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彈幕後,和反派破鏡重圓了

大婚日,與嫡姐錯換花轎。
我被送到不對付的太子府上。
記掛情深意重的未婚夫,我正要開口說明。
眼前出現了彈幕:
【女鵝你不要和反派說換花轎啊,你這樣說會傷害唯一真心喜歡你的人啊。】
【渣男譽王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嫡姐,花轎是他們合謀換的,翻雲覆雨是他們現在乾的,你回去只能當妾不說,還得背鍋。】
【還是反派專情,這麼多年只喜歡你,他不過氣你對他始亂終棄,才故意裝作冷冰冰的模樣,想讓你哄哄。】
彈幕說的其他事都能對上,唯有一點。
我,始亂終棄,太子?!

-1-
紅蓋頭被揭下後,我尚未適應刺眼的燭光。
頭頂就響起清冷男聲:
「孤可以給你太子妃應有的子嗣尊榮寵愛,其他你休要妄想。」
聽見「太子妃」三個字,我當即意識到問題。
抬高視線迎上說話者凍死人的眼神,腦子「嗡」地炸開。
天殺的,花轎弄錯了。
我被送到嫡姐夫君,與我不對付的太子手上。
說來也奇怪。
以前在鄉下時我常聽說。
當今太子江至嶠深居簡出,鮮少出現在外人面前。
可自打回京後,我總能在首飾鋪,香料鋪,路邊攤……
各種奇奇怪怪地方和他偶遇。
他也完全不同於傳言所述說——不許女子近身三步之內。
每次都刻意堵在我面前,雙手抱胸,橫起眉毛瞪我。
那活像我偷光他家底的幽怨Ťṻ⁰。
此刻也從他周身徐徐散發,消弭他同未婚夫譽王的三分相似。
想到譽王,我忍不住爲他擔憂。
成親前七天,他專門送我一段紅繩。
傾訴想與我永結同心的迫Ṱŭ̀ₚ切。
如今出了紕漏,他不知有多着急。
想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開口:
「殿下,請差人……」
憑空出現的文字讓我咽回換花轎的請求。
【女鵝你不要和反派說換花轎啊,你這樣說會傷害唯一真心喜歡你的人啊。】
【渣男譽王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嫡姐,花轎是他們合謀換的,翻雲覆雨是他們現在乾的,你回去只能當妾不說,還得背鍋。】
【還是反派專情,這麼多年只喜歡你,他不過氣你對他始亂終棄,才故意裝作冷冰冰的模樣,想讓你哄哄。】

-2-
我愣怔看着不停滾動的彈幕,好一會兒才弄清。
原來,我是追妻火葬場小說女主。
眼下正要開啓與男主譽王的糾葛。
接到賜婚聖旨後,他不想娶低賤庶女,頻頻向嫡姐獻殷勤。
就連我貼身珍藏的紅繩。
也不過是他給嫡姐買首飾時順手扯下的包裝帶。
他的猛烈攻勢終於贏得嫡姐換嫁之意。
恰巧我爹也始終相信。
皇位會落到繼後之子譽王,而非元后所出的太子身上。
爲了讓心愛的嫡長女成爲名正言順的未來皇后。
他們偷換花轎,又利用我想回譽王府的決心。
騙我承認一切罪過。
後來我雖嫁給譽王,卻被貶妻爲妾。
還成爲剛成婚便關入宗人府受刑二十一日的天大笑話。
……
彈幕繼續滾動。
說的許多事,都能和我原先遭遇對上。
只有一點。
他們說我始亂終棄太子。
怎麼可能?
這說法太荒謬,我情不自禁搖頭。
太子眯起狹長眼睛:
「搖頭是何意,對孤說的不滿?」
語氣中的寒意。
隱約流露出彈幕所言未來瘋批反派的意味。
我沉吟着不知如何解釋,太子低低「呵」了一聲:
「莫非,你還要孤保證絕不納側妃?」
我不知他怎會忽然說起沒頭沒尾的事。
大昭注重開枝散葉,鄙夷一夫一妻這種會讓子嗣單薄的做法。
我爹一介臣子都有九位姨娘。
誰又會向儲君提出如此無理要求?
「殿下,臣女不……」
太子從袖中摸出七尾鳳釵,戴在我發上,打斷我:
「行吧,看在今日大婚份上,孤勉爲其難答應你。
「以後絕不納他人,只你一個,滿意了嗎,沈三小姐?」
龍涎香味溫熱鼻息吹燙我的面頰。
我慌亂側過頭,卻看到。
銅鏡中折射鳳釵令人眩暈的光彩。
高抬的純金鳳頭,點綴流光溢彩的眼睛。
用的是極難尋覓,但我喜歡的紫羅蘭翡翠。
而非嫡姐慣常喜愛的紅翡翠。
驚世駭俗的承諾,更是明晃晃告訴我。
他早已發現我不是嫡姐。
可他想要的太子妃。
就是我。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
也許該聽彈幕的,將錯就錯嫁給太子。
只是在此之前,有件事還是弄清楚爲好。
我抬頭盯住太子美到讓龍鳳燭火都失去顏色的臉:
「殿下,我們以前見過嗎?」

-3-
也許只是錯覺。
燭火下太子雙眸熾熱一瞬。
不過等仔細看,又是慣常寒光:
「你說呢?」
我能想起和太子第一次見面。
是回京半月後的賞花宴。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赴宴,卻運氣奇差。
剛坐下,婢女就將酒倒了一身,弄髒我唯一的新衣裳。
去偏院更衣的路上,又踩到滑溜溜的石頭。
一頭猛撞上硬邦邦的胸膛。
我甚至沒來得及站穩,就聽到那人冷冷吐出句:
「是你?」
回京後,我經常聽到有人滿懷厭惡說此話。
我生於五月五,按大昭說法。
惡日出生是爲不詳之兆。
我撞的那人身穿上好雲錦,想來非富即貴。
越是這樣講究的人,越忌諱與我近距離接觸。
我慌張倒退幾步,嘴上不停道歉。
他卻不依不饒靠近:
「你沒什麼要和孤說嗎?」
孤?
我不敢置信抬頭。
我的口脂印在他明黃蟒袍,在前胸處暈成大片嫣紅。
我撞上的竟是太子。
可怕傳言一下縈繞心頭。
不久前國公府五小姐入宮看望皇后姑母。
不知怎的暈在太子懷中。
不過尋常小事。
他卻以衝撞之罪,將五小姐打入牢中。
我該不會和她一樣,落得關入家廟的下場吧?
我越想越害怕,腿一軟,跪倒在地:
「抱歉太子殿下,真的很抱歉,臣女不是故意的……」
我低着頭,感覺到太子的影子如烏雲壓上來。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他的冷哼才如驚雷突至:
「光道歉就完了?其他呢?」
這話是要治我的罪了吧?
我不知所措保持沉默。
太子忽然猛地跺腳,
跺得人心頭一顫:
「虧孤今兒還特意來尋……算了,你呀真是好的很。」
說完,他就像拂袖而去似的抖落出圓形鐵盒,隨後向外院走去。
鐵盒滾到手邊,我壯起膽子一瘸一拐追上去:
「殿下,您東西掉了……」
太子剜了一眼我髒污裙襬,聲音更加暴躁:
「跌打膏,拿去擦,免得你扭傷腳,還要來訛孤!」

-4-
賞花宴之前,我們應該沒見過。
畢竟太子的臉美到有強烈衝擊性。
見過一次,定會留下深刻印象。
我越想越確信,答道:
「賞花宴?」
太子眉間重新籠上陰鷙,語氣譏諷:
「沒錯,你說的對。孤可是太子,怎麼可能在鄉野山村見過你這種放豬丫頭。」
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了。
還無緣無故擠兌我出身。
我頗爲頭痛揉起太陽穴,彈幕又大片更新:
【這麼說話,活該你小子沒老婆,就不能好好解釋嗎?】
【女主其他時候都挺聰明,怎麼偏偏理解反派的話會降智呢。你爹爲了名聲,可從沒說你去過鄉下,更別提放豬這種黑歷史。】
【反派說這話,不就等於直接告訴你,你們以前見過嗎?】
我差點忘記。
我爹接我回家後,對外宣稱。
我之前在江南靈寺修行,由嫡母母家照管。
事實上。
我被送到鄉下。
跟着寡婦趙大娘,還有她和我同歲的女兒長大。
她們待我不錯,只是。
她倆原本就過得緊巴巴。
後來多了我,沒人付生活費,更是窮得揭不開鍋。
爲了幫忙賺錢,我自告奮勇替村長家放豬。
漫山遍野奔跑的美好日子彷彿上輩子那般遙遠。
可有一點我確信。
那時我未曾見過太子。
【急死我了怎麼就想不起來呢,女鵝你看看反派的護身符,那是你送他的定情信物,這總能想起來吧?】
護身符?
我望向太子流光溢彩的蟒紋金絲腰帶。
可上面懸垂的。
是漿洗髮硬,泛着歲月微黃的麻布口袋。
哪有護身符?
注意到我的目光,太子摸上腰間,不復剛纔生氣:
「怎麼,對孤的護身符感興趣?」
布袋邊緣毛刺因反覆摩挲而平滑,仍舊掩飾不住粗製濫造的意味。
我怎麼也沒辦法相信,它出自我之手。
「說起來,還是孤在平城時,有人硬送孤的。
「孤不肯戴,她就一直哭,嚎得咳血也不停,嚇得孤現在都不敢取。」
平城,確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
他說的事,我好像隱約也有些印象……
我陷入回憶,抬眼間無意發覺。
太子懷念似微勾脣角的側顏。
竟像極記憶中春光似的笑靨。
只是又有些許差別。
那人Ťŭ̀ₕ眉目如遠山,時時流露輕快愉悅的溫柔。
不像太子,眉宇間總籠着陰雲。
最重要的是。
那是位姑娘。
我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問道:
「殿下,您認識喬珊嗎……」

-5-
「殿下,臣來替三女兒請罪!」
我爹壓倒性的叫喊與我的聲音同時響起。
無需彈幕提醒,我也知來者不善,正要起身。
太子卻按住我的肩膀,體溫燙得嚇人。
我遏制陡然加速的心跳,指向轉眼到門外的喧譁:
「殿下……」
太子自顧自將酒杯塞到我掌心,鎮定道:
「該喝交杯酒了。」
我哪有心思。
可他將酒杯舉到我脣邊,定定看我。
彈幕模糊他絕不罷休的目光:
【看不出女主心煩嘛,幹嘛非得逼她做現在不想做的事?】
【對啊別墨跡了,處理渣爹要緊,不然鬧事的風聲傳到老皇帝那兒,女主得回去給渣男當妾,反派也顏面盡失。】
【可是按設定喝完交杯酒纔算正式結爲夫妻,反派應該太害怕快到手的老婆沒了。】
真是這樣嗎?
我半信半疑端起酒杯,主動繞上太子手臂。
兩道同時的吞嚥聲後,太子喉頭饜足滾動:
「禮成,你終於是孤的太子妃了……」
我莫名覺得身上發熱,我爹撞開門,帶動的風冷卻微醺空氣:
「殿下不可!」
他似乎氣極,三兩步跨來。
甚至沒向太子問安,對準我的臉抬手:
「逆女,皇上賜婚也敢起歪心思,還不跪下!」
電光火石間。
太子起身擋在面前,鉗住我爹的手腕,語氣冰冷:
「擅闖孤的寢殿,罔顧尊卑,孤都可以不和你計較。
「可若對孤的太子妃無禮,休怪孤不客氣。」
我爹嗤笑聲傳來:
「滔天罪人算哪門子……」
「咔嚓——」
骨頭響脆的碎裂音後,只剩我爹痛苦吸氣聲。
我聽說太子素來矜持,從未親自動手責罰他人。
可眼下,他直接將我爹推倒在地,聲音也變了調:
「再讓孤聽見半句不敬之詞,就剁你舌頭餵狗。
「滾去書房候着。」

-6-
我和太子到書房時,我爹沒有適才囂張。
規矩躬身向太子解釋。
我貪慕太子妃的榮耀,迷暈嫡姐,偷換花轎。
他說着從懷中掏出按有紅掌印的白紙黑字:
「臣擒住她的貼身婢女,從那賤婢身上搜出沒用完的迷藥。
「這是供詞,請太子過目。」
太子垂眸翻閱,毫無表情的臉看不出喜怒。
我爹趁熱打鐵:
「如今樂兒爲譽王妃已成定局,而這德行敗壞——」
太子猛地抬頭看向他,我爹瑟縮着捂住受傷手腕,改口道:
「至於臣的三女兒,臣要帶她回去。」
來書房之前我曾幻想。
我和嫡姐大可將錯就錯,交換夫君。
可彈幕說。
我爹鐵了心要把我塞進譽王府做妾。
既讓從不行差踏錯的太子淪爲笑柄。
又能向譽王投誠。
嗤。
我冷冷望向我爹:
「爲何不帶那婢女當面對質?」
我爹向太子拱手道:
「此等賤婢,怎配耽擱殿下時間。」
我正要開口駁斥,我爹掏țŭ⁵出手帕,朝我揮了揮。
鵝黃蘇綢,一角繡有蘭花。
是趙大娘女兒汀蘭的貼身繡帕。
若流到外男手上,汀蘭的名節就全毀了。
想到這裏,我的呼吸不由急促。
我爹似乎仍嫌不夠,定定看我,口型無聲道:
「趙晚,趙汀蘭,喬珊。」
陰鬱目光毫不掩飾威脅。
如果我不認罪,他會對她們三人動手。
可認罪,他勢必會藉此迫使我回譽王府。
我越想越糾結,而先前出謀劃策的彈幕也許久未出現。
燥熱燭火燃燒大半,我終於決定認罪。
一直沉默的太子先輕笑出聲:
「花轎是誰換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下旨讓你的嫡長女做孤的太子妃。」
「只要沈相願意承認她是你的嫡長女,此事便不存在任何差錯。」
我爹發出嘲諷癡心妄想者的輕蔑低笑。
太子彷彿並未聽見。
徑直走到懸掛的山河圖前,輕撫東南疆界:
「雍州,我朝海運樞紐,重兵把守要塞。」
我不明白他爲何忽然提到此地,我爹的笑容卻凝固了。
太子扯下畫中雍州所在,撕個粉碎:
「可孤聽說,有人在那販賣私鹽,從賬本看,一月利潤,快趕上國庫半年收益。」
他將紙屑盡數揚到我爹臉上:
「你說,孤是該徹查此事,將那膽大妄爲者碎屍萬段。
「還是三日後,陪孤心愛的太子妃回門省親?」
我爹的臉瞬間比落在眉上的紙片還白。

-7-
回房路上,我緊緊攥住汀蘭的繡帕,做夢般恍惚。
太子的詢問都縹緲遙遠:
「喝交杯酒前,你想問孤什麼?」
我想了片刻,才憶起我懷疑太子和喬珊有關的幼稚猜測,模糊道:
「沒什麼。」
聽我爹的意思,喬珊此刻還在平城,在他嚴密監視下。
她又怎麼可能和太子扯上關係呢。
所幸太子並未刨根問底,加快輕盈腳步回到寢殿。
我剛坐回喜牀,太子一改先前冷淡,貼立身前。
心疼的聲音無端曖昧:
「這麼沉的東西,戴了這麼久,該多難受。」
龍鳳燭火的光暈消解他冰冷氣質。
鍍出他高挑頎長的身形。
我忽然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結巴道:
「殿下,梳洗之事讓婢女做就好,這於理不合。」
「別動,孤樂意。」
他彎腰摘掉我頭上的九翟鳳冠,取下編在發中的個個珠翠。
他的動作比最細心的婢女還要輕柔。
只是。
他溫熱鼻息愈來愈快吹拂在耳邊,灼燙空氣。
我想了想決定找些話:
「殿下,那賬本就這樣還給我爹,會不會很虧?」
「無妨,若派不上用場,孤蒐羅再多又有何用呢。」
他說話時,冰涼手指劃過後脖頸。
留下漣漪般層層盪開的酥麻感。
「啊!」
我下意識抓緊被褥,沒留神捏爆鋪在牀上的桂圓,汁水濺了滿手。
太子見狀,掏出絲綢帕,俯身捧起我的手擦拭。
手指交握那刻,全身難以抑制發燙。
太子美到誇張的臉也整個鍍上淡淡粉紅。
他眨也不眨注視着我,見我沒有動作。
受到鼓舞般壯起膽子低頭在我手背印上一個吻。
「好甜……」
他說話時,舌頭蜻蜓點水般掃過我的指尖。
卻在我的心中捲起驚濤駭浪。
我正要回握他的手指,卻聽見太子聲音沉悶:
「你爲什麼偷換花轎?」
我頓時斂去旖旎心思,拿出汀蘭的繡帕,鄭重道:
「我未做此事,只是我爹用我在意之人名節威脅,我才無法辯駁。」
我以爲,他會滿意我的品行。
可太子瞬時起身倒退幾步,斂去愉悅氣息。
又散發我偷光他家底的幽怨。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只留下冰冷解釋:
「孤有些事,出去一趟。」
???

-8-
我愣在原地摸不着頭腦,消失的彈幕再度出現:
【笑死,反派腦補一大出,女主表面裝傻釣他,實則爲了嫁他不惜偷換花轎,今晚馬戲團沒他的戲我不看。】
【不過他聽女主說完,馬上就選擇相信,去審問陷害女主的叛徒,女主去哄哄他叭。】
哄他?
可我想不起太子耿耿於懷的往事,怎麼哄?
彈幕像讀懂我的煩惱,建議道:
【女鵝你打開衣櫃,找到左下角深處的檀木盒,看到裏面你就明白了。】
我依言Ŧùₗ摸出光亮如鏡的木盒,屏住呼吸打開。
盒中套着另一沉甸甸的精美冰玉盒。
看起來珍藏不少寶貴線索。
我顫抖掀開盒蓋——
枯黃脆弱的狗尾巴草躍然眼前。
隨處可見的野草輕輕搖晃,吹滅我所有興奮。
我氣餒將視線轉向下方,疊成四方的外衣。
我猜這是太子偷藏的心愛之人的衣裳。
可問題是。
明黃雲錦,我從未用過的布料。
有沒有可能,我並非太子心中所念之人?
心亂如麻中,我手一抖,打翻盒子。
衣裳順勢落地,整個鋪平在地上。
我急忙蹲下去撿,可當看清胸口上大片昏花的嫣紅。
不由愣在原地。
太子竟還珍藏着,賞花宴我弄髒的外袍。
哪怕想不到與太子的往事。
心還是像被什麼擊中,漏跳半拍。
驅使我按彈幕所說。
找到書房密道,穿過昏暗長廊。
剛走進陰森暗牢,立刻看到。
寫供詞的婢女被幾條鐵索捆着,滿身血道。
太子坐在高臺上,迎着慘白月光歪頭微笑。
語氣無比寒涼:
「孤送你去保護她,你竟敢背叛。」
我從府外買回賣身葬父的婢女,是太子送來的?
我震驚倒退半步,踢到石子。
雖只發出微弱聲響,太子還是轉瞬出現。
投下片陰影:
「誰?」
四目相對,他消斂眼底殺意,半僵硬半關心:
「你來這兒做什麼?快回去,擔心着涼。」
像要印證他的話,頭頂四方小窗「呼」地刮進冷風。
我攏緊領口,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太子見狀扯開外袍,披到我身上。
漫不經心道:
「孤有些熱,你正好替孤把衣裳帶回去。」
他說完,轉身叮囑屬下送我回寢殿。
太子背對我,單薄裏衣下。
寬闊堅實肌肉隱隱發白。
怕是凍得夠嗆。
我急忙要還他外袍,卻被他肩上傷口吸引注意。
哪怕隔着衣裳,我也清楚看到。
他右肩蜿蜒三寸長傷疤。
縱使早已癒合,暗紅扭曲的皮肉仍彰顯當時的危急。
誰敢對一國太子下如此毒手。
這念頭閃過後,另一想法迅速佔據腦中。
久久揮散不去。
這道傷,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9-
夜裏。
我等了許久也不見太子回來,迷糊睡去。
第二天醒來,顧不上傷疤的事。
滿腦子都被剛出現的大問題佔據。
按大昭慣例。
新婦頭回拜見公婆的衣裳,由孃家準備,充當陪嫁。
我馬上要進宮謝恩。
陪嫁中只有親王妃服制。
我正要找太子商量,他恰好進屋。
眼神掃向婢女捧着的托盤:
「一會兒進宮穿這身,試試看。」
哪怕太子準備衣裳,我依舊忐忑。
我身量高於他人,常規服飾總會短一截。
若這樣進宮,怕是會被治大不敬之罪。
所幸這番擔心在穿戴好那刻煙消雲散。
我看着鏡中每處布料都完美貼合的衣裳,驚歎不已:
「從未測量,尺寸卻分毫不差,殿下的裁縫真是能工巧匠。」
太子還未回答,彈幕先行滾動:
【你們猜我用放大鏡看到什麼?反派和女主,衣服顏色一樣,袖子和領口花紋也都是女主最喜歡的蓮花,妥妥情侶款。】
【傻女鵝還以爲是反派找的人心靈手巧呢,其實是反派賄賂你常去的布莊,拿到尺寸。】
【店主本來挺有隱私意識,堅持不給,可架不住反派天天軟磨硬泡,又送鋪面又送布料。】
現在我已習慣。
從只在東宮寢殿出現的彈幕瞭解太子的舉動。
我本以爲知道的夠多,卻也想象不到。
一國太子絞盡腦汁賄賂商賈的模樣。
不過看着太子泛紅的耳尖和強裝鎮定神色。
我沒有拆穿,只迅速用指甲撓了撓他的掌心:
「殿下,該進宮了。」

-10-
我本擔心。
入宮又會掀起偷換花轎的風波。
沒想到帝后直截了當接過敬茶。
認下我和嫡姐身份。
一切順利得出人意料。
就連嫡姐也沒有被搶走身份的不悅。
挽住我胳膊親暱道:
「長姐,我想和你說些悄悄話。」
帝后面前,我不好拒絕。
恰逢太子也要處理政務,不着急回東宮。
任由嫡姐緊拉我手臂,穿進御花園茂密樹林。
安靜的午後,不遠處卻偶爾傳來細微的「咯吱」踩雪聲。
我本能覺得不對勁,停在原地:
「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
「期夏!」
譽王快步走來,驚喜道:
「本王終於把你盼來了!」
嫡姐目光怨毒剜我一眼,消失不見。
偌大林中只剩我和譽王。
我後退半步,謹慎道:
「殿下有何貴幹?」
譽王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我的冷淡。
同成婚前一樣深情款款:
「今日你就和我回譽王府。」
我被他的言論驚住:
「如今本宮已是太子妃。」
「無妨,我不嫌棄。」
譽王故作大度揮手,眼神落在我腰間,笑道:
「你特意佩我喜歡的蓮花紋腰帶,不就想告訴我,你心裏有我。」
他的話很密,我甚至找不到機會反駁:
「我與你父親商議,你現在就找父皇母后承認換花轎之事,換回你同期樂的身份。
「然後我再求情,納你爲妾。過幾年,此事風頭過去,我抬你爲平妻,與你姐姐共築娥皇女英的佳話。」
他說完向前一步,笑容篤定要牽起我的手。
我感知到危險,轉身沿來時腳印狂奔。
可寬大裙襬害我邁不開腿。
譽王輕易從身後捉住我手腕,雙眼噴火:
「你真不想和我走?跟着冷血無情的太子有什麼好,啊?
「你忘記國公府五小姐,只是犯了我都不會放心上的小錯,太子就逼她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說起來當初在平城,他將你害那樣慘,你還想和他在一起?」
平城?
我一時忘記掙扎,失聲問:
「你知道我和太子在平城的舊事?」
譽王不由愣怔,身後傳來比雪還冰冷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太子目光死死落在譽王捏住我的手腕上。
抱着我鵝毛大氅的手猛地握成拳。

-11-
回東宮的馬車上。
任憑我說什麼,太子都一言不發。
垮下的臉,比在暗牢時更陰沉。
正當我以爲他再不會開口說話。
他走進內院,冷冷道:
「那女子的事,不是他說那樣。」
我頓了片刻,纔想到他說的是國公府五小姐。
「她當初給孤下了催情藥,想借此嫁進東宮,纔會落此下場。」
毒害儲君,按律杖殺。
太子怎麼只罰她進家廟,還任由此事抹黑他名聲?
太子露出悲傷落寞的笑,解答我的疑惑:
「父皇說,總要給皇后母家一個體面。」
我想象到元后之子與繼後的齟齬。
向前一步,想靠近太子身邊安慰他。
他卻故意後退拉開距離:
「孤的事說清,該你了。」
我正要解釋同譽王在樹林之事。
太子忽然迎上我的視線。
黑眸像被棄養的小獸,溼漉漉的:
「爲何當初撩撥孤,現在又拋棄孤?」
他頭回直白提及此事。
我按住砰砰狂跳的心臟,放輕聲音:
「你能說說當初的事嗎?」
太子蒼白臉頰瞬時漲成病態嫣紅:
「你不記得?怎麼可能!你還要戲耍我!」
他呼吸急促,口中愈發語無倫次。
我聽了許久,才理清前因後果。
三年前,平城某個尋常炎炎夏日。
我和往常一樣,到涼快林中放豬。
沒一會兒就被不遠處「嗡嗡」聲吸引注意。
一頭野豬趴在地上。
腳掌被樹枝貫穿,乾涸血漬引來瘋狂蒼蠅羣。
它抬頭看我,雙眼通紅,不知哭了多久。
我有心幫它,卻拔不動樹枝。
反倒引得它痛苦嘶嚎。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
美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姑娘,如林中仙子遙遙走來。
我立刻朝她奔去:
「漂亮姐姐,求你幫幫忙!」
她當時似乎咕噥了句什麼。
但我沒聽,徑直拉起她的手跑向野豬。
幸運的是。
文弱到能被我拉着跑的她。
能毫不費力拔出卡得死死的樹枝。
就這樣,我認識喬珊。
因母親病重,家中混亂,不得已到鄉下小住。
爲了寬慰她,我用粗布手帕縫製護身符。
要送她時卻又收回,抱歉哭着向她坦白。
我是五月五出生的不祥子,不能將沾黴運的東西送人。
她徑直接過護身符揣進懷中:
「我纔不信那些胡話,你就是我的幸運星。」
我們每天都像這般在林間閒談,直到那天。
我照常跑到她身邊。
她坐在大石頭上,手中信紙攥成一團:
「我母親……沒能熬到秋天,世上再無愛我的人。」
我不忍看她如此悲傷,學着趙大娘安慰想家的我的樣子。
把臉緊貼上她的,用力蹭了蹭:
「不會的,我沈期夏就會永遠愛喬珊!」
她沒有說話,只是臉頰更用力貼緊我。
過了許久,纔有一抹冰涼輕輕啄過我的眼尾:
「嗯,一言爲定。」

-12-
太子高挑眼尾紅得嚇人:
「你是說,孤第一次見面就告訴你孤是男子,而你始終不知?」
我拼命點頭,太子卻冷笑一聲:
「孤不信,當初在馬車上,你分明回應孤在書中留下的字條!」
我記得。
回京時,我爹只派了輛四處漏風的破車。
是喬珊,不,太子看不慣,將他豪華馬車借給我。
車內按我的喜好佈置舒適,桌上放着對胃口的文集。
可什麼字條?
太子抬頭直視我的眼睛。
像回憶,又像說給此刻的我聽:
「從此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
我爲這大膽直接的表白臉皮發燙,遏制顫抖聲線:
「我當初的確沒看到……」
「不可能!」
太子陡然提高聲線:
「你還回夾一株狗尾巴草,它的花語不正是,私定終身的浪漫!」
冰玉盒立刻在眼前晃啊晃。
我確實放過狗尾巴草。
可是拿來做書籤的。
太子全然聽不進任何解釋:
「孤知道你怨孤,當初若不是孤因私心執意借你馬車,你也不會遇襲。」
快到京城時,我的確遇到五六個黑衣人。
打傷車伕,鑽進車廂。
最無助時,有人撞破狹小的車窗,替我擋住直指心口的劍。
事到如今,我已能串聯一切。
當時找了許久無果,右肩血流不止的救命恩人。
正是太子。
我急急澄清:
「我從未怪你,一直認定是嫡母派的人。」
這話一點也沒安慰到他。
他像被抽乾精氣神,愈發萎靡: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都是孤一廂情願……你心悅的只有譽王。」

-13-
我還沉浸在對舊事的重新認識上,一時沒回過神。
太子眼尾的猩紅瀰漫到眼圈,拳頭鬆了又緊。
許久才下定決心般乾澀道:
「也不是不行,但你和他不能在東宮幽會,只能在別院。
「還有每逢初一十五,都必須按祖制和孤在一起。」
???
在他還要發表更離譜言論前,我搶先道:
「誰說我喜歡他?你在宮中看到我倆在一塊,是譽王妃騙我去的。
「他要我自請回譽王府,我已明確拒絕。」
「還有。」
我小心翼翼向前探出半步,見太子沒躲閃。
我挪到他面前。
雖有些羞赧,還是鼓起勇氣輕蹭下他的臉:
「我當初說會永遠愛你,這話……不會因爲錯認你的性別而失效。」
太子雙眼瞬間迸發奇異光彩,午後暖陽相比都黯然失色。
他忽然將我攔腰抱起,小跑回寢殿。
將我放倒在仍佈置喜氣的大牀上。
頭埋進我的頸窩。
些許胡茬的下巴喘息着輕蹭我的鎖骨:
「幸好大婚那天孤一直守着你的花轎,不然那幫蠢貨,非得把換過來的花轎又換回去。」
我啞然失笑,太子忽然抬起頭。
眼底像笑,又像難受的渴求:
「可以嗎?」
我反應過來他所問何事。
渾身血液都灌流到臉上,模糊我的視線。
太子的臉,和當年說我是幸運星的喬珊漸漸重合。
「嗯。」
太子鼻息與我的交纏一處時,彈幕出現了:
【爲什麼畫面全黑,連聲音都沒了,有什麼是尊貴的會員不能看的?】
【想到男主想找女主平城親人的麻煩,卻被反派安排的人嚇回去我就想笑。】
【這邊女鵝和反派醬醬釀釀,隔壁男主被女配一巴掌呼成烏眼雞,虐男不虐女,愛了。】
【雖然但是,反派執意拆散男女主愛情,他不會有好下場,他倆註定不長久。】
我一下想起彈幕說的太子結局。
廢爲庶人,在平城林間自縊而亡。
死時孤零零的,身邊只剩檀木盒。
身體不知從哪兒湧出股力量。
驅使我將雙腿纏上太子窄勁腰身。
好像抓住什麼,就可以忘掉彈幕。
反派又如何?
我偏要。
違逆一切和他在一起。

-14-
冬去春來,新一年的皇家狩獵選址平城。
路上,我不放心同太子咬耳朵:
「父皇病重,不讓你攝政,反倒下旨讓皇后監國,這事兒本就怪。
「按說帝王有礙,一切活動當取消,皇后卻執意舉行春蒐,我Ţŭ⁸總覺得所有事都透着古怪。」
太子把我的頭按在他肩上:
「無妨,到時孤就在外圍轉轉,不會涉險去深處。
「等抽出空,我們去看望趙嬸,順便給汀蘭添些時興首飾。」
柔和篤定語氣驅散不安,我開始期待舊地重遊。
等到了正式狩獵。
太子換上玄色騎裝,周身襯得硬朗肅殺。
望向我的眉眼卻溫柔如脈脈春光:
「你不是心念着要養灰兔,等孤爲你活捉一對回來。」
我笑着目送他進入獵場,正想四下轉轉。
卻被嫡姐攔住去路:
「長姐,我有些悄悄話想同你說。」
這段時間從東宮寢殿零散的彈幕上,我知道她過的不太好。
大婚後一月,譽王就收了房美妾。
將本該給我的羞辱,盡數撒給嫡姐。
見到她本人,我還是嚇了一跳。
消瘦許多,眼窩深陷,顴骨高突,皮膚慘白。
偏她還塗抹大片正紅的胭脂口脂,活像紙人。
可憐歸可憐,我也沒忘記。
進宮謝恩時,她就用這套話術騙我見了譽王。
我轉身就走。
她鉗住我胳膊,皮包骨的手,卻力氣驚人。
「噓,別叫人。」
她湊過臉,朝遠處背影努起紅脣,壓低音量:
「譽王去獵殺了,只有我和你。
「我只是想說你娘牌位的事。」
牌位怎麼了?
我停止掙扎,愣怔看她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由想到。
我爹被迫認我爲嫡長女,不得不將我早逝生母立爲原配。
雖不知我娘模樣,我也聽說。
她爲了不讓我爹處死我,拖着剛生產完的身體。
生生在下雨的院中跪了一天一夜。
用她的命換得我的生路。
能爲她掙得哀榮,我很寬慰,卻也擔心。
嫡母會使陰損招數,擾得她靈位不安。
嫡姐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不緊不慢開口。
我娘追爲一品誥命,寫進族譜,供入祠堂。
金絲楠木牌位,長明燈常亮供奉。
聽來聽去,嫡姐說的都是我早知道的,並無特別。
我不耐煩想脫身離開,她卻始終緊緊挽着我胳膊,說個沒完。
正當忍無可忍時,有人臉色慘白跪在面前,顫聲報告:
「太子……失蹤了。」

-15-
腦子「嗡」的一聲。
我甚至沒察覺嫡姐何時離開。
一心只想早些找到太子。
我跌跌撞撞衝進圍場,又茫然收住腳步。
四下腳印散亂,到處瀰漫血腥氣。
望不到頭的偌大樹林,該去哪裏找他?
幸好我餘光瞥見。
受驚的兔子一躍而起,竄進附近草叢。
猛然想起。
太子要爲我逮的灰兔。
常出沒在灌木叢生,雜草交錯的地點。
他極有可能向東而去。
我急急走去,一路低喊太子硬要我喚的稱呼:
「阿嶠,阿嶠……」
林間深處,到處瀰漫騰騰霧氣。
我既慶幸別人不容易發現他,又忍不住擔心。
他會不會因爲看不清,失足跌下山崖。
我越想越害怕,忽然聽到前方微弱的聲音:
「期夏,是你嗎?」
我循聲跑去。
太子側臥在大石頭後,腿無力癱在地上。
觸目驚心的血順着劃爛的褲腿湧出。
「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太子極力擠出安撫笑容:
「不小心遭了埋伏,別怕,沒有性命之憂。」
話雖如此。
我察覺到他因脫水而精神不濟,忙託他坐起身:
「我扶你去找水源,再幫你清洗傷口。」
太子舔了舔嘴脣,搖頭道:
「這地方我們都熟,貿然走會有危險。」
我故作輕鬆:
「我以前可是放豬的,最會觀察地形了。」
「看到那些翠綠苔蘚沒,典型喜陰溼植物,只要跟它們朝背光面走,很快就能找到水源。」
其實,我心裏並沒譜。
所幸我們在霧中摸索不久就聽見河水流動聲。
喝完水後,太子臉色好看些。
我正想問他對策。
譽王得意聲音忽然迴盪上空:
「傳父皇命令,太子謀反,直接誅殺!」
他簡直瘋了!
我恨恨跺腳,猛然發覺。
胳膊上,剛被嫡姐抓過的地方。
傳來奇異的香味。
像極能引昆蟲追蹤定位的依蘭香。
心猛地一沉。
我急忙扶着太子走入附近山洞,囑咐他千萬別出聲。
轉身拼命奔跑,儘可能遠離此地。
果然,沒過多久。
我就被譽王率人追上,逼到山崖邊。
「太子在哪兒?」
我儘可能裝作無辜:
「我也在找他,還沒找見。」
譽王蹙眉盯着我的臉看了一會兒。
我自以爲表情管理萬無一失。
可他倏爾冷笑:
「沈期夏,本王沒那麼好騙,你袖口的血還沒幹呢。」
我來不及懊惱,譽王輕輕抬手。
趙大娘被人踉踉蹌蹌推過來,一下栽倒在地。
譽王毫無憐憫用劍指着她喉嚨:
「告訴我太子藏身處,不然本王就殺了她。」
趙大娘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危險。
只顧朝我喊道:
「小夏兒,別管我,我呀好得很!」
她越體貼,我越心痛。
譽王好整以暇欣賞我的表情,獰笑道:
「你總不會爲了夫君,犧牲撫養你長大的養母吧。」

-16-
我沉吟許久,下定決心:
「你放了趙大娘,我帶你去找太子。」
譽王幾乎未多加思考便命人鬆綁:
「沒問題,不過你若耍花招,本王恐怕要用你的貞潔逼太子現身。」
確認趙大娘身影消失在霧中。
我轉身朝懸崖走去。
只要跳下去,太子的藏身處就不會暴露。
譽王也無法用我威脅他。
身後似乎傳來譽王的叫喊。
可我渾渾噩噩,什麼都聽不見。
直到一跡清冷又氣急敗壞的聲音,劃破混沌:
「沈期夏,你給孤站住!
「孤在這兒,誰都不許難爲她!」
我不可置信回頭。
太子以劍爲杖,一瘸一拐走過來。
枯蟬般顫動的背影擋在身前,我忍不住「唰」地落下眼淚:
「不是叫你無論如何都別出來嗎?」
「你未免太小看孤,區區逆賊,哪兒用得着你犧牲。」
譽王拍掌笑道:
「江至嶠,縱使你武藝再高,也敵不過我的百人精兵。
「何況你還受了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說的是事實。
起初太子還能利落誅殺靠近的人。
時間越久,他動作越遲緩,身上的傷也漸漸增多。
安撫我的聲音也因疲憊顫抖:
「乖,不哭。和你比起來,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話音未落,他的劍被數十人合力擊飛。
所有人圍住我們,譽王昂首闊步走來。
陰鬱目光破開霧氣,死死纏着我:
「你若答應做我平妻,哪還有這麼多事。
「如今, 本王也就只能賞你當妾。」
他向我伸手, 我下意識想拔下金簪制服他。
忽然聽見趙大娘急切聲音隱隱從遠處傳來:
「快,這邊!」
轉瞬間,地動山搖。
所有人拼盡全力,才能勉強站穩。
不絕的轟隆聲, 數百頭野豬狂奔而來,像有靈識般。
準確無誤頂翻,踩踏,刺傷譽王和他手下。
等解決完他們,野豬整齊排列在我們面前。
最前頭體型比別豬大兩圈的,轉身望向我們。
血順着它朝天的鋒利尖牙汩汩流下。
無聲表明。
撕碎我們,同碾碎螞蟻一樣簡單。
我害怕貼緊太子, 他向前半步將我護在身後,肌肉緊繃。
野豬並未像對付譽王那般, 直挺挺猛衝。
緩緩踱步到面前,忽然間——
側身躺倒在地。
我壯起膽子看向它。
翹起的後掌上,赫然一道陳年傷疤。
馬上反應過來:
「你是當年的小豬兒?」
野豬肚皮朝天,扭動身體:
「呼嚕呼嚕。」
我驚喜摸它的頭, 金色光線忽然照亮它水靈靈的雙眼。
原來。
林間的霧散了。
太陽出來了。

-17-
太子押解譽王回京後,雷厲風行查明事情原委。
皇后向父皇下蠱毒, 聯合我爹僞造監國詔書。
在春蒐中濫用特權, 以圖謀殺太子, 將譽王捧上高位。
期間父皇曾短暫清醒,親自革辦我爹。
終身監禁皇后, 譽王同嫡姐。
我本擔心譽王有「男主光環」。
卻沒想到。
嫡姐不能忍受她爲之犧牲身份自由的男人,又納了與我頗像的妾室。
乾脆與他一同燒死在縱火中。
遺憾的是。
父皇因中毒太深薨逝。
操辦喪儀後, 自然到太子繼承大統的重要時刻。
他下了兩道驚世駭俗的旨意。
一是不顧宗室反對, 廢除五月五不祥說法。
執意選此日登基, 並立爲即位紀念日。
年年休沐三天以示慶祝。
二是發佈立後專寵詔。
【朕與皇后沈氏, 情比金堅, 相濡以沫,諸多艱辛, 皆攜手度之。
【故朕今昭告天下, 即日起,後宮不再納嬪妃, 皇后獨尊後宮,帝后共譜盛世之華章。】
收到消息時, 我正在東宮寢殿收拾細軟。
恰好拿起七尾鳳釵。
彈幕和我一樣想起。
太子最初漫不經心說「只你一個」的模樣。
看彈幕誇他「說到做到」,「配當女主的男人」。
我心中一暖,忍不住抬頭對Ťŭ⁶那些文字輕聲道:
「謝謝你們。」
彈幕沉寂片刻,加速滾動:
【從一開始我就Ťùₓ猜到女鵝能看見彈幕, 畢竟這麼爽的劇情走向可不常見。】
【你也不用謝我們, 要謝就謝太子,前世他自願放棄真龍命數,才換得今生扭正與你姻緣的機會。】
【加油啊,你倆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
彈幕越來越淡,似乎到達功成身退的時刻。
我的思緒卻裹挾濃烈情緒,劇烈翻騰。
我偶爾慶幸卻又惶恐。
不清楚爲何能看到彈幕。
照常理。
逆天改命都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原來這也是太子努力的結果。
我自幼便知。
我爹當年只是七品小官, 曾苦苦求娶我娘。
不惜與出身相府的嫡母作對。
可他怕我的生辰克仕途,不惜冷眼看我娘去死。
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人能愛我勝過他的權勢甚至性命。
所幸,我已牢牢牽住這個人的手。
不是一瞬間。
而是實打實的漫漫餘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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