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措

喜歡宋嘉措的第十二年。
他爲了逼我放棄，把女友帶回了家。
我媽喜極而泣。
「我們嘉措終於鐵樹開花了！真是好事成雙啊！」
他愣住：「什麼好事成雙？」
我媽指指樓上。
「你妹妹和當年那個初戀，複合啦，諾，倆人正在臥室裏說話呢。」
宋嘉措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1-
敲門聲響起時。
我正忍無可忍地衝着許之慕喊。
「大哥，淋個雨而已，你至於衝這麼久的澡嗎！」
水流聲停止。
他嗓音倦懶。
「宋予聲，講點良心，我是因爲誰淋成這樣的。」
「你一點都不心疼我，還不能我自己多照顧一下自己了麼？」
我詞窮，乾笑兩聲。
有些汗顏。
的確。
要不是我非鬧着要喫南街那家糕點。
許之慕也不會被驟然而下的傾盆大雨，澆成落湯雞。
修長的手指伸出來。
我將手中的乾衣服遞給他。
「T 恤是你之前的衣服，短褲是我爸的，你應該能穿。」
「趕緊的換上，我媽敲門呢！該喫飯啦！」
不知是哪句話取悅了他。
許之慕尾音上揚，「嗯」了一聲。
直把我「嗯」的起雞皮疙瘩。
我媽應該是等急了，又敲。
我小跑過去開門。
「媽媽媽，來了，馬上就下樓！」
但。
門開後。
我卻立馬消音了。
門外站着的不是我媽，是宋嘉措。
他扶着門框。
黑沉沉的視線鎖住我。
細細探究我臉上每一分表情。
我有一瞬間的慌亂。
卻又立刻鎮定下來。
誠然，五個月沒見了。
我的確是沒想到。
宋嘉措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家裏。

-2-
「呦，大舅哥？好久不見啊。」
我剛要說什麼，從浴室出來的許之慕已經走上前來。
他先我一步，跟宋嘉措打了招呼。
宋嘉措的眼神倏地一凜。
直直地看向許之慕摟着我的那隻手。
宋嘉措聲音很冷：「放開她。」
許之慕笑容愉悅，將我攬得更緊。
「我摟我女朋友，合理合法。」
「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來管？」
宋嘉措抿起脣，神色陰沉。
我扯了扯許之慕。
示意他少說兩句。
許之慕不情不願的冷哼了聲。
但下一秒。
他瞥到我身上穿着跟他相同款式的 T 恤後。
又開心了。
旁若無人地跟我咬耳朵。
「小騙子，當年騙我說有關我的東西都扔了，結果還偷偷珍藏情侶短袖。」
我狠狠踩他一腳。
許之慕佯裝呼痛：「輕點兒。」
這般親密模樣，盡收宋嘉措眼底。
他的神情越發晦澀。

-3-
其實。
和許之慕的複合，是我意料之外的。
包括和他的相遇，我都始料未及。
那晚好友瑤瑤生日。
我們幾個社畜決定揮霍一把，選了全市最貴的會所唱歌。
可臨下班，我卻被通知有個緊急任務要做。
搞完後，已經要遲到。
爭分奪秒趕過去。
我卻被服務生小哥，帶錯了包廂。
包廂是套房格局。
到了裏間門口，我眼珠子一轉。
準備卯足力氣開門，好好嚇一下大家。
可沒想到！
我推門的時候，裏面恰巧有人在開門。
因爲我用的力氣太大了，慣性向前傾。
直接和拉門的人，結結實實撞Ťü⁹了個滿懷。
還沒反應過來。
周圍一下子竟一下子歡呼起來。
有吹口哨的，有開香檳的。
更有甚者，還有噴綵帶的。
活脫脫一個迷你型婚禮現場了。
結實有力的手臂扶住我，我連忙道謝。
「謝謝啊，謝謝。」
聽到我的聲音，他明顯僵住了。
我沒在意，繼續手忙腳亂地揪着臉上的綵帶。
好不容易露出兩隻眼睛。
抬眸的瞬間，我也僵住了。
周圍的一切，依舊很喧囂。
「嫂子好！慕哥今天終於把你介紹給我們認識了！」
「嫂子真好看！」
「誒，嫂子和慕哥怎麼愣住了？」
「……」
許之慕的朋友們都很興奮。
只有我和他，四目相對。
大眼瞪小眼，呆然許久。
人在極其尷尬的時候，會怎麼辦？
反正我是快哭了。
周圍的人，可能也漸漸察覺出來氣氛不對。
漸漸止住喧囂。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
這個時候，要怎麼退場，才顯得比較自然呢？
可偏偏，許之慕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
他施施然後退了一步。
抱着臂，笑了。
我悄悄瞥他一眼。
果然，許之慕笑起來，眼尾的痣還是會隨着晃。
妖冶又勾人。
一時間，我感到自己有些暈。
竟突然分不清，眼前的他是幻境還是現實。
只知道傻傻地盯着他看。
我想起那年夏天。
少年衝我嘶吼時，崩潰的臉。
我從來沒見過許之慕那個樣子。
從來沒有。
他用盡全身力氣對我說：滾。
他說，他再也不想看到我。
他流着淚，跪在我旁邊質問我，爲什麼要那樣對他？
他說了好多。
也問了好多爲什麼。
我卻始終緘默不語。
回答不出一句。
「我那麼真心實意的對你，你怎麼能把我耍成這樣，你怎麼能？！宋予聲，你說話啊！」
許之慕流了淚。
那淚好像滴在了我的心上，燙出了一塊疤。

-4-
思緒當時是被一聲輕笑拉回的。
我眨眨乾澀的眼。
連忙低頭，不敢再抬起來。
許之慕卻不肯放過我了。
男人嗓音懶懶的，帶着倦怠。
「行了啊你們，都別起哄了，她不是你們嫂子。」
衆人一陣唏噓。
認錯人的尷尬還沒來得及蔓延。
許之慕又接着說：「她是你們前嫂子。」
氣氛一下子冷凝成冰。
不知有誰嗤笑一聲：「呵，那這是唱哪出戏呢？還嫌我們慕哥被耍的不夠慘——」
「阿潛。」
許之慕雖及時制止了他，我的臉還是驟然漲紅了。
我本就愛臉紅，更經不起人調侃。
曾經的許之慕知道這一點。
總是會跟我說，有他在，什麼都不用怕。
他總是讓我大膽自信些。
他說，有誰敢讓我臉紅，讓我下不來臺。
他能一拳打十個。
可現在，讓我難堪的，卻也是他本人。
攥緊的拳鬆開，又合上。
如此反覆，我終於抬起了頭，和許之慕對視。
鄭重地開口道歉。
「抱歉，我走錯包廂了，真的對不起。」
說罷，我在他錯愕的目光下深深鞠了一躬。
回身欲走時，卻正對上一張明麗的面容。
女人長髮披肩，溫婉又大氣。
她衝我笑了笑，隨即喊：「之慕？」
我的心咯噔一下。
愣愣地看着許之慕牽過女人的手。
他又笑了，盡收剛剛對着我時的諷刺。
溫和開口：「絮絮，過來，給你介紹下，我的朋友們。」
隨即，他向大家介紹女朋友。
目光卻盯住我。
許之慕的臉上還是掛着笑容。
眼底卻毫無溫度，一片冰寒。
「這我女朋友，你們的，嫂子。」
我感覺自己的腳步，像是被驟然灌了鉛。
我想起，和許之慕分手那天，我哭到哽咽的心情。
原以爲，今後不會有哪天再比那天更傷心了。
看來，話說早了。
但我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甚至還對着許之慕彎起眸，說了句祝福語。
「真般配，祝幸福久久。」
這話一出，氣氛更加凝固。
我訕笑兩聲。
也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那還能更糟糕嗎？
顯然不能了。
我摟緊包。
默默低下頭。
「再次抱歉走錯包廂了，玩兒的開心。」
說完，我疾步向外走去。
可就在踏出大門的瞬間。
我的手腕卻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
我驚恐扭頭。
對上許之慕一張，是憤怒？還是譏諷冷笑的臉？
我發現。
三年不見，我已經看不懂這個人了。
「還有什麼事？」
我繃着聲音，視線飄移。
還是不敢看他。
一聲嗤笑，他附身靠近我。
熟悉的氣息壓下來。
好聽的聲音落在耳畔。
許之慕說的話，卻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沒什麼事，我就是好奇，又三年過去了。」
「宋予聲，你拿下你哥了嗎？」
我臉色驟白。

-5-
「哎呀，阿姨今天真是太開心了，你們都多喫菜呀。」
飯桌上。
我媽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我抬頭。
對面的女孩欲言又止。
我又趕緊低頭扒拉米飯。
心想我媽的熱情，會不會嚇到宋嘉措女朋友？
不過也能理解。
作爲傳統催婚催育的一員猛將。
讓她頭痛的好大兒。
終於闊別了二十八年的單身生涯。
帶回來了個落落大方的女孩子。
換我，我也激動。
但下一瞬，宋嘉措的一句話。
就把我媽的婆婆夢，擊了個粉碎。
「媽，鍾穎是我助理，只是回來跟我取個文件。」
「您不要誤會了。」
我媽愣神三秒後，幽怨地看向宋嘉措。
「你不早說。」
宋嘉措的語氣毫無波瀾：「您沒給我說話的機會。」
我媽一噎。
幾秒後，又滿懷希冀地看向鍾穎。
「小穎啊，那你有沒有興趣和嘉措發展一下呀。」
我倒吸口涼氣，這樣也行？
我媽真牛。
鍾穎的五官卻瞬間團在一起。
她戰戰兢兢地看向宋嘉措，好像要被這句話嚇哭了。
宋嘉措無奈嘆口氣。
「媽，您別瞎點鴛鴦譜了，我們喫完了，先回公司了。」
鍾穎忙跟着宋嘉措站起來。
我媽徹底泄氣。
但依舊不忘嘮叨。
「嘉措，真得上點心了，就算不結婚，有個發展的對象也行呀。」
「之前給你介紹，還知道見一面呢，現在倒好，都推了。」
我媽越說越苦澀。
宋嘉措聽着，正在拿西裝外套的手一頓。
外套落在他臂彎，宋嘉措彎脣笑了。
「媽，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說的認真，我媽眼睛瞬間睜大。
「啊？怎麼沒聽你說過呢？你這孩子。」
「喜歡就追啊，這麼久了，沒點進展嗎？」
說着說着，我媽自信搖搖頭：「不可能，你都長這樣了，不會有人不喜歡你的。」
「兒子，追！什麼姑娘都能追的上！」
宋嘉措眸光微動，視線越過我媽的肩膀，看向我。
只一眼，我身旁的許之慕就驟然冷了臉。
握着我手的力道，都加重了幾分。
宋嘉措笑容減淡：「她有男朋友了。」
我媽在宋嘉措的幸福面前，拋棄了三觀。
她手一揮：「搶過來啊！」
聽此，宋嘉措眸色忽地變得極深。

-6-
短暫怔愣後。
宋嘉措移開視線，聲音稍顯落寞。
「可我怕嚇到她。」
我媽的三觀跟着回攏幾分：「也是，不能硬搶。」
「萬一弄巧成拙就糟了。」
但也沒回多少。
在她心裏，宋嘉措的幸福明顯更重要。
我媽繼續給他加油打氣。
「沒關係！你慢慢來，咱打持久戰。」
「媽等你好消息！」
我媽臉上滿是對未來兒媳婦的志在必得。
宋嘉措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
離開之前，宋嘉措好像又往我的方向看。
但，被許之慕措身，擋了個結結實實。
我被眼前猛地出現的高大身影，嚇一跳。
拍拍心口，瞪他。
用眼神攻擊他。
【我看戲看的正精彩，擋我幹嘛！】
許之慕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低頭，冷笑：【你確定是看戲嗎？大舅哥算盤珠子都快崩你臉上了。】
【胡說八道！】
我不由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翻完，心裏卻又冒出來一點點心虛，不由眨了眨眼。
他之前喫宋嘉措的醋，我能理解。
可現在。
我已經在宋嘉措哪兒，落敗八百遍。
對他的那顆心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許之慕怎麼還喫飛醋呢！
叉腰，我又不心虛了。
擰眉重新瞪他。
許之慕卻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淡淡地盯着我，似要看透我心中所有的情緒。
就在我以爲他還要繼續譏諷我時。
他卻挪開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坐回餐桌，接着喫飯去了。
我：……
男人心，海底針。
只要碰到宋嘉措，他必鬧脾氣。
真難辦。
哎。

-7-
宋嘉措走後，我媽剛剛雄赳赳的氣勢瞬間不在。
她蔫巴地坐在沙發上，分外惆悵。
我正在觀察窗外。
很好，雨停了。
瞥一眼喫完飯，默默收拾的田螺青年。
我咳嗽兩聲：「走吧，雨停了，送你回家。」
許之慕充耳不聞。
彎着腰繼續擦桌子。
算了，我忍。
「門口等你啊。」
許之慕頓了頓，輕聲「嗯」了下。
我撇嘴。
裝什麼傲嬌。
那邊，我媽回過神來。
猝然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你幹嘛呢！怎麼讓小慕收拾。」
我攤手：「可能是因爲，他愛表現。」
放之前，我媽一定會拍我一巴掌。
再趕緊地去讓許之慕歇着，然後猛猛地誇讚他。
但今天。
我媽是真沒心情。
「聲聲，你。」她欲言又止。
我狐疑：「我什麼？」
「你知不知道嘉措喜歡的姑娘是誰？」
我梗住。
細數宋嘉措談過的女友，我還真不記得他有什麼愛的死去活來的女人。
或者，他有連我都不知道的，埋在心裏的白月光？
我陷入沉思。
還是想不到。
基於此，我搖頭：「不知道。」
我甚至懷疑，宋嘉措剛剛就是爲了應付我媽，瞎編的。
但我不忍心戳破我媽的幻想。
拍拍她的肩膀，我語重心長。
「媽，他事業爲重，您別太擔心了。」
我媽嘆氣。
「我擔心的到底是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我心一揪，沉默住了。
我當然知道。

-8-
宋嘉措本來不叫宋嘉措。
他叫程嘉措。
嘉措十歲那年。
程叔叔和蘇姨，在他生日當天，因車禍當場去世。
肇事者酗酒駕車，超速闖紅燈。
意外發生的一瞬間。
蘇姨撲到嘉措身上，護住他。
小小的嘉措。
就那麼看着蘇姨，一點一點，沒了呼吸。
從那之後。
嘉措不再過任何一個生日。
從那之後。
我記憶裏，開朗愛笑的嘉措哥哥消失了。
他變得孤僻、冷漠。
他患上了創傷性自閉症。
從他十歲到十三歲。
整整三年，嘉措沒能開口說一句話。
也因爲這樣。
兩邊的親戚，跟踢皮球一樣，將生病的嘉措踢來踢去。
誰也不願要這麼一個負擔。
我媽跟蘇姨一起長大，親如姐妹。
知道這件事後，當天就和我爸一起，把嘉措接回了家。
那天也是個雨天。
瘦弱的少年站在我面前，低垂着頭，斂下沉寂的眼眸。
他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
我的心卻狠狠揪在一起。
明明上次見面。
他還會給我糖果，衝我溫柔地笑，帶我玩兒。
我想像往常那樣拉他的手。
嘉措卻受驚般向後退，不讓我碰。
我無措地看向我媽。
她將我拉到一旁。
撫着我的頭髮叮囑。
「聲聲，哥哥生病了，以前哥哥照顧你保護你，以後你也要學着照顧他，好不好？」
八歲的我重重點頭，拍胸脯保證。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嘉措哥哥的！」
我媽將我的手，和嘉措的手放在一起。
我抬頭看着嘉措冷白如玉的小臉。
他好像並不排斥我媽的觸碰。
我媽的聲音輕柔，生怕嚇到他似的。
卻又很鄭重：「以後嘉措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你們兩個答應我，要一直尊重愛護彼此！尤其是聲聲，哥哥剛到這邊不熟悉，你要多陪陪哥哥，知道嗎？」
我彎着眼睛笑了。
應的響亮：「知道！」

-9-
「我擔心，嘉措這些年，會不會只是假裝好起來了？」
我媽剛剛的嘆息聲，彷彿還在耳邊。
雨滴落在車窗。
我回神。
等紅燈變綠，我打轉向，踩油門。
下一瞬。
身側的聲音幽幽響起。
「拐錯路了。」
導航聲同時發出提醒。
【您已偏航，已重新爲您規劃路線。】
默默看着剩餘時間從五分鐘變爲十分鐘。
我梗住，轉頭對着許之慕眨眨眼。
「真好，又能跟你多呆五分鐘了呢。」
許之慕卻沒有像之前一樣跟我拌嘴玩笑。
他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脣角。
「開車就專心點，這麼想他，剛剛喫飯的時候，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呢？」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一下子就緊了。
霎時臉熱的不行。
不知道是被戳穿的尷尬。
還是因爲，此刻他譏誚的言語。
接下來的時間。
我倆都沒再說話。
氣氛莫名開始凝重。
我繃起臉，扭頭看許之慕。
「你到了，下車。」
假寐的男人猛地睜開眼，他半抬眸。
對視間。
許之慕眼底深處那一簇簇火，灼得我心如擂鼓。
我慌亂錯開視線。
他卻立刻攥住我的手腕。
下一瞬，許之慕傾身壓過來。
被桎梏在方寸之間，我一驚，剛要說什麼。
他已經抬起我的下巴，低頭吻下來。
呼吸糾纏。
強勢掠奪。
這個吻帶着霸道和不安的躁意。
幾分鐘後，我氣喘吁吁。
手掌撐在他的胸膛，我感到有些眩暈：「許之慕。」
「嗯？」他目光膠着在我的臉上。
用鼻尖蹭了一下我的，聲音很啞。
「聲聲，你現在在想誰，我還是他？」
大腦嗡的一聲。
我震驚許之慕這個狗男人在此刻，竟ƭṻₗ然問出來這種話。
難堪瞬間湧上來。
許之慕卻還要低頭吻我。
我氣急。
使勁咬了下去。
血腥味蔓延。
許之慕悶哼一聲，卻不放開我。
他眼睫輕眨，眸中波光瀲灩，將我摟的更緊。
從氣勢洶洶。
到溫柔繾綣。
我漸漸無力，只能緊緊攬着他的脖頸，才不至於癱軟下去。
好一會兒。
清淺的呼吸落在我的皮膚上。
許之慕埋首在我的頸側。
微涼的觸感惹得我不由自主的一抖。
我怔住。
許之慕他。
他。
哭了？

-10-
男人聲線不穩。
儘管他在努力剋制自己。
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着顫意，和幾分委屈。
「宋予聲，我一直在喫醋，在害怕，你真看不出來嗎？」
「你有心嗎？」
我一時怔住。
剛剛的怒氣也跟着消散了個乾淨。
我開始反思自己。
明明覆合的這三個月。
我們已經竭盡所能的規避提起宋嘉措。
爲什麼。
我們還是會因爲他吵架？
三年前，因爲宋嘉措，我跟許之慕分開。
三年後，還要因爲他，重蹈覆轍嗎？
想到這兒，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針紮了一下。
我想，不應該再把宋嘉措當成我們之間的一個雷點。
有些事，越埋問題越大。
不如說開。
我張張嘴，剛要回答他。
許之慕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討厭他。」
「我討厭他跟你從小一起長大，我討厭他牽動你的情緒。」
「我還討厭他看你的眼神。」
「做哥哥就好好做，別越了界。」
我：……
我弱弱打斷他：「那個，之慕，宋嘉措沒有越界過。」
許之慕眸光下斂，不滿地看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繼續點頭。
得事實求是。
自始至終。
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哪怕我一遍遍跟宋嘉措說喜歡他。
他也沒有回應過我半分。
最多隻是揉揉我的頭。
笑得溫柔又殘忍。
他說：「聲聲，你只能是我的妹妹，我也只能是你的哥哥。」
剛開始，我不死心。
後來。
宋嘉措被我纏的煩了。
我表白一次，他就換一個女朋友。
最後一次，我問他。
「你是真心喜歡那些女孩子嗎？」
宋嘉措回答：「不重要。」
他說，不重要。
他說，他只是想告訴我，他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唯獨我不行。
他不喜歡我。
他只拿我當妹妹。
宋嘉措竟然爲了證明他不喜歡我。
可以一週換三個女朋友。
我覺得他好渣。
同時，也感覺自己好蠢，好累。
好難受。
彼時，宋嘉措還說，你也上大二了聲聲，可以談戀愛了。
別因爲喜歡他，浪費了大好時光。
我一顆心被他刺的鮮血淋漓。
我說行。
不就是談戀愛嗎。
誰還找不到個男朋友了？
於是。
許之慕就成了那個倒黴蛋。
無他，他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花心。
【人從花中過，片葉不沾身。】
瑤瑤當時這麼點評完，我心動了。
「我要追他。」
瑤瑤驚掉下巴：「你瘋了？爲什麼？」
我跟個怨婦一樣幽幽答：「因爲他渣。」
瑤瑤服氣，跟我豎大拇指：「受了情傷的人真可怕。」
「你真的瘋了。」
「警告你啊，感情這種事都是一報還一報，你這麼搞，別到時候把自己搭進去。」
孽緣開始。
瑤瑤一語成讖。
我悔不當初。

-11-
【宋予聲，什麼情況？你搬家的事沒跟嘉措說？】
【吵架了還是怎麼？】
【你不是說你哥知道你從他那兒搬出去嗎？我怎麼看他一點都不知情的樣子】ƭṻ₌
【死丫頭，怎麼還不接電話。】
【回來自己跟你哥解釋！】
……
糟糕。
看到手機上我媽發的一連串消息。
和一堆未接電話。
我瞬間從牀上彈坐起來。
偏頭看窗外。
雨已經停了。
日落黃昏。
夕陽照進來，打到身側未醒男人的臉上。
照出一層細細的絨毛。
我捂臉。
想哭。
男色誤人啊，誤人。
怎麼吵着架，還能吵到牀上來呢？
輕手輕腳準備穿衣服。
可還沒兩下動作。
我就被突然探出的勁瘦胳膊，給拽到了身下。
許之慕嗓音暗啞：「再睡會兒。」
手也開始不老實。
我拍開他：「我媽催我回家喫晚飯呢。」
許之慕停住。
他眼神溼潤，語氣活脫脫像個被拋棄的棄夫。
「大舅哥肯定也在吧。」
「你覺得呢？那不止是我家，也是他家。」
許之慕默默轉身。
拿個後背衝着我。
我戳他：「能不能別喫飛醋了？」
他不動。
我又戳他：「喂。」
他還是一動不動。
我生氣了。
「許之慕你夠了啊，宋嘉措是我一個戶口本上的哥哥，你別沒完沒了的。」
他悶聲。
「他是我的心裏陰影。」
「別賣慘，你不也給我留下心裏陰影了嗎？」
他：？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裝什麼大尾巴狼。
我冷笑，陰陽怪氣地反問。
「你絮絮姐，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提起這事兒就來氣。
許之慕貼上來摟我。
「我都解釋那麼多遍了，那是我表姐，表姐，表姐。」
「當時阿潛他無意看到了我手機上的屏保，是你的照片。」
「他雖然沒看清，卻篤定我談了女朋友，非鬧着我要看。」
「我當時，又拉不下來臉承認照片上是你，最後只能想到讓表姐救下場。」
想到那天在包廂的難堪。
我狠狠掐住他胳膊上的肉。
「那你這面子工程，做的還真足。」
許之慕忍着疼，一聲不坑的任我掐。
我看他這委屈巴巴的樣子。
手勁兒慢慢鬆開。
我無奈攤手。
「當初到底是誰傳你是什麼花心大少爺的。」
談了後，分明純情又粘人。
到底當初是誰傳的！
害我上當。
許之慕聲音平靜：「我自己。」
我：？
「當初追我的人太多。」
「煩，想了個人設，沒想到一下子立住了，果然清淨不少。」
「還能這樣？！」
他點頭，琉璃般的眼睛鎖住我。
眼尾的痣左右移晃。
許之慕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他面色不虞。
「所以，你當初是以爲我花心，才故意招惹我的？」
我無辜賣笑，握緊他的手。
一臉真誠。
「以前的事都別提了。」
「從今天起，誰也不許翻舊帳了，我們要珍惜當下。」
「你說對不對！」
許之慕臉色變了又變。
最後。
他把我撈進懷裏。
「聲聲，我不介意你騙我，也接受你拙劣地哄人手段。」
「但有一點。」
「別再離開我，也別再跟我說分手。ṭù₁」
「我會瘋的。」
嘖。
好肉麻。
我反摟住他。
也好愧疚。
好心動。

-12-
到家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半。
最終還是隨意編了個理由。
跟許之慕膩歪到現在。
爸媽一向睡的早。
我鬼鬼祟祟進門。
可剛換好鞋，還沒走兩步。
我就差點被坐在沙發上的人影。
給嚇得靈魂出竅。
定睛看。
我長舒一口氣。
不是鬼。
是宋嘉措。
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明天週一。
我以爲他今天在家喫完晚飯。
會回到自己的公寓。
畢竟這裏，離他的公司，實在太遠。
沒想到他今天也會在家裏住。
夜色如水，清輝傾斜。
照在他精緻的側臉上。
破碎、清冷。
宋嘉措抬頭看我，目光空洞，帶着些茫然。
無端的寂寥。
我突然間心慌。
他這個樣子，好像讓我看到十幾年前。
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的他。
不由向前走兩步。
率先打破沉默。
「你怎麼坐在這裏？」
「還不睡？」
宋嘉措手中正摩挲着一件東西。
我瞧了瞧。
莫名有些眼熟。
哦。
是一個沒有照片的相框。
相框裏面。
本來，放的是我十八歲那年跟他的合照。
五個月前。
我搬家的時候。
將合照取出來，撕了個粉碎。
宋嘉措聽到我問他。
放下相框，目光定在我的臉上。
黑眸裏的光點稀疏破碎。
我平淡的和他對視。
他卻只是對着我彎脣一笑。
盡顯溫柔。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聲聲，陪我坐會兒吧。」
我站着沒動。
神色越發冷淡。
我不懂。
他爲什麼總是能裝的若無其事？
彷彿。
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隔閡和冷戰一樣。
宋嘉措垂下眼，喉結上下輕滾。
他聲音放輕，自嘲般扯了扯脣角。
「求你了。」

-13-
曾經。
我無數次想過。
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如果不是我動了妄念。
如果不是我一遍遍跟宋嘉措說喜歡他。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
也不會變得像如今一樣。
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我會一直和許之慕甜甜蜜蜜的戀愛。
我們也不會分開三年。
宋嘉措也會有恩愛的女朋友。
如果是這樣。
我們就會像我媽之前說的那樣。
做一對彼此尊重愛護，再正常不過的兄妹。
總比現在這樣。
要好太多。
可惜。
沒有如果。
五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我被醉酒的宋嘉措壓在身下。
混合着酒氣的呼吸，噴灑在頸側。
又燙又癢。
引得我一陣陣顫慄。
酒精緩緩發酵。
讓人在不清醒的狀況下意亂情迷。
衣服一件件剝落。
涼意來襲。
桎梏在後腰的手掌卻炙熱無比。
宋嘉措的吻落下來的時候。
我瞪大眼睛。
心口酸脹難耐，酥酥麻麻的感覺開始蔓延。
我抱緊他。
眷戀又依賴。
本以爲等了這麼久的感情，終於有了回應。
可下一秒。
他就狠狠推開了我。
目光交匯。
我愣住。
宋嘉措眼中的愛慾盡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挫敗、後悔和厭棄。
我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角。
「宋嘉措……」
被他打斷。
他說：「好惡心。」
大腦嗡的一聲。
思緒停滯。
我木愣愣地看着他。
這三個字就像針，驟然挑破我的神經。
疼的我全身發抖。
他說。
好惡心。
親了我後。
他說噁心。

-14-
眼淚瞬間流下。
難堪，屈辱一瞬間湧上來。
宋嘉措的臉色慘白。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他伸手，想碰我。
被我狠狠打掉。
「滾！別碰我！」
我想我應該很狼狽吧。
畢竟。
我低頭看了下。
自己連衣服釦子，都系錯位了。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腦袋裏只剩下兩個字：離開。
離開這裏。
離開宋嘉措。
去哪裏都行。
只要看不到他。
跌跌撞撞起身，宋嘉措抖着手，抓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哪兒。」
我漠然地看着他。
宋嘉措眼尾都染了紅。
他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我走，你在家待著。」
我冷笑：「你能酗酒後開車？」
他怔了一下。
我掐着手心。
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宋嘉措，我現在繼續跟你呆在一個空間。」
「真的會崩潰。」
「你懂嗎？」
ṱű̂³他的臉色瞬間慘白，頹然鬆手。
冬夜。
寒風。
車內的空氣粘稠又冰冷。
我將空調開到最高。
可無濟於事。
還是冷。
冷到發抖。
大腦裏反覆出現一個問題。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呢？
沒有答案。
一直都沒有答案。
景色在眼前晃的厲害。
像是所有顏色混合在一起，又驟然傾翻的顏料盤。
我感到自己的狀態不佳。
想將車停在一邊。
可拐彎時。
卻和一輛車撞上了。
所幸，不嚴重。
等處理完事故。
天光已微亮。
理智回籠。
意識卻還是昏昏沉沉的。
我麻木地回家。
可推開門，只有一室寂靜。
手機上是宋嘉措發來的消息。
【聲聲，我去出差，這次時間會長一些。】
【等我回來。】
我苦笑了下。
不等了。
錯誤的執念。
就像是在無岸的港口，等一艘永不靠岸的船。
我不等了。
僵硬地挪了挪腳步。
我打量起，這個我們共同住了一年的「家」。
細細看過每一處精心佈置的陳設。
突然想到什麼，我去宋嘉措房間。
將他放在牀頭那張合照取出，撕碎。
看着垃圾桶裏的碎屑。
我扯脣笑了笑。
去年搬進來時，感覺有多開心。
現在就有多諷刺。
將自己生活的痕跡全部抹除。
做完這一切後，又簡單收拾了收拾。
當天下午。
我就搬了出去。

-15-
「聲聲，我很想你。」
低緩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這五個月，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都沒接。」
「發的消息也全都沒回。」
「我真的很想你。」
「聲聲。」
看我還是僵着不動。
宋嘉措從沙發上起身。
一步步來到我身邊。
距離在頃刻間拉近。
「這些天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男人熟悉的氣息壓下來，眉眼也近在咫尺。
我抬頭看他。
而後默不作聲的向旁邊推開兩步。
宋嘉措眼裏劃過一抹受傷。
卻依舊執拗的逼近我。
我退一步，他跟一步。
直至到客廳的角落，退無可退。
怕吵醒爸媽，我壓低聲音：「你幹什麼？」
他笑了笑：「聲聲，你知道。」
我漠然地看着他。
宋嘉措不避不閃的和我對視。
我愣了一下。
心突然很亂。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讓開，我要去睡覺了。」
回應我的，是他紋絲不動的身體。
宋嘉措的眼神變得越加深邃。
他盯着我的脣，附身下壓。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我猛地偏頭。
薄涼的脣瓣擦着臉頰而過。
灼熱的呼吸落在頸側。
雙手已經被他緊緊攥住。
我咬着牙，聲音發冷：「你瘋了？放開我。」
這樣的宋嘉措讓我感到陌生。
和五個月前，那個晚上的他一樣陌生。
我想分辨他是不是又喝醉了。
可卻沒聞到半分酒氣。
「我想繼續那晚沒完成的事情。」
聽到他這麼說，我恍惚了一瞬，笑了。
「怎麼？你不嫌惡心了嗎？」
話音落。
宋嘉措的身體募地僵住。

-16-
男女力量懸殊。
儘管我用力掙扎，卻只讓宋嘉措摟我更緊。
「聲聲，你聽我說。」
宋嘉措無視我的抗拒。
他放柔聲音，似安撫，似誘哄。
「我從來都不是說你噁心。」
「從來都不是。」
我停下動作。
抬眸。
他熾熱的目光立馬鎖住我。
「我喜歡你。」
聽到這四個字，我的指尖微顫。
茫然，無措，幻聽？
「聲聲，我喜歡你。」
宋嘉措又重複了一遍。
剛剛微ẗü₋妙的感覺盡數褪去。
我的內心突然平靜的了無波瀾。
等了這麼久的回應。
終於聽到了。
我以爲我會像之前無數次幻想的那樣。
驚訝、狂喜。
或許，還會埋怨他。
會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等這麼久？
可是沒有。
這些情緒，統統都沒有。
我神色平靜，心裏也很平靜。
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所以呢？」
所以呢？宋嘉措。
這句回應我等了快十年。
十七歲那年，他從學校趕回ţų⁵來。
陪我拍畢業照。
畫面定格的瞬間，我撲進他懷中。
對着鏡頭笑容燦爛，傻傻地比了個耶。
回家路上，暑熱蟬鳴。
我紅着臉悄悄牽住他的手。
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完喜歡他後。
我在等他回應我。
可沒幾天，他就將一個漂亮姑娘帶到我面前。
介紹那是他女朋友。
大二那年，宋嘉措大四，開始創業。
全心沉浸，很是辛苦。
我蹲在他身旁，看着熟睡的他。
長長的睫毛，眼底的烏青。
心裏突然泛起細細麻麻的疼。
我湊上前，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喃喃。
「宋嘉措，別總是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好嗎？」
「偶爾也可以讓自己休息一下的。」
他長睫微動。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反應過來後，臉熱的不行。
宋嘉措，在裝睡。
可他卻沒拒絕我的親吻。
心裏歡喜如小鹿在亂撞。
我鼓起勇氣表白。
我一遍遍說喜歡他。
那時，我也在等他回應我。
可他卻能爲了證明我們不可能。
一週換三個女朋友。
甚至，在五個月前。
我還在不死心的等他一句回應。
等他說一句喜歡。
不然這麼多年，我感受的關心和愛，算什麼？
都是假的嗎？
那些貼心照顧，那些微妙的佔有慾和醋意。
都是假的嗎？
我不信。
只要執念能有結果。
苦的甜的，我都照單全收。ƭū́₄
可他卻說，好惡心。
好惡心。
心在那一刻涼透。
此時，我平靜地看着他。
「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宋嘉措，我有男朋友了。」

-17-
宋嘉措怔住。
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他的眼神也一下子失焦，彷彿這兩句話很難理解一樣。
「不對。」
我皺眉：「什麼不對？」
宋嘉措鬆開我的手，掰過我的肩膀正對着他。
「聲聲，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是爲了氣我對不對？就像你大學和他在一起那樣，只是爲了氣我。」
「可是，你現在有我了，就不需要他了。」
我的眉擰的更厲害。
「宋嘉措, 你別說胡話了。」
他的手指蜷縮了下。
想重新握住我的手, 可被我躲開了。
他苦澀一笑。
收緊手掌, 緊握成拳，手背繃出一條條青筋。
宋嘉措眼底蔓開一片慘紅，支離破碎。
他自顧自說下去。
「聲聲, 我承認我之前是個懦夫, 我不敢面對自己對你的感情。」
「我本以爲我可以控制好自己對你的感情，只做一個好哥哥，只有親人才能永久的陪伴在對方身邊, 不是嗎？」
「我害怕改變，更害怕失去, 我太害怕打破現在的狀態了。」
「我不知道在一起後，爸媽會不會對我失望，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拐騙了他們唯一的女兒？親朋好友又會對我們這段感情怎麼指指點點？」
「我知道，你覺得這些無所謂。」
「可我還是害怕, 我害怕你以後會後悔, 害怕你遭受這些你本來可以不必遭受的非議。」
說到這兒, 宋嘉措閉了閉眼。
有滴淚從眼角滑出。
再睜開眼，他的目光依舊柔和, 我卻從中看到了偏執。
「可是這些, 這一切，跟你不要我了比起來, 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宋嘉措蜷起手指, 親暱地颳了一下我的臉頰。
「你忘了, 媽說如果有喜歡的人，就讓我搶過來呢。」
「可你本來就是我的, 我不需要搶對不對。」
宋嘉措聲音溫柔, 他握住我的手，喊我的名字。
「聲聲, 和許之慕分手好不好？」
「你如果想要公開, 我明天就去跟爸媽坦白, 只要你點頭。」
「不管他們怎麼說, 我都可以面對。」
大腦神經在迅速處理他說的話。
我只覺得荒誕。
緩緩抽回自己的手。
我一字一句地說：「不好。」
「我不會跟他分手的。」
我重複剛剛的話。
「宋嘉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你以後，也不要打擾我的感情生活了。」
「行嗎？」
他嘴脣白了。

-18-
這天過後。
我跟宋嘉措徹底撕開那層僞裝。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
至少。
從我的角度來看。
是不願意跟他再多見面了。
太難堪。
瑤瑤知道後。
搖頭晃腦地嘆氣。
我瞥她：「你幹嘛？」
瑤瑤托腮。
「沒什麼, 就是爲你倆這蕩氣迴腸的愛情感到嘆息。」
我嘴角抽搐。
「第一，我都這麼窩囊上趕着了, 哪兒蕩氣迴腸了？」
「第二，我們之間沒愛情。」
「第三，許之慕是個很愛喫醋的小氣鬼, 這話可不能讓他聽到了。」
瑤瑤衝我瘋狂眨眼睛。
我不明所以。
「你眼怎麼了？」
瑤瑤捂臉。
我皺眉往她的方向探身：「到底怎麼了。」
話音剛落，耳後陰測測的聲音同時響起。
「什麼不能讓我聽到？」
我端着咖啡的手一抖。
回頭。
對上一張帥到不行的臉。
我乾巴巴地笑。
「瑤瑤正在誇我們之間的愛情, 蕩氣迴腸呢。」
許之慕明顯不信。
但也沒說什麼。
有海風透過窗吹進來。
瑤瑤眨眼睛：「走吧，今兒的天氣很適合在海邊走走。」
我向外看。
的確, 天朗氣清的。
潮水漫過腳背。
我正低頭撫平被風吹起的裙襬。
忽聽一陣輕音樂聲。
我詫異抬頭。
只見瑤瑤憋着笑舉着相機對着我。
身旁是拿着氣球的好友們。
我愣住。
夕陽西下。
天空染上了金色和粉紅色。
一切都是夢裏的場景。
我恍然想到幾年前。
跟許之慕又一次因爲宋嘉措爭吵和好後。
他委屈的從背後摟住我。
「聲聲, 等畢業後你就嫁給我吧。」
「現在這樣，我真的很沒安全感。」
我連連應聲，跟他開玩笑。
「那你求婚時要浪漫些。」
「好，你喜歡什麼, 我就準備什麼。」
「喜歡海邊。」
「好。」
思緒回籠，我淺淺笑了。
轉着視線找他：「許之慕你——」
話音未落，整片海岸突然亮起星子般的燈火。
許之慕笑着朝我走來。
他單膝跪進潮汐裏。
浪花在他膝邊綻開銀色的花。
戒指套上無名指。
許之慕附身親吻我的額頭。
他說：「我愛你。」
嗯。
我知道的。
海風吹過相扣的指尖。
所有錯過的時光。
都在重逢後讓人倍感珍惜。
我眼眸彎彎。
笑着回應：「我也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