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說,若給斷袖二少爺留個後,就還我賣身契。
於是我不顧他反抗,把他強了。
醒來才發現,我強錯了人。
一身青紫縱橫的病美人可憐地捧着被子:
「沒關係的,阿堯。」
「若你還是喜歡二弟,就當昨夜是一場夢罷。」
我卻被他微微顫抖的聲音勾得心癢。
兄弟的後——
也是後啊。
-1-
拿着夫人給的定金,我等了好幾日,終於等到林府家宴,二少爺醉酒。
藉着月光,依稀能見到一道頎長身影安靜地躺着。
我想着夫人的許諾,心一橫,褪掉外衣,爬上了榻。
摸上那人的胸膛時,我聽見一聲輕哼。
怕他反抗逃跑,我忙抽出他的腰帶將他雙手反綁在牀架上。
嗯?
油頭粉面的二少爺腰居然這麼細?
我沒忍住又摸了兩把。
身下人卻似乎醒了酒,開始掙扎。
我猛撲上去,堵住他的脣,學着畫本子裏哄他:
「二少爺,您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您的。」
「您就乖乖從了阿堯吧。」
二少爺身子一僵,停止了動作。
我趁機將他的衣服扒個精光,知他是個斷袖,想盡了辦法對他這樣那樣。
誰知不過一瞬,便被杵得腿間生疼。
「奇怪,不是說斷袖起不來嗎?我還準備了藥物,看來是用不上了。」
看他依舊僵硬的模樣,我拿着他的手往我鼓鼓囊囊的肚兜上一放,熱情建議:
「少爺,奴婢也是很有料的,您既然反抗不了,不如享受享受?」
說罷,我將尚且圍在腰上的襯裙一掀。
「嘶——」
兩道痛呼聲交錯響起。
我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怕他突然不行,嘴上安慰:
「快好了快好了,再堅持一下。」
他堅持了很多下。
綁住雙手的腰帶不知何時鬆了,一雙有力的手掐住我的腰。
隨着我的身子起起伏伏。
昏睡過去前,我腦中不禁想:
都說二少爺亂玩壞了身子,怎麼還這麼強勁有力?
-2-
我本是後廚燒火丫頭,因長得臉圓屁股翹,被夫人看中放進了二少爺房裏。
來之前,她拉着我的手殷殷囑託:「虞兒頑劣,我塞了多少美貌小娘子都無用,但我見他對你還較爲特別。」
我撓着臉笑得勉強,那是因爲我有一次不小心把他當登徒子揍了一頓,一拳就將他打飛了。
他怕我吧。
夫人沒看出我的不安,繼續道:「阿堯,你若是能爲二少爺誕下一子,我便歸還你的賣身契,另贈你紋銀千兩。」
爲了夫人這句話,我拼了命地給二少爺拋媚眼。
奈何他實在不解風情,我怕久了夫人又不認賬,只能找機會用強。
幸好我天生大力,昨夜即便他反抗,我也成功將他辦了。
第二日,我是被吵嚷聲鬧醒的。
「阿堯是我的丫鬟,怎麼會在林昔的院子裏?」
聽見這話時,我尚未反應過來:「二少爺,別吵——」
腰上環着的胳膊卻驟然收緊。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猛地睜開眼,一臉驚恐地滾爬下牀。
「大大大少爺,怎麼是您?!」
牀上那人擁着錦被坐起身,肩頭帶着交錯的通紅指痕——正是病弱的大少爺。
大少爺垂下長長眼睫,蒼白的脣自嘲地笑了下:
「我就知道,我這副破爛身子,沒有人會對我真心。」
「你放心,我會替你向二弟保密,就當昨夜是一場夢罷。」
我看着他嘴角苦澀的弧度,想到昨夜的美妙滋味,良心有些隱隱作痛。
還不等我開口,門就被二少爺拍得砰砰作響:
「阿堯阿堯,你在不在裏面?我來救你了!」
「林昔,把我的丫環還給我!」
我下意識就要往牀底下鑽。
大少爺拽住我的裙襬,一臉隱忍:「你別怕,我會對你負責的。」
我要的不是負責啊!
整個林府都知道,大少爺是丫環爬牀生的,向來不受老爺待見,只知道有一副破爛身子。
二少爺是夫人唯一的嫡子,自小金尊玉貴地養着,偏生又是個斷袖。
被外人翻來覆去比較了不知多少回。
以至於二少爺見大少爺如眼中釘。
要是被二少爺發現我在這,別說給他留後了,估摸着我自己都要絕後。
攏好衣服,我避開大少爺受傷的眼神,便從後窗翻了出去。
-3-
剛回到房間擺好姿勢,二少爺就衝了進來。
「阿堯!我想到辦法了!」
「我娘答應我抬你做姨娘了——」
我理好衣服,假裝震驚地看向他:「可是少爺,您不是斷袖嗎?」
二少爺林虞一甩摺扇:「要不說本少爺聰明呢,娘怕我出去找小淵,禁了我的足,若是我假裝被你迷倒,娘肯定就能放下戒心。」
原來他的辦法是,讓我替他打掩護。
我做明面上的寵妾,他做暗地裏的浪蕩子。
他笑容曖昧地指着我頸間紅痕:「你若答應我,以後夜間你在哪張榻上,爺都不過問。」
「便是你有了孩子,爺也能視如親子。」
我藏在袖中的手指一顫,還有這種好事?
他卻又後退半步,警惕地看着我:「但先說好,本少爺的身子你別想碰。」
「還有林昔那個病秧子。」二少爺牙齒咬得咯吱響,「本少爺是絕不會給他養Ṫú₁孩子的!」
我緊張地嚥了咽口水,小聲試探:「那……那要是碰了大少爺呢?」
「腿給打斷!」
「打斷,打斷好啊。」我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趕緊表忠心:「少爺放心!我碰狗都不會碰您二位的!」
-4-
「阿堯還是碰狗去吧。」
聽見大少爺這話,我喉嚨被哽了一下。
大少爺用被子將自己裹緊,只留了風流俊美的後腦勺給我。
「奴婢這都是爲了您呀——」我吸了吸鼻子,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淚,委屈巴巴地向他傾訴,「奴婢昨夜身子都給了您,偏偏賣身契在他手中,若不是爲了能與您長相廝守,奴婢早就一腦袋碰死了嚶嚶嚶~」
那顆後腦勺輕微轉了轉,我心中一喜:「大少爺您放心,奴婢的心全然都在您這兒,定不會讓二少爺碰我一根汗毛!」
聽到這,大少爺的腦袋才全然轉了過來,眼角紅紅,略帶了似自責地抿嘴:「阿堯你受苦了,是我不懂事。」
我爬上榻,嘴巴花花地表着真心。
大少爺半推半就地鬆開了錦被。
打那日起,白日裏,我是二少爺最得寵的姨娘。
夜裏,我是大少爺熄了燈才能等到的枕邊人。
只是大少爺黏人得很,我陪二少爺逛首飾鋪,夜間就會有一對我看過的耳墜掛在我的耳朵上。
我陪二少爺去成衣鋪,夜間便會有一張我摸過的絲帛覆在我的眼睛上。
「大少爺,這——」
「送阿堯的禮物,阿堯喜歡嗎?」
黑暗將感官放得無限大,滾燙的汗珠一下、又一下打在我的胸前。
我蜷緊了腳趾,拽緊了身下的錦被,卻有一聲破碎的呻吟逃出。
「喜、喜歡的。」
-5-
兩位少爺都對我的表現滿意得很,夫人也對我充滿了信心。
「阿堯,我當初一眼就看出你是個好的。」
「只是都兩個月過去了,你怎麼還沒成事?莫不是,你不盡心?」
我跪在地上,心中叫苦不迭。
你兒子是個沒用的,你那個庶長子更是個破爛身子,我爲了給你林家留個種,兩頭受氣,現在還要受你的氣。
林夫人卻不聽我的辯解,遞給我一瓶藥:「這是我花重金求來的祕藥,定能保你一舉得男。」
還有這種好東西,你倒是早點拿出來呀。
害我白白辛苦那麼久!
我拿着藥回到房裏,卻被裏頭的二少爺嚇了一跳。
他拿着一條男子汗巾,兇巴巴地質問我:「這是林昔的東西!爲什麼會在你這!」
我一看那條汗巾便忍不住臉紅,前夜我們鬧過了頭,我的小衣被他撕了個粉碎,又怕路上碰着人,大少爺便用汗巾子圍着我的胸口打了個結,說暫代一下。
但那汗巾子實在太小,我那鼓鼓囊囊的根本裝不下。
「大少爺,這似乎不行啊。」
「阿堯別動,我行得很。」
才綁上的汗巾又被撕碎。
弄廢了兩條汗巾,我才得以脫身。
「阿堯!」二少爺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的相好不會是那個林昔吧?!」
「怎麼可能!」我比他還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奴婢是想着他這款汗巾子還挺好看,我們二少爺還沒有呢!我可不能讓二少爺輸給他!」
二少爺狐疑地睨着我:「真的?」
我惡狠狠地點頭:「自然是真的!」
他驟然笑開,拍着我的肩膀誇讚:「好阿堯,爺就知道沒看錯你!阿淵還說你肯定是騙我的,非要我試探試探你。」
我面上陪着笑,背後卻嚇出一層冷汗。
捏着袖中藏起的藥瓶,我下定了決心。
-6-
偏生這幾日二少爺和阿淵鬧了彆扭,天天將我拴在身邊,一同往阿淵附近晃。
「阿淵我告訴你,爺可不是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二少爺嘴上放着狠話,牽着我的那隻手卻差點將我的掌心摳爛,背地裏伏在牆上哭,
「臭男人,居然說我爲了你不相信他,不愛他。」
「我跟你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嗎?你就是我兄弟,在我眼裏根本就不是女人!我怎麼會爲了你而對不起阿淵呢!」
我張了張嘴,一時間無法反駁。
你喜歡男人,我在你心裏不是女人其實更危險吧?
而且……
他居然因爲對我的信任,而和阿淵吵架。
我乾笑小聲,乾巴巴地勸解:「可能阿淵只是沒有安全感呢。」
他卻情緒激動:「他說,你肯定是跟林昔滾到一起去了。」
我牽着他袖子的手一抖。
二少爺繼續道:「阿淵還說,你肯定是對我心生愛慕,但又得不到我,所以把林昔當成了我的替身。白日裏,藉口打掩護跟我形影不離,晚上,抱着林昔望梅止渴。」
神特麼望梅止渴。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阿淵不愧是小倌館出來的,就是會編故事。
我面無表情地甩開他的袖子。
但力氣太大,袖中的瓷瓶跟着滾落在地。
四隻眼睛一齊瞪着那個瓶子。
二少爺一把將它抓住:「這是什麼?」
「春藥。」
「春藥?!你果然對我有想法吧!」二少爺捏着瓶子環住胸,警惕地瞪着我。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得到我的!」
我心累地嘆了口氣,無力地向他擺擺手:「好呢好呢,以後我不會再把大少爺當您的替身了。」
「您快去吧,牀頭打架牀尾和。」
二少爺喜滋滋地捧着瓶子走了。
我轉身準備回府,卻撞見了一道朝夕相對的身影。
「大、大少爺。」
「您怎麼在這?」
-7-
「不在這,怎麼知道阿堯一直將我當替身呢?」
大少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轉身便走。
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偏偏這是大白天,我作爲二少爺的姨娘,不能直接跟上。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卻發現林昔房門緊閉。
我懊惱地跺了跺腳,完了完了,這是真生氣了。
思索間,卻聽見裏面有一聲悶哼,似乎還有喫痛地輕呼。
一時着急,我低着身子繞到後窗,翻身進房。
「你怎麼來了?不去追着你的好二少了?」
藉着月光,我看到他額角泛紅,應當是撞得不輕。
眸中有水光點點,惹人憐愛。
我嚥了咽口水,去拽他的袖子:「哪有什麼好二少,不信你湊上來看仔細,我心中只有一個好大少。」
花言巧語一頓哄,他才肯同我說話:「阿堯,爲何你要做二弟的姨娘?我在你心裏,只是二弟的替身嗎?」
我正扒拉他的衣裳,滿腦子都是怎麼快點生孩子。
聽見這話卻忍不住心中一跳,生怕他又生氣,不肯同我造孩子了。
抬首在他眉心一吻:「怎麼會?大少爺可是最好的。」
燭火突然炸了一下,他的睫毛跟着像蝴蝶般輕輕一顫,而後乖順地埋進我的頸間:「哪怕是替身也無妨,只要阿堯是我的便好。」
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將他最後一層裏衣狠狠扒下,發一發我的獸性。
他卻先我一步止住了我的手。
「別急,阿堯。」
大少爺跪坐在牀,橘紅的燭火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耳朵卻比燭光還要紅。
他牽引着我的手,搭在他腰間繫帶,修長手指一勾,裏衣滑落,一副動人的紅梅圖綻放在眼前。
尤其是並排的那兩朵,開得格外妖冶。
我看直了眼,喉間劇烈滾動。
「阿堯,可還滿意?」
「滿意,自然滿意。」
「既然滿意。」他俯身咬住我的耳珠,「那便不可再想着別的男人。」
我根本沒空去想別的男人。
也沒空去想,爲何「病弱」的人,在夜間卻這般生猛。
在他的努力耕耘下,我的奮力迎合中,大夫終於給了個準確答覆:
「恭喜小娘子,孕一月有餘。」
-8-
大少爺不知我的擔憂,對我的身孕又驚又喜。
二少爺不在乎綠帽,巴不得我趕緊生個大胖小子,他就可以徹夜宿在小倌館,和他的阿淵長相廝守。
我滿心歡喜地向夫人報喜。
「果然沒有看錯你這丫頭,臉圓屁股翹,一看就是好生養。」
夫人歡喜地給我一張銀票,暗示我,「只要你順利誕下男胎,我便做主抬你做貴妾。」
貴妾便是有文書的姨娘,不可隨意買賣、打殺。
不少小丫環擠破腦袋就是爲了走到這一步。
但也只是妾。
我張了張口,想問她賣身契的話題,卻瞥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兇光。
心中一抖,若我開口索要賣身契,她恐怕會……去母留子。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將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
「阿堯你放心,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你肚子裏這個,就是我唯一的嫡子!」
聽見這話,我更不放心了。
這我不妥妥慘死的命嗎?
還沒想出對策,大少爺晚上又再次向我提出要給我名分。
「阿堯,你不能讓我們的孩子不明不白地活着。」
我擰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少爺一雙手覆在我的小腹上,眉眼溫和:「我去同夫人說,我要娶你。」
我猛地掙脫他的手臂:「你瘋了?!」
他要是敢跟夫人提上一嘴,那我一個姨娘爬牀給二少爺戴綠帽子、他和兄弟的女人通姦、我和二少爺聯合起來欺瞞夫人、二少爺還想給別人養孩子的事情,一件都藏不住。
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最多無非被板子打一頓,修養幾日就好了。
最慘的定然是我,一杯毒藥下去,等他們想起來,墳頭草都兩丈高了。
又怕他衝動,只能溫聲細語哄着:「不行不行,我們從長計議。」
哪知一向溫和的人卻變了臉色:「計議什麼?」
「你是捨不得林虞給你的榮華富貴嗎?」
「那我呢?」
「我就是你徐阿堯的一條狗嗎?!」
-9-
大少爺單方面和我吵架了。
心頭有些酸澀的同時,我狠狠鬆了一口氣。
孩子已經有了,若是能直接這樣斷了瓜葛,其實是一件好事。
但二少爺受不了。
他氣沖沖地闖進房,怒砸了兩個茶杯,狠狠罵道:「ţū́₍林昔他是狗嗎?!」
「跟特麼瘋了一樣,逮着誰都要咬一口。」
原來這些日子,從前向來低調的大少爺像變了一個人。
二少爺做什麼,他就跟着做什麼。
二少爺上學,他也去,做的課業將二少爺壓一頭。
二少爺去宴會,他也去,一襲白衣將滿身珠玉的二少爺壓一頭。
二少爺出去跑馬,他也去,不多不少剛好壓二少爺半個馬身。
再遲鈍,二少爺也發現了不對勁。
「林昔,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大少爺卻只撣了撣衣上不存在的塵,語氣森然:「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碰。」
二少爺陰陽怪氣地在我面前學:「不~要~碰~」
又狠狠爆了句粗口:「我連小時候搶他一顆糖的事情都跟他道歉了,還給他送了一整ṱũ̂ₛ匣子糖,他居然還不肯放過我!」
又過了幾日。
二少爺又砸了幾個茶杯:「林昔特麼的喫錯了藥吧?!」
一向對老爺和夫人Ṭūₜ敬而遠之的林昔,突然變得鋒芒畢露起來。
也不借着身子不好的由頭不去請安了,每日天還沒亮就往夫人那院子裏一坐。
偏偏不知他身上帶了什麼,每回他一到,夫人養的小狗就狂吠,吵得整個府中都不得安寧。
不讓他去還不行,他就站在院中大聲問:「夫人是嫌兒子出身不好,瞧不上兒子嗎?」
這一鬧就是大半個月,夫人眼看着都老了許多。
到了夜間喫飯的時候,林昔又對老爺說:「父親,近日兒子讀書小有所成,有些問題想請您解惑。」
兩人一問一答其樂融融,老爺高興地多喝了好幾杯酒:「我林家,後繼有人吶!」
一低頭看見埋頭啃肘子的二少爺,又氣不打一處來,將他狠狠批了一頓。
二少爺捱了罵,本以爲事情就過去了。
哪知大少爺日Ṭṻⁱ夜勤勉,在老爺跟前怒刷存在感,二少爺這個第一貼心兒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提到這,二少爺想到先前林昔讓他不要碰的話,又驚又怒:「他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
「想搶我的家業?!」
-10-
我撫着肚子的手一頓。
他要的哪裏是你的家業啊。
那夜我們起了爭執,林昔問我是不是捨不得林虞的榮華富貴。
我本就夾在三人中間,多頭受氣,加上孕期諸多不適,一聽這話便也控制不住心頭火氣。
順着他的話就嗆聲:「是啊,我捨不得榮華富貴,你一個沒人要的庶子,能給我什麼?」
他咬着牙:「那我就讓他什麼都沒有。」
不歡而散時,我似乎瞧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
聽着二少爺的話,我暗暗心驚,大少爺不會真的想讓他什麼都沒有吧?
我驟然發現,府中下人談論林昔時,多說的是「大少爺又被老爺誇了,想來一定有大出息」。
再也不曾用「病秧子」「沒人要」這樣的詞句。
而二少爺,則越來越不受待見。
連帶着我這個「受寵」姨娘,都讓人避之不及。
這些日子,偶爾在府中遇見大少爺,他都遠遠地避開,看都不願看我一眼。
偏偏這日,我崴了腳,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我死死咬着牙,不肯吭聲。
肚裏的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不適,用力地蹬着我的肚皮。
我的汗珠一串一串地往下落,終究沒忍住,輕呼出聲。
「徐阿堯,這又是你的新把戲嗎?」
見着來人,我被晃得眯了眯眼。
明明很痛,卻偏要擠出一道笑容:「是啊,你看你這不就上鉤了嗎?」
大少爺氣得攥緊了拳:「徐阿堯,你憑什麼認爲,你回頭了,我就要巴巴地湊上來?」
我疼得掐緊了掌心,面上卻笑容更盛,希望能把他氣走:「那你湊上來了嗎?」
他有他了不起的前程,而我,只是一個想要活命的小丫環。
我們各歸各位,纔是最好的結局。
聽見這話,他彎着的腰瞬間挺直,擰緊了眉。
我的汗溼透了整個後背。
只希望面前的人快點離開。
陰影卻驟然覆下。
那人緊緊將我抱在懷裏:
「林虞他是個豬嗎?你肚子這麼大,還敢讓你獨自出門?!」
-11-
「大少爺——」
「徐阿堯,你若是要爲他說話,就不要開口。」
大少爺語氣生硬,手中動作卻異常輕柔,將我的鞋襪褪去後,小心地安置在榻上。
見到我腳踝上的淤青,好看的眉間又打了個結:「林虞到底怎麼照顧你的!」
林昔氣得不輕。
他捧在心裏的姑娘,不肯跟他在一起。
他只能偷偷地關心。
她胃口不好,他便去尋開胃的蜜餞。
天熱她睡不安穩,他夜裏悄悄給她打半宿的扇子。
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出現,每次偶遇,都要掐住不聽話的腿轉身就走,然後悄悄跟上去看一眼又一眼。
他這麼小心翼翼地愛着她,可這個沒良心的丫頭,卻滿心滿眼都是林虞。
想到這,大少爺一把握住我的腳心。
我被他握住腳的掌心一燙,就要往後縮。
他卻輕輕瞪了我一眼,卻滿眼心疼:「還敢動?腳不想要了嗎?!」
我僵在原地不敢說話。
只是感慨,沒想到以前百依百順的大少爺,還有這麼霸氣的一面。
如果我的孩子以後也能像他的父親一樣,那他也應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見我不說話,他以爲是因爲說了二少爺不好,惹我生氣了。
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阿堯,是你先招惹我的。」
「阿堯,我也是人,我也會難過。」
「阿堯,我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沒有錯。」
「阿堯,從小到大,我沒和他爭過,只有你,我不想讓給他。」
-12-
我沒想到,大少爺從沒想過放棄我。
驚訝的同時,我心中止不住地痠軟。
五歲那年,爹孃爲了給弟弟換買過年新衣裳的錢,將我賣了。
換了幾個地方,我進了林府當丫頭。
針線房嫌我手笨,不肯要我。
茶水房嫌我不夠漂亮,不肯要我。
最後,只有廚房的徐大娘不嫌我,讓我當了個燒火丫頭。
只是被推來推去的記憶太深,我做夢都想自己做決定。
因此夫人說願意還我賣身契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我不曾想過,這個意外被我牽扯進來的大少爺,居然會這麼堅定地選擇我。
「阿堯,你別哭。」大少爺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着眼淚,「我以後再不跟你生氣了,你別哭。」
我的眼淚卻越來越多:「大少爺,您是不是傻呀。」
大少爺慌亂地點頭:「是是是,是我傻。」
哄了半天,我的眼淚終於止住。
大少爺鬆了口氣,剋制又隱忍地吻上我的眼尾,語氣中道不盡的慶幸:
「阿堯,你的眼淚,比科舉的行卷還讓我爲難。」
-13-
大少爺收斂了針對二少爺的行爲。
白日,他念書上進,我安心養胎。
夜裏,他悄悄翻進我的房中,給我帶他新買回來的果脯,講他聽來的新鮮事。
二少爺也和阿淵繼續蜜裏調油。
沒成想,快生產的時候,二少爺是斷袖的事被人捅了出來。
「肯定是大少爺乾的!」
二少爺被老爺打了幾十板子,趴在榻上哀嚎,「爺就說怎麼最近他不針對我了,原來是憋了個大的!」
我心想肯定不是大少爺,他最近可沒心思跟你鬧這些。
他說了,要好好準備春闈,用自己的能力爭得話語權,給我們娘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輕輕撫上肚皮,眉眼溫柔。
很快,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好好團聚了。
不想,二少爺話音未落,一羣凶神惡煞的婆子衝進來將我綁了。
「你們幹什麼?阿堯肚子裏可是爺的孩子!」
「孽子!要不是那什麼阿淵說了,娘還不知道我兒主動戴了這麼久的綠帽子!」
夫人氣得雙眼通紅,綁了我就往外走:「我真是瞎了眼,以爲你是個好的,沒成想竟喫了熊心豹子膽!」
「我倒要看看,那個姦夫到底是誰!」
事情敗露,我癱軟成一灘泥水。
尖利的針刺進我的後背,我咬着牙不肯吭聲。
又一盆涼水潑上我的臉時,鋪天蓋地的恐懼向我撲來。
我要死了嗎?
明明只要一個月,還有一個月,我就能自由了。
怎麼就……
突然要死了呢?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死死鉗住我的胳膊,將我往外拖。
昏過去前,我還在想。
幸好他沒來。
幸好。
-14-
再醒來時,我在青州。
本高高鼓起肚皮癟了下去。
周遭沒一個認識的人,翻遍全身,在裏衣的暗袋中發現了一張戶籍文書。
徐阿堯,良民,青州人士。
包在一起的還有一張百兩銀票。
我拿着東西,又激動又茫然。
我盼了這麼多年的良民籍書,在此刻似乎有千斤重。
不知林昔用了什麼辦法,將我從林府中偷了出來。
靠着他給我留的一百兩,我在青州城外開了個茶水鋪子。
從京城來青州的人,都要在我這兒歇腳。
我從他們的隻言片語裏,能得到一絲關於大少爺的消息ṭů₃。
他們說,林昔文采出衆,本次會試,定能榜上有名。
他們說,林家爲林昔定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他們說得多了,有些我信,有些不敢信。
後來我忍不住,去京城看了一眼。
我本打算悄悄看一眼就走。
卻不曾想,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形銷骨立。
那讓我日思夜想的俊美臉龐,消瘦得差點認不出來。
「林——」
「林公子,這是我親手燉的湯,你嚐嚐。」
我的話語被另一位姑娘的話掩蓋。
我躲在牆後,看着那位姑娘同他一起進了門。
郎才女貌,登對極了。
-15-
來青州的半年後,我聽到林昔高中進士的消息。
下意識爲他高興。
後又是掩不住的難過。
這麼久過去,他應當是將我忘了吧。
「那個男人肯定是將你忘了。」
陳虎在椅子上翹着腿,酸溜溜地上眼藥:「這麼久都沒個音信,人家指不定是有了新歡呢!」
陳虎是縣城的衙役,一次執行任務時路過我的茶攤,我想着官爺都是爲了我們百姓的安危才這麼辛苦,因此送了他一壺茶。
沒成想,他就賴上了我。
隔三岔五地來茶攤上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我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了,自是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但他只是喝茶,用無法忽視的眼神盯着我,什麼都不說。
一次我收攤得晚,有城郊村中的二流子路過,想佔便宜。
那隻髒手都摸到我臉上來了,陳虎從天而降,把他擊退。
欠了這個大人情後,我倒是不好再趕他走。
只好直言:「我有心上人,我在等他。」
他卻道:「心上人而已,又不是枕邊人。我等得起。」
就這樣僵持了月餘。
直到我聽到林昔高中的消息。
他見我神色落寞:「這個林公子,就是你曾說的心上人?」
我不想和他談起林昔,轉身假裝忙碌不說話。
那茶客卻繼續說道:「林公子高中了,那他與高家小姐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罷。」
我手一鬆,茶碗就要落地。
陳虎眼疾手快地一接。
「這種水性楊花的男人,不要也罷。」
-16-
我搬離了茶攤。
我已經不想收到任何關於林昔的消息。
不敢想他是否佳人在側,也不敢想一年前還在我腹中的孩子,是否還存於人世。
陳虎幫我將食肆的紅燈籠點上,側身搭話:「這就對咯,男人這麼多,何必執着於那一個呢?」
「你看我,不就是這麼多男人裏面,頂頂好的那一個!」
我揉着手中的麪糰,搖頭失笑:「你是頂頂好的那個,卻不是我想要的那個。」
陳虎又一次自薦失敗,也不以爲意。
笑嘻嘻地點單:「你這食肆開張,我要喫最豪華的雞腿麪,臥倆大雞蛋!」
我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爲難。
他日日耗在我這裏,食肆的開張,他忙上忙下。
連新任縣太爺要來的事情,都沒讓他把心收回去。
這番動作,總讓我有些歉疚。
陳虎嗦着面,第一百零一次提議:「那句話咋說的,滴水之恩,就以身相許唄。」
門外卻響起一道魂牽夢縈的聲音:
「她早已經許給我了。」
「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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Ṫū́₉林昔來了。
比起半年前我偷看的那次, 他眉眼間多了一絲銳利。
但看向我的眼神, 依舊溫和。
「你怎麼——」
「大人您怎麼來了?」
陳虎問好的聲音將我的詢問蓋住,我震驚地看向林昔:「大人?」
林昔很有派頭地點頭:「嗯。」
陳虎不甘地向我求證:「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人?」
我想着這就是打消他心思的好時機,肯定地點頭。
陳虎失魂落魄地走後,我關了店門。
上一刻還端着的男人,立刻將頭埋在我的頸間,雙手環着我的腰,委屈巴巴地喚我:「阿堯, 我好想你……」
我有些心軟,卻還是要問個清楚:「那高小姐呢?」
抱着我的身體忽然僵硬。
我突然覺得很委屈。
「你們郎才女貌,那麼般配, 他們都說你們是天生一對。」
「她還親手給你燉湯……」
林昔卻驚喜地看着我,語氣篤定:「阿堯,你來找過我是不是?」
我撇過頭,不肯讓他看見我眼底的淚:「沒有, 誰要去找你!」
他心疼地將我攬在懷中。
口中卻道:「我確實和一個高小姐訂過Ṫū́ₒ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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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我和高小姐商議好的權宜之計, 我們各自都有心上人。」
一年前, 林昔爲了我奮發圖強, 入了林老爺的眼。
本來他計劃考取功名之後,和林老爺攤牌。
林家這代沒有能頂立門戶的人, 林老爺定然不會願意失去他。
沒成想, 那個小倌阿淵壞了事。
「他聽聞你即將臨盆,怕你將林虞的心攬了去, 所以對林虞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沒成想, 林夫人向來寶貝她的兒子。
派去跟着的人, 恰好發現了他倆廝混。
「阿淵爲了脫罪,將你和林虞的商議全盤托出。」
因此,林夫人才能立馬將我拿下。
偏生那日,林昔爲了科舉揚名,特地出門參加詩會,不在府中。
待他回來時,我已經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說到這裏, 林昔心疼地吻住我的眉心:「你該將一切推在我的身上,就說是我強迫的你。」
「阿堯,你當時人事不知地躺在那裏,我實在害怕。」
夫人本想將我打死,沒成想, 當時林昔拼了命都要護着我。
最後林老爺從中調和,命人將我的身契消了,悄悄送至青州。
林昔用自己的前程與自由, 換取了我的自由。
「我答應他們科舉。也答應他們與貴女聯姻。」
「我知那位高小姐有心上人,所以聯合她一同做了場戲。」
說到此,他又愧疚地摸摸我的臉:「怕他們起疑,我不敢給你送信,也不敢來找你。」
「卻沒想到讓你撞見了那一幕, 讓你傷心了這樣久。」
「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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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不好。
我想告訴他,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卻感到喉間哽咽,說不出話來。
只能落淚。
他心疼地攬住我:「阿堯, 我都懂。」
門卻在此時突然砰砰作響。
我怔愣住。
林昔拉開門,一個小小的人兒爬進門檻。
「娘——」
我錯愕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昔:「她、她是?」
林昔表情無奈地將小姑娘一把撈起,眼中卻盛滿了笑意:
「是我們的女兒。」
「林念。」
「想念阿堯的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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