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贖的反派爲女主使用了禁術,
但代價是讓我忘了他。
斷了尾巴的狐狸少年撞上我的劍,
他笑着閉上眼睛,
「好想做一個你還只愛我的夢」
-1-
我叫冷玥,是一名穿書攻略者。
我的任務是,救贖身世悽慘的反派狐妖濯離。
濯離是本書女主從黑市救下來的一隻病嬌狐狸。
他後來愛女主至深,不惜殺了男主,將女主囚禁。
我需要做的就是讓濯離遠離女主,幫助男女主成功 HE。
爲此,我在女主發現自己飼養的這隻小狐狸對自己有着瘋狂的佔有慾、要一劍刺傷他,將其趕走時,出手救了濯離。
在原本的劇情中,這一劍傷及濯離心脈,幾乎要了他的命,也讓他的黑化值從 30% 飆到 75%。
後來他囚禁女主,一來是因爲病態的愛,二來是爲了報復。
我替濯離擋下了這一劍。
女主是天命之女,實力非凡。
結果就是身爲修士的我廢掉了練劍的右手。
但是,好在,我還能繼續換成左手練劍。
只不過喫了不少苦頭。
我將濯離帶回了我所在的玄靈派,說他是我新養的靈獸。
玄靈派的修士本不應與妖獸爲伍,但是我力保濯離,保證他不曾害過人。
我又在掌門殿前的青冥臺上跪了三天三夜後,掌門終於准許我留下濯離。
-2-
濯離一開始不相信我,拼了命地想回去找女主。
但我自然不能放任他回去做些危險的事,被迫動用了靈獸的主僕契約讓他就範。
在彼此互相折磨了一段時間後,濯離終於服軟。
他也慢慢意識到我其實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因此就不再反抗地留在我身邊。
但不是因爲喜歡我,而是因爲他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後再去見女主。
我給濯離找來適合他修煉的功法,讓他不再動用那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妖族法術。
又帶着他走南闖北、融入千姿百態的凡間生活。
像養寵物和小孩似的,給他買各種甜食和玩具,才終於把這隻死倔的小狐狸的皮毛捋順了。
慢慢地,濯離的心散到五湖四海,而不再偏執地牽掛在女主身上。
當濯離開始對我的態度軟化,他整個人也開始變得軟乎乎的。
他望着我的眼神也不再冷硬,而是乖順的、溼漉漉的。
他開始在意自己的模樣打扮,將狐妖的一頭雪色長髮幻化成我更習慣的墨色,扎着漂亮的髮髻,頭上還插上精緻的銀簪。
而且他每天都要換新衣服穿,始終都保持身上香噴噴的。
但是濯離雖然容貌姝麗,卻失去了一隻左眼,爲此,他不得不戴着一隻黑色眼罩。
我知道濯離的身世,知道這隻眼睛是因爲什麼才失去的。
-3-
濯離的母親是狐族公主。
可惜所託非人。
她愛上的那位候府公子在得知她真實身份後,請修士誅殺她。
當時年僅七歲的濯離,被母親拼死護送離開。
在母親死後,他獨自流浪,被一夥邪修盯上。
濯離用靈狐一族的禁術,獻祭自己的一隻眼睛殺了試圖侮辱他的邪修。
是以他此後都以眼罩遮眼。
因爲這一點,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問我會不會嫌棄他只有一隻眼睛。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不願照鏡子,說自己太醜。
我幾乎將「不難看,很特別,無論你怎麼樣,我都會愛你的。」這句話說了一千遍。
他才小心翼翼地埋上我肩頭,問「真的嗎?」
-4-
在月老樹下,濯離對我表白。
他還獻上了一段瑰麗的紅絲線,那是狐妖獨有的情緣線。
是他只愛我一人的證明。
我答應了濯離的表白。
情緣線一端纏上了我的手腕,另一端則系在濯離手腕上。
他高興地抱住我,羞澀着說要當我的道侶。
可是玄靈派對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也只是讓濯離當我的靈獸。
讓我和他成親,那是萬萬不能的。
我知道我必須給這段感情一個交代。
不然濯離被我傷害後,依舊會黑化爲禍世反派。
於是,我自請受棍刑、叛出養育我多年的玄靈派。
之後我帶着濯離,落腳風景秀麗、人跡罕至的青斛山。
在這裏隱居下來。
-5-
已經要到故事結尾了,我正安心等待任務完成。
沒想到這天,濯離從青斛山下救回一名落水少女。
我知道,這正是這本書的女主洛秋意,他的青梅兼白月光。
濯離一臉焦急地握住昏迷中的洛秋意的手。
青斛山下爲銀鏡湖,據說爲遠古巨妖的殘軀所化,能吞噬活人的三魂七魄。
我用探照術一看,洛秋意七魄中已經散了五魄,呈現出一種將死之人的面相。
但是,她畢竟是女主,身負氣運,不會輕易死去。
所以,天道把她送到了濯離面前。
因爲我的干預,在年少時與洛秋意分別後,濯離並沒有再見過她。
如今,他們兩人再見,卻是生死攸關的場面。
濯離從洛秋意身旁起身,走到我面前,表情嚴肅,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阿玥,我要用靈狐一族的禁術救秋意。」
濯離畢竟是作爲反派而設定的,內心算不上純良。
甚至有點睚眥必報。
他願意救當初無情趕走他的洛秋意,比起報恩,更像是餘情未了。
甚至於他寧願再次動用禁術。
之前失去一隻眼睛都幾乎成了濯離的心魔。
若是再失去什麼,不知他能否承受得住。
興許想到了那年刺向他的一劍被我接下的畫面。
濯離臉色蒼白。
「阿玥,秋意她當年不是故意要傷你的。」
我點點頭。
「確實,她故意要傷的是你。」
濯離一時語塞。
-6-
濯離不確定他這次會獻祭什麼。
因爲被獻祭的東西是他召喚的神隨機選中的。濯離說神只要很珍貴的東西。
曾經獨自流浪、陷入絕望的Ṭù⁻少年,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不如就此一搏。
但是如今,濯離與我隱居在青斛山、安定生活了三年,他有太多捨不得的東西了。
他戴着黑手套的手揪住我袖子的一小片衣料,卻攥得緊緊的。
「阿玥,即使我缺胳膊斷腿,你也會喜歡我嗎?」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急切地說。
「我會做機械臂或腿的,不會變成廢人的,一定不會麻煩阿玥的。」
我握住他的手,讓他安心下來。
「濯離,你記住,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你的。」
他似乎還是不肯定,眼神中滿是憂傷,虎牙咬在花瓣樣的脣上。
「阿玥以後不會喜歡上更完整的人吧?」
看出他強烈的不安,我摸摸他的頭,揉揉他的狐狸耳朵。
「你的情緣線還在我身上呢,就像你只喜歡我一樣,我也只會喜歡你一個。」
濯離淚眼看着我。
我笑道。
「我去做桃花糕吧,等你用完禁術之後喫一點甜甜的東西怎麼樣?」
當初被我救回來的、乞丐一樣的可憐小狐狸在我做給他的食物裏,最喜歡甜甜的桃花糕。
每當他一做噩夢或抱着我哭的時候,我就給他喫這個,他心情就會好上許多。
「好,」濯離猶豫地說,又連忙補充道。
「阿玥要快一點,我完成之後就想立刻見到你。」
「嗯。」我親親他之後,從他的懷抱中走出來。
濯離關上門,準備施展禁術。
他剩下的那隻宛若夜海的眼睛,在白皙的臉頰上流下一道淚痕。
-7-
我走到廚房準備好材料,開始做桃花糕。
等到麪糰都和好,被我放進蒸籠後。
我盯着燃燒的火焰,有些恍惚。
難道是午後犯困了嗎?
我撐着桌板,讓自己不要暈倒。
但是眼前原本模糊的一切又變得清晰起來,也變得陌生起來。
所以,爲什麼我一個玄靈派的弟子在這裏燒火呀喂?
我摸摸腰間,儲物袋和佩劍都在,那就行啦,可以走了。
我抬腳走出廚房。
這棟凡人宅院雖然簡樸,但是裝點得還是挺細緻的。
但我還是搞不懂我爲什麼在這裏。
這裏難道有妖怪嗎?
可是,我剛纔掃了一眼,儲物袋裏沒有我揭下的捉妖榜啊?
我摸亮通訊玉簡。
給熟悉的師弟師妹發了消息。
既然下山了,肯定有和我一隊的玄靈派弟子。
他們現在在哪呢?
我得趕過去和他們匯合。
我剛走到庭院正中的時候。
卻聽見有人叫我。
還叫得很親密。
「阿玥」。
我抖了一下。
只有師尊在要教訓我的時候,纔會笑眯眯地這樣喊我的名字。
-8-
我皺着眉頭轉過身去。
只見一個穿着花青色長袍的俊秀少年正呆呆地看我,似乎還有點委屈。
我握住了佩劍芙蕖,因爲少年頭上正亮着明晃晃的白色狐耳。
這妖竟然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顯出原型。
不知道他爲何會知曉我的名字。
但是,算了,妖本來就有一千種騙人的方式。
劍已出鞘,對面的少年卻未見害。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落在我的劍上。
而是因爲見我遲遲未向他走來,而神色焦急地小跑向我。
甚至差點狼狽地被門檻絆倒。
我懷疑他要對我施展妖法。
於是直接把芙蓉拔出,劃出一道凜冽的劍光。
對着我的劍尖,這隻狐妖才停下腳步。
這下知道怕了吧。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阿玥,這是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看着他裝出來的這副親暱的態度。
我心想,該不是之前他蠱惑了我。
所以清醒過來後,我才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廚房。
我冷聲道。
「你的妖術已經被我識破了,妖精,受死吧。」
他震驚得都不會躲了,只是站在原地說。
「阿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濯離啊。」
-9-
「等等!」一個穿着藕色長裙的少女扶着門框高喊。
這隻狐妖還綁架了人質,怪不得不慌。
我瞥了少女一眼。
我認得她,溪草堂的三小姐。
玄靈派接過她家派下的任務。
現在,我得從這隻狐妖手裏救下她。
「你不要傷害小離!」少女喊道。
我不叫小離,那小離就應該指的是這隻狐妖了。
狐妖擅長蠱惑人心。
想必這個少年已經用幻術將少女迷得死心塌地了。
可是沒關係。
等狐妖一死,幻術就會失效。
我屏息使出恆珏劍法。
七十二道劍光向仍愣在原地的狐妖刺去。
「咣」
一個蓮花金臺隔空打過來,接下了全部的劍光。
我越過狐妖,看向正驅使着蓮花金臺的三小姐。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不俗的實力。
劍光碎裂,蓮花金臺發出的金波把我撞倒。
我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
要是記憶仍在,我必然不會與女主犯衝。
但是如今與濯離有關的記憶都已從我腦海清除。
一連繫統。
我目前一個人現在處於劣勢。
於是決定先下山與師弟師妹們商量,更改戰術後,再來殺了狐妖帶走三小姐。
見我受傷,那隻狐妖急忙向我撲來。
「阿玥,你疼不疼?」
我用劍抵住他,他纔沒能近我身。
撕了一張傳送符,我得以脫身。
剛纔真的萬分兇險,那隻狐妖眼睛都紅了。
-10-
我傳送到了山下盤龍鎮的長街上,差點撞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娘。
通訊玉簡裏,第一個回我消息的人是卿鈺,我的小師弟。
「師姐?」
「……」
「你近來可好?」
「……」
「我在這間酒館歇息,師姐有時間的話,可否賞臉來見一面呢?」
我看着他發過來的閃着綠光的地址。
不明白卿鈺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客氣了。
什麼叫我「近來可好」?
我們不是才一起下山做任務嗎?
我到了他所在的酒館。
二樓闌干處,一身簡單青色長袍的風流少年抬手向我打了個招呼。
他長長的髮帶被輕風吹動,盪漾在如畫眉眼邊。
卿珏沒有像往日一般與我調笑,反而眼中盛滿了難以置信。
彷彿他根本沒想到我當真按照他給的地址來找他了。
他拿着酒壺翻身一躍,停在我身前。
見到隊友,我急忙將剛纔在山上發生的ƭū́⁵事告知他。
但是卿鈺眼中忽明忽暗,到最後竟然輕笑起來。
沒想到他等了這麼多年,居然等到機會了。
這次師姐忘了那隻狐妖,他絕不會再將她拱手讓出去。
-11-
「阿玥。」
身後又傳來呼喚我名字的聲音,我抬手拔劍出鞘。
兩旁在外乘涼的賓客嚇得紛紛躲回店內。
那個狐妖少年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纔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狽,慌張地撫平自己的頭髮。
他現在頭上已經沒有妖耳了。
現在正在鬧市街區,我不想隨意出招,怕傷及無辜。
於是先按耐不動,等着對面露出馬腳。
卿鈺與我挨近,靠在我身後。
「阿玥。」
他似乎不敢接近我,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阿玥,你的傷還好嗎?」
「師姐,你受傷了?」
卿鈺急忙問我。
好吧,剛纔爲了保護一點我身爲大師姐的自尊心。
我只是說三小姐破了我的招。
沒說她還傷到了我的事情。
「沒有大礙,我已經服下藥了。」
這話是對卿鈺說的,對面那個狐妖也發現了。
他這才淚眼婆娑地將目光移給我身後的少年。
他咬了咬嘴脣,很是沒有底氣地問我。
「阿玥,你不是和我說,你以後不會再與這些修士來往了嗎?」
這可能是我聽過的最荒謬的事情了。
「我怎麼可能會說這樣的話?」
我木着臉質問他。
而一旁的卿珏卻斂下眉目,默不作聲。
-12-
「阿玥,我知道我獻祭的是什麼了。」
「是我們的情緣線。」
「所以你才忘了我。」
「我只求你能回到我身邊,我肯定會找辦法讓你想起來的。」
狐妖泣聲哀求我,看上去好不可憐。
要不是看我和卿鈺都配了劍、看起來不好惹,圍觀羣衆早該來勸我答應他了。
但是我向來討厭妖族的蠱惑之術。
他越是哀求我,我反而越是心生厭煩。
「少花言巧語在這裏騙人了,在我看來,你不過是找死罷了。」
我正想換個場地直接與狐妖開戰。
現在我們 2V1 估計很有勝算。
而對面滿臉淚痕的少年似乎也改了想法。
「沒關係的,阿玥,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哪怕再用一次禁術,我也會讓你回到我身邊的。」
他掌下藍火燃起,化作繩圈撲向我。
在我出招之前,卿鈺擋在我身前用靈劍問山破了狐妖的火圈。
長街上,一青一藍兩個身影糾纏起來。
卿鈺向來以出招奇快爲特點。
他的劍影翩躚得旁人插不進腳。
而狐妖的藍火看上去威力也是非同凡響。
這次運氣極差,惹到大妖了。
「當心,不要受傷。」
我喊道。
狐妖微微一愣神看向我。
就他分神的這一瞬,卿珏的劍沒入了他的胸前。
淚珠從他長睫上滴落。
狐妖這纔看清,我的目光始終都在卿鈺身上。
剛纔的那句話也是對卿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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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爲卿鈺得手,鬆了一口氣。
卻見狐妖不顧傷勢順着劍滑行上前,一掌擊中了卿鈺的胸膛。
卿鈺握着問山向後退行數十步。
最後也捂住胸口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
「卿鈺!」
我迅速趕至師弟身前護住他。
「你還好嗎?」
卿鈺擦了擦嘴角的血,對我溫柔地笑了笑,又撐着地面站了起來。
「沒事,是我大意了。」
我轉而望着被刺了一劍,卻仍未倒下的狐妖少年。
在剛纔的打鬥中,他的銀簪掉了,一頭墨色長髮散落下來。
配上妖冶的容貌,豔麗得不似凡人。
不過他本來也不是人。
他傷勢很重,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強站着,癡癡地看着我。
他胸前的傷口仍然在不斷地流Ṭŭ̀ₕ血。
即使他穿着暗色的衣衫,也能明顯看出洇溼了大片。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用這麼委屈的眼神看我。
就好像我做了什麼極其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我一下就讀懂了他的眼神。
「哄哄我,求求你,哄哄我。」
好像我此前對此很熟悉一般。
我握住芙蕖,決心就此一劍將狐妖斬殺。
「住手!」
我施展的劍訣被打斷了。
我抬眼一看,又是三小姐。
她也和狐妖一起追下山來了。
-14-
三小姐想要去抱那狐妖,看來她真是被他迷惑得不輕。
但是那狐妖卻推開了她,踉蹌地自己站着。
三小姐望向我。
「你們不能隨意殺生,他並沒有害過人。」
還能有沒害過人的妖精了?
我頓覺荒謬。
但是我似乎因爲這狐妖的妖術而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我也不記得這妖怪的罪行過失是什麼了。
但是卿鈺肯定記得。
我側臉看向卿鈺,示意他告知三小姐這狐妖的罪孽。
卿鈺頷首垂眸,說出來的卻不是我想要的話。
「可是,這狐妖剛剛還想傷我師姐。」
三小姐吸了一口氣,想爲狐妖辯解。
那狐妖卻自己掙扎着說。
「沒有,我沒有想傷阿玥,我只是想帶阿玥離開。」
他唯一的一隻深藍色的眼睛含着淚水望向我。
很離奇,我竟然會覺得一隻妖精的眼睛很乾淨。
卿鈺握住我的手腕。
「可是我師姐可不想和你一起走。」
狐妖愣愣地看着我被卿鈺牽住的手腕。
突然呼吸急促起來,嘔出一口血,伏在地上。
「你不要碰她,放開她。」
他對卿鈺說。
前段聽起來還帶着命令般的強硬。
可是尾段已經變成藏不住的哀求。
好像真的急慌了,他拽住剛纔還被他推開的三小姐的衣襬,指着卿鈺說道。
「秋意,你幫我把他趕走。」
三小姐一臉愁悶地看向我和卿鈺,最終還是蹲下ťù⁰來扶住狐妖。
「小離,我們先走吧,你還受着傷呢。」
被三小姐拒絕後,狐妖又掙脫了她的懷抱。
他跪在地上,口裏不停地溢出鮮血,頭髮凌亂地披在身上。
即使到țũ̂⁶這種程度,他看起來也不可怖。
反而綻放了一種末路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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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的視線緊緊黏在我身上,我拿不準該不該在此刻殺他。
卿鈺在低頭思索什麼。
而三小姐一副死了心要保護狐妖的樣子。
我看着狐妖拖着身體前行了幾步的距離。
他伸出沾滿血跡的手將地上他掉落的那枚銀簪撿起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我,然後閉上眼țű̂⁴睛倒了下去。
我見過那麼多的妖,還沒有一隻妖有過他這樣的眼神。
感覺哪怕是修無情道的真人也會爲此心軟。
我知道他不能就這樣輕易死了。
估計只是傷到暈過去了。
似乎極怕我們趁妖之危,三小姐連忙召出一件寶物將她與狐妖傳送走。
留在原地的就只有狐妖留下的血跡了。
我嘆了口氣,轉身仔細打量卿鈺,又從儲物袋裏掏出藥丸給他。
「當真沒事嗎?快喫了吧。」
卿鈺笑了笑,他好像完全沒有一絲讓狐妖逃掉的惋惜。
他接過我的藥丸服下去。
「真的沒事,謝謝師姐了。」
看着酒館裏對我們面露恐懼的賓客,我止住了想要進酒館裏休憩的腳步。
卿鈺拉住我。
「師姐,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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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鈺帶我來到他落腳的客棧。
我這一路,都在不停地修改着與狐妖對決的戰術。
但卿鈺卻罕見地不接我的話。
直到他將客房的門關上,纔對我說。
「師姐,坐吧。」
我也說累了,坐在椅子上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卿鈺坐在我對面。
他一向溫柔多情的眼睛此刻卻如同一處幽深的潭水。
「師姐,三年前,你被這隻狐妖欺騙,爲了與他……結成道侶,叛出了玄靈派。」
我抓住卿鈺的手腕,難以置信。
「你不要騙我,我竟然叛出了玄靈派?」
卿鈺仍笑得溫和。
「那師姐可以看看,你的山門令牌可還在?」
我有些慌亂地掃了一眼儲物袋。
那個熟悉到沒有存在感的令牌並沒有在裏面。
肯定是卿鈺在捉弄我。
「不許玩了。」
我心中隱隱發慌。
「快把令牌還給我。」
卿鈺看着我收斂了笑容,他一字一句說道。
「還不回來了,師傅已經銷燬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
「我竟然被逐出玄靈派了嗎?」
我苦笑。
「我竟然還敢給你和師妹發信息,幸好你們沒有一起來圍毆我。」
「師姐,」卿鈺看着我。「我和若璇怎麼會那麼對你?」
「倒也不必叫我師姐了——」
此刻,這個名稱有些讓我如坐鍼氈。
卿鈺卻笑了。
「那好,我本來也不想這麼叫了。」
沒想到他這麼就答應了,我反倒有些尷尬。
「阿玥。」
卿鈺音色溫柔地喚我。
「你怎麼學師尊?」
我又意識到說錯了,於是沉默下來。
卿鈺卻在那邊皺起了眉頭。
「他也是這麼叫你的,那我換一個。」
「玥兒,怎麼樣?」
我抱住雙肩。
「好肉麻,算了,你還是叫阿玥吧。」
卿鈺卻不樂意了。
「不,我就叫玥兒。」
「沒大沒小的。」我說道。
卿鈺卻笑得開心。
-17-
用完晚膳後,卿鈺問我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勉強笑笑。
「嗯,就當個散修,遊走凡間吧。」
卿鈺握住我的手。
「師姐,果然我還是喜歡這個稱呼嗎?」
燭光柔和了他的眉目。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玄靈派?」
「啊?」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做出這種爲妖族叛出師門的事情,怎麼有臉面重回門派?」
卿鈺卻握着我的手不放。
「師姐當時只是爲妖族蠱惑,但並未犯下什麼罪過。」
「而且那隻狐妖也並不是什麼作惡多端的妖獸。」
「我和師妹都在盼着你哪天醒悟之後再回到我們身邊。」
「就連師尊他也,在酒後會提起你。」
淚水一點點浸上我眼眶。
「師姐如果還對玄靈派有掛念的話,不如去跪青冥臺以示悔過之心呢?」
自尊心什麼的,也應該拋到一邊了。
就算可能會被師尊再次掃地出門,我也想爲重新回到玄靈派而努力一次。
-18-
我和卿鈺準備啓程歸玄靈派。
「話說,你爲什麼會在盤龍鎮?這個地方還挺偏僻的。」
卿鈺笑笑,抬手摘下我頭頂的落花。
「剛好下山歷練,走到這裏罷了。」
只不過一呆就是三年。
我和卿鈺乘船到了南蕪,途中殺了幾隻水妖。
下了船,眼前是一派江南水鄉的景象。
路過一家糕點鋪子,我被裏面甜蜜的氣息吸引,停住了腳步。
「卿鈺,要不要喫茯苓糕?」
卿鈺笑着看我從店鋪裏拿着一包糕點走出來。
我展開外面的油紙,讓他拿一塊。
卿鈺搖搖頭。
「剛纔殺水妖的時候髒了手,還是不喫了吧。」
我抽出帕子遞給他。
「那你擦擦手。」
卿鈺又搖頭。
「還是不髒了師姐的帕子了。」
我笑道。
「你這是怎樣?長大了不喜歡喫點心了?」
卿鈺微微偏過頭不看我。
「我想喫。」
「那你拿啊。」
我捧着糕點無奈道。
「師姐——」
一貫厚臉皮的少年紅了臉,聲音都變低了。
「餵我好不好?」
沒想到他不是長大了,而是變小了。
我笑得差點把糕點抖掉。
「好吧,張嘴,卿鈺寶寶。」
卿鈺本就皮膚白,現在耳朵紅得要滴血,卻仍然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咬住了我Ṱū́₍餵給他的茯苓糕。
他咀嚼的樣子好像小兔子。
我笑着點點他的臉。
沒注意到身後一直默默跟着我的狐妖,看到這一幕,把嘴脣都咬破了。
-19-
日暮時分,我和卿鈺停下來,準備在一間驛館休息。
「阿玥。」
我伸展胳膊活動身體的時候,又有一個軟軟的聲音從背後喚我。
「不是吧?又是你?」
我認定他是一個很會魅惑人的妖精。
不過既然這隻狐妖沒做什麼傷人的事情,那我也就暫且放過他了,畢竟我不濫殺無辜。
「阿玥,你當真一點也不喜歡我了嗎?」
他緊緊盯着我,觀察我的神色,好像這是關乎他性命的大事。
「對啊,你的幻術失效了。」
我懶懶道。
他眼睛一眨,又呆呆地流下一道眼淚。
「阿玥,我從來都沒對你施展過幻術,」
他站在那裏,身形單薄得就像風中的一片枯葉。
「你發誓你會一輩子愛我、保護我、陪着我的時候,你是發自真心的。」
因爲哽咽,他說話斷斷續續的。
但是盯着我的眼神卻似乎要刻在我的心裏。
我嘆了口氣。
「我要是向一個狐妖立下這種至死不渝的誓言,難道還不能算是我已經被迷昏頭了的證明嗎?」
狐妖抽泣着拿出一個東西。
我看了一下,是一個簡單的布藝人偶。
這是他施法的道具?
我落在身側的手已經搭上芙蕖。
「這個,是你親手給我做的娃娃。」
剛纔還哭得喘不上氣的狐妖竟然此刻笑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娃娃的手給我看。
「你說,以後有它陪着我、守護我的夢境,我就再也不會做噩夢,而只會夢到美好的東西了。」
他說話的時候,我用神識探查了一下這個娃娃。
「就是一個普通的娃娃罷了,沒有任何法術作用。」
我打斷他。
狐妖竟然捂住了娃娃的耳朵,好像他真的以爲它有生命一樣。
「不是的。」
他咬住嫣紅的嘴脣,竟然第一次反駁了我的話。
但是聲音也小得很。
「你把它送給我後,我再也沒夢見過不好的事情。」
看着我漠然的神情,狐妖有些發慌。
他湊近了幾步,仍然捧着他的布娃娃,想讓我看清。
「阿玥,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興許是真的對他的糾纏感到厭煩了,我揮劍把娃娃打落在地。
狐妖愣了一瞬,然後趕忙去地上撿。
就在他跪坐在地,把娃娃護在心口的時候,芙蕖冰冷的劍尖指着他的脖頸。
「不要再來煩我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我說道。
我從來沒有被這樣的眼神看過,一隻妖竟然能有這麼純淨的哀傷。
不摻雜怨、恨、怒還有其他任何一種慾望。
我看得出他對我並沒有惡意,所以我也只是拿劍指着他而沒有傷他。
狐妖最後垂下眼睛、淚斷成線,抱着他的布娃娃轉身走了。
「師姐……」
卿鈺從身後的驛站裏走出來,攬住我的肩膀。
他早就看見那個一路跟在他們身後的狐妖了,果然還是忍不住想和師姐見面嗎?
可惜呀,還是被趕走了。
-20-
我和卿鈺走到封州地界時,途徑一片開得正盛的桃花林。
有風吹來,我在漫天花雨中伸手接過一片花瓣。
卿鈺剛想笑着說些什麼,卻突然向後閃身。
我轉過頭去,只見卿鈺臉上劃出一道見血的傷痕。
卿鈺喚出問山,擋住了第二次襲擊。
我看向在花雨中走出的那個狐妖少年。
他已經顯出了妖形,原本的墨色長髮染成雪色。
他頭上又現出了耳朵,瞳色也變得血紅。
一條白色長尾飛舞在身後。
芙蕖出鞘,被我握在手裏。
狐妖不斷向卿鈺發動攻擊。
與他此前的出招方式相比,這次他似乎真的想要卿鈺的命。
我加入戰鬥。
但是狐妖卻無視了我,只顧與卿鈺纏鬥。
卿鈺的劍沒能在狐妖身上留下一絲傷痕。
狐妖身上的傷全是我一人造成的。
這樣看來,我估計也不是狐妖的對手。
但是,我不明白,狐妖爲什麼不對我出手,也不抵擋我對他的傷害。
狐妖一擊將卿鈺拍在桃樹上、卿鈺吐出一大口血昏死過去時,我從背後斬下了他的妖尾。
如今狐妖身上傷痕累累。
斷尾的劇痛讓他蜷縮在一地落花上,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他錦緞似的雪發鋪散下來,白與紅交錯映眼。
我很怕卿鈺死了,憤然用劍刺穿了狐妖的肩膀。
「你爲何要殺他?」
狐妖紅瞳望向我,像是一塊碎了的玉。
「我殺了他……你很生氣?」
我知道妖族不通人類的感情,但是沒想到他能令我如此憤慨。
「我怎麼會不生氣?!」
即使重傷讓狐妖始終蹙着眉,他的溢血的嘴角卻輕輕翹起來。
我也分不出他是喜是悲,因爲他眼角又滑落了一串晶瑩的淚珠。
狐妖頂着我的劍坐起來,任由劍沒入他的肩膀更深。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死了,就再好不過了。」
他迎着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目光,繼續說。
「畢竟,你如此在意他,讓我好嫉妒。」
他微笑起來,血染在他臉上。
但是那笑容意外地純真。
我將劍抽出來。
「還笑,我要把你抽骨,剝皮,煉魂!」
他卻笑容不改,撫了撫自己裙襬。
在一片血污中看起來漂亮而精緻。
「濯離的血肉魂魄,你能想到的我的一切,本來就都是要給阿玥的, 本來就是阿玥的。」
我皺着眉頭,我想他瘋了。
他卻撐着跪了起來,抱住我的腿,仰頭看我,了。
「殺了我吧。」
他眼神明亮得不Ṭů₎可思議。
「我想死在阿玥的劍下, 我的屍體也是阿玥的。」
「你——」
芙蕖劍沒入他胸膛,我第一次見到有妖往我劍尖上撞。
爲了不讓我把劍抽出,他雙手握住芙蕖,將劍繼續往裏送。
我狠下心,成全他。
芙蕖貫穿了他的身體,我依舊分不清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狐妖閉上他的眼睛, 我聽他輕輕嘆息。
「我好想做一個你還只愛我的夢」。
他握住劍身、鮮血淋漓的手垂了下去。
我將染血的芙蕖抽出來, 看着狐妖的身子倒在落花中, 就像一捧砸入春日的雪。
索幸卿鈺並沒有死, 但是也傷得極重。
我一心急着送卿鈺回玄靈派療傷, 也顧不得抽骨剝皮之類的懲罰。
況且那樣的事, 我也沒做過。
死去的狐妖被我留在了那片桃林裏,任由落花將他埋葬。
21 番外
剛入山門, 卿鈺就被玄靈派弟子接走了。
師尊他老人家在我跪了青冥臺七天七夜後,原諒了我,重新收我爲徒。
原來總是愛板着臉的他真的會對我心軟。
用了許多靈丹妙藥, 卿鈺的命總算救回來了。
因爲是我招惹的狐妖傷的他, 所以那些治療費用都算在我身上。
這下好了,一回門派就背上債的我,只能又下山連軸轉地接任務還錢。
三個月後,我精疲力盡地回到玄靈派,卿鈺也終於醒了過來。
面色蒼白的少年在滿是藥氣的廂房內,對我露出一個微笑。
接下來的時間,我一邊陪卿鈺復健,一邊繼續做任務還錢。
卿鈺傷好之後, 與我組隊, 和我一起做任務, 加快我還債的速度。
我們這次剛解決完柳城樹妖,回到山門,就收到了小師妹道侶大典的請柬。
她與天樞派的一名高冷劍修要喜結連理了。
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底氣讓我打趣卿鈺。
「師弟怎麼至今一朵桃花也無?」
卿鈺笑眯眯地看着我。
「卿鈺只是學着師姐, 一心修道罷了。」
果然,他戳中我單身的痛處了。
我連忙喝茶,岔開話題。
「再揭三個捉妖榜, 我就能還完醫藥費了, 卿鈺你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卿鈺笑容中透露着些許苦澀。
「真希望這錢永遠都還不完呢。」
我驚訝道。
「這是什麼奇怪的願望?」
卿鈺晃着茶杯,明明是喝茶, 卻像是醉了。
「奇怪嗎?我只是想一直陪着師姐罷了。」
我愣愣看着他。
卿鈺伏在石案上,白玉般的臉染上一抹醉色,然而眸色深沉, 好像化不開的墨。
「三年前, 我學不會主動開口。三年後,我不想再錯過了。」
「師姐,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很久很久了。」
「我沒有一朵桃花嗎?興許是因爲我在守着一株桃樹。」
「我一直仰望她,等什麼時候風吹過,片片桃花就會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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