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定天下

我要飯要到算命先生攤位前。
他掐指一算說我是天生的旺夫相,誰娶了我定能高官厚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路過的老侯爺聽到後看着我眯眼一笑。
於是我搖身一變從街邊的乞兒變成了侯府的童養媳。
自從我入府後,侯府的田莊年年豐收,店鋪賺得盆滿鉢滿。
就連一向病歪歪的小世子都能連幹三碗飯。
可就在我即將和小世子圓房前,外出禮佛的老夫人回來了。
她看不上出身寒微的我,大罵着將我趕出侯府。
我在冰天雪地中凍暈。
當晚東街失火,燒燬了侯府的十八間鋪面。
緊接着侯爺出門被劫,小世子平地摔了一跤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1-
老侯爺本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把我領回侯府。
可我纔在侯府喫了一頓飽飯,早年間因說錯話得罪皇帝被派去守陵的侯府世子便官復原職調回了京城。
沉寂多年的侯府一夜之間恢復往日繁華。
多的是達官貴人登門道賀,就連平日裏和侯府不對頭的幾人也訕訕地拎着禮物來露了個臉。
老侯爺喜滋滋看着衆人,當場把ṭûₜ我許給他最疼愛的小孫子陸昌興。
侯府未來的小世子。
我看着比我矮一個頭瘦得皮包骨頭的陸昌興,只覺得任重道遠。
我來府裏的時日雖短,卻也聽說了一二。
陸昌興的親孃正是剛剛回京復職的世子爺髮妻。
據說是孕中憂思成疾,生產後沒幾天就病逝了。
連帶着陸昌興胎裏弱生下來也病歪歪的。
老侯爺三代單傳,到陸昌興這裏是第四代。
他疼這個寶貝孫子跟眼珠子似的,偏偏這孩子命苦,爹犯了錯被貶娘也死了。
爲了能夠將陸昌興養大,老侯爺沒少遍灑金銀求醫問藥。
可流水似的湯藥灌下去,陸昌興依舊整日半死不活的沒有一點長進。
都七八歲了還要人扶着才能走路。
可我才搬來他院中不到一月,他不但能獨自行走,就連說話也變得鏗鏘有力了許多。
早起我喫一碗牛乳燕窩,他便要喝下一大蠱的鮮茸肉粥。
中午我最多喫下兩隻雞腿,他卻喫下一整隻燒鵝。
晚飯我通常食些小菜點心,他依舊要大魚大肉。
若是從前,老侯爺就算有心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將養着。
畢竟侯府的錢都拿去給他抓藥了。
可眼下,陸家商鋪的生意越做越旺。
僅是我入府這段時間賺的就比過去三年累計的還要多。
入夏後,雨水不斷。
不止陸家的田莊長勢喜人,就連北方的旱災都得到緩解。
老侯爺每每聽到喜報,都要差人來偏院給我送些珍寶美食。
我常聽侍候他的胡伯說。
「老爺今天又捋着鬍子唸叨起了那句,福來兮,運來兮,福運相輔昌順百年。」
那是給我算命的瞎子隨口說的一句話。
卻被老侯爺牢記在心,還時常掛在嘴邊炫耀。
這事漸漸在府裏傳開後,府裏衆人悄悄在背後給我起了個小名叫福寶。
老侯爺聽後竟也跟着叫了起來。
「福寶,今兒天氣熱,廚房備下了你愛喫的牛乳冰酪,你仔細別貪多着了涼。」
「福寶小姐,大爺今兒要帶您和昌哥去郊外騎馬,這是奴婢給您新做的一對護膝,您可千萬小心別傷着了。」
「福寶你長得太低了,這匹小馬性格溫順最適合你騎,我牽着馬繩你坐上來我帶你先走兩圈熟悉一下環境。」
上到老侯爺下到奴僕,就連陸昌興也跟着他們這樣叫我。
叫着叫着,我竟習慣了被這樣稱呼。
一晃我在侯府待了快三年了。
侯府裏裏外外翻新了不知道多少回,下人們的工錢也漲了又漲。
老侯爺逢年過節給我包的紅包也一次比一次多。
眼瞅着又一個年節將至,一直遠在寺裏祈福的老夫人突然傳話要回府了。
消息傳回來時,我明顯能感覺到府裏的變化。
最初是老侯爺看着送信的小廝連嘆三聲。
接着管家胡伯召集衆人叮囑迎回老夫人後的注意事項。
最後是陸昌興。
他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裏悶悶不樂。
就連廚房送來他最愛喫的燒鵝他都一口沒動。
不由得,我也跟着緊張起來。
想着那位從未謀面的老夫人究竟是何等人物,竟叫府裏上下個個如臨大敵般謹慎小心着。

-2-
府裏大擺宴席慶祝老夫人禮佛歸來。
席面上,老夫人微垂着一雙眼瞧着面前擺滿的各色珍饈,半晌後輕嗤一聲。
「陸遠山。」
她當衆叫着老侯爺的名諱,語氣輕蔑。
「聽人說你從街邊領了個丫頭回來要許給昌哥當媳婦?」
一向人前威嚴的老侯爺瞬間矮了三分氣勢。
只因這位老夫人幼年時曾養在先皇后膝下,是郡主出身。
「咱們昌哥是什麼身份,乞能娶一個乞丐爲妻。」
下一秒,老夫人下令要趕我出府。
話音未落老侯爺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府裏衆人也都個個提着心看向我,一個個臉上佈滿愁容。
要知道在我來侯府之前,老侯爺正在爲府裏的生計發愁,想着要遣散奴僕節省開支呢。
大傢伙這才過了幾年的好日子,難道又要一夜之間打回原形了麼。
衆人急地看向老侯爺,生怕他點頭應下。
好在這時世子爺出面替我解了圍。
他說昌哥還小也不急在一時成親,我雖然出身差了點但做事伶俐。
老夫人對誰都橫眉冷眼,唯獨對世子爺和顏悅色些。
她這才同意留我在昌哥院中當個一等女使。
明面上老夫人開了恩,可背轉人她開始想方設法地給我穿小鞋。
把我叫去訓話。
命我每日晨昏定時都要陪着昌哥來她院中請安聽訓,還要我親自盯着昌哥的功課騎射。
一旦發現昌哥懶怠就要我替他受罰。
就連昌哥每日的喫食老夫人都要求我親力親爲。
我聽着一個頭兩個大,邁出老夫人的院門後差點沒忍住哭出來。
路過廚房時,幾位廚娘熱情地衝我招手。
剛出鍋的肉捲了,燙嘴的山藥棗泥糕,還有油漬漬冒着香氣的豆豉雞。
眼見着都是我平日裏愛喫的,我卻一點勁都提不起來。
只耷着腦袋往昌哥院裏去。
把老夫人的命令一一轉告後,原以爲昌哥會垂頭喪氣再把自己關上幾日不喫不喝。
哪料他一拍桌子跳得老高。
「福寶,你知道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有我在,不會叫你受苦的。」
昌哥爲了不讓我被老夫人逮着錯處懲罰,學功課比平日裏更加自覺
騎射也十分認真。
我早起容易犯困,他悄悄找人做了個小枕頭放在書簍裏。
他背書時我便抱着枕頭ṱũ²藏在廊下打盹。
至於飯菜,也都是由廚娘做好了再偷偷送進小廚房,再由我端去給他喫。
如此,我的日子也還算好捱。
可惜好景不長,這日老夫人身邊侍候的孫大娘竟然偷藏在小廚房,將廚娘捉了個現場。
她當下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氣我陽奉陰違,要命人打我板子。
還好昌哥來得及時,撒潑打滾才救下我。
可往後我們再想做假也不成了。
在老夫人明裏暗裏的監視中,我在侯府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每天燒火做飯手都被磨掉了一層皮。
煙熏火燎的,我的皮膚也沒有以前細膩白嫩。
面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起初昌哥還擔心我過得不好會影響到他的氣運。
但兩年間侯府並未發生過任何大事,先前的榮華富貴也依舊在。
漸漸地,昌哥對我也沒了從前的好。
他不再叫我福寶,而是隨老夫人一起叫我的本名。
菊生。

-3-
只有老侯爺還叫着我福寶,他有時會差胡伯悄悄送點心燕窩來給我喫。
還總說他心裏愧疚,讓我喫了太多的苦頭。
爲着老侯爺這一份好,我幾次打消想要離開侯府的念頭。
直到今日,老侯爺把我叫到跟前和我說,他已經說服老夫人讓我和昌哥完婚。
「福寶,以後你就是這府裏的小少奶奶了,再也不用幹那些下人乾的活計了。」
我心裏一陣彆扭,莫名地有些抗拒。
我問老侯爺昌哥心裏是怎麼想的。
老侯爺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叫我放心。
說他自己的孫子他最瞭解,昌哥和我朝夕相伴了五年,心裏自然是願意的。
可老侯爺哪裏知道昌哥最近的行事。
我收拾他的書桌時發現他藏着的畫本子上,那上面亂七八糟的看了叫人臉紅。
昌哥有好幾次放學後不讓我跟着,說要和幾個同窗去對詩。
我擔心他被什麼人帶壞,悄悄尾隨後發現他們竟是去了豐樂樓喫酒。
聽說裏面的紅櫻姑娘出落得如仙子般貌美動人,昌哥還特地爲她做了首詩慶祝她生辰。
我本想把這些說給老侯爺聽,可還沒開口臉先紅了。
老侯爺卻誤以爲我是害羞,笑呵呵地轉身去找算命先生合八字選日子去了。
我和昌哥要成婚的消息很快在府裏傳開。
府裏的下人們偷摸跑來和我道喜,送給我好多喫食。
正當我捧着一匣子糕點果鋪回屋時,撞上黑着臉站在門前的昌哥。
我在侯府住了五六年的光景,他也早從一個瘦弱的病怏子長成了如今玉樹臨風的少年朗。
不知從何時起,我在他面前人也矮了不說,就連氣勢都弱了好幾分。
見着他我再不敢像從前一樣叫他昌哥,只得低聲喚他。
「小少爺。」
哪料我話音未落,昌哥突然上前一腳踢翻我懷裏的木匣子。
他力氣大得很,腳尖掃過我的下巴,我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向一邊倒去。
胳膊肘磕地後,我沒忍住發出一聲痛呼。
昌哥似是沒想到他會踢到我,本能地向前一步就要伸手來扶我。
卻在和我對視的一瞬間又收回了手。
他很快斂起眸中的擔憂,冷聲問我。
「菊生,你可知祖父已經在着手安排我倆成婚之事?」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只低低地應了聲。
「老侯爺日前把我叫去提了一嘴。」
昌哥一聽又怒了。
他命令我抬頭看着他。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合着全府上下就瞞着我一個人。」
「我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從一個下人口中知曉全部。」
他氣惱地瞪着我。
「祖父一向寵你,你現在就去同他說我還不想成婚,讓他別急着張羅了。」
昌哥的反應雖早在我意料之中,卻仍叫我心頭一陣苦澀。
我看着他鼓足勇氣問了句。
「你究竟是不想成婚,還是不想與我成婚。」
「你自己又爲何不去與老侯爺說清,偏叫我一個下人去傳話。」
昌哥被我問得一怔。
反應過來後氣呼呼地又踹了一腳地上的木匣子轉身走了。
走前還不忘數落我一句翅膀硬了,連他的話也敢不聽了。
他雖沒有答我的話,可我心裏卻已經知曉了答案。
他不想娶我。
正好,我也不想嫁他。

-5-
我從小是在乞丐窩裏長大的。
打小不知道自己的爹孃是何許人,養大我的老乞丐說他在菊花叢中撿到的我,所以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菊生。
老乞丐後來撿了張銀票就不見了。
他走後再沒人要飯給我喫,我只能自己拾着破碗上街討食。
第一次要飯沒經驗,跌跌撞撞就撲到了算命先生攤位前。
先生幾句話,我竟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
在我心裏,老乞丐、算命先生和老侯爺都是我的大恩人。
我想着要離開侯府,又怕我走後侯府會受到影響。
就想找算命先生尋個破解之法。
哪料門房的小廝卻攔着不讓我出去,他說老夫人下令成親前不許我離開侯府半步。
我不敢去找她老人家問緣由,只能去找老侯爺說情。
「你祖母也是爲了你好,你都是要當新娘子的人了,成婚前最好少出門。」
「這裏頭都是有講究的。」
我心裏又氣又急。
夜裏揹着小包袱嘗試鑽狗洞想要逃出去,可狗洞竟也讓人封上了。
一直到成婚前三天,我都沒能順利離開侯府。
而這段時間同樣焦躁難安的還有昌哥。
因爲他也被老侯爺禁足不許離開侯府半步。
好幾次我聽下人們說昌哥在房裏大發脾氣,砸碎了好多值錢的物件。
有一次他鬧得狠了頂撞了老侯爺,被世子爺知道後當衆訓斥了他。
昌哥心裏憋着火又來朝我發泄。
他逼着我去找老侯爺說情。
「你要還知些廉恥,就該主動拒絕這門親事。」
「菊生,我可以娶你,但絕不能許你正妻之位。」
「我將來要入朝爲官,娶的正妻只能是京中貴女。」
「以你的出身,我願意納你當個妾已經是抬舉你了,你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呢。」
他越說越難聽。
見我始終站立不動,竟然上前對我動手。
他力氣大,掐着我的脖子時我感覺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情急之下摸到桌邊的花瓶砸了下去。
我砸的不重,可血還是沿着昌哥的額角流了下來。
侍候他的小廝嚇壞了,忙去請老侯爺。
不巧老侯爺今日去尚書大人家喫席還未歸府,來的只能是老夫人。
她見昌哥這般,忙命人去請府醫。
而我則被人按着押到院中。
「虧得老侯爺待你不薄,你竟然對昌哥下此狠手。」
「你是想我們陸家絕後不成。」
「你這樣狼心狗肺,陸家實在留不得你。」
老夫人命下人打我板子,我身子本就不好,挨不了幾下已經暈死過去。
等老侯爺收到消息趕回府時,我已經被人抬着扔到了街邊去。
正值隆冬時節,夜裏雪花大片大片落下,很快就蓋滿了我的全身。
老侯爺帶着人找了半宿也沒找到我。
第二天聽聞有人在湖邊發現一具凍僵的女屍,他急火攻心竟然一病不起。

-6-
老侯爺病倒當晚東街失火,燒燬了陸家十八間店鋪。
侯府一夜之間損失慘重,幾乎沒了半數家當。
第二日昌哥出門急着奔豐樂樓去,卻在半道摔了一跤後竟站不起來了。
小廝把他揹回侯府時正巧世子請了算命先生在。
算命先生一見昌哥那樣子便搖頭嘆息不止。
說他原本活不過弱冠之年,因着先前的機緣才得以康健。
眼下他親手把自己的機緣斷了,如今只是癱瘓,往後怕是連性命都不保。
昌哥不信算命先生的話,他非央着老夫人去宮裏請太醫來治他。
老夫人心疼孫兒,只好厚着臉皮遞了拜帖。
可她țṻₔ忘了她年輕時盛氣凌人,仗着有先皇后撐腰,曾對庶出的皇子們各種欺辱打罵。
其中就包括當今的聖上。
聖上不止沒有派太醫前來,還命宮人傳來口諭。
斥責陸家管束無力以致商鋪着火連累四周百姓,責令陸家十日內對各戶受災百姓補償結束。
否則將降罪陸家。
老夫人盤算了下手裏的銀子,若按皇帝說的補償給各戶,陸家就真的要被掏空了。
她一急,也病倒了。
侯府的事很快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連細枝末節都被人學得有模有樣的。
三日後,我在一間暖閣醒來。
負責侍候我的小丫鬟說我運氣好,她家主子那天剛好經過我躺着的地方,就命人把我從雪地裏拋了出來。
還有侯府的事,也是她說與我聽的。
「姐姐你那天高熱不斷,落在身上的雪都被你暖化了。」
「若非如此,我家主子還不能發現你呢。」
丫鬟說她主子很厲害,不過半日時間就查到我的來路。
她將熬好的湯藥送到我嘴邊,稍帶嘴說了我一句。
「姐姐,主子說了,若姐姐心裏還惦念着侯府隨時可以回去。」
「只是下次再被人轟到街上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我心裏一陣苦笑。
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隨後向她打聽她主子的事。
可丫鬟嘴嚴得很,只說時機到了對方自會來見我。
就在我身體即將養好前,那位神祕的救命恩人終於出現了。
她容貌妍麗英氣逼人。
竟是當朝長公主牧冷雁。
我霎時雙腿一軟朝她跪了下去。
「民女參見長公主殿下。」
牧冷雁眼神掃過丫鬟,丫鬟立馬跪地告饒。
「主子明鑑,秋兒不曾透露主子名諱。」
眼見秋兒急得都要哭了,我忙壯着膽子開口解釋道。
「民女還是乞丐時曾受過長公主恩惠,遠遠地瞧了您一眼便記在Ťų₋心中再難忘記。」
牧冷雁聽後也只是輕輕點了點下巴,她免了我的禮,問我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回長公主,民女已經大好了,民女願意效犬馬之勞爲長公主差遣。」
許是我表現得太過緊張,牧冷雁竟然衝我笑了笑。
她叫我不用拘謹。
更加不需要我給她當牛做馬。
「自從救下你後,本宮近日諸事順遂,你若願意就留在本宮身邊給本宮當個福星可好?」

-7-
我喜不自勝,忙重重點頭。
長公主又問了我許多內容。
比如我識不識字,讀過哪些書,生辰是哪一日。
前兩個我尚且能答上來,最後一句卻是十分爲難。
「民女是乞兒,連爹孃的面都沒有見過。」
長公主見我面露失落,大手一揮笑道。
「這有什麼難的,本宮做主你的生辰就定在三月初三上巳節。」
「至於這名字也要改一改。」
「就叫牧盛開。」
長公主說有首詞是專爲菊花所作,頭兩句便是菊花盛開清香四溢。
她爲我取名盛開,希望我能像菊花一樣花開四溢堅韌不拔。
我大爲震驚,牧可是皇姓,我怎麼擔得起。
可長公主堅持我也不敢忤逆她。
就這樣,我以女使的身份跟在長公主身邊。
長公主今年還不到三十歲。
從我懂事起,時常能聽到有關她的善舉。
她每年生辰都會在各地開放粥棚,爲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施粥放糧。
哪裏有災禍,她都會第一時間籌集善款爲災民搭建住所。
我第一次見她時,她正在京郊親自贈粥。
我擠在人羣裏遠遠看着她,只覺得她美得像觀音娘娘一樣讓我歡喜。
只可惜長公主命運多舛。
她的夫君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鎮國大將軍Ťų₉,與她更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戀人。
早年她所行善事,多半都有這位大將軍陪同左右。
夫妻二人原本恩愛和美,該是最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但五年前匈奴人突然大舉進犯我國,將軍自請領兵親征。
卻死在和匈奴人的最後一戰中。
將軍陣亡的消息傳回京中時長公主已有身孕數月,聞聽噩耗她當即大病一場。
孩子也因此小產。
此後,她霜居在公主府。
幾乎不再在人前露面。
可她生辰這日,公主府的管家依舊會在各地支起粥棚。
這些年有無數百姓自發前往公主府門前叩拜,希望長公主能夠振作精神。
各地的寺廟裏也少不了有人爲她供奉的長燈。
將軍守護過的那片土地,也有人自發爲他建了廟宇。
幾天前,匈奴派來使臣覲見我朝皇帝。
竟在大殿上提出要求娶我朝長公主,好延續兩國友好。
當今聖上是長公主的庶弟。
聽聞他們姐弟間一向沒什麼感情。
且在先皇崩逝前曾留有聖旨命長公主監國。
長公主也曾多次在朝堂上諫言惹得他不快。
直到將軍死後,長公主纔再也沒有理過朝事。
長公主獨居這些年,皇帝沒少給她撮合親事。
多半是些遊手好閒沒什麼真本事的世家子弟。
被拒後,他也總覺得自己面上無光。
如今有這樣好的機會把長公主勸離京城,他怎麼肯放過。
皇帝先是動員了朝臣以江山社稷爲主,後又下旨命長公主入宮。
他想結合羣臣之力道德綁架長公主應下這門親事。
長公主心知肚明,卻無法違逆聖旨。
五年不曾出世的長公主第一次邁出公主府的大門。
卻在轉角處就看到了被大雪覆蓋半身,卻滿背浸着血色的我。
她命人將我救起,又親自等大夫診脈確保我性命無虞後才進的宮。
可就是這一耽擱,讓她原本被逼上絕路ŧú⁺的命運出現了新的轉機。

-8-
匈奴首領突然暴斃,他的兒子孫子們瞬間陷入奪位大戰。
匈奴使臣也連夜趕了回去。
和親一事暫時擱淺。
可誰都清楚,皇帝不會就此作罷。
匈奴也很快就會選出新的首領,介時他還會逼上門來。
長公主身邊跟隨多年的嬤嬤悄悄把這些事說與我聽,又壓着嗓音和我說。
「昭姑娘,聽說侯府五年前就已經氣運將盡,是你的出現令陸家又恢復了往日的榮耀。」
「你可否想想辦法,也旺一旺公主殿下。」
「將軍是爲守護大齊百姓才死在匈奴人的刀下,公主怎可嫁入仇敵爲妻。」
嬤嬤說着咬牙切齒,我聽着一樣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當晚,我跪在月下祈求。
求匈奴人最好一直內鬨。
求皇帝生一場大病,最好是那種病得起不來牀管不了事的病。
求天降祥瑞在公主府,讓長公主得上天庇佑往後餘生健康無虞。
我誠心誠意地對着月光拜了又拜,竟不知何時倒在花蒲中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我也已經回到了房中。
我摸着身上綿軟的錦被一陣恍惚。
卻在這時聽到院中傳來一陣驚呼聲。
「公主殿下不好了,陛下早朝時突然病發暈倒,大臣們都等着您入宮去主持朝政呢。」
緊接着又有人喊着。
「天哪,你們快看那朵雲居然是紫色的。」
「好像離公主府越來越近了。」
「紫光祥瑞,這可是Ŧũₜ大吉之兆。」
我忙穿衣跑出院外去。
只見公主府上方正團着一團紫金色的雲彩,將整個公主府都罩在其中。
長公主一襲青衣邁出府門時,那紫金色像是有意念一般竟緊緊跟隨着她。
讓她周身都佈滿耀眼的光芒。
周遭百姓見了忙下跪磕頭。
不到一日的功夫,一傳十十傳百,滿京城都傳遍了長公主是天選之人,只有她才能夠佑我大齊。
甚至有人在背地裏議論,說皇帝年輕輕就突發疾病倒地不起是因爲他作惡多端的緣故。
「狗皇帝年年增加賦稅,根本不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他最好病死。」
「同樣是天家血脈,長公主私下裏不知道拿出多少金銀貼補咱們窮苦人家,她這麼心善怎麼就只是個公主呢。」
「若她是個男兒身,這天下理應是她做主纔對。」

-8-
皇帝這一病就是一個月。
期間匈奴人爲了爭奪首領之位已經死了兩位王子一位王孫。
眼下還在爭鬥不止。
長公主忙着打理朝政,整夜整夜宿在御書房。
北方再次出現旱災。
長公主憂心不已,可國庫早已空虛根本拿不出銀兩來賑災。
她像以往一樣在朝堂上再次組織募捐,大臣們卻個個捂緊腰包不願意伸援手。
「錢從我們兜裏拿,好名聲全落她頭上。」
「無知百姓還想奉她爲女帝,咱們都別出錢看她能怎麼辦。」
「她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不老老實實地在家待着,整天就知道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輪得着她一個女人上躥下跳的。」
「陛下先前說得沒錯,她最該做的是嫁去匈奴安天下社稷,這纔算爲大齊真真正正地出了一份力。」
朝堂上下掀起一波流言蜚語,句句直戳長公主的心窩。
可她卻無暇顧及,仍四處籌款。
卻在這時將軍留給長公主的一隊私兵悄悄來報,說他們發現了一處山脈下藏着金礦。
這隊私兵是跟隨將軍最久的一隊,將軍死後皇帝找了藉口將他們罷免。
他們不願再留在京城給長公主添累,就自請到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守護。
發現金礦後他們立馬召集將軍舊部將整座山都圍了起來。
長公主欣喜不已,忙差了可靠之人前去查探,並組織開採挖掘。
同時,長公主早年送去西域販布的一批商人也匆匆回京。
這些曾經被皇帝安上賣國求榮罪名的商販如今早已是西域一帶赫赫有名的富商。
他們湊齊了整整十萬兩黃金要獻給長公主。
「公主拿去賑災,亦或是招兵買馬都好。」
「大齊官官相護殘害了多少商人,侵吞私產無數,若非公主當年出手相助將我等送去西域逃生,我等早不知道死在哪個奸臣手上。」
他們還帶回幾十輛馬車的糧食布匹。
我站在長公主身邊,看着這一幕心中無比震撼。
當晚再次跪在月下叩拜。
這一次我要向老天求一個大大的恩賜。
我要長公主當女帝。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侯府老夫人竟然集結陸家上下百口人跪到了宮門外,她求長公主下令處死我。
她寫了百米長的訴狀,告我串通算命先生矇騙坑害老侯爺。
「此女根本就是災星降世,那算命先生竟然敢將她說成是福星。」
「她在我侯府住了五年,將我昌哥的氣運悉數吸走,如今昌哥躺在牀上如同廢人,全是受她所害。」
「她現在竟然還想害長公主殿下,公主您可是天家血脈,她害您就是在害整個皇族。」
老夫人說正是因爲長公主無意中撿回我,皇帝纔會受牽連病倒。
北方的旱災也是因我而起。
「此女當初逃荒來京正是因爲出生之地災禍所致,可見她天生不祥,走到哪裏都屢生禍端。」
她甚至把匈奴攻打大齊一事也安在我頭上。
她說她查到將軍戰死那年剛好我要飯要到京城遇上長公主施粥。
長公主好心給我一頓飽飯,我卻剋死了她的夫君。
如果不是我這個災星公主又怎麼會守寡,眼下我禍及公主就是禍及整個皇族乃至大齊上下。
老夫人言之鑿鑿,竟然把養大我的老乞丐也找了回來當證人。

-9-
老乞丐說他撿到我的時候確實北方大旱死了很多人。
他帶着我一路討飯到京城,不止受過長公主的恩惠,途中還遇到過將軍的部隊。
當時將軍見災民可憐,也曾施以援手。
老乞丐說着掀開自己的衣襬,讓衆人看清他的斷腿。
他說他如果不是和我分開得早,怕是連命都沒了,如今只是斷了條腿已經很幸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底湧起一陣陣苦澀。
就算他曾經丟棄過我,可在我心裏他仍舊如同我的爹孃一樣親近。
在侯府的幾年,我也曾拜託老侯爺幫我打問過他的下落。
想要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再捱餓。
眼下他卻夥同差點要了我命的老夫人一同污衊我,我氣得不行, 指着他怒紅了眼。
瘋了一般地要朝他衝過去質問清楚。
老夫人見狀,趁機喊道。
「災星要喫人了, 快殺了她,殺了她大齊就有救了。」
長公主看着眼前這一幕,一把奪過身邊侍衛的佩劍。
她直直地朝着我走來, 我瞬間怔愣原地。
眼見着她眸中湧起殺意,我緩緩閉眼。
心中默唸着我不會怪她, 只盼我死後她能夠心願所成。
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反倒是身前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長公主竟然一劍刺穿了老夫人的肩胛。
她眸光冷厲地注視着被痛到五官扭曲的老婦。
「你好歹是在母后身邊長大的貴女, 怎也學着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污人清白。」
「你捏造歪曲事實混淆視聽, 是把本公主當傻子嗎?」
長公主沒有殺了老夫人, 命人給她止血將她五花大綁在衆人前。
隨後她叫來大理寺卿,宗人府以及工部尚書。
還原了當年將軍陣亡的真相。
原來將軍不是死在敵軍手上,而死在自己人手裏。
大理寺卿拿着厚厚的宗卷站出來,說這五年他們一直在明察暗訪,終於查清事情始末。
是皇帝嫉妒長公主受先皇厚重,又擔心將軍功高蓋主後長公主會起了反意。
所以一早就安排心腹潛伏在將軍身邊。
將軍與匈奴人的最後一戰中,將軍力竭之時趁亂殺害了他。
而與匈奴人的戰事也是由皇帝背後操縱, 目的就是爲了除掉將軍。
這其中不乏陸家人的功勞。
因爲那個對將軍背後下黑手的人正是陸家世子陸正濤。
陸正濤與皇帝原本是有功之人, 可他糊塗將祕事告知了老夫人。
皇帝本想着等風頭過後再尋機會給他賞賜。
可老夫人等不到賞賜以爲皇帝翻臉不認人,竟然進宮要脅皇帝。
皇帝一怒之下將陸正濤貶至皇陵當守衛。
老夫人去寺裏祈福也是被皇帝逼迫所致,他們母子若敢不從,皇帝有的是辦法滅他們全家。
還有昌哥,也是皇帝暗中派人下毒手讓他常年病重。
此刻陸正濤已經被押解上前,他原本還想抵賴, 可聽到皇帝殘害昌哥相讓他斷子絕孫時他再也忍不了。
將當年的事全盤托出, 包括他是如何殺死將軍的細枝末節都說了出來。
朝中與皇帝狼狽爲奸的大臣們背後所做的骯髒事也被長公主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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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老乞丐, 他的腿是被老夫人打斷的。
他走後成了親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是老夫人將他妻女綁起來要脅他指證我。
他當着衆人的面朝我下跪求我原諒。
我含着淚也朝他跪下。
三叩首後我對他說。
「今日之後,你我兩清了。」
話是這麼說,可我在他離京前還是偷偷託人給他送了銀票。
接下來, 午門排滿了即將被斬首的官員。
陸正濤首當其衝。
老侯爺實不知情,他趕來向長公主求情願意替自己兒子死。
長公主冷冷地看着他。
「若真的能以命換命, 我又何嘗不想挽塵活着。」
楚挽塵是已故將軍的名諱。
陸正濤斬首後, 老侯爺也一口血嘔出來當場暈死過去。
昌哥在府中大鬧不止, 被皇帝提前安排的眼線蒙死在被中。
至於老夫人, 她妖言惑衆挑起事端,按律法當流放三千里。
她走的時候,侯府衆多下人排着長隊來相送。
卻是個個手裏攥着臭雞蛋爛菜葉子往她身上砸。
我被擠在人羣裏, 不知道是誰往我手裏塞了塊石頭。
「福寶扔她, 狠狠出口惡氣。」
我扭頭看向在侯府時對我最好的廚娘,用力將石頭丟了出去。
好巧不巧剛好砸在老夫人的嘴上, 還敲掉了她一顆門牙。
她當下疼得直叫喚, 卻țū́ₙ又被鋪天蓋地而來的菜葉子砸的抱頭痛哭起來。
北方降下甘霖, 災情得以控制。
災民也都得到了妥善地安置。
金礦開採也十分順利,大齊擁有金礦一事很快傳遍多國。
各國紛紛派使臣前來與長公主洽談合作, 想要從中獲利。
那些曾經跟隨過將軍的舊部下一個接一個地站出來力挺長公主登基。
至於作惡多端的狗皇帝至今還在昏迷中。
有朝臣建議將他挪去冷宮處置,等他醒了再轉交宗人府。
長公主如今有錢又有兵,還有朝臣與百姓的支持。
她登基當日, 天空再次降下祥瑞。
她站在一片紫金色的耀眼光芒中接受着朝臣的高呼萬歲。
她改國號爲楚,自稱莞帝。
莞帝賜我封號昭陽,我成爲了楚國最受寵的新一任長公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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