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佈退圈那天,顧北凜被拍到和傳聞中的白月光同進同出。
有人在網上調侃。
再美的金絲雀,也要給白月光讓路。
後來我離開京市,又恰逢顧北凜出席白月光電影發佈會。
有記者問他,
「孟小姐辭演退圈,聽說是回家聯姻。」
顧北凜嗤了一聲,卻滿臉篤定,「她不會。」
20 歲的孟南聲,的確不會。
可現在的孟南聲,27 歲了。
人生短短三萬天,我該奔向愛我的和我愛的人了。
-1-
「這部戲的女主角,讓給祈念。」
「我不想再通知你第二遍,有問題嗎。」
顧北凜的聲音有些冷。
大概是氣急了,他手中的刀叉磕碰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哽着喉嚨,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個不停,我離開包間去接電話時,剛巧遇到準備推門進來的祈念。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聽說今天你生日,阿凜喊我一起來給你慶祝。」
她的頸間戴着前天顧北凜在拍賣會上花高價得來的寶石項鍊。
好看又刺眼。
我點頭繞開她,找了安靜的地方。
電話接通,是我哥慵懶又慈祥的聲音。
「生日快樂啊,大明星。」
「爺爺回國了,你做好心理準備,聯姻的事估計…」
聯姻是我年幼時,爺爺和老戰友定下的。
爺爺生病出國療養後,便沒人再提起,直到現在。
我低垂着眼,出聲打斷了我哥。
「哥,我同意聯姻。」
「我知道江家規矩多,我會盡快處理好我的事。」
「然後…退圈。」
-2-
我回到包間時,祈念已經親暱地坐在顧北凜身邊。
她的面前放着剛剛顧北凜切好的牛排。
「聲聲,阿凜說你願意把《如歌》這部戲讓給我。」
「我知道《如歌》對你來說可能沒那麼重要,但對我來說是我重回影壇很關鍵的一步。」
「聲聲,謝謝你。」
她的語氣不輕不重。
我聽不出幾分感謝,卻是聽出了十分的得意。
我抿了抿脣剛想開口,顧北凜就接上了她的話。
「謝什麼。」
「一部戲而已,而且你本來就比她更適合。」
顧北凜眼底的縱容和寵溺,明目張膽。
耳邊突然響起我哥語重心長的叮囑。
「聲聲,顧北凜不是良人。」
「哥說話直,但不回應、不公開,一定是不夠愛。」
不是不夠愛。
是不愛。
是我哥給我留了面子。
我壓下心底控制不住的難過,撐着笑。
「這部戲是李導邀請我出演的。」
「我沒權利讓。」
「顧總應該知道,李導電影的選角沒人可以干涉的。」
顧北凜掃了我一眼,語氣冷淡無比。
「所以你辭演。」
-3-
出道七年。
從小製作到大熒幕。
顧北凜幾乎是一路看着我成長到現在。
他比誰都知道李導的這部《如歌》對我來說,會是里程碑一樣的存在。
可現在。
我突然覺得好像沒那麼重要了。
不是這部戲不重要,是顧北凜不重要了。
我沉默了許久,直到顧北凜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有問題嗎。」
我自嘲地扯了扯脣角,「沒問題。」
回包間前,我給李導打了電話道歉。
他再三勸我。
爲了這部戲,我在話劇團拼命打磨了三年演技。
直到聽說我準備結婚後。
顧北凜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像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就鬆口。
「聲聲,別鬧脾氣。」
「我已經幫你物色了幾個適合你的劇本,過幾天你挑一個。」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從祁念回來以後。
顧北凜用這樣的方式,拿走我幾乎全部的資源。
祁念想要,我便要讓。
吵得不可開交時,我曾問過他,「如果有一天,她連你都要我讓給她呢。」
顧北凜說,「她不會。」
直到現在。
我好像才琢磨出些什麼。
她不會。
不是他不給。
-4-
離開餐廳時,京市飄起了初雪。
顧北凜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很自然地披在了祁唸的身上。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挪了開。
顧北凜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聲,開口解釋。
「祁念身體不…」
「沒關係的,顧總。」
「我的車到了,就先走了。」
保姆車緩緩停在我們三個人面前,後面跟着一輛熟悉的跑車。
我笑着打斷顧北凜,心情竟然比剛剛還要平靜些。
車門打開時,祁念突然出聲喊住我。
「聲聲,一起走吧。」
「讓阿凜送你,而且你幫我了這麼大的忙,我應該好好謝謝你纔對。」
她佯裝着推了推顧北凜。
「你就是這麼當人家男朋友的,都不知道送人家回去。」
「怎麼還和當初跟我談戀愛時一樣沒長進。」
顧北凜看向祁念,眼底盛滿了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不用。」
「我先送你回去。」
他接過泊車員遞過來的車鑰匙,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一眼。
祁念有些不依不饒,像極了情侶間的拌嘴。
「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女朋友是要哄的。」
「顧北凜,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車門關上時,我輕笑了聲。
不止她的話。
她的人,也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5-
祈念是顧北凜的初戀。
我們在一起後第三年,他醉酒時無意間喊了祈唸的名字。
出道即巔峯的金馬影后。
後來突然退圈出國,再無消息。
那天,我幾乎一夜沒睡。
直到顧北凜醒酒後,他把我攬在懷ţŭ̀⁵裏,全盤托出。
「那時候不懂什麼ťüₑ是愛。」
「即便是再見面,也只有對她的愧疚而已。」
所以他們見了面。
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之後顧北凜對我更捨得了。
他不要錢似的往我身上砸各種資源。
他說他喜歡看我演電影,喜歡看我在鏡頭前自信滿滿的樣子。
一如 20 歲,我第一次試鏡那天。
作爲投資人的顧北凜力排衆議,讓我演了女主角。
後來那部電影小爆。
經紀人把我帶到全是男人的酒局,讓我好好感謝片方的投資人。
我不知道酒里加了料。
驚慌失措時,顧北凜突然推門而入。
那一晚。
我和顧北凜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試鏡時的一見鍾情像泄洪般,讓我徹底淪陷。
後來,顧北凜捧我。
一如現在他捧祁念一樣。
-6-
我去了趟顧北凜送給我的公寓。
祈念回來以後,顧北凜基本不怎麼來了。
偶爾一兩次,也是因爲搶了我的通告和資源。
他讓我在公寓等他。
聽到我親口說「沒關係」以後,又匆匆離開。
只是今天。
他大概不會來的。
出發來公寓前,我讓物業幫忙送來了幾個大一點的紙箱子。
放着音樂,我開始一點點收拾着公寓裏的東西。
那些擺在展示櫃裏的照片被我一張張撤了下來。
顧北凜從不和我拍照。
能擺出來的合照大多都是我們一起出席商務時的官宣照,可我仍然像是如獲至寶。
箱子打包完,顧北凜已經往我郵箱發了好幾個劇本。
他又給我發了消息。
「後面半個月我要出差,消息應該不會及時回覆你。」
「選好了直接聯繫我助理。」
「生日快樂,晚安。」
我扯了扯脣角,沒回復。
離開公寓前,我刪掉了門鎖上自己的指紋。
鑰匙和門卡也放在了玄關櫃的托盤上。
值晚班的物業人員不確定地開口問我,「都不要了嗎。」
「嗯,不要啦。」
「要辛苦您幫我處理下,麻煩了。」
-7-
《如歌》官宣演員陣容那天,在外出差的顧北凜難得給我打來電話。
「那幾個劇本都不滿意嗎。」
「我聽助理說Ṫű̂₂你一直沒聯繫他。」
他的聲音沒什麼情緒。
我哥懶散的靠坐在副駕駛上,聽到顧北凜的聲音時,眉梢不悅的挑了挑。
「最近先不接戲了,有其他安排。」
「我在開車,先掛了。」
顧北凜沒說什麼。
只是掛斷電話前,一道細弱的女聲透過車子音響,清晰地傳了出來。
「聲聲是不是還在介意《如歌》這部戲。」
「阿凜,對不起,都怪我。」
我深吸了口氣,對上我哥探究的視線。
「哥,解約的事情我自己能談好。」
「你放心。」
礙於顧北凜的面子,合同的商務條款大多都是利於我的。
即使違約,也造成不了太大影響。
「有事情就找你哥。」
「前面路口把我放下來吧,我去找江…」
我哥點了點頭,聲音卻突然停在嘴邊。
他有些尷尬的把視線挪向車窗外。
「江洵然剛好來京市出差。」
「等你這邊處理完,我們一起回南城。」
-8-
直到我談完所有解約,顧北凜似乎都沒接到消息。
以往但凡我有些什麼風吹草動,他總是第一時間就會知道,生怕我受些委屈或是什麼。
決定退圈那天,我甚至還擔心過顧北凜會從中阻攔。
擬好官宣的微博後,我笑了笑。
是我想多了。
也鬆了口氣,這樣也好。
模棱兩可的開始,乾脆利索的結束。
微博是定時發出的。
我洗完澡出來時,手機上多了幾通未接來電。
有我爸媽的。
有圈內好友的。
也有之前合作過關係不錯的製片人和導演的。
我哥的電話也剛好進來,他的聲音有些急促。
「在家?」
「方便嗎,我現在過去。」
直到我哥滿頭大汗的出現在我家門口,我才知道熱搜爆了。
顧北凜和祁念在國外同進同出酒店和景點的照片被爆了出來,恰巧我又官宣退圈。
不少人調侃。
再美的金絲雀,也要給白月光讓路。
我盯着屏幕上這條高贊評論,心底其實沒什麼波瀾。
「聲聲,你沒事吧。」
「我已經找人去刪帖了,你別放在心上。」
我想說不用的。
可江家從政。
我不在意的,江家未必不在意。
而我,也真的不想再ŧů₆和顧北ţű̂⁻凜扯上什麼關係。
-9-
顧北凜是回京市的第二天才聯繫的我。
熱搜已經被撤的差不多了,連帶着我官宣退圈的詞條熱度也被一降再降。
顧北凜把我約到了公寓。
我剛到門口,猶豫着要不要輸密碼時,門從裏面被打了開。
他腳上穿的還是皮鞋,大衣搭在胳膊上。
看上去也是剛到。
他捏了捏眉心,鼻音有些重。
「孟南聲,爲什麼退圈。」
「是不是我平時太寵着你、慣着你了。」
「還是因爲你信了網上那些我和祁唸的謠言,我說過我只是在彌補她。」
我緊抿着脣。
腦海裏努力搜索着他寵着我慣着我的畫面。
祁念回來前,大概是的。
我抬起頭,對上顧北凜質問的眼。
「就是想休息一段時間。」
「這幾年一直奔波拍戲挺累的。」
「剛好爺爺回國了,家裏事情也比較多,準備回去陪陪家裏人。」
我沒有提及祁念。
離開京市前,我也不想再和顧北凜起衝突。
所以平靜地陳述着自己後面一段時間的安排,除了聯姻。
顧北凜鬆了口氣。
他想要牽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跡的避開。
我繞過他,往電視機櫃的方向走。
剛拉開抽屜準備拿感冒藥時,顧北凜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匆匆離開,聲音差一點被關在門外。
「我還有個會,先走了。」
「什麼時候回去和我說,到時候我送你。」
-10-
在京市的最後幾天,我和已經在京市定居的幾個大學室友聚了一次。
她們問及我之後的安排時,還有些唏噓。
「你可是年輕一輩裏最有機會拿大滿貫的演員。」
「說退就退,真狠。」
我彎脣笑了笑,沒有隱瞞聯姻的事情。
「結婚是次要的。」
「主要是回去跟我哥搶家產去。」
幾個人笑作一團。
直到我主動提起顧北凜,她們逐漸收起笑意,表情也變得嚴肅。
「我沒和他說聯姻的事。」
「如果他問起你們…」
想了想,顧北凜大抵也不會在意。
我搖了搖頭失笑,「算了,估計他也不會去問你們。」
那天,我們在酒吧喝到了半夜。
直到她們各自的先生趕過來接她們,才散了場。
站在酒吧門口,冷風吹得我酒醒了大半。
我不擅長喝酒。
偶爾推不掉的酒局,顧北凜也是會說來接我的。
可車到了門口,總是他的助理來開門,然後解釋一句,「孟小姐,顧總會議還沒結束,讓我先送您回去。」
後來祁念回來。
只要我們同在一場酒局,顧北凜都會準時出現。
那時候他還會刻意和祁念保持距離。
但我知道,他不是來接我的。
-11-
顧北凜出現在我家門口時,我挺意外的。
因爲第二天就要離開京市,搬家師傅正進進出出忙碌着。
顧北凜出電梯的瞬間就黑了臉。
「怎麼突然要搬家?」
「你還在和我鬧脾氣是嗎?」
我怔愣住。
剛想開口,祁念跟着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她穿了一身旗袍,將她的身材襯得更加玲瓏有致。
「阿凜,你太兇了。」
她埋怨地看了一眼顧北凜,像是在和我解釋。
「聲聲,是我讓阿凜帶我來找你的。」
我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扯出了一抹還算標準的微笑。
「準備回家待一段時間。」
「這套房子當初就是租的,剛好租期也快到了,就商量着還給房東了。」
「傢俱都搬出去了,就不請你們進去坐了。」
當初來京市上大學,爸媽怕我在宿舍住不習慣,特地給我買了套房子。
後來室友都還不錯,一直到我開始拍戲才住進來。
對外,我也一直說是自己租的。
決定離開那天我找中介把房子掛了出去,前兩天剛剛過完戶。
顧北凜沒說話。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像是在觀察我的情緒。
祁念掃了一眼客廳,纔開口。
「明天是我復出拍的第一部電影的發佈會,想邀請你。」
「阿凜本來說給你發消息就行,但我想着還是當面和你說比較好。」
「你會來的吧,聲聲。」
-12-
「不會。」
「我明天的飛機。」
在搬家師傅遞過來的單子上籤好字後,我纔出聲回應祁念。
到底是金馬影后。
祁唸的眼圈幾乎是瞬間就紅了。
她看了一眼顧北凜,聲音開始發着顫。
「聲聲,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阿凜照顧我,是因爲我們從前…」
剛開始見到祁念時,我總是沉不住氣。
只要她提起ṱŭ̀₍和顧北凜的從前,我就像個炸毛的刺蝟。
她越柔弱,顯得我越不講理。
顧北凜越是站在祁唸的那邊,我越是生氣。
後來我儘量避免和祁念碰面。
偶爾共同出席活動,也不會主動打招呼。
我以爲這樣會減少我和她之間的衝突,我和顧北凜也會少一些爭吵。
但我想錯了。
她總是會出現的。
就連那天生日,我特意和顧北凜說過,我只想和他兩個人慶祝。
她也還是來了。
我往後退了一步,語氣平靜得幾乎聽不出語調。
「沒有。」
「我也覺得《如歌》那部戲很適合你,不然李導也不會同意你出演的。」
「顧總,您說是吧。」
顧北凜的表情凝在臉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喊我什麼?」
-13-
我哥來接我去機場時,身後跟着一個男人。
我想,大概就是江洵然。
他和我想象中不太ẗṻ₇一樣。
乾淨爽朗的寸頭,一身休閒的運動裝,虎口和掌心甚至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繭。
看到我手中的行李箱,他很紳士地從我手中接了過去。
「我來吧。」
「孟小姐,歡迎你回南城。」
他頓了頓,聲音好聽的低沉。
我哥用拳頭砸了下他的肩膀,「幫我妹拿,不幫我拿,見色忘義的東西。」
不知道爲什麼。
我突然就紅了臉,連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
「喊我南聲就行。」
江洵然點頭,跟着喊了一句,「南聲」。
去機場的路上,顧北凜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我沒接。
耳邊突然迴響起顧北凜說的那句「到時候我送你」。
我定定看着通話記錄,隨手打開了快遞信息。
看到收件人簽收後,我把顧北凜的電話放進了黑名單。
出發前,我叫人幫我送了一份快遞到顧氏集團前臺。
一封簡單的分手信,和一張銀行卡。
卡里的金額足夠抵上顧北凜送給我的那套公寓。
時間匆忙,公寓來不及處理。
江洵然幾次看我,欲言又止。
「我沒打算瞞你。」
「是我前男友,嗯,應該算是。」
江洵然失笑片刻,彎腰把我落在腳邊的錢包拾了起來。
然後說了句,「好。」
-14-
飛機起飛前,祁唸的電影發佈會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因爲顧北凜的投資和出席,加上幾天前的熱搜,不少記者卯足了勁兒提問。
大多圍繞着顧北凜和祁唸的關係。
直到有記者提起我。
「聽說孟小姐辭演退圈,是準備回家聯姻。」
「請問顧總消息是否屬實。」
不僅是我。
我哥的注意力也被直播採訪的畫面吸引了過去。
他正準備問我時,顧北凜突然冷嗤了一聲。
他笑得滿不在乎,可聲音裏卻充滿了篤定,「假的,她不會。」
聽到顧北凜的話,祁唸的笑幾乎是凝在嘴邊。
我垂下眼。
學着顧北凜的語氣喃喃了一句,「我憑什麼不會。」
和顧北凜感情最好的那段時間,我曾用開玩笑的語氣威脅過他。
「顧北凜,你要是敢惹我生氣,我就立刻回家繼承家產,然後找人聯姻。」
顧北凜氣笑。
他把我壓在身下,故意咬着我的脣瓣,一遍又一遍問我。
「跟誰聯姻?嗯?」
直到我連連求饒。
「沒有和誰。」
「我不聯姻,我只要你。」
我低笑了一聲。
孟南聲長大了,也終於懂了那句「山鳥與魚不同路」。
-15-
落地南城機場時,我整個人的心情都放鬆了不少。
常年在外拍戲的原因,這些年我其實很少回家。
就連過年,都很少回來。
偶爾回趟家,也就只能住上個一兩天。
我哥經常偷偷給我打電話。
「大明星,你不要你哥,不能不要爸媽啊。」
「爸媽想慘你了,天天囡囡囡囡的唸叨。」
從前回來,抓着機會撒嬌。
可現在,卻有了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直到看到爸媽和爺爺都等在機場大廳時,眼眶倏地變得又酸又澀。
腳下的步子也從快走變成了小跑。
等我站定在他們面前,眼淚終於忍不住湧了出來。
「爺爺、爸、媽。」
「我回來了,以後就在南城陪着你們,好不好。」
我媽拍了拍我的手,聲音也染上了哭腔。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哥走過來時,我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江洵然跟在後面,推着行李車。
看到我爸媽和爺爺,他很自然也很熟絡的和他們打起招呼。
「孟爺爺、孟叔叔、南阿姨。」
「我爸媽說南聲剛回來,你們一家人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所以等過幾天再去拜訪您們。」
-16-
江洵然把我們送到家之後才走的。
臨走時,我喊住了他。
「洵然哥,明天有時間嗎。」
「我想和你聊聊。」
江洵然的眼底漾着笑,「好,明天我來接你。」
和顧北凜不一樣。
江洵然第二天早早就等在了我家門口。
我剛繫好安全帶,他就往我手裏塞了一個精緻的玻璃杯。
「我媽一早熬的燕窩銀耳羹,天冷,趕緊暖暖胃。」
我點了點頭,擠出一個還算明媚的笑。
南城變化很大。
江洵然把車停好後,帶我去了幾個熱鬧的地方轉了轉。
中午,他找了傢俬房菜。
菜單推到我面前時,我愣了很久。
和顧北凜在一起時,大多都是我遷就着他的口味。
也幾乎很少碰菜單。
他喫什麼,我就喫什麼。
有時爲了保持身材,乾脆不喫。
看出我的爲難,江洵然把菜單接了回來,點了幾道菜。
無一例外,都是我愛喫的。
我詫異地看向他,「我哥和你說的嗎。」
江洵然搖了搖頭。
「之前看你 vlog 時記下的。」
「就是不知道這幾年你口味變了沒。」
-17-
江家從政。
但江洵然退伍後,從了商。
江洵然是他這一輩裏最小的,江家人就依了他。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粉絲。」
「你可以繼續從事你喜歡的職業,不用有什麼顧慮。」
江洵然說話時,眼睛裏亮晶晶的,閃着光。
和我哥偷偷跟我描述的硬漢形象,不大一樣。
他很認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頓。
「南聲,我希望你可以做自己。」
一直到晚上,我的腦海裏都是江洵然的這句話。
從小我就知道,江家規矩多。
所以自然而然的以爲,作爲江家的孫媳婦,演員的身份是不合適的。
可現在江洵然告訴我,我可以。
可以做自己。
做 vlog 裏的自己。
剛出道那幾年,我總是喜歡拍 vlog 記錄分享我的生活和工作。
有我揹着經紀人,偷偷點外賣喫夜宵的。
有我餓得嗷嗷叫,哭天搶地的。
有我爲了克服恐高,把自己吊在威亞上一天的。
後來顧北凜告訴我,作爲公衆人物要注重個人形象和言行舉止。
我就把 vlog 都設置了私密,也再沒發過。
所以…
我猛地從牀上坐起來,後知後覺。
所以江洵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在偷偷關注我了嗎。
-18-
江父江母來我家時,帶了好多禮物。
我同意聯姻後,兩家人其實已經偷偷操辦起了婚禮。
爸媽和我說起時,十句話裏八句話都在誇江洵然的周到體貼。
客廳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江母性格大大咧咧的。
和我印象中的江家人很不一樣。
她拉着我的手,往我腕上套了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鐲。
後來我才知道鐲子是江家一代代傳下來的。
「我們聲聲真好看。」
「難怪臭小子惦記了十幾年,還真被他惦記到了。」
江母眉眼含笑,聲音裏都是藏不住的高興。
我和江洵然的臉不約而同的紅了起來。
江洵然說,江母從小在北方長大。
和南城的溫柔小意不一樣,江母一言不合就會擰他和江父的耳朵。
偏偏江爺爺又最寵她。
我笑着點頭。
也真的開始在想,好像嫁給江洵然也不錯。
正出神時,江爺爺把我喊到了他的跟前。
江洵然寸步不離跟在我身後,像是怕我會被他家裏人欺負一樣。
江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是笑得合不攏嘴。
從前我總覺得江爺爺不怒自威,現在竟覺得可愛又可親。
「孟丫頭乖得很。」
「以後洵然敢欺負你,你就告訴爺爺,爺爺肯定打斷他的腿。」
我笑着應了聲,「好。」
-19-
婚禮定在了元旦。
大概還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
原以爲時間匆忙,婚紗只來得及去成品店買。
卻沒想到江洵然已經偷偷定製了兩套。
他帶我去試婚紗時,故意沒喊我哥。
「給你哥一個驚喜。」
「我都能想象到,婚禮時你哥看到你穿婚紗的樣子。」
我也能想象到。
我們家我哥最疼我。
江洵然笑了笑,把我的手握進了他的手心裏。
「南聲,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說真的,像做夢一樣。」
不止江洵然。
我也像做夢一樣。
直到換上婚紗,我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的要結婚了這件事。
也發現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想起顧北凜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時間和我,都該往前走了。
我提ţũ₅着裙擺出來時,江洵然有些緊張地不敢看我。
他的聲音有些抖。
「好看。」
「南聲,你真好看。」
不知道爲什麼。
心底突然湧上一種莫名的情緒,想哭,又想笑。
看着江洵然手足無措的樣子,眼淚浸溼了眼眶,不停地打着轉。
結果江洵然更緊張了。
我破涕爲笑,第一次主動牽起他的手。
「你是笨蛋吧,江洵然。」
-20-
我們婚禮的請柬都是我親自寫的。
小時候學了很多年的書法,也沒想到會在這一天派上用場。
墨色渲染開時,江洵然從我身後環住了我的腰。
我的身子倏地一僵,又鬆了下來。
我逐漸開始接受江洵然的愛,也努力的讓自己適應。
「抱歉。」
「嚇着你了。」
江洵然鬆開了胳膊,往後退了一步。
我轉過身時,剛巧對上他有些落寞的眼。
我朝他走近了一步,雙手摟住了他的腰,輕踮起了腳尖。
「沒關係。」
「多嚇嚇就好了。」
江洵然的眼底瞬間多雲轉晴,他咧嘴笑得樣子好傻。
我主動湊近他的脣,輕碰了一下。
想要說什麼時候,江洵然突然扣住了我的腰,也讓我和他貼的更近了些。
他吻住我的脣瓣,毫無章法地掠奪着我的氣息。
直到我哥突然衝進書房。
「江、洵、然!」
「孟、南、聲!」
江洵然稍稍鬆開了我,不悅地瞪了我哥一眼。
我緊張地從他懷裏掙脫開,轉過身抓起毛筆,亂寫了一通。
像鬼畫符。
和江洵然相處的這些天,我又懂了一句話。
令人驚豔的不會出場太早,但一定剛剛好。
-21-
顧北凜發現自己聯繫不上孟南聲時,緊張得連聲音都在抖。
他先是讓助理查了孟南聲的行程,確認孟南聲是回南城後才稍稍放下心。
他以爲孟南聲是因爲他沒有送自己去機場,故意鬧脾氣。
索性也沒再找她。
從前也是這樣。
他惹了孟南聲不高興,孟南聲就會故意幾天不理他。
之後找個機會,他稍微哄哄,也就好了。
所以這次,他也如往常一樣,等着一個合適的機會去給孟南聲一個臺階。
可一個多月過去了。
孟南聲還是沒有把他從黑名單放出來。
直到助理送進來一個快遞,「顧總,剛剛前臺交接工作時發現一個月前孟小姐給您寄了一個快遞。」
顧北凜的眼皮莫名跳了幾下。
他迫不及待地拆開,卻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封手寫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顧北凜,祝你歲歲平安。」
他讓助理去查了銀行卡的餘額,800 萬。
顧北凜突然想起,孟南聲生日那天有問過他那套公寓的市值。
他當時沒多想,說的 800 萬。
顧北凜幾乎是當場氣笑。
他拿起車鑰匙,趕到了那套公寓。
推開門,看到玄關櫃上的鑰匙和卡,他的喉嚨莫名開始發緊。
他又去客廳、臥室都看了一遍。
那些他和孟南聲的合照,那些他被孟南聲央着買的玩偶擺件,竟然全沒了。
他去問孟南聲幾個關係好的朋友時,她們說的話都保持着高度統一。
他好像才意識到,他可能要失去孟南聲了。
-22-
再接到顧北凜的電話是我婚禮的前三天。
他的聲音又冷又冰,帶着些怒意。
「孟南聲,胡鬧也該有個限度。」
「你以爲留個分手的字條和銀行卡,我們就真的結束了嗎。」
「你知不知道我…」
顧北凜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祁念搶了過去。
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聲聲,阿凜這些天都擔心死你了。」
「他拉不下臉來找你,我就讓他換個號碼打的電話。」
「我聽說你最近要結婚了,是嗎。」
電話是江洵然接的。
我在廚房忙着做蛋糕時,他把我的手機送了進來。
我沒多想,讓他接了。
他順勢開了免提。
聽到聲音,我哥第一個衝進了廚房。
我正認真地抹着奶油,有些敷衍的回應。
「是的。」
「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電話那頭明顯的一愣。
然後是什麼跌倒在地的聲音。
再響起,是顧北凜有些不可置信的聲音。
「孟南聲。」
「你告訴我,你和誰結婚。」
「你 27 了,不是 22 也不是 23 歲,誰聯姻會找…」
顧北凜越說越難聽。
趁着我哥飈國粹前,我連忙出聲打斷了他。
「是,我 27 了。」
「所以我準備結婚了,有問題嗎,顧總。」
-23-
婚禮那天,我哥嚴防死守。
生怕顧北凜來搗亂。
事實是,顧北凜確實來了。
他沒有去宴會廳,而是直接衝進了我的化妝間。
原本提起的心在看到他身後的祁念時,落回了原地。
我坐在化妝椅前,化妝師正幫我重新上妝。
顧北凜緊攥着拳,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站在我身後,目光凝在鏡中,我的臉上。
「孟南聲,你來真的。」
「你和他很熟嗎就結婚,你愛他嗎。」
江洵然帶人趕過來時,祁念扯了扯顧北凜的袖子。
她小聲地提醒顧北凜。
「阿凜,別鬧了。」
「聲聲既然決定結婚了,我們就祝福她,可以嗎。」
祁念能跟着顧北凜來南城,我是沒想到的。
我更沒想到在我離開京市的這段時間,祁念竟然還沒有和顧北凜正式和好。
江洵然走到我身旁,與顧北凜對立着。
第一次,我在江洵然的身上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他把我護在身後,語氣裏藏着幾分狠。
「顧先生。」
「您找我太太,是有什麼急事嗎。」
早些年江家在京市的地位,比起江家如今在南城要更高些。
後來江家退了下來,回了南城。
看上去,顧北凜應當是知道江洵然的,所以他輕笑了聲。
「江先生結婚就結婚,搶我女朋友算什麼。」
-24-
江洵然想要動手時,我哥衝了進來。
他拎着棒球棍就往顧北凜的身上悶,這些年的怨氣盡數發泄了出來。
祁念臉上的血色幾乎是瞬間褪成了白。
顧北凜咬着牙,愣是一聲沒叫出來。
等我哥打累了,他才撐着胳膊站起來,滿臉痛色地看着我。
「聲聲,這樣可以了嗎。」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祁念原本想要報警,可顧北凜的反應是她根本沒有想到的。
到最後,她只能死死捂着嘴,任憑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顧總。」
「差不多可以了,再演就過了。」
我看了一眼顧北凜,冷冷地諷刺出聲。
這些年因爲顧北凜的原因,我在圈子裏的確沒什麼緋聞。
可金絲雀三個字牢牢地釘在了我的身上。
他從不承認我和他的關係。
不回應也不公開。
直到現在,我們已經不同路了,他才承認我們從前的關係。
或許他以爲我是感動的吧。
當着初戀白月光的面,向我深情的告白,又因爲我受了一身傷。
可我只覺得可笑。
我被江洵然牽着走出化妝室時,顧北凜被江洵然帶來的人團團圍住。
江洵然瞥了一眼顧北凜,冷聲吩咐。
「綁住他。」
「等婚禮儀式結束再把他送去醫院。」
-25-
顧北凜幾乎是被迫着看完我和江洵然的婚禮儀式。
儀式剛結束,他又被送去了醫院。
江洵然順便讓人當場給他辦了轉院。
救護車從南城到京市,要開近 11 個小時。
換好敬酒服時,江洵然把我拉到了一旁,和我說起這件事。
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而我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江先生, 不愧是你。」
江洵然緊抿着脣,「那你會不高興嗎。」
哦。
喫醋了。
我沒理江洵然, 拎着裙襬往宴會廳的方向走。
一邊走一邊故意拉長語調,「哎呀裙子好重呀, 有沒有好心人能過來幫幫我呀。」
江洵然樂呵呵地跟了過來。
看吧。
我就說江洵然是笨蛋。
後來敬酒時,我意外地看到了李導。
江洵然熟稔地和他打着招呼,「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呢。」
李導的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我和江洵然的身上。
「當初南聲辭演說要去結婚,我還尋思是誰呢。」
「早知道是你, 我怎麼也不能同意她辭演。」
江洵然用酒杯輕碰了下李導的杯沿。
「還來得及。」
「下部戲,預定了。」
李導抿了口酒, 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有個本子,比《如歌》更適合你。」
-26-
李導說的那部電影, 名字叫《皮囊》。
來年秋天,江洵然陪着我一起進了組。
《如歌》也定檔在了國慶。
抽了空,我和江洵然一起去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
祁唸到底沒能出演。
她逼婚顧北凜被拒絕的消息衝上熱搜, 一連好多天都沒下來。
李導找了顧北凜。
兩個人達成共識後, 換了演員。
大概是鬧的太過難看,顧家那邊逼着顧北凜撤出了對電影圈的投資。
《皮囊》上映後大爆。
也因爲這部電影,我拿到了影后大滿貫。
接受採訪時, 有記者問我。
「當初您選擇退圈,後來又復出,是經歷了什麼嗎。」
我看着臺下正端着鏡頭的江洵然,很認真地回應。
「我遇到一個人。」
「他告訴我說, 我可以做自己。」
「藉着這個機會, 我也想和他說一句話。」
「其實擁有他以後, 我的人生就已經大滿貫了。」
那天晚上。
江洵然把我抱在懷裏, 怎麼也不肯鬆手。
後來我才知道。
發佈會那天, 顧北凜也去了。
結婚三年。
江洵然的危機感依舊很足。
我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一遍一遍附在他的耳邊重複着。
「江洵然,你和顧北凜不一樣。」
「自信一點,孟南聲就是愛你,只愛你。」
-27-
婚後五年。
我在書房無意翻到一個手帳本,裏面幾乎記錄了我整個人生。
我的每一部電影, 每一次活動, 每一個重要時刻。
就連我的 vlog 裏偶爾提及的喜好,也被他記得清楚。
我翻看着, 視線回到了第一張照片。
看上去我才三四歲的樣子。
我坐在臺階上,手裏捧着一根比臉還要大的棒棒糖。
我沒什麼印象。
江洵然進書房看到我手裏的東西,有些無措和緊張。
「江先生,你藏的好深吶。」
我彎脣, 鑽進他的懷裏。
後來江洵然說起那張小時候的照片。
三歲那年,爺爺帶我去江家玩兒。
六歲的江洵然哄着我,給了我一根超大棒棒糖。
他問三歲的孟南聲,
「那你以後嫁給我好不好。」
三歲的孟南聲聽不懂, 可想要糖。
奶聲奶氣的說了一句,「好。」
是以。
兩家人定下婚約。
恰逢其時。
但我從未和江洵然說過。
我在灰燼中看到一束光,又剛好在光裏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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