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知我意

穿書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上男主了。
這是一部校園甜文，男女主會有甜甜的愛情，而我只是個小配角。
我沒想着改變什麼，只是拼命學習。
我拼命學習，跟男主進了一個班級。
我拼命學習，跟男主坐了同桌。
我拼命學習，跟男主考上一個學校……
最後女主喝得爛醉，來質問我爲什麼搶她男人時。
我撓頭：我幹啥了？
她沉默許久，哭着尖叫：你不要命地學習！！
我：……

-1-
穿書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上男主林知意了。
不是一見鍾情，而是覬覦已久。看這本書的時候，我就常常在被窩裏，嗷嗷叫着老公。
清冷的學霸男神，完美戳中我的取向。在看到真人後，更是把持不住。
可情況畢竟不同了。
穿進書中世界後，他不可能再做我的紙片人老公，而是成爲一個徹頭徹尾的陌路人。
我只能遠遠看着，他和女主甜甜的愛情。
悵然若失的感覺，堵在胸口，悶悶得難受。
那時他和女主還沒有在一起，喜歡上林知意的女孩子很多很多，不乏有勇敢的女孩子對他告白。
無一例外，全部被他冷冷拒絕。
我想，我的這份喜歡，也唯有埋在心ṱū́₊裏了。
我只是個沒有存在感的路人。家庭破碎，不夠漂亮，不夠自信。
更沒有穿書者標配的系統，外掛一開，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只能化悲憤爲動力，拼命學習。
一是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
二是出於我的一點點私心。
我想要努力靠近林知意一些。
我不求別的。
能看到他，我就很滿足了。
從此我成爲那個最早到學校，連喫飯都在看書的同學。
在一次分班考，我進步了兩百多名，分到了男女主所在的尖子班。
第一天到新班級時，女主蘇橙馬上跑了過來。
「宋晚？你找誰呀？」
在原文裏，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
跟蘇橙是塑料姐妹，白天在她面前蛐蛐別人，傳播八卦，晚上咬着被子，嫉妒她的光芒萬丈。
光顧着陰暗爬行，自怨自艾，就是沒心思好好學習。
所以她纔會誤以爲我是來找人的。
「我考進你們班了。」
我向她解釋道。
「啊？」她一愣，轉身跑去講臺上看名單。
然後纔回來，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一遍，「你進步挺大。」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坐到我的座位上。
林知意坐在教室的另一端。
我假裝看窗外，用餘光偷偷看他。
蘇橙似乎在跟他講我考進來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興趣，卻也朝我這裏看了一眼。
我屏住呼吸，不着痕跡地將目光收回，落在面前的筆記上。
好險。
差點對視了。

-2-
換了新的班級，學習氛圍的確要濃厚很多。
至少在這裏，我不會被當成異類。因爲大家都是一樣，會在課間寫題，會三五成羣地討論問題。
我逐漸穩在年級前列，跟林知意和蘇橙上了同一所重點高中。
按照入學成績，我勉強和林知意進了一個班。他排第一，我排倒數第三。
蘇橙則是掉去了後面的班級。
男主的人設是天才學霸，女主的人設則是聰明討喜，哪怕不愛聽講不愛寫作業，也總能考出不錯的成績。
作者安排他們分開，是爲了讓女主在其他班級遇到男配。男配會喜歡上女主，從而展開更多酸酸甜甜的劇情。
但這一切與我無關，我只是一昧學習。
前面兩年，除了作爲一個班的同學，我跟林知意沒有任何交集。
偶爾蘇橙來找我說說話，纔不可避免地同框一下。
到了高中也是一樣。
是在學校外面擦肩而過，連招呼都不會打的關係。
他是真的不在意。
而我是裝的。看到他就會怦然心動，表情卻繃得死死的，沒露出一絲破綻。
我真棒。
我在心裏爲自己喝彩。
由於我沉迷學習，跟蘇橙的塑料情誼也趨近於無。
快畢業的時候，她已經快忘了有我這麼一號人了。
升入高中後，她又莫名熱情起來。
說我天天這麼死讀書不好，得放鬆一下。
有一次還叫上林知意，邀請我一起出去玩。
你要問我想不想去，肯定是不想的。有這時間，不如多做幾套真題。
可實在拗不過她，還是去了。大不了就一邊看他們玩，一邊回顧我的錯題本。
到了約定的地點，我腦袋一懵。
是遊樂園。
按照劇情，男女主在這裏會有初吻。
這是他們捅破窗戶紙，正式交往的開始。
我心亂如麻，完全不記得自己喫了什麼，做了什麼。
直到夜幕降臨，遊樂園中亮起夢幻的光彩。蘇橙拉着林知意去看煙花，我落在他們後面幾十步遠的地方，被周圍的人擠得左搖右晃。
他們在漫天煙火下表明心跡。
蘇橙踮起腳尖，羞怯地吻了林知意。
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幾乎是驚慌地低下頭，淚水一顆顆地掉下來，打溼手中的錯題本。
我狼狽地逃離了這裏。
給蘇橙發消息，謊稱我門禁時間到了，得回去了。
自然沒有回覆。他們早已忘了我。
他們青澀又堅定地牽起手時，我這個電燈泡，抹着眼淚跑回了家。
然後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崩潰般地大哭了一場。
對不起。
這一次，我真的裝不下去了。
可哪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還是咬牙拿出一本練習冊，逼自己寫起來。
暗戀真的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尤其對於一無所有的我來講。
我唯一的金手指，或許就是曾經長大過。
知道學習的重要性。
知道不要爲沒有結果的愛情內耗。

-3-
林知意和蘇橙在一起了。
他們即將開啓他們持續十年的愛情長跑。
當然，他們鬧過矛盾，也分過手。
但林知意從來沒有放棄過愛蘇橙，蘇橙的心裏也永遠都有林知意。
這麼美好的一句話，對我來說卻是殘忍。
痛苦的不止我一個，還有男配。
男女主在一起後，他因爲對女主愛而不得，會搞出一堆事情。
本來我也是煽風點火的一員，但比起這個，我更擔心我的期中考試成績。
等到老師滿面春風地告訴我，我考了第二名。心裏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入學是班裏倒數，期中考試就起飛了。
總算沒辜負我的努力。
這個班是按照成績分座位的。
林知意是雷打不動的第一，我被安排坐到了他的旁邊。
同桌誒！
按照套路，一定會發生點不得不說的故事纔對吧？
實際上並沒有。
坐的雖然很近，但好幾天都說不上話。
他是生性冷淡，我是心裏有鬼。不敢開口。
唯一的一句話，還是他提醒我。
「程晚，你水杯灑了。」
我擦乾淨水漬，忍不住糾正道：「我叫宋晚……」
哈哈。
我叫什麼，他都記不得。
就這樣無人在意地過了一段時間。蘇橙忽然當着我的面，找林知意吵了一架。
她質問他，跟我坐了同桌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她。
林知意有些不解地皺眉。
「這很重要麼？」
開學以來，經歷了摸底考，月考，和期中考。
他的同桌早已換過好幾個。
可蘇橙好像唯獨對我表示介意。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就哭着跑走了。
我想，或ẗű₅許是因爲，我也算是蘇橙熟悉的人。試着代入一下，男友和我認識的人坐了同桌，卻不聲不響的沒有告訴我，的確是有種被忽視的感覺吧。
午休過後，我想去找蘇橙道個歉。
「蘇橙……」
我叫她的名字，她卻像沒聽到一樣，兀自跟朋友說說笑笑。
「對了，你昨天說的那部電影我回去看了，差點沒笑死我，哈哈哈哈……」
我尷尬了兩秒，立刻決定，還是不去觸這個黴頭了。
我跟蘇橙也很少有聯繫了。要是主動提起換座位這些小事，反而會比較突兀吧？
至於林知意，他跟我是真的不熟。
總之他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想這些屬實燒腦，我便不再去糾結這件事。
可過了兩天，卻遇到有人在放學路上蹲我。
「宋晚是吧？？」
是男配陸琛。
一開始，我耳機裏放着聽力，根本沒聽見他喊我的名字。
就這麼淡淡地從他身邊走過。
他氣急敗壞地一個小跳，攔到我身前，一把拽下了我的耳機。
「……」
我皺眉，「有事？」
我想我的臉色肯定不好看。
陸琛心虛了一下，才找回兇狠的表情。
「你聽好了！」
他惡聲惡氣道，「雖然我不喜歡林知意那個小子，但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傷害蘇橙，破壞他ṭŭ̀₌們倆的感情。」
好小衆的表述。
我消化了一會兒，才問道：「我怎麼破壞他們的感情了？」
「別裝了，給臉不要臉。」陸琛抱胸，「勾引林知意的不是你嗎？哼，膽子這麼大，還以爲是什麼天仙，結果連蘇橙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我勾引林知意？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你有證據嗎？」我問道。
「當然！」他理直氣壯道，「證據就是你跟他坐了同桌啊！」
「……你不知道我們班是按成績分座位的？」我想了想，「哦，你的意思是，考試的時候我應該故意放個水，不跟他坐同桌了？」
「這樣最好。」
陸琛聽不出我在反諷，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
這種人我一般是懶得理的。
偏偏他既沒禮貌，又要說些莫須有的廢話，踩到了我的雷區。
「可惜。」
我冷言嘲弄，「我跟你這種走後門進來的不一樣，不可能拿學習開玩笑。」
陸琛是個富二代，被他爸媽強行塞進來的。
他爸媽也是白手起家，比起送他去接受精英教育，更願意讓他上公立的重點中學。
然而有錢就是大爺的概念，已經在他腦海裏根深蒂固。
他有資本遊戲人生，我沒有。
能跟林知意坐同桌，固然很好。
可就算身邊不是他，我也該坐在這個位置。
甚至坐在他的位置。
陸琛被激怒，揚言要給我好看。
他在書裏就是這種性格，很容易衝動，但本質並不壞。
不然也不會一邊爲男女主在一起破防，一邊來警告我，不要試圖傷害她。
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直到下次月考。
我被查出作弊。

-4-
考試的中途，我被揪了出去。
監考老師說接到同學舉報，我帶了小紙條進考場。
然後他就跟變魔術似的，從我的兜裏掏出半透明的小抄。
上頭密密麻麻的，印刷着最小號的文字，都是這次考試的重點。
「宋晚啊宋晚！老師從來都以爲你是個誠實努力的孩子，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這不光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啊！連帶着家人和班級都要蒙羞的！」
「你入學的時候成績平平，後面進步這麼大，也是用了這種手段嗎？」
我站在辦公室裏。
老師們你一句我一句，痛心疾首，數落着我。
否定我的人品，質疑我過去的成績。
我說這小抄不是我的，又是被劈頭蓋臉一頓輸出。
死不認賬，罪加一等。
……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
考試前我曾將外套丟在座位上，去上了個廁所，或許就是那時有人把小抄悄悄塞進了我的口袋，再跟老師舉報。
不用說，這個人一定是陸琛，或者是受他指使的人。
手段低劣，卻防不勝防。
畢竟，誰會在高中的時候做這種事啊！
我沒有證據證明我是清白的，只有告訴他們，大概率跟舉報我的人有關ťüₘ。
他們卻表示要保護那位同學，不可能告訴我他的名字。
於是黑鍋背死，喜提全校通報。
教導主任的眼裏揉不得沙子，沒有給我匿名，說是要給我一個深刻ẗűₙ的教訓，也警示其他同學，不要動歪心思。
【一班的宋晚同學(學號 xxxx)，月考作弊被當場抓獲】
醒目的文字在電子屏上滾動公示。
每個進了教學樓的同學，一眼就能看到。
理所當然地，我被孤立了。小組作業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做，體育課上沒有人願意跟我組隊。
放學後打掃衛生，也要安排我全程在室外。
「小抄姐別來沾邊。」他們做出誇張的嫌棄表情。
還好。
我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六歲。
這件事能誣陷我，卻不能打倒我。
我承受住了這一切。
月考結果出來後，我的成績被取消，搬去了教室的角落。
林知意的身邊坐上了另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很優秀，明牌喜歡林知意。會在林知意打球時給他送水，會在自習課上假裝睏倦，靠在林知意的肩膀上。
蘇橙卻渾不在意，有時還挽着林知意的胳膊，故意氣得她眼眶通紅。
陸琛也沒有爲難她的意思。
他只會倚在教室後門，幸災樂禍地瞧着我。
朝我做個口型。
「活該。」
……
看書的時候，真沒發現陸琛居然幼稚到這個地步。
我被孤立，他就爽到了。
但對我有什麼切實的影響嗎？我還是該學習學習，該喫飯喫飯。
體育課沒人跟我組隊練習，我就偷偷跑回教室做卷子。
寫完最後一道大題，我才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是林知意。
他不知在我旁邊，看了多久。
不是看我，是看我的卷子。
他一手還隨意地抱着球，應該是回來拿球的。
他就站在我身邊，很近，至少對於我來說，足夠近了。
我隱約能聞到他身上乾淨的氣息。
不知爲何，我和他在此時此刻，都沒有出聲。
教室裏很安靜，我甚至能聽到我心跳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
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但我真的不敢再貪戀。
我害怕再多過幾秒，氣氛會變得曖昧不明。
最終，我還是打破了這份寧靜。
「怎麼了？」
「嗯……」他沉吟，「你有一步算錯了。」
——哪一步？你能教教我嗎？
本該是這麼說的。
我的旁邊，恰好有一個沒有人願意坐的空位。只要我開口，他也許會在我身邊坐下來，給我講這道有些複雜的大題。
可我卻冷靜地拿起手機，打開 app 拍照。
「哦。我去吱呼問一下。」
「嗯。」
林知意轉身走了。
我一邊熟練地發着提問，一邊在心裏默默流淚。
死嘴。
沒救了。

-5-
和林知意獨處的十秒鐘，讓我在心裏雀躍了很久。
支撐我到了期末考試。
我考出以往都要優秀的成績，跟林知意只差十分。
作弊的事情不攻自破。
要知道，像我這樣「有前科」的學生，在進考場之前，被檢查了個底朝天。
跟參加科舉似的。
同學們都面面相覷，班主任也在放ŧû₀學後，叫我去了辦公室。
她說，我依然沒有證據證明小紙條不是我的，學校也不會撤回對我的處分。
但我可以作爲學生代表，在校會上發言。
學生代表……？
我眨眨眼睛：「不是向來由林知意擔當嗎？」
「他剛纔來找我，說他想要讓給你。」班主任笑眯眯地道，「老師知道你不容易，到時候也可以趁着這個機會，說一些想說的話。」
她後面還說了些什麼，我聽不到了。思緒已然飛到了天外。
我回到班裏的時候，林知意還沒有回去。
空蕩蕩的教室裏，除了落日的餘暉，就只有這個少年。
他在慢條斯理地收拾課本。我來的時機正好，他還剩下最後一本，沒來得及裝到書包裏。
「林知意。」
我很少主動跟他搭話，緊張得捏緊了衣角。
「老師說，你想讓我代替你，做學生代表。」
「我只是懶得準備演講稿。」他垂眸看我，「又突然想到，你也許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林知意對蘇橙以外的人，都是一樣的冷淡疏離。我作弊與否，都不會影響他對我的態度。
可我還是很好奇他心裏的真實想法。
這對我很重要。
「你相信我沒有作弊？」我問道。
林知意將最後一本課本收好。
拎起書包，一邊往外走，一邊輕聲道：「一直相信。」
林知意離開了。
我軟軟地靠在牆邊，ţů²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我慢慢捂住心口。
原來這就叫小鹿亂撞。
……
校會時，我在全校師生面前，澄清了我作弊的事情。
原本我是不想這麼引人注目的，一筆帶過就算了。
可想到林知意，我就支棱起來，擺出一副極度冷傲的神情，對始作俑者予以痛斥。
我能感受到很多雙眼睛在看我。
當然，也有很多雙眼睛，不敢看我。
比如陸琛。
看這本小說的時候，我還是挺心疼男二的。儘管有着少爺病，但至少性格直爽，敢作敢當。
哪像現在這樣，我在臺上激情輸出，他卻躲在人羣裏，眼神閃爍。
「懦夫。」
我也學着他的模樣，冷笑着，對他做了個口型。
我結束髮言，正要下臺，陸琛卻站了出來。
「等等！」
他大步衝上臺，扯着嗓子喊道：「宋晚說得沒錯。她沒有作弊。」
「紙條是我讓人偷偷放進她口袋，然後找老師舉報的。」
他看着譁然的學生們，眼睛一閉，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意味。
「處分也好，開除也罷……我陸琛認罰！」
……
陸琛承認了錯誤。
他比當初的我還要悽慘許多，因爲還有陷害同學的情節。
他爸匆匆趕來，照面就是一個耳刮子，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然後臊着臉，來跟我賠罪，堅持要對我進行補償。
我沒有拒絕，表示兩清，我個人也不會再追究更多了。
陸琛他爸嘆我懂事，又揪着他耳朵來跟我道歉。
「宋晚，對不起，是我混蛋。」
陸琛垂頭喪氣，沒了半點囂張氣焰。忽而又抬起頭，沒頭沒尾道，「但我不是懦夫。」
「好，你不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出了校長辦公室。

-6-
儘管我這個當事人原諒了他，學校還是給他記了處分。
新學期的第一天，他也是鼻青臉腫地來上學的。他對我說，這是被他爸剛揍的，怕他不長記性，來學校繼續找我的麻煩。
我隨口嗯了一聲，寫着作業，沒講話。
他自顧自地說個不停：「不過你真挺誇張的，被那麼冤枉都能穩住心態，還考了第二。」
「我都懷疑你是機器人了。」
「我看電影裏，那些仿生機器人就跟你一樣，腦子聰明，卻沒有感情，不愛說話。」
「我挺好奇的，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
我放下筆，「你覺得呢。」
「沒有。你不會喜歡上別人的。」陸琛斬釘截鐵道。
我笑了笑。
其實有的。
就坐在我旁邊呢。
林知意沒有在聽我們的廢話，而是在沉思着什麼。
他和蘇橙在假期裏，鬧了分手。
我記得，他們分手從來沒有超過兩個禮拜就會和好。
但這次卻跟我的記憶有出入，從初春冷戰到了盛夏。
劇情……變動了。
我產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們是真真切切的分手好幾個月了。
我又想到那天的夕陽。
林知意對我說，他相信我。
有沒有可能，我在他心裏，是有一點點點點特別的呢？
這個念頭，縈繞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校慶那天，學生們都去大禮堂看演出。
我半途折返，躲在走廊的拐角處，給林知意發了消息。
「能來教室一下嗎？」
他沒問緣由，過了片刻，只回複道：「到了。」
我緊張得心臟都要爆炸。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我嚇得差點昏過去。
「你在這兒幹嘛呢？偷偷摸摸的。」竟然是陸琛。
「不關你事。」我不欲跟他糾纏，鼓足了勇氣要去見林知意。
卻見蘇橙推開了教室的門。
她撲到林知意的懷裏，問他，我們能不能和好？
林知意沉默不語，臉上有些掙扎。
可僵持了一會兒，他還是抱住了她。
一腔衝動的熱血，逐漸變得冰冷。
我爲林知意流過很多次淚，都是在獨處之時，悄悄的 emo。
如今卻情緒失了控。
心臟彷彿被揪住一般，疼得幾乎窒息。
我捂住臉頰，肩膀劇烈地顫抖着。
連陸琛還在這裏，都顧不上。
我真的很自不量力。
他們是男女主，是天生一對，哪怕短暫地分開了，又怎麼會有旁人插足的餘地？
林知意稍微看我一眼，我就產生ƭū₎不切實際的幻想。怎麼會有人這麼蠢！？
我真的無比厭惡這樣的我。
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宋晚，你瘋了！」
陸琛連忙抓住我的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又是哭得這麼傷心，又是要傷害自己……」
他急得手足無措，透過窗戶瞥到教室裏的兩個人後，卻立刻明白了。
「……你喜歡他啊？」
陸琛低聲問道。
我抽噎着說不出話，陸琛的神情忽然也變得很難過。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裏，安慰道：「別哭了。還有我在呢，我跟你一樣難受。」
……
這裏的動靜，似乎驚動了教室裏的人。
我聽到蘇橙的驚呼。
我不敢面對他們，拼命地往陸琛的懷裏藏，陸琛明白我的意思，也將我抱得更緊。
「這是怎麼啦？」
蘇橙問道，「陸琛，你又欺負她了？還不快給我放開！」
「怎麼會呢。」陸琛故作輕鬆，「我們在一起了，宋晚這是喜極而泣。」
「什麼？」蘇橙的聲音都變了，「你不是跟我說，你討厭她，還會給她教訓的嗎？」
「那都多久以前了。」陸琛說，「那時候是我不長眼，沒發現宋晚是個這麼好的女孩。」
「長得好看，成績還這麼優秀。我就喜歡這樣的。」
蘇橙抿了抿脣，還想說什麼，陸琛卻打斷了她。
「你們還不走？我女朋友要害羞了。」
「走就走。」
蘇橙拉着林知意要離開，可林知意卻沒有動。
「宋晚。」他的嗓音有一絲沙啞，「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沒看她心情不好嗎？下次再說。」陸琛沒好氣兒道。
林知意卻很執着。
「宋晚，現在就說出來。」

-7-
「……沒什麼。」我艱難地開了口，「老師催我們交材料，我不方便動你的東西，想讓你自己來取。」
「現在？」
「……放學之前送到就可以。」
我都想求他結束這段對話了。
好在，他沒有再追問。
聽着腳步聲漸漸消失，我才抬起頭。
「謝謝。」我說。
「小事。」陸琛帶我到他的班級，丟給我一包紙巾。
「真看不出來，你喜歡林知意。」他坐在桌子上，瞧着我擦眼淚。
「我喜歡他三年了。」
我也沒什麼可隱瞞下去的了。
「咱倆真是同病相憐。」陸琛很感慨，「我追過蘇橙，你喜歡林知意。偏偏他倆又是一對。」
「嗯。」
「那要不……」陸琛眨眨眼睛，「我們真的在一起算了。」
我平靜地搖搖頭。
他滿臉不忿：「你幹嘛？明明爲林知意哭得那麼傷心，對我就又是這副冰塊臉。」
「算了。」
他也沒覺得意外，只是嘟囔了一句。
「宋晚，你就拒絕好了。你拒絕你的，我追我的。」
……
陸琛發現了我的祕密。
或許覺得有趣，或許是一時心血來潮，覺得我和他一樣，都是可憐人。
他真的開始追我。
跟塊牛皮糖一樣甩不掉，嘴裏翻來覆去就是一句。
「我不會放棄的。」
你還是放棄了吧。我太陽穴突突地跳，我都放棄了。
林知意和蘇橙複合以後，我徹底斷了念想。
陸琛偶爾會來霸佔過道另一邊的座位，就默默看着我寫題。
「你們不是戀愛了嗎？」
蘇橙用胳膊肘捅了捅陸琛，「看着不像呀，她都不理你。」
「哦，因爲她反悔了，又不想跟我談戀愛了。」陸琛打個哈欠，「不過不打緊，我喜歡她就行。」
「……」
不知哪句話激怒了蘇橙。她蹭地站起身來，罵道，「陸琛，你真是個神經病！」
氣沖沖地走了。
從這天起，蘇橙也開始拼命學習了。
到的比我早，走得比我晚。成績不知提沒提高，臉色倒是肉眼可見地一天天變差。
到了高三，壓力更是驟然加大。
有一次留校自習，我甚至碰到她在走廊的角落裏背書，硬生生把自己背噁心了，跑去廁所幹嘔。
我跟進去看她有沒有事，她卻將廁所的隔間一關，帶着哭腔要我滾開。
精神狀態很不好的樣子。
我實在怕她出事，給林知意打了個電話。
「……喂。」
好傢伙。
這位的聲音更是虛弱到了極點。
「你沒事吧？」
我嚇呆了。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宋晚，可以過來一下嗎？」
「去哪兒？」
「我家。」
？
我趕緊擰了一下大腿，確認是不是在夢裏。
林知意發給我定位和密碼，然後聽筒那邊，傳來一陣雜音。
像是手機掉地上了一樣。
任憑我怎麼叫他，他都沒了回應。
我愣了一會兒，轉頭去通知蘇橙。
蘇橙卻已經離開，教學樓裏找不到人，發消息顯示被拉黑。
「……」
是世界癲了還是我癲了？
我沒由來的一陣煩躁，回到教室寫了半張卷子。
結果還是放心不下，抓起外套去找了林知意。
他的父母經常出國，便給他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
整個房子都很暗，只有浴室在散發着微弱的光。
「林知意？」我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只能拉開浴室的門。
「……」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林知意倒在浴缸裏，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
他的手腕被割開兩條很深的口子，正在往外冒着鮮血。
他疲憊地抬起眼。
「宋晚。」

-8-
這是一部甜文沒錯。
怎麼會出現這樣消極的情節？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等着，我去叫救護車。」
「……」
他卻用鮮血淋漓的手，拉住了我。
「……宋晚。」
我怕傷到他，不敢用力掙脫。
只好在他身邊坐下。
「林知意，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先去醫院好嗎？」
「我不會死的。」
林知意勾起脣角，向來冷淡的臉，在滿目猩紅的映襯下，竟有些妖異的濃豔。
「我只想確認一件事情。」
「不過好像失敗了。」
他無奈地笑笑，還想說什麼，卻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最終，他將我拉過來。
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頓時，我感到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是在自家牀上。
我望着天花板，怔了很久。
翻出手機給林知意打電話，無人接聽。
又打開蘇橙的對話框，您已被拉入黑名單。
我請了假，想再去一趟林知意的家裏，卻一陣頭痛欲裂。
意識漸漸模糊。
下午才被陸琛的電話吵醒。
「你生病了？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我揉着太陽穴，「林知意……」
「生病了還想着他啊？」陸琛哼笑，「人家跟蘇橙感情好着呢，剛纔還看見他們在牽手散步。」
「林知意去學校了？」我失聲道。
「不然呢？他又沒病。」陸琛回道。
見鬼。
我心想，難道是我在做夢嗎？
可是一切都那麼真實。
我還掐過自己大腿的……
第二天去學校，我不得不承認，我是睡糊塗了。
林知意好端端的，見了我仍舊跟不認識一樣。
除了蘇橙還在發憤圖強外，其他的部分，大抵都是我在做夢。
又失落又高興。
失落是因爲那個吻是假的。
但林知意沒事，我又鬆了口氣。
能安心學習了。
剩下的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間高考結束。
林知意和我都是考出了正常水平，報考了原文中的 A 大。
蘇橙則是狠狠發揮失常，跟陸琛都快坐一桌了。
不過她挺樂觀，還問陸琛要不要一起出國。
劇情逐漸偏離成奇怪的樣子，好在不像以往那樣，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
故事再複雜，也是屬於他們的，我終究是個過客。
畢業快樂。
我對自己說。

-9-
上了大學後，我很少見到林知意。更多的，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沒有太多觸動，我想我已經放下他了。
大三的時候，蘇橙和陸琛真的一起出國了。
陸琛說只是跟她搭個夥，天天給我不間斷地發消息，彙報行程。
實在受不了，屏蔽了。
安靜了沒幾天，又收到他的國際電話。
「你不要多想，我的心無論如何都在你身上。」
他說。
「其實不在也行的。」我回道。
「說真的。」他嘆了口氣，「剛剛有人跟我表白了。宋晚，要是我跟別人在一起了，你真的會不在乎嗎？我承認我有點喜歡她的。」
「我祝你幸福吧。」我誠懇道。
他噎了半天，咬牙切齒道：「我說過，不會放棄你的。我這就去拒絕她！」
大可不必……
我想說，但他已經毅然掛了電話。
我能聽出他話裏的糾結，他應該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的。
我從不認爲陸琛有多喜歡我。起初是失意人之間的同病相憐，後來可能漸漸成了習慣。
我想打回去勸勸他，卻沒打通。
只能過段時間再聯繫看看了。
我記掛着這件事，可還沒給陸琛打電話，蘇橙居然從國外飛回來找我了。
她好像喝醉了，滿身的酒氣。
一見到我，她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質問道：「宋晚！你爲什麼搶我男人！？」
「？？」我一驚。
她知道我喜歡林知意了？
但喜歡過林知意的能排一條長街，單純的暗戀，應該算不上搶……吧？
我有點不解：「我幹什麼了？」
她不說話了。
半晌後她才哭着大叫。
「你不要命地學習！！」
「他說過，喜歡長得好看成績又好的女孩子！！」
「……行吧。」
我不跟喝醉的人講道理，要送她回去。但她像只黏人的八爪魚似的，不停地折磨我。
我實在沒辦法，趕緊喊來她男朋友幫忙。
我和林知意將她送到酒店。一路上，她都在語無倫次地哭訴我搶她男人。
我都不敢看林知意的眼神。
安頓好蘇橙，林知意問我：「什麼叫……你搶她男人？」
本想糊弄過去，可蘇橙都知道了，代表也根本瞞不住林知意。
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些不值錢的陳年舊事。
「就是，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林知意愣了。
「是啊，從剛認識你開始，就很喜歡了。」我也沒想到，如今我能這樣輕鬆地說出，藏在心裏多年的話。
「不過都是以前的事了。然後蘇橙現在知道了，就覺得介意吧。畢竟你們纔是一對。」
「……」
林知意看了看人事不省的蘇橙，「我和她已經分手三年了。」
「她說，她愛上陸琛了。」
所以……
她是因爲陸琛來找我的？？
我想起陸琛那通電話，懵了。原來跟陸琛表白的……是蘇橙。
「我……我誤會了。」我舌頭有點打結，「當我沒說吧。」
林知意卻不肯放過我。
「宋晚，你真的喜歡過我麼？」
「是啊，還要我說多少遍。喜歡過的。」我儘量讓自己顯得灑脫一點，還笑着反問道，「你呢，你喜歡過我嗎？」
我以爲林知意不會理我。
卻沒料到他真的回答了。
「不知道。」
他的表情很認真，「我要說的話，可能很匪夷所思。但我想你能明白。」
「我和蘇橙, 自始至終，都在一條既定的軌跡上，被推着往前走。該遇見誰，該愛上誰, 好像都是設定好的。」
……
我的確懂。
他見我神色沒有異常，繼續道：「有時我覺得, 我並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 所以我不知道有沒有喜歡過你。」
「但是……」他垂下眸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同桌的時候嗎？」
「我叫錯你的名字, 叫你程晚。」
「那是故意的。」
他輕聲道, 「我知道你叫宋晚。但是我想，要是叫錯你的名字, 你會不會多跟我說一句話？」

-10-
這是喜歡呀。
笨蛋，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我握住他的手時, 能清晰地感受到，世界在坍塌, 規則在崩壞。
這是一本小說, 男女主的感情線, 被嚴格地控制着。
他們經歷無數個輪迴，隱約都知曉了世界的異常。
作爲一個穿書者, 若我直接干預他們的感情, 大概率會被壓制。
可我只是埋頭學習，沒有參與劇情，卻如同蝴蝶扇動了翅膀，成爲一個隱藏的變數。
身爲主角的他們, 感知尤其強烈。
蘇橙被冥冥之中的變動所幹擾, 時常患得患失。
在陸琛開始追我之後, 她才確認真正喜歡的是陸琛, 得以脫離控制。
至於林知意。
不是我自作多情, 他是真的喜歡我, 只是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麼。
他短暫地醒來過。
就是那一次, 他弄傷了自己，想要徹底破壞規則。
卻沒有成功。
被重置後, 他又忘了, 他喜歡我這件事。
好在, 規則在慢慢地鬆動。蘇橙的覺醒, 進一步讓這個世界搖搖欲墜。
此刻，終於支撐不住了。
我躲在林知意的懷中, 感受着世界的更替。誰能想到, 一切的開端，都是因爲我在拼命學習。
要問我有什麼感言。
唯有六個字。
學習就是力量。

-11-
……
我從林知意懷中抬起頭。
他的眼中有很溫暖的笑意。
「我問你答。」
我說道，「我被孤立的時候, 你體育課跑進來看我寫題, 是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你。」
「你跟老師說要我做學生代表，還留在教室裏不走，說相信我沒有作弊, 是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你。」
「你看見我跟陸琛抱在一起，遲遲不肯離開，又是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你。」
他輕吻我的脣邊。
「一直……都很喜歡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