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團圓

我娘被京中來的貴人縱馬踢死。
村裏人都勸我:「貴人看你是個傻子,才留你一命,你千萬別想着報仇。」
我埋了我娘後,去京城最大的青樓投奔我姨。
我姨摟着我說道:「乖,咱們弄死他給你娘賠命。」
「京兆尹的嫡子啊,讓我想想他怎麼死纔好啊。」

-1-
一個青樓老鴇摟着一個傻子,說要弄死京兆尹的嫡子。
這要是傳出去,旁人肯定要說癡人說夢。
可這是我姨說的,我便信。
我姨在我眼裏是個傳奇一般的女子。
當年我娘含辛茹苦地供養我爹讀書,懷胎八月了,還要去繡坊做活兒。
她只是想多給我爹攢點銀子。
結果我姨風塵僕僕地從京城回來。
她氣道:「趙文欽跟禮部侍郎的女兒都成親一年了,你還被矇在鼓裏,惦記着給他攢銀子。你現在跟我走,去京城鬧一番,讓趙文欽那個背信棄義的狗男人去死!」
我娘聽了,只是靜靜地坐了一晚上。
她很認真地說道:「小妹,你幫姐做一件事情好不好?」
我娘寫了一封信給趙文欽。
我姨送了信,帶回來一張千兩銀票。
ƭûₙ她說道:「我毒萎了趙文欽那個狗男人,偷了他一千兩銀子。」
我娘哭笑不得,把我抱給她看。
她摸了摸我的小胖臉說道:「還好這孩子長得像你,否則我會忍不住掐死她。既然你想明白了要跟那個狗男人一刀兩斷,再不糾纏,那就這樣吧,反正你自小就是這麼一個喜歡息事寧人的麪糰性格,我拿你沒辦法。」
每到過年,我姨就會回家。
「呦,糰子又長高了。」
「十個字寫錯八個,你還是別讀書了。」
「呃,左腳絆右腳,你也別習武了。」
「姐!姐!我覺得糰子腦子不好使,可怎麼是好啊!」
我姨咋咋呼呼地看着,說我是個小傻子。
我娘一臉無語地說道:「她不傻,就是遲鈍些,其實心裏挺敞亮的。」
冬天,她摟着我躺在暖乎乎的被窩裏,跟我講許多故事。
我悄悄問她:「姨,我娘說你是女俠,真的嗎?」
我姨挑挑眉:「你娘真這麼說?」
「真的!她說你劫富濟貧,行俠仗義,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絕世女俠。」我壓低了聲音說道,「姨,你帶我去闖江湖吧。」
我姨只是摟着我,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你姨啊,只是一隻藏在暗處不能見光的鬼。我的小糰子,你不能學姨,你要做一個走在陽光下的人。」
「什麼人啊鬼啊的!」我娘抱着湯婆子進來,往被窩裏一塞,瞪着我倆說道,「夜裏不好好睡覺,躲在被窩說悄悄話,明日起不來,看我不打爛你們的屁股!」
我娘吹了燈,往我倆中間一躺,一手摟一個。
我姨嘟囔着:「姐,我都長這麼大了,你還把我當個孩子呢。」
「你長多大都是我妹妹。」我娘給我姨掖了掖被子。
我困得打了個哈欠,聽到我姨說:「姐,你當年不肯去京城鬧,是怕被人發現我還有家人吧。」
這話我當年沒聽明白。
現在我明白了。
我姨是皇室暗衛。
暗衛是不能有家人的,他們是活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2-
「姨,那你怎麼才能不用做暗衛呢?」我問我姨。
她懶洋洋地說道:「誰知道呢,也許哪天主子高興了,給我一個恩典呢。」
我低着頭,把這話記在了心上。
我姨戳了戳我的腦袋,讓我從暗孔裏看隔壁的動靜。
那個人出現了。
京兆尹嫡子趙明理。
他得意揚揚地說道:「還是我姐姐出的主意好,她讓我騎一匹瘋馬踢死了那個賤婦。就算將來被人發現,我也有理由推脫罪名。」
「趙小姐都要當太子妃了,就算東窗事發,也無人敢審問太子的小舅子。」
趙明理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我看了一眼我姨,捂住她的手。
她把掌心的肉都掐爛了。
看來,我姨也是剛知道這件事。
一晚上,我姨一句話都沒有說,搗鼓着毒藥不知道在想什麼。
夜裏,我裝作睡下了,聽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的聲音。
「呦,毒鬼,你什麼時候喜歡養這麼肥嫩的小姑娘了。」
「有事說事,敢把你的爪子放在她身上,我毒爛你的臉。」
那個涼涼的氣息,離我遠了一點。
她嘆道:「毒鬼,如果只是京兆尹的嫡子跟嫡女,咱們有的是手段讓他們暴斃。可若是趙蘭心做了太子妃,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姨的主子就是太子。
太子不可容忍他們以下犯上的。
我姨恨恨地說道:「我毒死她跟趙明理,帶着糰子一走了之。」
「進了閻王殿的人,一日是鬼,終身是鬼,叛逃者灰飛煙滅。」
她那股子涼涼的氣息又貼近了我。
她輕聲說:「如今太子失了心智,宛若孩童,此事祕而不發。皇后現在急得很,一心想要太子趕緊成親,誕下嫡子。可趙蘭心是個心比天高的人,若是新婚夜,她發現太子如今癡癡傻傻的,能心甘情Ṱū́₆願地跟他同房嗎?」
我姨的聲音緊繃着:「豔鬼,你這是什麼意思?」
豔鬼笑眯眯地說道:「到時候她一定想找人替她跟太子圓房,而她自己審時度勢,待價而沽。糰子跟她長得這麼像,就是很好的人選。」
我姨卻立刻說道:「你想都別想!你我跟隨太子這麼多年,他心思陰沉,謀算極多。他癡傻這事兒,連你我都不敢肯定是真的。若是太子裝傻,糰子豈不是會很危險!」
豔鬼意味深長地說道:「若是太子裝傻,那趙蘭心會死得更慘。太子那種人啊,對別人不會付出一點真心,卻要求旁人對他付出萬分真心。他怎麼能容忍枕邊人謀算他呢。」
我坐起來,摟住我姨說道:「姨,我願意去!」
豔鬼託着下巴看我,樂道:「呦,偷聽半天,忍不住了?」
我姨不願意我冒險,她說她會有辦法替我娘報仇的。
我緊緊抱着她說道:「姨,你信我,我能做成這件事情。娘臨終前跟我說,讓我看好你,別做傻事。我娘已經沒了,如果你再賠上命,我就是沒有家的孤兒了。」
小時候我以爲我姨是行走江湖,無所不能的俠女。
可現在我長大了,才知道俠女也是身不由己的。
我不能讓我心目中的俠女受傷,我要爲娘復仇,也要保護好我姨。
豔鬼捏着手帕,嚶嚶地哭着:「感人,真是感人。毒鬼,你不讓糰子去,那你自己去送死吧。留下這麼一個白白嫩嫩,憨憨笨笨,無父無母的小糰子,將來被人欺,被人打,你只能在黃泉下眼睜睜看着。」
我姨簡直要被她氣死了,想了半天,還是答應了。
臨走前,我姨塞給我很多藥,告訴我都是怎麼用的。
「這是迷藥,可以下在太子水中。糰子,你千萬保護好自己。」我姨很是擔憂。
我一一記下了,豔鬼要拉着我走。
我姨不肯鬆手,審視地問道:「豔鬼,你們爲什麼要幫我?」
豔鬼想了想,笑道:「你每年消失一個月,回來以後帶着我喜歡的花手絹,哭鬼喜歡的小布偶。雖然你不說,我們也知道是姐姐親手做的。我們年年盼着你回去,又盼着你回來。收到禮物,裝作我們也有家的樣子。」
她說着說着,我感覺到有水落在我臉上。
我要扭頭去看,卻被豔鬼捂住了眼。
我認真地說道:「豔鬼姨,娘會做的,我都會做。只要咱們都還好好活着,家就沒有散。」

-3-
一切都像豔鬼姨猜測的那樣,趙蘭心發現了太子癡傻。
她不願意跟太子圓房,逼我去替她。
我換上她的衣服,進了牀帳裏。
太子衣衫凌亂地靠在牀上,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
我往他身下瞄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
好傢伙!
皇后爲了讓太子圓房,真是下了猛藥,也不怕脹死他。
太子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縮到了牀角去。
他脖子上有一道撓痕,估計是被趙蘭心抓的。
我想要靠近他,他瑟縮地一躲。
太子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充滿了懼怕。
「唉,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一點一點地靠近他,小聲說道,「剛剛是我不好,不小心抓傷了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後不會那麼對你了。」
太子認真地看着我,彷彿在考慮我說的是真是假。
看來他果然有些傻,我跟趙蘭心其實長得只有五六分相似。
可能是牀帳裏有些暗,太子根本沒有發現換了個人。
太子一臉委屈地看着我。
他眼睛黑汪汪的,我一下子想到了從前養過的一隻小狗。
我的小狗生病的時候就是這麼看我。
「乖啊,乖啊。」我抓住他的手,安慰他,「不痛不痛。」
太子靠在我肩上,渾身熱得像火燒似的。
他蹭來蹭去,難受得發出嗚嗚聲。
「老天啊,你該不會死掉吧。」我覺得他燙得太厲害了。
可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呢!
原定計劃中,是我把藥下給他,他昏睡一夜就沒事兒了。
可我現在哪裏敢呢!
我現在腦子一片空白。
豔鬼姨也沒教我這些啊!
我低頭試探性地戳了戳太子鼓脹的地方。
太子一下子掐住了我的手腕,額頭上青筋暴起,難受得更厲害了。
趙蘭心見我還未成事,她把我叫出去。
她狐疑地說道:「你還未經人事?我娘不是從青樓把你贖出來的嗎?」
我心虛,立馬說道:「奴婢身經百戰!只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伺候這麼尊貴的人。」
「什麼尊貴不尊貴的,如今只是個傻子而已。」趙蘭心隨手翻出一個冊子丟給我,「你照着這避火圖上的,趕緊搞定他。」
她怕被太子看見她的臉,轉身走了。
我拿過那個避火圖仔細看着,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看起來挺簡單的嘛,跟搓衣服沒什麼兩樣。
「疼!」太子一個哆嗦,一口咬住我脖子。
「別說話!」我趕緊捂住他的嘴,把趙蘭心招來就不好弄了。
我哄着他:「我輕點,我輕點好不好?」

-4-
趙蘭心被皇后狠狠打了兩個耳光!
皇后來東宮陪太子喫飯。
趙蘭心爲了顯示自己賢惠,親自給太子餵飯。
結果太子一碰到她,就抗拒地嘔吐。
皇后仔細一問,太子舉着手認真地說道:「壞女人,咬我。」
太子的手指被人咬破了,傷口慘白慘白的。
皇后當場勃然大怒,打得趙蘭心嘴都腫了。
皇后氣道:「李福,給我盯着這個賤人。她若再敢欺負我兒,我要她全家好看!」
我低着頭,心想。
趙明理口口聲聲喊我娘賤婦。
可他們全家人在皇后眼裏,也不過是個可以隨意處置的賤人。
這世道,老鷹抓小雞,小雞喫小蟲,小蟲喫葉子。
我不想當葉子,想當老鷹。
皇后留下貼身大太監守在東宮,自己走了。
李福是個臉圓圓的太監,笑起來眼角有細紋。
他和氣地說道:「太子妃娘娘,皇后命您去佛堂跪一個時辰,請吧。」
趙蘭心扭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肯定想殺死我。
唉,我也不想把太子的手咬成那樣啊!
可是元帕上要見血,我沒有趁手的東西割手指。
咬自己實在太疼了,我只能去咬太子。
沒想到太子一個傻子還會告狀。
我若有所思地想着,夜裏我悄悄對太子做壞事。
太子跟皇后告狀,那麼趙蘭心豈不是慘了?
李福公公要我伺候太子用膳。
我自己肚子都餓得咕咕叫。
宮裏的人隨時都低着頭,不敢看。
太子又一本正經地喫飯。
我悄悄地捏了一塊綠豆糕塞進嘴裏。
太子噌的一下子抬頭看我。
「李福,她偷……」太子要告狀。
我立馬夾了一塊燒雞塞進他嘴裏,溫柔地說道:「殿下,還想喫什麼,奴婢喂您。」
就這樣,我偷喫一口,喂太子一口ṱṻₖ,喫得飽飽的。
李福公公讓人撤走飯菜。
他看了我一眼淡定地說:「擦擦嘴上的油。」
我嚇得小臉一白,怕他處置我。
李福公公掏出個笑臉小布偶在我眼底一晃。
咦?這是我娘做給哭鬼叔的布偶。
李福公公很快收回布偶,朝我做了個哭臉。
我驚喜地看着他,這是哭鬼叔叔!
哭鬼叔朝我一笑,又轉身陰陽怪氣地說道:「咱家若是再看見有人苛待太子殿下,那慎刑司的牢房,可又要多幾個死鬼了!」
宮女太監們撲棱棱地跪下,連聲說不敢。
我也要跪,太子卻抓住我的手。
他抬頭看我,困惑地說:「你是太子妃,怎可以跪……」
我的親孃啊!他怎麼關鍵時刻還認錯人了。
還好大家都低頭跪着。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
太子卻力氣大得很,鉗制住我的手。
「你……」
他還要繼續說!
我明顯看到有個太監耳朵都支棱起來。
我情急之下,往前一貼,吻住了他的脣。
太子眼睛微微睜大。
他將我拖進懷裏,按在腿上,認認真真地親了起來。
我真的好想死……
之前跟太子親近,好歹是黑燈瞎火地在牀帳子裏。
他被下了藥,又神志不清。
可現在屋裏亮堂堂的,邊上還跪着這麼多人。
我羞恥得恨不得當場消失。
「別……唔……」
「別在這兒!」
我揪着太子的頭髮,含含糊糊地說着。
太子很聽話。
他將我抱進了內殿。

-5-
進了內殿,我換上趙蘭心的衣服以後把他綁了起來。
我晃了晃身上的衣服,問他:「我是誰?」
太子歪頭看我:「太子妃。」
我滿意了。
我撲過去掐住他的臉,捏來捏去。
我又拿出藏起來的小柳條,抽打太子的屁股!
太子眼睛瞪圓了看我。
「你……」他在牀上扭動着,控訴地看着我。
我按住他,捏着他的下巴說道:「我在欺負你,明白嗎?」
太子委委屈屈地點點頭。
好乖。
我摸摸他的臉小聲說道:「你別怕,也別叫。我保證不會弄疼你,好不好?」
第二天皇后來看太子。
太子立刻衝上去,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柳條抽打的痕跡。
他扭頭一指趙蘭心,氣道:「母后,壞女人打我!」
皇后又氣又心疼,咬牙切齒地說道:「李福!把這個賤人關進佛堂好好替本宮照料她!」
哭鬼叔眼皮子微微一挑,弓着腰說道:「太子妃娘娘,請吧。」
趙蘭心撲通跪在地上,嚇得臉色慘白:「皇后娘娘,臣妾沒有……臣妾……」
她百口莫辯啊!
我低着頭,避開她看過來的目光。
「我兒受苦了,原想着這趙蘭心在京中素有賢名,可以進東宮照顧你,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蛇蠍女人。」皇后心疼得都哭了。
她伸手想去摸太子手臂上的傷痕。
太子把胳膊往後一藏,避開了皇后的手。
皇后嘆了口氣說道:「你還是這般不喜旁人觸碰。」

-6-
太子癡傻的事情,終究是沒瞞住。
皇上龍顏大怒,遣了整個太醫院來爲太子診治。
每一個太醫都戰戰兢兢地說太子這癡病來得罕見。
說來說去,就是治不好。
趙蘭心聽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皇上嘴上說讓太醫盡心醫治,可轉眼就把太子遷出了東宮。
我們一大羣人被趕到了偏僻的梧桐苑。
宮女太監們人人自危,有人私下說皇上要廢太子了。
皇后娘娘被幽禁,太子一時間無人照拂。
趙蘭心幾乎要氣死了。
她摔碎了房中的花瓶,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我的大好年華,就要浪費在這個傻子身上嗎!」
趙蘭心接連被皇后責罰,整個人都有些扭曲了。
太子被她嚇得站在牆根,一動不動,也不敢說話。
太子手背上被花瓶碎渣刺傷,一直流血。
我恰巧挨着他,悄悄地拿出手帕幫他綁在手上。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這個青樓妓女纔跟他睡了幾晚,竟然還知道心疼他了。」趙蘭心譏諷地說道,「人都傻了,還每夜折騰得到處都是痕跡,灑掃的宮女見了都臉紅。」
她現在是篤定太子是個廢人了,這話都敢正大光明地說了。
我低着頭聽了,心想,能怪我嗎!
皇后每次給太子猛猛地下藥,一晚上都折騰得沒辦法睡。
牀褥換了一次又一次,再這樣下去我都懷疑太子要腎虛而亡了。

-7-
入夜後,趙蘭心跟我更換了衣物。
她讓我從今以後就扮作她,幫她在梧桐苑照顧太子。
這宮裏的人對她都不熟悉,我謹慎些就是了。
趙蘭心穿着宮女服,鬼鬼祟祟地出門去了。
我去找太子,他正在書房裏胡亂地翻着一本書。
太子的手還在流血,我拿着姐姐給我的藥包,仔細地幫他撒上。
他疼得嘶嘶吹着氣,使勁往我身上貼。
「疼一下就好了。」我給他包紮好。
太子舉起手,眼睛滴溜溜地看我,臉紅紅地說:「要親一下。」
真是學壞了,幹什麼都得親一下。
我搖頭拒絕他:「不能親。」
太子更委屈了,使勁兒用腦袋在我的肩窩蹭着。
我摸摸他的腦袋,憂愁地說道:「你可不能一直傻下去啊!」
太子必須清醒過來,這樣才能發現趙蘭心的欺君之罪,狠狠治她的罪,替我娘報仇。
中途李福公公送來滋補的湯藥,我餵給太子喝了。
結果喝了沒多久,太子靠在我身上,不停地抓我的手。
我呆呆地看着他身下。
不是吧,皇后都關禁閉了,還不忘給太子下藥啊。
再這麼下去,我的手都要磨起繭子了。
我眼睛一閉,摟着他,開始整活兒。
可是這次居然不行!
太子更難受了,他暴躁地推翻了桌上的東西。
丁零咣噹地弄出很大的動靜。
他哐哐地撞牆,傷害自己,小獸似的嗚嗚叫着。
我嚇得趕緊抓住他,抱着他:「別撞了,別撞了。」
他額頭都撞紅了,抬起溼漉漉的眼睛看我:「疼。」
「吹吹就不疼了。」我湊過去輕輕吹他的額頭。
太子一抬頭,嘴脣正好貼上我的嘴脣。
他力氣大得很,把我壓在了地上,亂咬我。
「走開!」我推翻他,捂住嘴瞪他。
太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淚水。
他說:「母后不在,都欺負我,我想母后。」
這次藥下得也很猛,太子拿東西砸自己緩解痛苦。
我拉住他的手,低聲說:「唉,你別哭了。我娘不在,我也想她。」
太子扭頭,摸了摸我的臉。
我這才意識到我哭了。
太子舔了一下我的臉,輕輕說:「鹹的。」
唉,小狗才舔人。
他只是個傻子,我跟他計較什麼呢。
「我讓你親一下,就親一下哦。」我戳了戳他的肩膀。
太子迫不及待地撲上來,一邊親我一邊胡亂地蹭着。
「不行!只能親臉。」
「不要亂摸!」
我打了他的手一下,太子的傷口又流血了。
他坐起來,衣衫凌亂地看着我,眼神撲閃撲閃地說道:「那……那你親我,摸我。」
太子認真又熱切地抓着我的手,邀請我。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跳加快。

-8-
這幾天宮內人心惶惶,聽說好多宮女太監都是一些大人物的耳目。
現在皇宮在清理這些耳目,冷不丁地就會消失一批人。
我每天跟太子關在東宮,不是玩遊戲就是玩彼此。
好幾日沒有見哭鬼叔,我一打聽才知道他出事了!
有個宮女低聲說:「回稟娘娘,奴婢聽說殿下的癡病一直醫不好,是李福公公在藥裏下了毒。」
哭鬼叔是貴妃安插在皇后身邊的耳目,現在已經被關進慎刑司了。
我聽了手腳發涼。
不會的啊!
哭鬼叔明明是太子的人,怎麼可能給太子下毒。
我換上宮女的衣服,偷了太子的令牌悄悄去梧桐苑。
到了慎刑司門口,我亮出令牌說太子要我來的,他們果然沒有攔我。
等我進去一看,哭鬼叔掛在刑架上,渾身都是血。
「叔……」我聲音都在抖,「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哭鬼叔對我笑笑:「乖糰子,別管我。只要咬死貴妃,八皇子纔沒機會跟太子爭儲。我這鬼在暗處活了這麼多年,該進閻王殿了。」
「我不懂你們這些大人的事情!我只知道你不能死。」我擦了擦眼淚,堅定地說道,「叔,你撐着!一定要撐着等我救你。」
我把之前我姨給我的藥丸子餵給哭鬼叔。
我姨說這藥很珍貴,就是半隻腳踏進閻王殿,也能給他拉回來。
她讓我留着保命,這個時候剛好派上用場了。
「這大還丹給我喫了,毒鬼知道了要氣死。」哭鬼叔嘆道。
我說:「纔不會呢!你們都是家人,我姨不會看着你死的。」
我出了慎刑司,要回梧桐苑。
可是路上發現宮女太監們喜氣洋洋地往東宮搬。
我跟着一起回了東宮。
站在人羣中,我悄悄抬頭一看。
太子身穿玄色冕服,高高地站在白玉階上。
他容色冷峻陰鬱,不怒自威,讓人看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皇上派人來宣旨,太監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
大概是貴妃構陷太子,罪不容赦。
八皇子意圖玷污太子妃,穢亂宮闈,膽大妄爲,被關入天牢等候發落。
太子如今恢復神志,受了委屈,該被賞賜。
趙蘭心被人帶來,癡癡地跑向太子,抱着他哭道:「殿下!您終於清醒了!不枉臣妾在梧桐苑陪您數月。」
她哪裏是在梧桐苑!分明是想押寶八皇子,每天穿着宮女服去跟八皇子私會!
我一咬牙,站出去揭發她:「殿下!在梧桐苑陪着您養病的人,根本不是她!」

-9-
事情跟豔鬼姨謀劃的根本不一樣。
她說太子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絕不會容忍枕邊人謀算他。
可是如今太子頭頂的草原都能跑馬了,他也沒處置趙蘭心,反而把我關了起來。
太子甚至知道我們在青樓所有的謀算。
我心灰意冷地想着,他真是把我耍得團團轉。
枉我還在哭鬼叔面前誇下海口,說要救他。
現在我被關起來,自身難保了。
門被打開,太子走進來。
我坐在角落裏,不看他。
太子站在我面前,他冷淡地說道:「婉貴妃上吊自縊,攬下了謀害我的罪責。父皇心軟,放過了八皇弟。如今趙蘭心懷了八皇弟的孩子,孤要等她將孩子生下來,然後一舉扳倒八皇弟,讓他再無翻身之日。所以現在孤不能處置趙蘭心。」
我聽了,沮喪地說道:「你不用跟我解釋。」
太子表情一沉,強硬地說道:「孤不是在跟你解釋。」
我有氣無力地說:「哦。」
太子又問我:「你有什麼要對孤說的嗎?」
我期盼地看着他:「你能放了李福公公嗎?」
太子面色越發冷淡了:「不能。」
我又繼續說:「那你能放了我嗎?」
太子隱忍地說道:「若只有這些廢話,便不必再說。」
那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
我盯着他,心想,從今天開始恨死你!
太子肯定看穿我的心思了,因爲他掐了一下我的臉。
我躲開他,往後靠了靠。
太子摩挲了一下手指,慢慢說道:「孤留着京兆尹趙文欽還有用,所以暫且不能幫你處置趙明理。再者說,趙明理縱馬踢死你母親的事情,就算查,也最多判他賠錢杖刑。你在宮裏待了三個月,難道還沒有明白一個道理嗎?貴人不在乎那些下等人的命,所以就算趙明理故意殺害了你娘,也不會有人真的讓他賠命的。」
我想起趙蘭心在我面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的。
可是皇后娘娘想打她就打她,想罰她,她也得跪着受着。
若是我成了貴人,就算殺了趙明理,也不會有人追究我了?
我看着太子,試探性地說道:「你娶趙蘭心,是想拉攏趙文欽,那我也是他的女兒,你娶我效果也一樣的對不對。」
太子矜持地點頭:「孤可以先封你做良娣。」
我立馬說:「那你放了李公公,我就給你做良娣。」
太子皺眉,有些頭疼的樣子:「只有李福死了,才能坐實婉貴妃謀害孤的罪名,他絕不能活。」
我心如死灰地說道:「我不能嫁給仇人,既然你要殺李公公,把我也殺了吧。」
太子臉色沉下來,怒道:「你以爲你在梧桐苑伺候了孤幾個月,就能跟孤討價還價了嗎?齊團圓,孤不是那種你可以威脅到的人!孤等你求饒的那日!」
他摔門而去。
我被門巨大的響聲震得耳朵疼。
我不知道他好好地生什麼氣,本來就是互相商量嘛。
談不攏就談不攏,我就不哭不鬧讓你殺了,還不夠?
有毛病!
我縮在角落裏睡覺。
殺吧,把我們都殺光,黃泉路上大家好做伴。

-10-
太子關了我一個月,沒有殺我,反而封我做了太子良娣。
他還放了哭鬼叔。
țûⁱ這人,古古怪怪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太子說:「孤只爲你讓步這一次,明白嗎?」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太子輕咳一聲,目光在我身上流轉,半晌又說道:「如今你是東宮良娣了,可孤沒有把你的名字記在玉牒上,將來有了更好的分位,再將你記上去。你說不想改姓,孤也幫你跟趙文欽說過了,你依舊叫齊團圓。東宮上下,除了孤,數你尊貴,你聽懂了嗎?」
我眨眨眼,他說得這麼明白,我又不是傻子,當然聽懂了。
太子盯着我說話,我總覺得他有些暗暗地惱怒。
我想了想,捱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說道:「謝謝殿下。」
太子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似的,狠狠把我抓到懷裏親了起來。
我很不喜歡他現在的態度,又強勢又霸道,讓人無可躲避。
我也不喜歡他現在的氣息,凜冽得幾乎要把我凍住。
我有些懷念當初在梧桐苑的時候。
他裹在被子裏喫着我塞給他的糖果,眼睛水靈靈地看着我。
湊過來吻我的時候,嘴巴里還有甜甜的味道。
我倆摟在一起,躲過太監宮女,悄悄站在窗口看月亮。
太子鉗制住我的下巴,質問我:「齊團圓,你在想誰?」
我摸了摸他手背上那道淺淺的疤痕,老實說道:「想你。」
太子聽了,低頭咬着我的脣說道:「孤就在你身邊。」
他說完以後,又猛然看我。
太子推開我,起身,用力地看了我一眼,揚長而去。
他又生氣了。
這一次太子有五日沒來見我。
倒是趙蘭心來了。
她已經顯懷,肚子圓滾滾的,帶着一羣宮女趾高氣揚地走過來。
趙蘭心怨毒地說道:「千算萬算,本宮都沒算到你竟然是那個賤婦的女兒!還藉着本宮的手,爬上了太子的ťŭ̀ₓ牀!」
我想都沒想,衝上去扯着她的頭髮就開始扇她耳光。
讓你長個嘴就知道罵人!
趙蘭心尖叫着:「你一個良娣,竟然敢對本宮動手!」
她的宮女們迅速圍上來,撕扯着我。
我一個打十個。
這事兒驚動了太子。
太子一個箭步走上前,將我拉到懷裏。
我一下子哭了:「她帶着人欺負我,你不拉她,反而拉我!我那麼喜歡你,可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爲什麼要讓我做你的良娣!」
太子捧住我的臉,低頭看我:「你再說一遍,你喜歡誰?」
我不肯再說,扯着他的袖子擦眼淚。
趙蘭心哭訴道:「太子殿下明察!臣妾來探望齊良娣,也不知是哪裏得罪了妹妹。她不分青紅皁白地打了臣妾,臣妾現在肚子好疼,恐是動了胎氣。」
太子怒道:「既然動了胎氣,就好好在寢宮養胎!來人,將太子妃送回去,沒有孤的傳召,她不可踏出寢宮半步!」
太子把我帶到了他的寢殿。
一進門我就甩開了他的手。
「再把你剛剛的話說一遍,孤給你一個驚喜。」
「我不說,你不用給。」
「不說,孤也給。孤堂堂太子,能聽你的話嗎?」

-11-
太子說,以後我姨、豔鬼姨還有哭鬼叔就是我的人了。
他還把他們的奴契給了我,說隨我處置。
他們三個看看我,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奇特。
哭鬼叔心有餘悸地說道:「咱們殿下可不是那種心慈手軟之輩啊,他竟然能留我一條命。」
豔鬼姨一臉的若有所思:「我剛剛看殿下眉眼,他竟然還是個雛兒啊。這麼說,他根本沒有碰過趙蘭心,那趙蘭心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我姨眼眶紅紅地抱着我:「這深宮是喫人的地方!我早知道殿下會封你做良娣,就是拼上這條命不要,也要帶你走。糰子,你年紀小不懂,在這種地方,多鮮嫩的姑娘也得熬得油盡燈枯。」
然後豔鬼姨就跟我姨大吵了一架。
豔鬼姨說爲什麼放着這潑天富貴不要,非要離開呢。有他們三個輔佐,我一定能夠把持住太子的歡心。然後幹掉趙蘭心,我來做太子妃,將來還能做皇后。
我姨又說,他們三歲就被收入皇家暗衛訓練,十五歲就跟隨太子做事。這麼多年以來,見慣了多少風風雨雨。富貴,那也是用命來換的!
哭鬼叔低着頭掏出小布偶,慢慢地給小布偶梳頭髮。
我聽着她們吵架,低頭摸出個橘子喫。
我姨跟豔鬼姨齊刷刷看向我,異口同聲地說道:「糰子,你說!你站哪邊!」
我吞下那瓣橘子,面對她們殷切的眼神,艱難地說道:「我覺得你們說得都對。」
在她們喫人的表情下,我跟她們小聲嘀咕兩句,說了我的計劃。
我姨一臉勉強地說道:「行,就先按你說的辦。」

-12-
皇上要去西山圍獵,太子帶着我也一起去。
我去挑馬的時候,趙明理跟了過來。
他在我身邊,低聲說道:「當初以爲你是個傻子,本少爺就放了你一馬。沒想到你竟然能混到太子身邊去,還跟我姐姐爭寵。」
我沒搭理他,摸了摸眼前的棕色大馬。
總有傻子說我是傻子,我今日心情好,不想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齊團圓,你娘臨死前的慘樣,你還記得嗎?」趙明理越說越興奮,「我的馬一腳踩到她的胸口上,然後又踢斷了她的四肢。她沒有立馬死去,而是不斷地吐血啊吐血,像只蛆蟲一樣在地上痛苦地扭動着。我記得你當時哭着喊着找大夫,當時本少爺沒有看到你娘死的那一刻。聽說她會痛苦好幾天呢。怎麼,你就每日眼睜睜看着你那個賤婦孃親痛苦掙扎,然後守着她等她死?」
我扭頭看他,平靜地說道:「我把我娘帶回家,等她交代完遺言,就用一把刀插進了她胸口。她好像也沒有受很大的痛苦,閉上眼睛離開我了。」
趙明理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我朝他笑了笑:「抱歉啊,我娘死得沒你說得那麼慘,讓你失望了。」
我挑好馬,騎上去慢悠悠地走了。
今日太子要陪在皇上身邊,無暇看顧我。
他讓哭鬼叔陪着我,在這裏好好散散心。
哭鬼叔輕聲說:「糰子,這事兒你跟你姨說過嗎?」
「哪件事兒?你說我娘死的那事兒?」我好奇地看着他,「爲什麼要跟我姨說,她知道以後會發瘋的。」
我娘死,我姨會痛苦復仇。
若我姨知道是我送了我娘最後一程,我姨會失去理智發瘋復仇。
她是我的俠女,不應該被仇恨裹挾着墜落。
在地獄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
哭鬼叔朝我露出個笑容,可我看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今日,是趙明理的死期。
我心情非常非常不錯。
我來西山圍獵之前,去找了趙蘭心。
我跟她說:「趙蘭心,在梧桐苑的那三個月,我跟太子從未圓房。你說當時太子癡傻,他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根本沒有跟我圓房的事情。」
趙蘭心捂着自己的大肚子,臉色慘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笑眯眯地說道:「你快要臨盆了吧?小孩子總是很可愛的,看你剪裁的衣裳,都是給男孩子穿的。怎麼,太醫爲你診治過了,這一胎是個男孩兒?」
趙蘭心尖銳地說道:「你想說什麼?」
我靠近她輕聲說:「我想說啊,你最好找孩子的生父好好商量一下。畢竟誰也不知道,太子會不會讓你順利生下這個孩子。」
我跟趙蘭心進行了一場愉快的談話,我哼着小曲離開了她的寢宮。
八皇子之前被打入天牢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太子廢了,再不能人道。
趙蘭心肚子裏這個孩子,將會是他唯一的種。
也不知道八皇子,會不會拼一把,保下趙蘭心肚子裏的孩子呢。
趙蘭心,你一定要在恐懼不安中度過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啊。
只有你足夠緊張,那點藥纔會發揮效用。
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平安生下孩子的。

-13-
我絲毫不意外趙明理會在林子裏堵住我。
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說道:「今日小爺就要在這裏弄死你!」
我跳下馬,笑眯眯地說道:「你說得對,今日我就是要在這裏弄死你。」
「死到臨頭還嘴硬,都他孃的給我上!」趙明理一聲令下,他身後的狗腿子都朝我襲擊過來。
一炷香後,只剩下趙明理一個人活着。
他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看着我。
我隨手把染血的刀丟在地上,遺憾地說道:「當年我姨嫌我笨,只教了我幾招,說將來遇上事情足夠保命了。我來來回回練了十幾年,是挺枯燥的。不過招數不在多,夠用就好,趙公子,你說是不是。」
太子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坐在屍山血海裏。
斷手斷腳的趙明理,淒厲地大叫道:「姐夫救我!救我啊!」
我一腳踢翻了他,好奇地說道:「你喊什麼喊呀,不是剛餵你喫了大還丹,你放心吧,一時半會兒不會死的。」
太子大步朝我走過來,他看着我,眼神複雜。
他抬起袖子,將我臉上的血一點點擦乾淨。
我老老實實地說道:「太子,你把我趕出東宮吧。我害了趙明理,壞了你跟京兆尹的關係。」
「京兆尹聯合八弟叛亂,剛剛已經伏誅了。還有趙蘭心,生產時有血崩之兆,活不久了。」太子用披風裹着我,將我抱上馬。
他將我帶回東宮,告訴我:「李福把趙明理帶回了慎刑司。」
我坐在浴桶裏,泡得暖乎乎的。
太子爲我洗頭髮,低聲說:「是孤不好,總是將你的仇一拖再拖,逼得你親自涉險。」
我看着他,有些睏倦地打了個哈欠:「太子,我其實不喜歡跟你生活在一起。」
太子的動作一頓,凝視着我:「爲什麼。」
我認真地說道:「因爲你總是在我面前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然後讓我去猜你的意圖。比如說,你每次看着我,都很想讓我親你。可你不說,總是扯這個扯那個,想從我這裏做交換。」
太子彷彿被我的話噎住了,他捏着我的耳垂,垂着眼眸說:「孤ẗû²不說,是怕你不答應。孤習慣了,任何事情都得用來交換。」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我從浴桶裏站了起來。
太子的衣衫被水濺溼了。
我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脣,問他:「你在想什麼?」
太子的聲音繃緊了:「想要你。」
我踮起腳,吻他:「好,我答應你。」

-14-
我這個人,自小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最先發現我傻的,是我姨。
她教我讀書,我讀着讀着就覺得很痛苦,不想讀。
她教我習武,可我拿着劍就覺得渾身血液在燒,於是不想練。
我娘知道了,摟着我坐在杏子樹下。
她問我:「糰子,你爲什麼覺得讀書很痛苦。」
我在她懷裏,想了想說:「娘,三字經千字文這些我早就讀明白了。我姨教我讀史,可那些字彷彿會從書裏爬出來咬我。我看見很多人的鮮血在湧動,很多人在吶喊。我看着看着,就覺得好痛苦好痛苦啊。我讀的書越多,明的理越多,越覺得痛苦。」
我又認真地說道:「娘,我是一片葉子,我不應該感到痛苦的。」
「糰子啊……」我娘聽了,眼裏噙着淚說道,「你……唉,你這孩子,慧極必傷……」
我嚇了一跳:「娘!你別哭,我以後好好讀書就是了。」
「別讀了。」我娘握着我的手說道,「你跟着村裏的孩子們隨便念念吧,喜歡什麼就讀什麼。」
我娘不再管束我,我便過得更自在ƭű̂ⁿ些,整日跟同齡孩子瞎玩兒。
「李嬸子根本不想讓她閨女嫁到東村。」
「不想嫁,李嬸子咋還笑呵呵的,糰子,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李嬸子笑,是因爲她不想哭得太難看。
「王小樹家的狗根本不是黃鼠狼咬死的。」
「哎呀,小樹他爹都承認了,你還說不是。糰子,我看你是真傻。」
我不傻。小樹他爹承認,是因爲不想讓人知道是他毒死了自家的狗,方便自己出去偷寡婦。
我一日日地瞎玩兒,一天天地長大,認識我的人都說我傻。
就連我娘被趙明理害死那天,他想找我。
村裏的人都護着我說:「貴人,齊娘子只有一個傻閨女,她不會找你麻煩的。」
趙明理,那麼一個草包一樣的東西,竟然害死了我娘。
這世道古古怪怪。
我不能再當一片沉默的葉子。
我要當一片可以殺人的葉子。
我上京找我姨。
以前我以爲我姨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
可我見到她以後,我才知道,她也只是個身不由己的人。
可沒關係,她依然是我心目中的俠女。
豔鬼姨提議讓我入宮,我同意了。
「姨,你覺得太子會喜歡上我?」我Ťųₔ問她。
豔鬼姨詫異地看着我:「你怎麼知道?」
我說:「你每次一說太子兩個字,就會看我。」
豔鬼姨笑了笑:「毒鬼還說你是個小傻子,我看你比誰都精。太子那人啊,嘖,總之,你見了就知道了。」
太子那人啊,長了八百個心眼子。
當我看到他坐在書桌前胡亂翻書的時候,我就知道太子早就對我的來歷瞭如指掌。
他翻書總是有些規律的,那些書裏寫着別人傳上來的暗語。
他的癡呆症在皇后第二次來看他的時候,就已經好了。
可他還在我面前裝,在所有人面前裝。
裝是一種病,太子早就病入骨髓。
對付太子這樣的人,我只要做一片不需要思考的葉子便好。
他自詡比任何人都聰明,善於謀算。
那我就讓自己的行跡,被他謀算到就好。
想哭就哭,想罵就罵,想算計誰就去算計。
有時候當一片葉子也挺好的……
皇上被八皇子叛亂的事情,氣病了。
太子又要監國,又要侍疾,忙得團團轉。
他看我在外面玩兒,心裏不爽,把我抓回了宮裏。
我心裏是不願意的。
我姨跟豔鬼姨還有哭鬼叔,在京城開了一家酒樓。
我時不時地去幫個忙,過得挺快活。
誰願意陪他日日住在這沉悶的深宮裏,看那些人算來鬥去。
都是一幫大傻子罷了,坐在高位上的太子,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我從前在學堂,底下的人悄悄傳紙條,夫子在上面明明白白。
可太子得裝啊。
就像夫子那樣,也得裝。夫子說,若我太嚴苛,誰還來做學生。
可若我不夠嚴苛,誰還來做學生。
太子也一樣啊,裝!揣着明白裝糊塗,糊塗中還得有幾分精明。
有時候我聽着他跟大臣們談話,我總覺得自己又會痛苦一些。
我心想,那是因爲我成了一片會思考的葉子。
我每天穿着小太監的衣服, 陪在太子身邊, 困得昏昏欲睡。
太子說:「孤不是故意要折磨你的, 叛亂的餘黨沒有抓完,你在外面晃盪, 會分孤的心。」
我給他研墨,微微用力, 墨水濺到他臉上。
太子神情微微一頓,悄悄握住我的手說道:「好吧, 說實話,孤很想你。」
番外
都說皇宮是個最講規矩的地方。
可自從太子登基,規矩在皇后娘娘那裏,就形同虛設了。
按理說, 皇后娘娘統領三宮,衣食住行都該以身作則。
可她一屁股坐在皇上邊上, 還指揮皇上給她夾菜。
皇上偏偏心疼娘娘,直接給她喂到嘴裏了。
喫着喫着,皇后冷不丁地說道:「戶部尚書在說謊, 冀州災民的糧根本沒有按時發放。」
皇上一臉頭疼地說道:「昨夜讓你睡覺,你偏不睡, 非要去翻看戶部送來的賬本。一夜沒睡好,飯都不想喫幾口。齊團圓,你再這樣下去, 朕絕不會再讓你偷偷去上朝聽政了。」
這話一出, 殿內的宮女太監們,把頭埋得更低了, 恨不得自己耳朵聾了。
是啊!誰能想到, 每天,皇后一睡醒, 就溜溜達達地去光明殿聽政了。
她搬個小墩子往最後一排的角落裏一坐,喫着小橘子,喝着熱茶水聽政。
上朝的大人們也瞧不見她。
唯有皇上一人, 往後面瞧了又瞧。
惹得站在最後一排的官員, 心裏總是發毛……
看守宮門的禁衛軍,看了看手裏的令牌,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假太監,嘴裏發苦。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十次了,皇后偷了令牌晚上出宮玩兒。
放行, 還是不放行呢。
這令牌皇后到底從哪兒弄的。
這是御膳房的牌子,出入都是要記名的。
這個時辰放行御膳房的人, 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出了事兒, 誰來扛?
皇后一看禁衛軍愁眉苦臉的樣子,想了想轉身回去了。
過了一夜,皇上親自來送人。
皇上沉着一張臉說道:「放人, 出了事兒朕擔責任。」
禁衛軍心想, 有皇上背鍋,那肯定能放行。
皇后出了宮,還不忘轉身揮揮手。
皇上拔高了聲音說道:「早點回來!」
等夫妻兩個一走。
兩個禁衛軍交頭接耳, 感慨:「我總覺得咱們倆是那菜市場看門的,這還有點皇家的樣子嗎?」
皇家樣子?沒了!
規矩體統,更是沒嘍!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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