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寺廟爲幼子祈福而歸,撞見夫君與養妹言笑晏晏。
我冒死生下的孩子依偎在養妹身邊一口一個「孃親」
後來,沈安榮高高在上威脅要一紙休書逐我出家門。
我有些無語,他是不是忘了,這是我家。
而他不過是贅婿。
養妹求情,我點點頭,指着她「你也滾出去」
-1-
與沈安榮成婚的第六年,我從寺廟爲五歲幼子祈福而歸。
彼時,冰雪初融,春寒仍料峭。
行至亭園,撞見我夫君與我的養妹商晚凝言笑晏晏。
沈安榮一襲月白色錦袍,閒適地坐在墊着貂皮的石凳之上。
目光溫柔似水,注視着一旁。
商晚凝坐在石桌的另一端,滿臉笑意地攬着五歲的玉澤。
口中不住地喚着「玉澤」「玉澤」,還不時地逗着他喫東西。
親暱的模樣,彷彿她纔是玉澤的生母。
我冒死生下的孩子,乖巧地趴在養妹的腿上,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臉,口中一口一個「娘」地叫着。
聲音清脆稚嫩,模樣嬌憨可愛至極。
緊接着,玉澤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
「父親,多虧你想出要我裝病,騙那老女人去寺廟爲我祈福,我才能整日與孃親在一起,不用見她。」
話語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震得我耳中嗡嗡作響。
管家跟在我身後,看着這一幕,尷尬得臉色漲紅,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鑽進去。
尚有一段距離時,他便停下了腳步,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不肯再往前挪動分毫,只是囁嚅着說道:「夫人,這,這是……」
我也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笑意與期待,在這一刻悉數撤下。
沈安榮和商晚凝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沈安榮臉色變得煞白。
他很快反應過來,急忙站起身,快步向我走來。
臉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眼神中卻滿是慌亂。
-2-
「夫人,你,你回來了。玉澤他年紀小,不懂事,童言無忌,喊錯了而已,你別往心裏去。」
商晚凝聲音輕柔。
「姐姐,玉澤這孩子病剛好,許是還糊塗着,一時說錯了話。他平日裏總唸叨着你呢,只是這些日子我照顧他,他一時順口喊錯了。姐姐大度,可千萬別和孩子置氣。」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目光從沈安榮臉上移到商晚凝身上。
又落在躲在商晚凝身後、不見半分病的的玉澤身上。
心中的失望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年紀小,不懂事?」
我輕聲說道,聲音中帶着一絲嘲諷。
「玉澤都五歲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當真不明白?還是說,有人教他這麼說的?」
「姐姐,瞧你這話說的,哪有人教他呀。玉澤是個好孩子,只是一時糊塗罷了。」
沈安榮將身後的玉澤扯出來。
「玉澤,快給你孃親道歉」
玉澤小臉漲得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他邊哭邊喊:「她纔不是我孃親!她壞」
「她總是不管我,還欺負我!每次我想要什麼,她都不給我買。可晚凝姨姨不一樣,她會給我買好多好多好玩的,還會陪我一起玩。我不要她做我孃親,我要晚凝姨姨做我孃親!」
從前他只要自己小嘴一癟,「哇」地哭出聲。
我定會立馬放下手頭所有事,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哄他。
這法子屢試不爽。
可如今我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哭鬧。
-3-
商晚凝蹲下身子,像慈母將玉澤護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玉澤乖,不哭不哭,沒人會強迫你,晚凝姨姨在這兒呢,晚凝姨姨會保護你的」
說着,她抬起頭看着我,上前握住我的手,「姐姐,你看玉澤他情緒這麼激動,肯定是誤會什麼了。這孩子剛病好,你就別再逼他了,別把他嚇壞了。」
玉澤被他們護在中間。
我只想他喚我一聲孃親,倒成了多餘惡人。
無人在意我身爲母親,卻聽到骨肉喚她人娘。
說着,她不着痕跡地朝沈安榮使了個眼色。
沈安榮了清嗓子,目光在我和商晚凝之間遊移。
「夫人,你看玉澤如此依賴晚凝,倒不如……」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如什麼?有話就直說!」
「如今玉澤這麼喜歡晚凝,晚凝又能把他照顧得很好,不如我納晚凝爲妾,也好讓她名正言順地留在府中照顧玉澤,咱們家也能更熱鬧些,夫人你也能輕鬆點不是?」
「做夢」
夜裏,婆母則端着長輩的架子。
「兒媳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也別太固執了。你看玉澤,連個能一起玩耍的伴兒都沒有。晚凝這孩子知書達理,和你還是姐妹,若是納了她進門,還能和你相互照應」
她夾菜放到我碗中:「日後生下一兒半女,也能給玉澤做個伴,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多好。」
我面無表情將菜丟出去,「婆母,我喚您一聲婆母是敬重您,但着並不能改變沈安榮是入贅到我家的事實,他怎能隨意納妾?」
婆母眼中閃過不悅:「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事理呢?男人有個三妻四妾,那是有本事的象徵。晚凝進了門,也能幫襯着你打理家務,照顧玉澤,對你來說也是件好事。」
我垂頭沉默,她以爲我要被她說服:「你莫要爲了這點小事,就鬧得家裏雞犬不寧。」
下一刻,我朝落月使了個眼色。
我起身遠離桌子,落月將飯桌掀翻。
「你,你個丫鬟,要氣死我啊,來人……」
「她是我的人,輪不到您處置」視線掃過護着商晚凝的沈安榮。
「食不語,有些人永遠學不會規矩,既然不想喫,那便別喫好了」
-4-
次日,商晚凝帶着沈安容闖入我苑中。
商晚凝帶着哭腔,握住我的手。
「姐姐,姐夫爲了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昨日你不該如此說姐夫。」
秋枝語氣憤憤:「二小姐也知道我們家夫人是你姐姐,如此恩將仇報,和白眼狼有什麼區別?」
商晚凝眼裏蓄了淚:「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該讓姐夫有這樣的想法,可我真的心疼玉澤,想
好好照顧他。我也不想破壞你們的感情,只是玉澤離不開我啊。」
「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說完我伸出另一隻手,想將她的手掰開。
突然,她借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捂着肚子。
淚水黏黏,看着沈安榮,哭喊道:「安榮,我們的孩子……」
楚楚可憐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孩子?
沈安榮慌忙上前將她抱起,眼裏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他轉頭惡狠狠地瞪着我:「我只是與你商量,沒想到你如此惡毒,竟然像殘害晚凝」
雨澤哭着圍在商晚凝身旁「娘,你沒事吧?
沈安容抱起她回了,留下一句「過些日子,我會給晚凝一個名分,你若是在對她胡鬧,別怪我不客氣」
雨澤跟上,路過我時用力將我推向一旁。
惡狠狠地說:「我討厭你,你是個壞女人,你欺負孃親!」
我被推的踉蹌,險些摔倒,秋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夫人」
我抱緊懷裏掙扎着的雨澤,「我纔是你的孃親啊,雨澤」
手臂傳來刺痛,我鬆開他,「我纔不要你當我孃親,你是壞人」
-5-
我將玉澤強行留在我的苑裏,屋子裏被他摔得一片狼藉。
這孩子,是我冒死生下的啊。
當年生產時,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好不容易纔將他帶到這世上。
可生下他後,我的身體便漸漸病弱,元氣大傷。
那時沈安榮坐在我牀邊,將我手放入掌心。
「月殊,你身體弱,怕是難以好好照料玉澤,他年歲又小,不如將他養在母親那,母親經驗豐富,定能將他照顧得妥妥當當。」
我雖滿心不捨,可又擔心無法給玉澤周全的照顧,便咬着牙點頭。
自此,玉澤還沒記事便由婆母照養。
我雖也時常去看望,可他向來與我不親近。
甚至牙牙學語,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對着養妹喚她娘。
如今,他很討厭我,不肯與我住在一起,甚至不惜以絕食爲手段,要挾我放他出去。
我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紅腫着眼將平安符放到他的手心裏,哄道:「玉澤乖,這是娘爲你求來的平安符」
他厭惡地看了我一眼,而後用力地將手中的平安符丟在地上,還不解氣地用腳狠狠踩上去。
他大聲叫嚷着:「我纔不要你的平安符!我要晚凝孃親!」
心好似被重錘狠狠擊中,一陣一陣地抽痛。
-6-
玉澤隨我姓商。
數月前,玉澤突然生了場大病,病懨懨。
我心急如焚,四處延醫問藥,玉澤卻始終不見好轉。
婆母平日裏就信奉鬼神之說。
見此情形,趕忙請了位所謂的「高人」來。
「高人」占卜。
「正是因爲夫人八字太硬,與小公子相剋,所以才致使小公子大病不起。」
如此荒唐言辭,我自然是不信的。
可婆母和沈安榮卻全然信服。
婆母拉着我的手,一臉急切地。
「兒媳啊,這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你就聽高人一回吧。去山上的寺廟祈福,說不定能讓孩子好起來。」
夫君也在一旁相勸。
「夫人,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就當爲了咱們的兒子,去祈福試試吧。」
玉澤也依偎在養妹的懷中,有氣無力。
「孃親,玉澤好痛,玉澤不想死……孃親,你就去祈福吧,求菩薩保佑兒快快好起來。」
蒼白的小臉滿是痛苦。
聽着他虛弱的哀求,我伸手輕輕摸了摸玉澤的頭,聲音顫抖。
「好,玉澤,孃親去,孃親這就去祈福,求菩薩保佑我的兒快快好起來。」
寺廟地處深山,這一住,便是好些時日。
臨近年關。
寺廟中張燈結綵,卻也難掩清冷。
我們三裹着單薄的被子,依偎在一起。
跟前的炭火盆裏,是從山上撿的潮溼枯枝。
燒的房屋裏煙霧寥寥。
落月看着我,眼中滿是心疼。
「夫人,今年咱們要在這寺廟中過年了。」
那時我望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我握着白天剛求來的平安福。
「只要玉澤能好起來,在哪裏過年又有何妨。」
除夕夜,簡單地喫了些齋飯,便坐在房中。
遠處傳來鞭炮聲,我拿出懷中貼身放着的玉澤的小物件,輕輕摩挲着。
卻沒想他是裝病,他厭我至極。
-7-
他不肯喫飯,將飯菜摔在地上。
玉澤見沈安榮來了,眼睛亮了起來,跑到他跟前,掉眼淚。
「父親,你終於來了,我好餓。」
沈安榮聽了,轉頭看向我,眼神帶着責備。
「你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心怎麼這麼Ṫű₃狠,就因爲玉澤不聽話,爲了懲罰他,不給他飯喫?」
他把玉澤抱在懷裏,拍着他的背,「玉澤乖,不哭,父親一會就帶你去喫飯,讓廚房做你最愛喫的。」
玉澤趴在沈安榮懷裏,偷偷瞥了我一眼,眼裏閃過得意。
我氣的跌坐在梨木椅上,「你說什麼?你憑什麼帶走他!」
沒等我說完,沈安榮便打斷我。
「玉澤,你要不要跟孃親住一起?」
玉澤語氣滿是嫌棄:「不要,我纔不要和她住一起!」
我哽咽着,伸手想要去抱玉澤。
玉澤卻往沈安榮懷裏躲了躲,根本不願意理我。
「ṱű̂ₖ今日我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大夫說了,晚凝現在懷着孩子,不宜受刺激,要好好養胎,我見你的芷蘭苑不錯,適合養胎的,你和晚凝換換吧。」
「讓我把芷蘭苑讓給商晚凝?你憑什麼要求我和她換?」
沈安榮臉色沉下「你怎麼如此小家子氣?晚凝懷着我的孩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
我將桌上的杯子砸向他:「沈安榮,你太過分了!你入贅到我家,卻做出這麼多對不起我的事,你還有沒有良心?」
-8-
一陣天旋地轉,心ŧű̂ⁿ髒處突如其來的絞痛如利刃般狠狠刺來。
喉間一股腥甜翻湧而上,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
「小姐!」
恍惚間,我聞着一股淡淡的藥草香。
「落月……」我微弱地喚道。
「夫人,你醒了……」
落月說我昏睡了三日。
「夫人,這是你在路上救的人,宋明霽,宋神醫,多虧他救了您」
此時,我才注意到,牀榻旁坐着一個男子。
他鬍子拉碴,身材卻極爲挺拔,草藥的香味正是從他身上傳來。
當時,他倒在路邊,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臉上滿是灰塵,嘴脣乾裂,氣息微弱。
見他如此落魄,我心有不忍,便命落月和秋枝將他抬上了馬車,帶了回來。
卻也因此救了自己一命。
我微微頷首,輕聲同他道謝。
「多謝宋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公子,我怕是……」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
「無礙,夫人當日救我於危難,我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回報夫人罷了。」
他施着鍼灸的手微頓,微微皺眉。
「只是…」
他欲言又止。
我心中一緊。
「只是什麼?」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
「夫人並非生病,而是中毒。」
-9-
秋枝在旁聞言驚呼。
「中毒?可姑爺每月會請大夫爲夫人問診開藥,若是中毒豈會不知?」
宋明霽解釋道。
「這毒素在夫人身體裏已長年累月,極爲隱蔽。」
「難怪這些年我尋遍了名醫,喫了無數的藥,卻也不見效果。神醫可這毒是怎麼中的呢?」
「我剛纔爲夫人施針時,聞到夫人枕間有淡淡的『眠香木』氣息。只是這眠香木氣味清淡,若不是對藥理極爲熟悉,很難察覺。」
說罷,他將絲織枕裁剪開。
又問道:「可否將夫人平日喫的補藥讓我看看?」
落月急忙轉身,將我平日裏服用的補藥拿了過來。
宋明霽仔細查看,翻檢了一陣後,從其中一包藥中捻出些許粉末。
放在鼻下輕嗅,又微微舔嚐了一點,神色嚴肅。
「果然,這裏面含有紫堇草。」
「夫人所中的毒,是由兩種藥物混合所致。一種是眠香木,一種是紫堇草。這眠香木單獨使用,可安神助眠,常被用作香料填充在枕頭之中。紫堇草,若是單獨服用,可滋補氣血,也是常見的補藥成分。可偏偏這兩者一旦結合,便會產生毒性,長年累月下來,便會侵蝕夫人的身體。」
我聽後,心中湧起一陣寒意。
絲織枕是成親之日,沈安榮贈我的。
那時父親病弱,我日日憂思,睡不好。
他送來絲織枕,說有安神功效。
卻沒想到自己日日枕着的貼身之物,喫着的補藥,睡在身側的枕邊人,竟成了謀害自己的元兇。
落月滿臉焦急,眼中泛起淚花,忙問。
「宋神醫,可有法子,能救救我家夫人?」
他在紙上寫下藥房,遞給落月。
「夫人需按時服用,配合鍼灸,再靜心調養。」
我微微頷首。
「多謝宋公子」
我身體尚未恢復,避免打草驚蛇.
便吩咐將這件事情瞞下。
……
-10-
這段時間在宋明霽的調理下,我身體好轉。
我將重心開始轉移到家裏落灰的賬本上,一步一步收回掌家權。
陽光從縫隙中灑下,照在結了水窪上。
我正賬本看得認真,外頭就響起了爭執聲。
「何事?」
我揚聲問。
秋枝推門進來,有些憤憤。
「是二姑娘,她非要見您。」
「姐姐,我是來和你解釋上次的事」
她頓了頓,道,「玉澤還小,不懂事,姐姐莫怪」
我放下手中的毛筆。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上趕着做妾?」
「姐夫他,他只是見我孤身一人,對我多幾分憐惜而已。」
「孤身一人?」我聞言有些覺得好笑。
母親生我難產而亡。
父親痛失愛妻,卻從未將一絲一毫的怨恨加諸於我身上。
相反,他將對母親的愛,一併傾注在了我的身上,視我爲掌上明珠,悉心教養。
幼時,商晚凝母親在我家商鋪做工。
我爹見她一個人帶孩子,做工不便。
便讓她在做工時將晚凝送到我家。
她與我關係甚好。
在她母親離世後,父親心下生了憐憫,念及她孤苦無依,將她接回了宅院,認作養女。
她自改姓商。
我更是真心拿她當姐妹對待的。
又因聽她說自己時常覺得孤苦,又自小寄人籬下,不禁對她更好了。
甚至自己的衣裳首飾,各種稀罕物件,只要商晚凝表示喜歡,想要。
我便會拱手相送。
-11-
十幾年養育,如今在她嘴裏她倒成了孤苦無依。
她面色青白交加。
商晚凝踏出苑門的前,我裝作不忍心,喊住她。
我從手腕攏下紅玉紅鐲套到她手上。
「收下吧,你畢竟是我妹妹」
她驚喜的朝我道謝,轉身卻露出嘲諷。
我看向身旁的秋枝,「日後二姑娘過來,須得通報之後再放人進來。」
這人到她的院子也太隨意了,跟進自己的一樣。
秋枝在一邊不解,待她走遠,秋枝問我「夫人既然不喜她,剛剛又爲何還將手鐲給她?」
我笑而不語,戴吧,就看她有沒有這個命了。
早在查到中毒的第一日我便向宋明霽要了穿腸毒藥,浸泡了兩副鐲子。
如今,才送出去一副呢。
夜裏,我在宗祠前上了三炷香,跪了許久。
風,越發地大了,吹得宗祠前的樹枝沙沙作響。
像極了當年我爹離世前。
他伸出枯瘦的手,握住我的手。
「乖寶,若是我走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爹,您別這麼說,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不能沒有您。」
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
我不忍父親抱憾而終,又恰逢沈安榮救我於匪徒。
後來,他對我處處體貼,我也因爲日久生情。
可惜到底是識人識面不識心。
風過留聲,雁過留痕,人過留跡。
終究不會無跡可尋,天衣無縫。
我命人收集沈安榮勾結大夫下毒謀害我的證據,又派秋枝給沈母送去另一副玉鐲。
以她的性子定會常常佩戴。
如我所料,沈母及其喜愛這副鐲子。
窮兇極惡之徒。
以命抵命,才叫公平。
-12-
我家幾代從商。
所遺家業頗豐,除百寶閣商號外,田畝地產更是數不勝數。
現在我開始集中管理這些產業。ṱű₊
自爹離世,我遭人算計,纏綿病榻。
即便如此,也未曾將這些田產商鋪交付於沈母之手。
當時沈母對此,心中多有怨懟,時常抱怨。
言我與她生疏見外,生分至極,還道我是將她視作外人,不肯信任託付。
無奈之下,我撥出幾家商鋪交予她掌管。
如今,我決意收回所有鋪子。
沈母聽聞此事,面露不悅,臉垮得老長。
旋即擺起了架子,訓斥。
「我爲你操持商鋪,費盡心力,如今說收便收,眼裏可還有我這個婆母?當真不識大體,不明事理!」
她故伎重演,捂着胸口喊疼。
我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玉鐲。
現在裝吧,畢竟過段時間就如她所願了。
她身旁的貼身丫鬟見狀,仗着沈母的威勢,站到我跟前。
「夫人,您怎可如此忤逆,與老夫人這般說話?難不成連孝道都拋諸腦後了嗎」
我揚手便是乾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我眼神冰冷,指桑罵槐。
「莫不是時間久了,便都忘了誰纔是這當家的主子!」
沈母指着我。
「你好大的膽子!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我兒一紙休書,將你休了去!」
「休?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已然忘了沈安榮是入贅我商家之事?」
連婆母也不喚了。
-13-
丫鬟被我扇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說起來,也多虧了宋明霽。
瞧着年紀輕輕,但醫術厲害。
我想,將沈家趕出去後,找個機會向宋明霽好好道謝纔是。
她雙眼圓睜,嘴裏囁嚅着:「夫人,奴婢……」
「來人,仗刑!把她給我按在這院子裏打!」
殺雞儆猴。
「夫人,打多少板子?」
我坐在院子正中間的那張雕花椅子上。
「打到死爲止」
丫鬟的慘叫之聲響徹整個院子。
不多時,長凳上的她便已沒了人形,氣息奄奄。
沈母剛開始還罵我是毒婦。
隨着丫鬟氣息的湮滅,她漸漸也有些懼怕。
全家上下憑我一人養活。
奴僕身家契都捏在我上手,自然生死由我。
我喝了口茶,心情無比舒暢。
「今日之事,你們都看清楚了?」
「今後誰纔是這府裏當家作主之人,可都分清楚了?若再有以下犯上、僭越之舉,便是這般下場!」
經此一遭,沈母原本裝病倒也成了真病。
賬本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沈母管理的那些鋪子賬本漏洞百出,問題頗多。
原本盈利頗豐、日進斗金的鋪子,如今竟入不敷出,虧損嚴重。
一時間,我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
-14-
我半倚在牀榻之上
宋明霽正爲我施針祛毒,他說載施針幾次,便可將最後一點毒素排出。
秋枝匆匆走進屋內。
「夫人,去養濟堂的車馬已經備好了。」
我微微頷首。
片刻,宋明霽手下動作不停,待將最後一根銀針取出收好。
「養濟堂?那是什麼地方?」
落月解釋道:「宋公子有所不知,那養濟堂乃是我家夫人一手修建的,專門用來收留無家可歸或落難的老幼婦孺。」
宋明霽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
「夫人心懷慈悲,實在令人欽佩。我也略通醫術,若夫人不嫌棄,我願一同前往養濟堂,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
馬車緩緩停在養濟堂門前,我在落月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養濟堂的大門敞開着,院內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
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從一側跑了過來。
她的臉上滿是淚痕,髮絲凌亂。
她跑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衣角。
「月殊姐姐,哥哥腿摔斷了,大夫說哥哥的腿治不好了……」
我蹲下身子,將她抱入懷裏,柔聲安慰道:「乖,別怕,姐姐在呢。」
屋內,一個小男孩躺牀榻上,右腿高高腫起,顯然是傷得不輕。
宋明霽走到牀前,蹲下身子,查看傷勢。
聽到他說可以恢復。
我鬆了一口氣。
腦海中浮現了玉澤三歲生辰宴上,遇見的瘸腿小男孩。
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
-15-
「夫人,不好了,海棠苑出事了!」下人慌忙前來稟報。
我霍然站起身來,眼神中滿是擔憂與不安,急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姑爺,姑爺他將海棠苑裏的海棠樹砍了!」
海棠苑是我娘生前的住所,苑裏的海棠是我爹爲討我娘歡心種下的。
我娘喜歡海棠,於是我爹在苑裏種了棵垂絲海棠。
後來娘走了,爹在海棠樹枝上給我做了個鞦韆。
他拍了拍我的頭說:「囡囡,要是想娘了,就來這苑裏,坐在鞦韆上,娘在天上看着你呢。」
等我趕到海棠苑的時候,裏面遍地狼藉,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樹樁,斷枝殘葉,滿地的花瓣……
樹枝上的鞦韆被拆了下來,丟在一旁。
憤怒、悲傷、絕望交織在一起,痛的無法呼吸。
沈安容看到我蹲在樹樁前,不僅沒有半分愧疚之色,反而不屑。
「不過是一棵樹罷了,有什麼好傷心的,晚凝聞了花香身體不適,砍了便砍了」
我揚起手便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苑中迴盪,他被我打得側過臉去,臉上瞬間浮出紅印。
沈安榮驚愕地瞪大眼睛,他捂着被打的臉,大聲吼道:「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你該打!商晚凝的苑子離海棠苑隔了半個府,你倒是給我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究竟是如何影響到她養胎的?」
沈安榮嘴脣動了動,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要我在一天,這府中就姓商,而不是沈」
-16-
沈安榮咬牙,他向來最厭惡別人拿他贅婿說事。
「你既不願將你的苑子讓出來,那便將海棠苑留給晚凝住,反正這個院子也是空着的,給她住又何妨?」
「啪」我給他臉上紅印添了個對稱。
商晚凝嬌弱地依偎在他懷裏。
「安榮,既然姐姐不願將海棠苑給我住就算了,我受點委屈沒什麼的。」
沈安榮心疼的攬着她。
「你若執意如此,休怪我不顧夫妻情分,一紙休書」
我從袖中拿出早已寫好的休書。
「沈安榮,這休書你拿好了。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沈安榮被我駁得啞口ţųₚ無言,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
我命人將海棠苑收拾了一番,重新種上海棠樹苗。
揉了揉發疼的眉心,看着地下跪了一排看守海棠苑的人。
「養你們不是留在府中喫白飯。」
「海棠苑都看不好,商家可不養閒人。」
「拖出去,杖行至死,用來當做海棠樹苗的養料吧」
地下一片哀嚎。
-17-
一連數日我未理沈安榮,他有些慌了,到我面前求和。
「母親臥病在牀,你先前不該那般對她。如今,你便將那些鋪子歸還給她吧,也讓她能寬寬心。」
瞧瞧,臉真大,看來我還是太心慈手軟了些許。
我留下幾日給他收拾行李,他卻以爲我在欲情故縱。
「歸還?沈安榮,你莫不是在癡人說夢。那些商鋪本就是我的,何來歸還一說?」
他臉上血色頓失,臉上出現羞惱和難堪。
沈Ťū́₎母在一旁輕抬下頜,眼神中帶着幾分居高臨下。
「兒媳啊,你且好好同我兒道個歉,這事便算過去了。」
我心下厭煩至極,實在懶得同她再多費脣舌。
我微微眯起雙眸,示意奴僕動作快些。
奴僕們得了令,便開始動手收拾瀋安榮一家的物什。
商晚凝趕了過來,臉上掛着焦急。
「姐姐,使不得呀,你莫要趕姐夫他們出門,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好好解決便是,何必鬧到這般地步呢?」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得倒也在理,確實該好好解決。」
商晚凝見我點頭,眼中閃過喜色。
我指着她。
「險些將你落下,來人,把她的東西也一併收拾了,你也一起滾」
「姐姐,你,你怎能如此?」
-18-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商晚凝,把玉墜還我。」
「姐姐,你說什麼玉墜?我並不曾記得有這樣的東西。」
我一字一頓道:「我娘留給我的玉墜。」
玉墜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我爹說他遇見我娘時,娘與家人走散,身無長物。
身上唯一值錢的便是玉墜,我娘卻不肯典當玉墜。
後來娘與爹成婚,思念家人了便都會書信一封。
娘臨死前,將吊墜連同信一併交給了我爹。
說日後若是碰見一樣的玉墜,便將這些信給對方。
玉墜,我爹一直給我戴在脖子上。
後來她見了,借了去。
這一借便是十幾年。
她死活不肯歸還玉墜。
我命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上前,將她拖走。
廂房裏,落月和秋枝得了我的命令。
將商晚凝的衣物一件件拔下。
她一臉屈辱怨恨地看着我。
可翻遍了她身上,也不見那玉墜。
將他們的物品皆丟出府門之外。
我又吩咐下去。
「去,告訴各商鋪,自今日起,但凡沈家之人賒賬,一概與我商家毫無干係,斷不可再記在我商家名下。」
-19-
身邊少了邪魔歪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在商人末流的時代站穩腳跟。
士農工商。
階層分明。
商人,居於末流。
士便是勢,謂之權勢。
女子經商本就束縛衆多。
可束縛,在權勢面前,不堪一擊。
商家需要依附權勢。
而我需要一個東西。
一個能直達天聽,並被重視起來的東西。
如此,纔可藉此提升地位。
我想起曾在書房中看到過的,娘留下的遺物。
裏面有兵械圖紙。
爹曾和我說,我娘是個奇女子。
我雖沒上過戰場,卻也能知道我娘留下的這些圖紙意味着什麼。
只是,我手裏的東西太敏感了,過了人
手就多了幾分不確定因素。
商戶人家,若是貿然呈上此物,很可能會被居心叵測之人盯上不說,說不定還會被人抓去控制起來。
這也是我爹生前一直將這些圖紙藏起來的原因。
宋明霽得知此事後,允諾相助。
頻頻修書於貴人。
我臨摹其中一張器械圖紙,隨信一同傳出。
我終是忍不住相問。
「宋公子,不知你所識之貴人是何身份,你又是如何與他相識?」
我向來知曉宋明霽絕非尋常人物。
舉手投足間盡顯不凡,談吐見識也遠超常人。
卻也萬未料到,他幫我搭上的是太子。
當今天子膝下共有六位皇子。
六位皇子之中,真正有實力角逐太子之位的。
唯有大皇子與五皇子二人。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身份尊貴,系嫡長子。
按常理而言,他乃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只是,皇后是天子早年在民間所識的髮妻。
如此一來,大皇子在前朝便無任何勢力可以倚仗。
五皇子,雖非嫡出,亦非長子。
但他的母妃是貴妃。
在前朝勢力龐大。
大皇子不幸被人暗算,被宋明霽所救。
宋明霽卻也成爲了五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第一次見他,那時他便是被人追殺。
-20-
圖紙一事幹系重大,不宜聲張。
約定的地方在商家的酒樓裏。
臨街而立,卻因門前花木掩映,並不顯眼。
雅間前,宋明霽抬手輕叩。
片刻後,聽得屋內傳來一聲低沉而溫和的聲音。
「請進。」
屋內玄色錦袍的男子端坐於內。
想來便是太子了……
太子微微頷首。
「商姑娘不必多禮,此次多虧商姑娘拿出這等珍貴的兵械圖紙,實乃於國有功。」
太子說他收到圖紙後,立即安排將圖紙上的兵器進行打造。
他帶着新造的兵器去面見皇帝,皇帝很滿意。
太子說這些兵器設計精巧,威力巨大,若是能裝備軍隊,必能大大增強國家的軍事實力。
皇帝龍顏大悅,對太子的辦事能力讚賞有加。
同時也對提供圖紙的我產生了興趣,邀請我參加秋狩。
「殿下謬讚,民女不過是希望能借此圖紙,爲國家盡一份綿薄之力。」
太子聞言,輕輕一笑。
「早聞商姑娘心懷大義,搭棚施粥救濟貧苦,出錢設女子學堂,收留遺孤。若以後姑娘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本宮定會相助。」
出酒樓時,我看見了沈安榮帶着商晚凝錦衣華服的從對面的鋪子出去。
沈母是個寡婦,自沈安榮入商家。
家中諸事皆有奴僕操持,她十指不沾陽春水,之前的苦力活都未曾沾染過。
現今,沒了優渥生活,日子理應過的清貧纔是。
察覺到不對勁,我派人去查最近何人與他們有聯繫。
-21-
「夫人,是小少爺最近一直偷偷將家裏東西拿去接濟他們」
我皺眉,「和人照看的小少爺」
府中總有喫裏爬外的白眼狼。
我將玉澤身邊的人換了。
過了幾日,派去盯着玉澤的人傳來消息,說玉澤嚷嚷着要出門。
我遠遠跟着玉澤,見他熟練地登上馬車,朝着城中酒樓駛去。
我雅間的隔音很差,隔壁的聲音透過牆清楚傳到這邊。
「死丫頭,現在真是翅膀硬了,都開始這樣對咱們。」
「娘,算了。」
沈安榮拉着沈母坐下。
沈母嘆了口氣。
「兒啊,咱們還是急了,應該在等等,等她一死,這府裏還不是你和晚凝的,玉澤也能名正言順地喊晚凝孃親了。」
「娘,話雖如此,但商氏也不是好對付的,她若察覺了什麼,怕是會生事端。」
「怕什麼,她孤身一人能有什麼法子?當年她拼死生下的那個孽種,被你換了。她到現在都還矇在鼓裏呢,還將玉澤視作親生骨肉留在府裏。玉澤可是你和晚凝的親生孩子,這纔是咱們沈家的血脈。」
聽到這裏,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大腦空白。
難怪,難怪先前我見商晚凝到了成親的年歲。
同沈安榮商量商晚凝的婚事。
想着爲她尋一門好親事,讓她有個好歸宿。
商晚凝卻垂下頭。
「姐姐,我還想多在府裏陪陪你和姐夫,婚事的事,不急的。」
沈安榮也說:「夫人,晚凝還小,婚事不急,再緩緩吧。」
我當時雖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ťű₇
這一緩,便緩到了現在。
原來那時他們就背地廝混在一起,我一直視如珍寶的玉澤,不是我的親生骨肉。
我推開門,在她們慌亂的神色裏,命人將玉澤從府裏帶出的錢財搜出來。
他此刻也意識到不安,扯着我袖口,「娘我錯了,娘」
我面無表情地扯開衣袖,指着對面的女子。
「你喊錯人了,她纔是你孃親。」
-22-
我費盡千辛萬苦,尋到了當年接生的穩婆。
問起當年。
恩威並施。
穩婆身子抖如篩糠,磕磕絆絆。
「夫人……夫人饒命啊,當年是沈安榮,他給了我好大一筆銀子,讓我將孩子調換。」
「ṭű̂ₙ我本不想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饒了我吧夫人。」
「孩子呢?孩子在哪?」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穩婆瑟縮了一下。
「他說那孩子不能留,要我將孩子處理掉。我不敢殺人,就將孩子交給了他,後來聽說被賣給了人販子。」
「夫人,我知道錯了,求夫人饒了我吧,我也是被他逼得沒有法子啊。」
我把她和這些年與安榮勾結毒害我的大夫鎖了起來。
又將這些年來他給我下毒以及買賣孩子的證據蒐集整理好。
派落月去官府報官。
落月前腳走。
沈母后腳就帶着玉澤上門,跪在大門口。
玉澤哭喊着「母親不要我……」
不多時,四周圍聚了許多不明真相的市井百姓。
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沈母也在一旁假意拭淚。
口中念念叨叨,數落着我的種種不是。
「若是老婆子我犯了錯,何苦遷怒於玉澤,玉澤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她們哭訴我心腸壞殘害親生骨肉,斥我目無尊長忤逆婆母,罵我狹隘小氣不守婦道。
落月回來了,站在身側。
「小姐,衙役馬上就到了」
也好,如此也是省事了。
商晚凝扶着沈母。
「是啊姐姐,玉澤是你的親骨肉啊」
沈安榮則立於一側,作勢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們一家四口,一唱一和。
「我的孩子?他是誰的孽種別人不清楚,沈安榮商晚凝,你們不是最清楚嗎?」
-23-
宋明霽站在我身側。
沈安榮見了,指着宋明霽。
「好,商月殊你真是好樣的!我看你是爲了這姦夫纔要和離」
說着便要動手。
宋明霽將我護在身後。
我讓一旁的奴僕將他嘴堵住拖了下去。
同宋明霽道「見笑了」
沈安榮打的好算盤,今日這一鬧,妄圖借流言蜚語,逼我就範。
衙役將他押入大牢時,他還在狡辯。
證據確鑿。
他被杖刑一百,判處三年徒刑,發配充軍。
便是如此,他也不肯開口交代將我的孩子賣到何處。
聽說他們在大牢上吐下瀉。
尋大夫也查不出原因。
我知道是宋明霽下的藥。
大街小巷,酒肆客棧,人人皆傳沈安榮勾結商府養女。
算計我一個孤女,想喫絕戶。
我數月前送的玉鐲也起了效。
沈母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沈母被親生兒子活生生氣死。
官府的處罰太便宜他了。
我買通衙役,將他與好男色的窮兇極惡之徒關進同一個牢房。
不久便染上髒病。
……
-24-
沈安榮臨死前,我去牢房裏見了他一面。
腐臭之氣撲面而來。
他早已沒了往日的風采。
面色如紙,身形枯槁,雙眼凹陷,猶如惡鬼。
沈安榮見我來,抬起頭。
「你想知道你的孩子在哪嗎?」
我心中一緊。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聲音沙啞。
「你不是早早見過嗎?」
「玉澤三歲生辰宴上,來了個瘸腿小乞丐。就是他啊,他死了。哈哈」
玉澤生辰,府中賓客盈門。
滿府紅綢鼓樂。
角落裏站着一個瘸腿小乞丐。
身形瘦弱,衣衫襤褸,頭髮蓬亂,臉上滿是污漬,唯有一雙眼睛明亮。
我想着若他無父無母,不如便收養在府中,也算是給玉澤添個伴兒。
沈安榮卻突然出現,藉口玉澤到處找我。
將我支開。
原來,耗費我無數心血的盛宴,竟是替仇人之子慶生。
而我得親生骨肉,卻在本屬於他的宴席上。
明明同歲,他卻瘦瘦的,小小的。
以一個瘸腿小乞丐的身份,孤獨地站在角落,眼巴巴地望着這一切。
樂善佈施,我行好事無數,問心無愧。
親生骨肉卻深陷火海。
我修了無數養濟院,安置了許多無家可歸的老少婦孺。
給了很多人安身之所。
可沒能給我的孩子一個家。
我甚至沒有來得及與他說上一句話。
沒有機會抱抱他,摸摸他的頭,給予他應得的母愛。
圖財索命,爲何索我兒子的命。
-25-
衙役傳來消息,商晚凝被貴人帶走了。
皇帝下旨,封商晚凝爲郡主。
傳聞她是當今皇后姐姐留下的孩子。
皇后對這個外甥女極爲寵愛。
原來母后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這些年一直派人在尋找一枚玉墜。
商晚凝在大牢時,身上帶的玉墜被官府大人認出。
就這樣與皇后認親了。
太子說「商晚凝一直想找機會接近我,可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我心中一動,讓太子派人暗中盯着她爲好。
太子點頭應下。
秋狩那天,皇家的圍場上,彩旗飄揚。
狩獵正酣時,突然一陣騷亂。
太子所在的方向,一羣野獸瘋狂地朝他撲去。
幸好太子早有防備,只是受了點輕微傷。
有人意圖謀害太子。
皇帝和皇后得知,大怒,立刻下令徹查此事。
在太子受傷的地方,發現了藥粉,經查驗,正是這藥粉導致野獸發狂。
人羣裏,商晚凝神色慌張。
她原本想引誘野獸困住太子,再適時出現救下太子, 以此邀功,順理成章地嫁給太子。
可如今太子受傷,事情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
慌亂之中,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惡人先告狀。
「是她!是商月殊撒的藥粉, 她意圖謀害太子!」
太子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上, 下令將所有人的營帳都檢查一遍。
-26-
士兵從她的帳篷中搜出了一個藥瓶。
宋明霽立刻上前,仔細檢測。
「啓稟陛下, 瓶子裏的殘留物, 與現場撒落的藥粉一致。」
商晚凝只覺得耳邊「轟隆」一聲,她分明早早將藥瓶轉到了….
「不, 不是我!這是有人陷害我!」
但此時,證據確鑿, 衆人哪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她跪在皇后身邊。
「皇后娘娘救救我」
她裙上見了紅,想來孩子是留不住了。
皇后抬手阻攔,眼中滿是不忍, 畢竟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陛下,且慢。」
見此,我跪地, 雙手呈上母親留下的書信。
「民女要狀告商晚凝欺君之罪!她所佩戴的玉墜, 本是民女母親的遺物, 卻被她佔爲己有,藉此假冒與娘娘相認!」
皇后微微一怔,伸手接過書信, 拿信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什麼?」
「回稟皇后娘娘, 這是阿孃留下的遺物。阿孃說她有個妹妹,若是有天找到另一塊與她一樣的玉墜, 就將這些信交給對方。只是民女的玉墜,多年前被養妹商晚凝拿了去, 還冒充民女與娘娘相認。」
皇后看完信,眼睛紅了。
「你阿孃,叫什麼?」
「阿孃名叫謝竟。我爹說, 阿孃本名謝招娣,妹妹叫盼弟。但阿孃覺得這個名字不好, 在被家人拋棄後,阿孃給自己取名謝竟, 給妹妹取名謝錦書。」
……
水落石出。
商晚凝被壓入刑部。
皇帝封我爲丹陽郡主, 賜府邸。
牢房裏商晚凝抬起頭, 眼中滿是怨恨。
「我真後悔當初留你一命, 商月殊, 憑什麼你生來就擁有這一切」
她掙扎着站起身, 一步一步走到牢門前,雙手緊緊抓住欄杆。
「富貴的家境、疼愛你的父親,還有那麼多人圍着你轉。而我呢,從小就寄人籬下, 什麼都要小心翼翼。」
「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嗎?」
我讓落月將衣衫襤褸的玉澤帶到她跟前。
商晚凝發現玉澤瘸着腿,看我眼神怯生生的,身軀還時不時顫抖着。
身後傳來商晚凝的咒罵。
……
陽光落在遠方城樓, 目光穿過紅牆瓦檐。
萬般苦難,我自救。
光落人間。
惡貫滿盈,我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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