚痣。
他腳邊扔了一把劍,上面還有江南第一劍舞師題字。
在詭異悲涼的氛圍下,郡主用色大膽, 畫面的每一寸都充滿了灰暗的慾望。
嬤嬤回宮後不久, 郡主被押送回郡主府並關在書房。
第二天,郡主要去邊關和親的消息就傳出來。
我回到書房,桌上放着霍懷序和太子的書信往來。
我執起薄薄的紙張放在燭火下,輕輕一抖,灰屑飄灑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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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夫人受到的打擊太大, 臥牀不起。
她讓人請我過府,並提出想要並府的想法。
一筆寫不出兩個霍字, 分家是當初爲了保護侯爺的無奈之舉, 事情過了, 一家人在一起才熱鬧。
我拒絕了霍老夫人提出的並府要求。
開什麼玩笑, 我現在過得可是神仙日子好嗎?
沒有長輩壓着站規矩,沒人覬覦我侯夫人的位置,出門只要不是皇親國戚,大家都得站在我身後。
有一個真心待我的夫婿在邊疆給我賺軍功, 他在出徵前將手裏所有私產都給了我。
還有一個賺錢都給我花的父親,我瘋了纔要和覬覦我家產的霍家並府。
我現在最忙的事,就是每月給侯爺寫一封家書。
家書上已經不寫那些肉麻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話,我只給他寫家常。
侯爺這次回信比往常都快, 平時一個好字的回信, 這次寫了一頁。
他說從來沒喜歡過郡主,讓我不要胡思亂想。
還讓我燒了郡主留給他的《火舞》,他怕看了之後做噩夢。
還有, 他認識了一位神醫,男科聖手。
郡主走了,病也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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