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爲了升官,將我送上攝政王的牀。
我誓死不從,他便下藥毒殺我。
「夫人如此不解風情,倒是可惜了這一副花容月貌,竟不能在官場中爲我助力半分,實在是遺憾至極。」
我死後,他對外稱我與人通姦,被人發現後服毒自盡。
我的家人因我蒙羞而被人唾罵,父母更是爲此鬱鬱而終。
而我眼睜睜看着他加官晉爵,迎娶美嬌娘。
再睜眼,我回到了他給我下藥那天。
-1-
婚後第二年,夫君陸承嶼將我送上權勢滔天的攝政王牀上。
我醒來後誤以爲他要強迫我,拼死反抗,最後不慎刺傷了他。
在逃回家後,我不僅沒等來陸承嶼的安慰。
得知一切的他還目光森寒地看着我。
他怒氣衝衝,指着我質問道:
「沈如星,我好不容易纔將你牽線與他,你不僅沒伺候好他,居然還刺傷他,你害慘了我,你知道嗎?」
也是這時,我才得知是他將我送上了別人的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聲音尖銳:
「你瘋了嗎?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爲、爲什麼要把我送上別人的牀?
陸承嶼看我的眼神冷然,言語帶着厭棄:
「沈如星,你知道和我同期的探花郎如今官至幾何嗎?」
未等我答,陸承嶼扯出一抹冷笑。
「他如今官至六品,而我卻還在九品待着。
「是他能力卓絕爬上去的嗎?」
他聲嘶力竭,帶着不得志的鬱氣。
「不是,他能爬上ṱů₁去不過是仗着有一個好岳父。」
我目光怔愣,彷彿從今天才認識此人。
印象中意氣風發的少年,此時神情充滿癲狂,眼裏全是對權勢的嚮往。
我情不自禁雙手環抱住發冷的身子,聲音顫抖:
「所以陸承嶼,你是後悔娶了家裏無權無勢的我了嗎?」
陸承嶼將我拽至身前,伸手禁錮住不斷掙扎的我。
他終是恢復了平日的溫柔小意,伸手替我順了順凌亂的秀髮。
「如星,我對你是有情意的,可我也想要高官厚祿。聽聞不近女色的攝政王前些日子在街上對着一婦人注目許久,當我聽到下人說那女子是你時,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隨後,他話鋒一轉,神色有些頹然。
「本來今晚是個好機會,如今卻都被你毀了,他一個心狠手辣之人,如果知道刺傷他的女子是我夫人,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所以只能拜託你去死一死了,我也不想你死得太難看,所以我給你備下了這壺毒酒,」
說罷,他拿起桌上的酒壺,不顧我的反抗,對着我的嘴灌了進來。
陸承嶼下的毒藥很烈,烈得剛下肚就讓我五臟六腑劇痛無比。
我臉色發白,疼得剋制不住在地上打滾。
喉頭更是腥甜不已,我嘴角沁出了不少血跡。
陸承嶼蹲下身來,骨節分明的手撫上我的臉龐。
他一臉落寞,語氣可惜:
「你不該如此不解風情,可惜了這一副花容月貌,竟不能在官場中爲我助力半分,實在是遺憾至極。」
他無恥的話讓我憤恨至極。
直至死的這刻,我才知曉自己原來嫁了個如此惡毒之人。
-2-
我死了,死前我四肢扭曲,七竅流血。
死後的我飄蕩在宅院之上。
眼睜睜看着陸承嶼命人散佈我與人偷情被撞破而服毒身亡的謠言。
看着謠言遍佈京城。
看着疼愛我的家人被萬人唾罵聲討。
看着我父母因流言鬱鬱而終。
最後更是看着他攀上尚書女兒後加官晉爵,迎娶美嬌娘。
我與父母在地下未得安息。
而他卻榮華富貴加身。
我恨,恨得酷熱的六月翻起了陣陣妖風。
我發誓如有來世,我定要陸承嶼不得好死。
-3-
再次睜眼時,陸承嶼正站在我身後。
他體貼地爲我簪上華麗流蘇,隨後像打量貨物般滿意地看我,神情癡迷。
「我家夫人真是絕色之姿,此次賞花宴上定能豔壓羣芳。」
這一番話,我已聽過一次。
不過那時我聽聞,只覺得異常甜蜜。
如今再一次聽到,我卻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我壓下心底那無邊的恨意,說的話與前世分毫不差:
「夫君說笑了。」
我對鏡看着自己明媚的樣貌,不由得想起前世我死後的慘樣。
我暗暗發誓,這輩子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上一世的下場。
至於陸承嶼……
我視線不由得轉向他,目光森然。
陸承嶼是個很謹慎的人,他立馬皺起眉頭,疑惑問我:
「爲何如此盯着爲夫?」
我這才轉開目光,淡淡說了一句:
「無事。」
無事纔怪!
這輩子,我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4-
臨去參加丞相府賞花宴前,我又換了一套略顯腰身的衣裙。
陸承嶼那時正端着那杯被下藥的茶,看我還在屏風內,語氣不耐:
「都要誤時辰了,爲何還要換衣裙?」
我正換好,從屏風內走出。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很是熱愛薄紗。
熱衷於展示她們婀娜的身段和雪白的肌膚。
我生性保守,一向不愛穿那些。
但今日可是……
想到前世即使中了藥,臉上緋紅一片,也一臉鎮定的俊美男人。
我爲了加大籌碼,想了想還是咬牙換上了。
也許,男人會喜歡這些?
果不其然,我出來後。
陸承嶼看着豐胸細腰,薄紗下婀娜身段的我,他眼神都有些發愣。
我在他身前轉了一圈,笑得嫣然。
「爲了好看啊!夫君難得帶我出宴,我可不能給夫君落了臉。」
說罷,我看向他手中捧着的加了藥的茶,伸手去接。
「夫君,怎知我渴了?」
不料,陸承嶼卻沒放手。
他緊緊捏着茶杯,甚至我伸手拿的時候還往回收了收。
我抬頭看他,面上神情疑惑:
「夫君?」
陸承嶼這才回過神來。
他緩緩鬆開手,神情掙扎。
晶瑩剔透的杯子碰上我的紅脣,當我要一口抿下時,陸承嶼突然大喊:「等等!」
我疑惑挑眉,卻又見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說:「無事。」
我最終一口抿下,心裏卻冷笑。
原來,將髮妻送到別的男人牀上的你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
抬眼間,我將冷笑遮掩住。
放下茶杯,我對着陸承嶼真情實意道:
「這杯茶我很是喜歡,謝謝夫君。」
-5-
到了賞花宴後,一如前世所發生的。
宴會中途,我體內藥性顯效。
我紅着張臉,整個身軀熱得香汗淋漓。
我如前世那般差身邊小丫鬟去尋陸承嶼。
說我身子不適,讓他前來帶我歸家。
不一會,小丫鬟便來答我:
「夫人,老爺說現下有事不便歸家,如若您支撐不住,勞煩您在廂房歇息一會。」
小丫鬟一如前世的說辭,讓我不禁勾起嘴角冷笑。
我用帕子遮掩,忍着體內熱浪道:
「那你前去帶路吧!」
-6-
到了廂房。
我剛進門,身後的門「砰」一聲關上了。
我裝模作樣轉身拍門,喊那送我進來的小丫鬟。
「春桃,給我送一盆涼水過來,你關門做甚?」
門拍得砰砰作響,門外卻寂靜無聲。
我打不開門,門外也無人應我。
也是這時,屋內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男聲。
「別拍了,不會有人的。」
我抬頭看去,屋內坐着一個面如冠玉、臉色緋紅的俊美男子。
此人正是陸承嶼要巴結的人,當朝權勢滔天的攝政王蘇祈讓。
他額頭滴汗,呼吸急促,看向我時面色突然一愣。
我像是突然被他嚇了一跳,後背緊緊貼着門,聲音結巴: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女客歇息處?」
蘇祈讓挪開視線,他擱置在桌上的背青脈,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扣住桌沿。
這人明明一副忍耐不住的模樣,但忽略掉他氣息不穩,聲調倒是平靜無波。
「這是外間,走錯的是你。」
說罷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至我的面前。
像上輩子般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囚禁在懷裏,居高臨下審視我:
「怪會裝模作樣的,說罷,是何人派你來的?」
上一世,他也是如此逼問我的。
那時,慌亂的我從頭上拔下簪子,然後趁他不備刺傷了他。
但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後,主動攀附上渾身滾燙的俊美男人,紅着臉顫抖道:
「妾身身上好熱……
「妾身已無路可退,求您疼疼妾身吧。」
蘇祈讓的手不由自主禁錮住我的腰肢,他低頭看我,呼吸越發沉重。
「偏有那麼巧的事,我不信。」
我心下顫了顫,心裏暗歎。
不愧是位高權重之人,看不上我也是正常。
看來走他這條路是不成了,可惜了!
我臉上不由得帶了些許失望神色,下意識推了推蘇祈讓。
既然他不願,那便不勉強他。
也是在這時,他禁錮我腰肢的手更緊。
我忍着體內熱浪抬頭,提醒一句:
「您、您既不願,鬆手可好?」
蘇祈讓看我的眼神如漆墨,直勾勾盯着。
就在我害怕時,他突然伸手把我按在懷裏。
然後彎腰打橫抱起我,大步走到榻上,把我扔在上面。
隨即,他火熱的身軀覆上來,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緋紅的臉上。
他沙啞地說:
「既然你現在願意,那我不管你有何目的,你總會是我的人。
「我力氣大些,只希望你別後悔。」
……
-7-
被浪翻了許久,直到月兒懸掛。
蘇祈讓才緩緩睡過去。
感覺到身旁的人呼吸平穩後,我才緩緩睜開雙眼。
我面色複雜看了他一會。
不禁回想起他在榻間衝撞時,一遍又一遍問我是哪家女兒,還向我一遍又一遍保證他會對我負責,還說一定會去我家提親。
我只記得恍惚間說過不用他負責,是我自願的。
他卻固執咬住我下脣軟肉,眼神執着說他絕不負我。
若他知道我已嫁作人婦,是否還會說出此話?
罷了,我本也沒想讓他負責。
只希望他能對我有一分憐惜,助我扳倒陸承嶼即可。
我輕輕挪開他擱置在我腰肢上的手,忍着四肢的痠痛下牀穿衣。
幾個時辰前輕薄的衣裳已成碎布條,我咬牙一一穿上,讓自己儘可能看起來整齊。
穿好後我來門前,「嘎吱」一聲。
門輕鬆打開了,此時四下無人。
我看着我身上破碎衣裳也遮蓋不住的曖昧吻痕,不由扯了扯嘴角。
希望陸承嶼能好好接應我。
否則被人撞到我如此衣衫不整,他也別想討着好。
所幸,在轉角處我就遇到了陸承嶼。
他長身鶴立在牆下,面容如玉,氣質溫和。
說起來他也是京城中數得上號的俊俏兒郎。
我嫁給他時,京中不少女子羨慕我一介貧寒女子竟能嫁得如此如意郎君。
可誰又知當日的如意郎君未來會是個爲謀取前程,將髮妻送上上峯牀上的卑劣小人。
想到此,我不由得冷笑出聲,陸承嶼也因此看了過來。
他怔愣地上下掃視髮鬢凌亂,脣角破碎,還帶着一身曖昧痕跡的我。
眼裏有震驚,有痛惜,甚至還有一二分悔意。
可,那又如何?
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罷了!
我收拾起心ƭŭ̀₊底思緒,冷着一張臉,拖着不適的身子,搖搖晃晃走到他的跟前。
我用了上下兩輩子最大的勁,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聲音低啞又淒厲:
「是你吧?是你給我下藥將我送給別的男人牀上?」
陸承嶼被打得頭一偏,他抬起頭看着眼眶紅紅的我。
眼裏有心虛,有愧疚。
可唯獨沒有悔意。
他上前擁住我,不顧我的掙扎把我抱在懷裏。
「如星,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們先回家,回家後再慢慢說。」
我藉機捶打他的胸口,指甲狠狠地掐在他的腰腹上,直至累了才假裝心如死灰般靠在他懷裏。
看着他痛得齜牙咧嘴,卻心虛得不敢吱聲的模樣,我心裏並不覺得痛快。
給他的痛不夠,還遠遠不夠……
-8-
回到府中,陸承嶼喊了水來房中。
他垂下眸子,聲音吞吐:
「如星,你身上髒,你、你先沐浴吧。」
我冷笑一聲,拿起杯子就砸向他。
「把我送上別人牀時你不怕我髒,事成後反而嫌我了?」
陸承嶼閃身躲開,他繃着一張臉,面部肌肉不可抑制地抽動。
我笑着向前,挑釁道:
「說話啊!爲什麼不說?」
他終於忍不了,一甩衣袖,把桌上所有東西都一掃而光。
視線掃過我泛紅的眼眶時,他又緩緩吸氣。
陸承嶼一把握住我的肩膀,低頭語氣低沉:
「如星,你知道和我同期的探花郎如今官至六品了嗎?而我卻還在九品待着,我們之間的差別不過是他有個三品官岳父。」
我嘴角挑起冷笑。
這男人還真是和上輩子一樣虛僞。
「所以呢?」
我掙脫開他的桎梏,手指點上他的胸膛,一字一句,聲聲泣血:
「陸承嶼,我嫁給你前家世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從來沒有逼你娶我,如今你後悔了便是把我送給他人嗎?」
陸承嶼後退幾步,沉默幾息,他終於開口:
「可如今木已成舟,你已經髒了,藉此爲我求個官又ţũ̂₁怎麼了?」
我扭頭一旁,似傷心欲絕地拿帕子拭淚。
心裏卻盤算着怎麼借他以受害者的名義搭上蘇祈讓的船。
沒等我想清楚,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陸承嶼的小廝敲着屋門,沒等回應,喜氣洋洋的聲音便穿透薄薄的屋門。
「老爺,有大喜事,攝政王府上人突然來訪,說是有大喜事要與您和夫人商量,您兩位可快些去待客吧!」
-9-
陸承嶼是個最重規矩之人,起先還因小廝莽撞無禮而生氣。
卻在聽到蘇祈讓府ţųₛ上來人時,神色從惱怒轉成狂喜。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臉上的神情興奮得扭曲。
「如星,你看我們成功了,他找上門了,我快要升官了,哈哈哈哈哈……」
我冷冷打量神色癲狂的他,發出冷笑:
「哼,那又與我何干?」
陸承嶼停住癲狂的笑,轉頭看我,眼神在冷淡和討好之間變換,神色扭曲得很。
他緩緩吐氣,帶着哭腔懇求道:
「如星,幫幫我好嗎?我這一路走來不容易,我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貴人幫扶,我只有你了。要是連你也不幫我,那我該怎麼辦?」
說着他居然朝我跪下。
我定定盯着他,眼裏一片冰冷,看着一副死心模樣。
「我不想和你過了,我們和離吧!」
陸承嶼抱住我的雙腿,不可思議看向我。
「如星,你那麼喜歡我,你捨得嗎?」
我冷笑出聲:「因爲我喜歡你,所以你要把我送人?
「陸承嶼,我的喜歡是讓你這麼作踐我的嗎?」
陸承嶼站起身來,他眼尾通紅看着我,像是做了某種妥協:
「如星幫我一次,讓我升官,只要升了,我就給你和離書。」
我抬頭定定看着他,他避開我的視線接着道:
「不然,我就是把你迷暈也要把你送上他的榻,就如同今日一般。」
許是我淚流多了。
再聽到他這般剜心之語,我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沒有難過,沒有傷心。
只是冷,通體的寒冷,哪怕現在夏日炎炎。
我沒有馬上說話,而是轉身從屋內拿出新的衣裙,當着他的面袒露被蹂躪一身的紅痕。
然後面容平靜無波地換上衣裙,然後對鏡梳鬢,描紅畫黛。
收拾好一切後,我一步一步走到房門,打開這扇通往復仇的門。
在踏過門檻時,我轉頭對他道:
「和離書寫好,不然我不保證我會在蘇祈讓那邊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
以我和蘇祈讓短暫的相處,我絕不信他是會被美色迷惑的人。
我不知道陸承嶼對我哪來的自信,但不妨礙我騙他拿出和離書。
在這夫唱婦隨的時代,我所有一切都與陸承嶼綁定在一起。
我可以不惜賠上性命弄死他。
但我不能連累我的家人,所以這份和離書我必須拿到。
-10-
我臉上帶着溫柔笑意去了前廳,陸承嶼綴在我身後。
我本以爲來的是蘇祈讓的管家,或者是他侍從。
但沒想到客廳上的人居然是蘇祈讓。
他坐在首座上,手裏拿着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姿態雍容華貴,彷彿不是在別人家做客,而是在自家般閒適。
我停住腳步,讓陸承嶼站在我身前,朝他行禮。
「見過攝政王,您光臨寒舍,真是讓下官蓬蓽生輝。」
蘇祈讓沒讓他起來,而是似笑非笑道:
「客套話別說,我今兒在丞相府的賞花宴上臨幸了個丫鬟,想必就是你身後那位吧!
「本王不好奪人所愛,但她滋味着實讓人着迷,我特爲此奉上百金,不知你可捨得割愛?」
我維持着行禮的姿勢,靜靜等着陸承嶼回答。
我不信這段時間蘇祈讓還查不出我是陸承嶼的妻。
但他如今這般,顯然是不願給陸承嶼落下話柄。
陸承嶼聽出他的意思,他估計也沒想到蘇祈讓這般無恥。
下屬的妻子要霸佔,但權是一點不給,只願花銀兩買斷。
可那又怎麼樣,他又不能一口拒絕。
他只能臉色慘白,一臉惶恐把我奉上,然後祈求我能幫他美言兩句。
於是,我當晚就被蘇祈讓一頂小轎接走了。
在轎裏,我並沒有計劃初成的喜悅。
只有無盡的悲憤。
我做錯了什麼要淪落到此地?
而最悲哀的莫過於這是我唯一的出處。
-11-
來到攝政王府,我被擱在一處院落。
當晚,蘇祈讓就來了我的屋子。
我坐在牀邊,緊緊扣着牀下的褥子。
是的,我怕他,各種意義上的怕。
怕他鋒利的眉眼,怕他脣角勾起的冷笑,更怕他牀上的無狀……
尤其是我如今處境的卑微。
在賞花宴上時,還能說是中藥了。
可如今我被人送上門,甚至還有求於他……
說實話,我如今地位和花樓那些可憐的女子別無二致。
一樣要以色侍人,一樣要卑躬屈膝。
蘇祈讓看出我的害怕,轉身坐在桌子上,遞了一杯茶水給我:
「你可是自願的?」
我抬起眸子看他,顫顫巍巍接過茶水,淺抿一口,溼潤略乾燥的脣,苦笑道:
「自願與否有何重要?反正我已不清白,也回不去從前。」
蘇祈讓捏緊手中的杯,沉默了一瞬:
「你恨我把你討要過來嗎?」
喝下茶水後,我心定了定神,膽子大了些。
我起身,蓮步輕移到他身旁,然後伸出白嫩纖細的胳膊環上他的脖頸。
見他不拒絕,我試探着坐進他懷裏,擠出一抹嬌媚的笑。
「不恨,就算王爺沒把我討要過來,他也會找機會把我送上王爺的榻,不管王爺討要我與否,結果並不會不同。」
蘇祈讓伸手環住我的腰,讓我徹底窩進他懷裏,他俯身在我耳邊緩緩吐息:
「你倒是個通透人,所以你想要什麼?」
我直接吻上他的脣,脣舌交纏時,我輕聲道:
「我要他死。」
蘇祈讓離開了我的脣,神色一片清明:
「我在朝中樹敵無數,我若是無緣無故殺朝廷命官,定會被人彈劾,爲你犯下這錯,不值得。」
在我期待的目光落空時,蘇祈讓又緩緩道:
「如若他犯下錯,倒不是不可以。」
我眼神就亮了起來。
當晚,作爲交換,屋子的紅燭也亮了一夜。
我終是捨棄掉了我僅剩無幾的尊嚴,而這不過是爲了活着。
-12-
我在蘇祈讓的府邸住了下來。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
陸承嶼還沒得到他想要的官,他開始急了。
他一封接着一封信通過門房遞給我。
從一開始的平和,到最近的暴怒。
而蘇祈讓也不攔着,甚至還會在榻間拿出此信羞辱我。
「你這夫君忒不耐心了,他是不是在榻間也是如此?
「想來如此不耐心之人,也不能讓你滿足。
「你說說,是本王讓你盡興,還是你這夫君?」
……
一字一句,讓我求饒不已,也讓我滿心羞憤。
終於,在陸承嶼忍耐不住拿和離書威脅我時,我讓人給他傳了口信,用的是蘇祈讓的侍衛:
「我從王爺口中探到,最近戶部郎中一職位還尚缺,但我不管如何向王爺討賞,他都沒有鬆口的意思。實在不是我懈怠,而是王爺不肯,且你每次一遞信來王府,王爺總是生氣,我也不知爲何。你當我不想快點拿和離書,待王爺厭倦我後歸家嗎?」
蘇祈讓在旁邊聽着我說與陸承嶼的話,他輕笑一聲:
「好大的膽子,敢拿我當筏子。」
我巧笑倩兮,伸手環住他的腰:
「妾身也是爲王爺分憂。
「早前無意中聽到王爺與府中的先生說到去歲的稅收與原計劃收上的遠遠不符,朝中那膽大的御史居然懷疑到您頭上……」
蘇祈讓眼神一冷,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挪到我的脖頸,然後慢慢收緊。
「你倒是聰明。」
我後背頓時激出一身冷汗,強忍着害怕,在窒息中吐出求饒的話:
「妾、身也就這一點小聰明瞭。」
許是我真的長得與他心上人有幾分相似,他最終還是放過了我。
-13-
在我入府半個月後。我才知道蘇祈讓看上我,是因爲我與他死去的心上人長得相似。
我表面上跟着丫鬟誇讚他情深,暗地裏卻覺得十分可笑。
說是對心上人情深不倦。
可耽誤他找替身了嗎?
男人的情深總是顯得那麼好笑!
我一面從丫鬟口中套出蘇祈讓心上人的特徵,一面把自己裝得更像他心上人。
然後迷惑他,讓他爲我所用。
這無異於懸崖上走鋼絲,但我無路可選。
蘇祈讓是個比陸承嶼更恐怖千倍的人。
我爲之前靠色相利用他復仇的淺薄想法感到好笑。
現在讓陸承嶼生不如死已成定局。
但怎麼從蘇祈讓身邊安全逃脫纔是難題。
畢竟重來一次,相比在後宅屈辱地活着,我更想要自由的風。
-14-
信送到陸承嶼手上不久後,我收到了他託人帶來的和離書。
夜裏,我使盡渾身解數,學習他府中嬤嬤給我的避火圖來討好他。
終於使得他鬆口讓我歸家一趟。
我急忙拿出和離書,將我與陸承嶼和離之事說與父母聽。
隨後,把這件事散佈得街坊鄰居都聽聞爲止。
而後,我又用蘇祈讓賞賜給我的銀兩在父母家不遠處買了個宅子。
然後不顧父母反對,以和離之身,怕給家裏人蒙羞爲由,堅決住進了那個宅子。
在那宅子進進出出幾日後。
在某個尋常的夜裏,我提着燭火,點燃了屋內的牀紗。
我看着屋內火勢蔓延,一步一步走出這座我只住了幾天的院子。
府外,我眼睜睜看着大火燒燬了牆,燒掉了窗框,甚至燒燬了屋架……
當然,還有一個叫沈如星的女子。
在世人眼裏,她在和離後死在了那場大火裏了。
悄無聲息,輕如塵土。
沈如星已經死了。
如今活着的只有攝政王府邸,如今戶部郎中送與他的小妾——顧詩晗。
-15-
當晚,蘇祈讓在榻上摸着我的頭,比平時更溫柔道:
「如此決絕嗎?竟是一點退路都不留?」
我柔若無骨地窩進他懷裏,笑得嬌媚:
「妾身只想徹底成爲王爺的人。」
蘇祈讓輕笑一聲,撫摸我的臉道:
「小滑頭,明明是爲了收拾陸承嶼時不連累家裏,居然還敢賴在本王頭上。」
我害羞似的躲進他懷裏,並不否認他的話。
當然,我也沒想過瞞着他。
-16-
許是御史快查到蘇祈讓身上,而貪污稅收這事又不得不盡快找人頂替。
所以根本不用我催促,蘇祈讓直接就僞造了陸承嶼受賄的證據。
至於陸承嶼一個剛進戶部不到兩個月的官員如何貪污去歲稅銀。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聽坊間傳聞,在陸承嶼家裏實實在在搜到了受賄的冊子,以及幫忙遮掩偷稅之事。
我在榻間,也曾暗暗打聽過此事。
那時蘇祈讓一臉志得意滿,笑容燦爛:
「我原也沒想到那麼簡單,誰讓你那夫君如此膽大,竟還真的和上面官員沾上了此事,否則我造的那些證據還不一定能定他死罪。」
說罷,他摟住我的腰,向我討要好處:
「乖乖,我如此幫了你,你該如何謝我?」
我嬌笑一聲,翻身覆上。
心裏卻覺得蘇祈讓這人噁心無比。
明明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卻聲稱爲我。
實在可笑。
-17-
最終陸承嶼的判決下來了。
先千刀萬剮,再五馬分屍是他的結局。
按理應滅九族,卻因他無親眷而作罷。
唯一與他有瓜葛的妻子又在和離後意外死在火災裏,所以累不及他人。
陸承嶼受刑那天,我求着蘇祈讓讓我去探他。
蘇祈讓近來有喜事,很痛快就答應了我的請求。
於是我蒙着面紗,進了暗無天日、惡臭燻人的大牢。
我見到蘇祈讓時,他滿身傷痕蜷縮在角落。
完全看不出以前謙謙君子的模樣,以及升官後的意氣風發。
我給旁邊的獄卒塞了銀子,他們很懂事地往後退了很遠。
我輕聲喊了陸承嶼的名字。
然後看着他眼神發亮地一步一步朝我爬來,嘴裏是發不出聲音的哀號。
來之前,蘇祈讓跟我說過陸承嶼被打斷了四肢,並被割了舌頭。
看來,他並不欺我。
我好笑地看着陸承嶼像狗一樣爬到我腳邊,懇求似的望着我。
我露出真情實意的笑,柔聲道:
「想讓我救你出去?」
陸承嶼猛地點頭,眼神越發亮了。
我一腳踩上他伸出來想扒住我衣裙的手指,狠狠碾壓,冷笑道:
「我捨棄尊嚴、捨棄姓名才把你送進來,你居然還指望我救你,哈哈哈,陸承嶼,你是忘了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嗎?」
陸承嶼痛得掙扎得更厲害,眼神裏也滿是不可置信。
我勾起脣角,冰冷道:
「這不過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可置信什麼?
「我是施了點小計,可大理寺也同樣查出你任職兩月便受賄摻和這事的證據。
「若你身正,我恐怕還奈何不了你,而蘇祈讓的髒水也全潑不到你身上。
「還是你覺得,你和他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
「笑話,蘇祈讓最討厭算計他的人,你用我算計他,你覺得他會重用你?」
陸承嶼猛搖頭,一臉憤恨看着我,嘴巴嗚咽着說着什麼。
我笑了,代他說出他說不出口的話。
「你想說他也不會放過我?」
我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既然沈如星能在世人的眼皮底下死去,那王府裏的侍妾也一樣能。」
……
最後,我在陸承嶼崩潰的眼神中施施然離去。
前世的仇報了,可我要從蘇祈讓手中脫身卻並不像我說的那樣簡單。
-18-
在我思來想去時,終於讓我等到了機會。
蘇祈讓的心上人——趙世萱沒有死。
她回來了。
聽聞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院子裏修剪花草。
我身邊的丫鬟卻急得團團轉。
「姨娘,聽說那位回來了,你怎麼還有心思修這花呢?」
我心裏竊喜,表面卻「哐當」一聲,剪刀從手中滑落,聲音突然就冒着哽咽。
「那、那位回來了嗎?
「呵,我當初就是因爲長得像那位才被擡回來的,你如今讓我怎麼辦?」ẗú₁
我受蘇祈讓寵愛的程度,關乎着身邊人的份例。
她們比我還着急我是否會失寵。
她們看着我入府半年以來受到的榮寵,心裏想着我應是不會失寵那麼快。
可事實讓她們失望了。
自那位找回來以後,蘇祈讓已經半個月未曾踏入我的院子。
我一面做着哭哭啼啼的模樣,一面心裏竊喜,開始準備第二次假死。
而這次要比第一次更難,畢竟可沒有人再幫我收尾。
且蘇祈讓在經過沈如星之死後,對於我的死亡他只會更慎重。
-19-
在我哭啼半月後,蘇祈讓終於想起了我。
他在趙世萱回來一個月後,第一次踏進我的院子。
他來時,我穿着素衣,打扮得清麗而不失雅緻。
眼眶還蓄着一抹淚,聲音委屈道:
「您終是想起妾身了。」
蘇祈讓怔愣看着我,眼裏有憐惜,有愧疚。
他上前把我抱在腿上,溫柔道:
「這些時日委屈你了,世萱她剛回來,我不免要多陪陪她。」
我別過頭,只一副委屈模樣。
蘇祈讓平時見慣了我的溫柔小意。
對我爲他喫醋這事,稀罕得不得了。
他把我摟在懷裏,輕聲細語哄了起來。
情到濃時,更是將我打橫抱起壓在榻上。
衣衫凌亂時,蘇祈讓眼底泛紅,大有將我吞進腹中的模樣。
然而千鈞一髮之際,屋外來人了。
房門敲得很響,奴僕的聲音拉得老長:
「王爺,前院的趙小姐莫名暈了,她身邊丫鬟來報,您要不去瞧瞧?」
蘇祈讓爲難地看着我好一會,終是忍耐着從我身上起來,留下一句:
「我下次再來看你。」
便大步走了。
伺候我的丫鬟進屋替我整理髮鬢,難免怨言道:
「那位明顯就是故意的。」
而我適時難堪地低下頭。
說實話,我還怕她沒這個心思呢。
如今看來,我的境況要好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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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丫鬟睡下時,我從妝盒裏拿出我平日裏最愛的那根簪子。
從中輕輕一扭,旋出一顆烏黑的藥丸,然後就着冷掉的茶水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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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我在自己院中暈倒了。
醒來時,蘇祈讓在我身邊。
他握着我的手,略帶責備道:
「晗兒,你怎如此不小心,懷孕了都不知?」
我愣在原地,呆呆道:
「我懷孕了?」
這時一個溫柔似水的女聲嗔笑道:
「祈讓,這位妹妹都懷孕了,你爲何還如此兇她?」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蘇祈讓的心上人——趙世萱。
白衣勝雪,姿容清麗。
是我這個豔麗長相怎麼模仿也比不上的清貴溫婉。
且短短數語,綿裏藏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再愧疚了。
我佯裝羞澀,倚靠在蘇祈讓懷裏,對着趙世萱一副挑釁模樣。
在看到趙世萱手中拽緊的帕子時,我就知道她是個不能忍的。
於是,我笑得更嬌了。
當晚更是使盡渾身解數讓蘇祈讓留在了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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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趙世萱的反擊來了。
她也懷孕了,真懷假懷我不懂。
但她說她懷孕了,那便是真懷了。
某日,她邀我去院中喝茶賞花。
途中,她說池水裏的荷花開得嬌豔,硬拉着我去觀賞。
我是如何推拒都不能,便隨着她一道了。
她遣散丫鬟,站在池邊,朝我招手。
我假裝害怕地捂住肚子,連連後退。
趙世萱卻朝我粲然一笑,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妹妹,我又不會推你下去,你在害怕什麼?」
我睜大眼睛,還是不肯過去。
趙世萱看着我不斷後退,似乎覺得有點好笑。
她跟我聊起她和蘇祈讓的過去。
「我和蘇祈讓年幼便相識,他是我父親的學生,對了,我父親是學富五車,冠絕天下的趙大儒,也不知你是否聽過。」
我疑惑看她,反駁道:
「趙大儒只有一位女兒,已入宮爲妃。」
趙世萱頓時喫喫笑了起來:「我就是他入宮爲妃的女兒啊。」
看到我震驚的神色,她又道:
「你可知蘇祈讓爲何如此遷就我?
「當初,我與他有婚約,可他卻爲了權勢把我送進了宮裏,送給了那六十餘歲的先皇。」
我突然沉默了下來。
內心莫名充滿了怨憤。
我恨陸承嶼,恨蘇祈讓,更恨這喫人的世道……
趙世萱一步一步向水池中走近,她笑容絢麗如雪上紅梅。
我歇了把她當筏子的心,懶得再做戲,轉身就要離去。
卻在我要走時,趙世萱突然叫住了我,輕聲道:
「喫的那假孕丸雖然罕見,卻不是沒人知道,等月份大了可就不好裝了。
「我與你有緣,我們皆被人捨棄……你大仇得報的結局我很喜歡,接下來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望你ṭù⁼今後能活得自在……」
隨後「撲通」一聲,趙世萱便落入了水池。
被遣走的奴僕突然出現,朝四周大喊:
「趙小姐落水了,來人啊,顧姨娘把趙小姐推入了水中……」
……
後來,趙世萱被路過的蘇祈讓從水池中救出。
從她雙腿間流出的鮮血在水池中暈染出血色的花。
一如她躲在蘇祈讓懷裏,對我露出的笑。
而我紅着眼眶,被關進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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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我抱着手臂瑟瑟發抖時,柴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蘇祈讓長身鶴立在門前。
我顧不得腿麻撲了上去,喊冤道:
「王爺,你相信我,我沒有推趙小姐,她是自己跳下去的,王爺求你信我。
「我沒有了身份,沒有了家人,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是王爺,你不能沒有你……」
我哭得梨花帶雨,聲音響徹寂靜的深院。
蘇祈讓卻無動於衷,他彎下腰,骨節分明的手抬起我的下巴,聲音比深海的水還要涼:
「世萱的孩子沒了,爲了不讓她難過,你肚子裏的也不能留……」
話落,一個大力嬤嬤端着黑乎乎的藥碗走近了我。
她就着我被蘇祈讓掐開的嘴巴,把碗中的藥灌進了我的嘴裏。
我掙扎不動,眼裏的淚卻在一顆顆掉。
我喝完後,徹底癱倒在地。
蘇祈讓難得不顧身份俯身,替我順了順凌亂的秀髮。
「我知道你不會推她,可這是我欠她的,這是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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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落胎以後,府裏的人皆知我敗給了趙世萱。
他們對我越發懈怠,連往日伺候我的丫鬟都開始去往別處找生路。
而蘇祈讓則被趙世萱緊緊纏在身邊。
也方便我更好地佈置死遁之事。
在接連哭鬧着讓蘇祈讓來我院子,卻又對着他一直默默垂淚,沒有以往的嬌豔時。
蘇祈讓對我不再愧疚。
他也不再獨寵趙世萱。
而是納了更多的小妾。
某一次,我請不來蘇祈讓,而闖到前廳時,我被蘇祈讓徹底禁足在院子裏。
被下禁足令那天,我服下了假死藥。
一連七天,一天比一天虛弱,直至整個人毫無聲息。
這七天裏,我每一天都遣人去請蘇祈讓。
可他卻以爲我還在鬧。
然後,他在第七天夜晚得知了我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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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個月後醒的,趙世萱給我留的信是在春天收到的。
她說蘇祈讓不信我已死了,請了御醫把脈後也不信,反正死活不讓我下葬。
最後還是她佯裝失手一把火燒了屍體,然後再讓人從密道中偷出來,我才得以脫身。
趙世萱在信中得意洋洋問我能報答她什麼。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活潑之語,不禁勾起了嘴角。
隨後卻在下一行看到:
【我活不到來年春天了,你替我去看看吧。】
笑停在脣角,淚從腮邊滑落,沾溼了手中印着素花的信紙。
恰逢此時,有個穿着破爛布衫的老頭衝我喊:
「小萱,還不快點過來給我磨藥,是你當初說我施捨你八粒藥,你就給我當一輩子藥童的,如今你又在偷什麼懶?懶小子,快些吧,一會還要進山給二牛他爹看腿呢!」
我擦了擦眼淚,衝着晚來的春風笑了笑,應了一聲:
「欸,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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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個穿着破爛布衫的老頭也走了。
我一個人揹着藥箱,重複着老頭的路。
在路上,我又聽到了舊人的故事。
「嗐, 我還以爲那權勢滔天的攝政王最後會登基呢!
「誰知道,居然死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嘖嘖嘖, 聽說那女人可狠了, 一連七刀, 刀刀致命。」
「狠什麼, 那是英雄, 要不是她殺了那狼子野心的攝政王, 如今還輪不上當今天子登基呢,不然哪有我們好日子過啊!」
……
我也曾路過故人的家。
在白布掛滿門前、孝子賢孫哭聲震天時, 進去點上一支香……
偶爾也會在冬日時, 攜着一束紅梅去看看前人。
給她說說今年的春景,再憧憬一下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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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我老了, 主動一點一點將ŧű̂ₐ前世給忘了。
因爲不想它時刻提醒我,像我這般的人,哪怕重來一世, 也依舊過得不好。
雖然這並非我的錯。
番外·蘇祈讓
從前, 我把自己的未來妻子——趙世萱親手送上別人的榻上。
後來, 我又把別人妻子搶了。
她叫沈如星。
她會撒嬌賣癡, 會裝模作樣。
在不經意之間,我愛上了她。
但我不能承認,不然就是對不起趙世萱。
於是, 我縱容了趙世萱把沈如星害死了。
我哭號, 我後悔,卻也無濟於事。
我妄想她像以前一樣是假死。
但不是。
她死了, 死在了我的漠視之下。
她死前還在哀求着讓我去看她。
可惜當時我不懂,也不肯承認。
於是, 我失去了一個愛我的人。
再然後,我也死了, 死在了趙世萱手下。
我張嘴問她爲什麼。
她反問我:
「沈如星都能殺了把她賣了求官的丈夫, 你憑什麼以爲我不會殺你?」
我想解釋, 我不能違抗皇令,我不是有意對不起她。
隨後, 她又冷笑:
「我不只殺了你,那個老皇帝也是我殺的, 沒想到吧!」
一向溫婉的她再次手持匕首刺入我的胸口, 然後冷着臉轉動匕首。
我從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
我奮力從袖中將匕首插入她身體後,她倒在我的懷中。
一瞬間, 趙世萱眸子睜大。
眼裏有憤恨,也有解脫。
對了, 她還說了一些我不喜歡聽的話:
「你不會以爲沈如星真的喜歡你吧?
「她不喜歡你,她恨你,哈哈哈哈……」
我失血太多了,身體冷得直打抖, 卻忍不住反駁:「你錯了, 沈如星就是愛我。」
趙世萱露出得意的笑ƭųₜ, 她說:
「從來沒有,如果她喜歡你,她就不會假死逃了。
「況且蘇祈讓, 你自問你的愛能拿得出手嗎?」
……
我不想聽,於是我閉上了眼。
夢裏,沈如星在我懷裏衝我笑得嬌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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