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墨央相知相愛一生。
一起重生後,卻默契地避開與對方相遇。
前世,他年僅十八便高中狀元。
打馬遊街時,救下被擠落茶樓的我,一見鍾情。
上門求娶時,禮金豐厚,給足我臉面。
此後餘生待我如初,從未有過外室通房。
我亦是愛他如命。
可是重來一世,他卻沒有接住從茶樓上落下的我。
-1-
我重生在他高中狀元打馬遊街,而我被狂熱的懷春少女們擠下茶樓的那一瞬間。
墜落時,我下意識地朝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陸墨央瞧去,卻見他微微偏過臉,目光落在了街頭另一名女子臉上。
那女子我認識,是兵部侍郎的次女富樂薇,性格爽朗,甜美愛笑。
那一刻,寒意從我心底瘋狂蔓延,渾身冰冷僵硬。
我知他一定也回來了,而且此生他不想再選我了。Ţū₆
閉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到來。
因爲我會武……
在將將落地時,下意識地一個旋身翻過來,穩穩站在地上。
周圍立即響起一片掌聲,圍觀衆人無不誇讚我的好身手,其中就包括富樂薇。
那是一個極其美好的女子,可惜前世命運多舛,死在冷宮裏。
我倒不知陸墨央與她竟有交集。
在熱烈的掌聲中,我微微抬起下巴,孤傲地享受讚美。
一時之間,倒搶去陸墨央狀元郎的風頭。
我抬眼看他,卻見他嘴角含笑,淡淡掃了我一眼,便打馬離去。
背影纖長高挑,一身文質彬彬,卻又暗藏鋒芒的氣息。
不愧是他,前世最年輕的宰輔,風姿當真卓越,舉世無雙。
可惜這樣的良人,今生似乎不想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了。
呵!
他嫌棄我?
要找心中的白月光?
我還沒嫌棄他呢!
上輩子,他一心朝政。
我懷孕吐到吐血時,他在江南賑災。
我生二兒子難產時,他在漠北打仗。
小閨女高燒不退時,他在和敵國使者爲了疆土據理力爭,破口大罵。
我四胎不穩,流產血崩時,他在宮裏跪了三天三夜,請求陛下給西北軍增加軍糧。
我被人劫持,找他索要銀兩,卻沒找到他人,因爲他瞞着所有人去幽州斬殺叛軍。
劫持我的匪徒得知消息後,都忍不住同情我。
「這宰輔夫人,做得夠憋屈的。」
是啊!
夠憋屈的。
他一心爲國爲民,一個時辰掰成兩個時辰用,爲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沒錯。
他一生之功績足以載入青史,千古留名。
他也是愛重我的。
無論多晚回來,身心多麼疲憊,都會做一小盅我喜歡的紅豆粥,用暖爐溫在屋裏。
只要我清晨醒來,便能喫上熱乎乎的甜粥。
出差在外,看到什麼好東西都會讓人帶回來送我。
街邊的泥人,銀樓裏的寶石,亦或是山上的一朵野花……
若是時間久了,便每日一封書信,從未間斷。
每次發現錯過我艱辛困苦的時候,就會在我牀邊跪搓衣板賠罪。
我們這樣過了一輩子,我倒從未發現過他對富樂薇另有私情。
呵!
藏得怪深的……
-2-
思緒回籠,我滿懷心事地走回江府。
繼母張雲霓着一身低調的灰色雲錦坐在廳堂上,見我回來,冷冷掃了我一眼,隨手把一套花名冊丟在我腳邊。
「世家公子的名單都在這兒了,同我們門當戶對的都用紅筆勾上了,你自己選一個。該張羅的,我都會替你張羅。」
我淡淡掃了眼高高在上的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前世也有這一出,我記得那名單裏,勾的全是京城裏出名的浪蕩子。
那時的我,到底稚嫩,被氣哭了也不敢反抗。
若沒有陸墨央及時上門求娶,怕是一生盡毀。
我搖了搖頭,瞧着張雲霓嗤笑。
「母親辛苦了,特意給我圈出京裏嫖賭俱全的紈絝子弟,眼睛都快挑瞎了吧!」
繼母面色驟然陰冷,卻沒有說話。
因爲,我那驃騎大將軍的父親,已經冷哼一聲,面色難看地從側門大步走進來。
「放肆!江皎月,你一個小輩怎能這麼同你母親說話。還不給我跪下,給你母親道歉!」
父親一身悍匪之氣,走進來後,兇狠地大眼瞪着我。
他人高馬大又膀粗腰圓,素有怒目張飛之稱。
若是曾經那個剛剛及笄的我,確實會害怕。
必定會忍着委屈,憋着一包淚,乖乖跪下給我平生最厭惡的人磕頭賠罪。
可如今,論前世的年歲,我活得比他還久。
跟着陸墨央連太子逼宮的陣仗都見過,哪裏還會慫他。
是以,我撿起地上的冊子翻開後,用上巧勁,冷冷摔在他臉上。
「我又不是你,慣是愛舔的。」
蠢爹被花名冊砸了一臉,頓時氣急,抓着花名冊就指着我罵。
「你……你個不孝女……」
高座上的張雲霓靜靜看戲,還有閒心端茶細品,偶爾斜向我的眸光裏,滿是得意。
我還真見不得她這模樣。
腳下一點便使出迷蹤步繞開蠢爹,晃到她眼前,把她手裏滾燙的茶杯直接扣在她臉上。
「啊!」
茶水從她的臉上滑入衣領,從臉到脖子一片豔紅。
趁她痛苦尖叫,我伏在她耳邊低笑。
「你囂張不了幾日了,你當年毒死我孃的事兒,我可查到不少線索了……」
「逆女,你在幹什麼?」
蠢爹見心愛的續夫人被我如此折辱,當即一拳頭轟向我的後腦勺。
我堪堪避過後,冷眼看他。
「蠢爹,剛剛那招可是戰場上的殺招啊!你就這麼用來對付你的女兒?」
若是前世剛及笄的我,絕對沒有如今的敏銳,必然是躲不開的。
可見,我這前妻生的女兒,在他眼裏是多麼無足輕重。
蠢爹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後悔。
但只一瞬便被張雲霓的哭聲吸引,急忙去扶起她,心疼地看着她臉上的傷。
一口一個心肝。
那茶確實夠燙的,不過這麼一會兒,已經起了水泡了。
蠢爹急出一頭冷汗,打橫抱起她,匆忙出門找大夫去了。
臨走前放下狠話。
「看來這個家是容不下你了,明日我便找個軍卒,將你嫁了去……」
我翻了個白眼,在家門口貼了張告示。
「母ƭųₛ仇未報,誰敢娶走我江皎月,我就弄死誰!」
此貼一出,立刻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同時,也引來那些對此事好奇,且嫌日子太過無聊,絞盡腦汁想查出當年我娘病死真相的人。
再說,市井小民的腦子和嘴,隨便那麼一混合,嘿,說得比話本子還帶勁。
張雲霓還未養好傷,就被外頭各種炸裂的流言蜚語,氣出了心絞痛。
成日窩在蠢爹的懷裏哭哭唧唧,可把蠢爹心疼壞了。
於是,蠢爹就更想早些把我這尊瘟神送走。
當然他不是沒找過我麻煩,而是找了,發現打不過……
我遺傳了孃親的天生神力,如今又有近百年的武功心得傍身,哪裏是他一個半路出家的伙伕能鬥得過的。
當年若不是孃親有眼無珠,哪裏會看上他這頭蠢物。
但我沒想到,蠢爹也有不太蠢的時候。
在他那羣手下里找不到敢娶我之人,便求到御前,當真給我求了個親事回來。
對方是在戰場上折了雙腿的安逸王,也是前世陸墨央的最大政敵。
聽說他在戰場失了工具,不能人事了,回來後就性情大變,暴虐無常,殺人如麻。
三番兩次被人瞧見殺了爬牀丫鬟後,渾身是血的模樣。
風評比我這京城惡女有過之而無不及,京城少女聞之色變,無人敢嫁。
蠢爹回來後,把聖旨扔給我,冷笑。
「你不是嫌你母親給你找的都是紈絝子弟嗎,現在這位戰功累累,是你幼時崇拜的對象,總沒話說了吧!」
-3-
接下聖旨那刻,我知道今生和陸墨央,只能形同陌路了。
許是前世到底恩愛,想到此處,心裏多少有些瘀堵。
又想起前世,我幾次於危難中,他爲了家國大義不在京城時,都是安逸王出手相助。
便覺得許多事,冥冥之中自有定奪。
前世恩,今世還嘛!
雖說安逸王因爲不能人事,性格暴躁。
ťù₎但晚年時,爲戰場上的將士添衣添糧散盡家財,又收養無數戰後孤兒,雖無子息,卻有數不清的孩子盡孝。
我若嫁過去,既不用服侍他,還可以不生孩子,就享受數不清的孩子盡孝,怎麼算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所以,想看我生氣跳腳的張雲霓,便只能失望地看着我樂顛顛地去庫房撥銀子置辦嫁妝頭面。
見我支出的銀兩越來越多,她幾次三番地想要變臉,但都被蠢爹壓住了。
「無妨,只要她嫁出去,以後家裏的一切便都是你和幺兒的。」
張雲霓再覺着噁心,最後也只能忍下來。
可惜蠢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當我拿出孃親的嫁妝單子,去張雲霓屋裏搬東西,連她和蠢爹睡着的雕花大牀,都被我叫人拆走時,張雲霓徹底繃不住了。
頂着一臉水泡消腫後的臉,衝到我裝了將軍府半數家財的院子。
「江皎月,你是要把江府搬空不成?你一個外嫁女,憑什麼搬走這許多東西?」
我衝她揚了揚手中的嫁妝單子,斜眼睨着她。
「就憑這些都是我孃的東西,這才兌了一半呢!」
她面色一白。
我着眼打量着院子裏的各式古董傢俱,冷笑。
「偌大一個江府,除了院子是陛下賜下的,其他,呵呵……可不就得搬空嗎?」
江雲霓掃了眼周圍,眉頭跳了跳,隨即冷哼一聲。
「你倒是貪心,我告訴你絕不可能!我這就去稟報老爺,看他會不會坐視不理!」
-4-
張雲霓回到自己院中,便氣得砸了兩個花瓶,身邊侍候的嬤嬤立刻安撫她。
「主子,彆氣!等她嫁到安逸王府,說不定活不過兩日呢!」
張雲霓想着安逸王慣愛虐殺女性的名聲,也跟着你勾脣冷笑。
但隨即,便又冷下臉來。
「還是不成,她若死在王府,那帶過去的嫁妝,便休想再拿回來了。我努力了半輩子,連江大牛那張噁心的臉都忍下來了,怎能叫別人撿了便宜。」
嬤嬤點點頭,細長的三角眼裏兇光閃爍,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那便如當初對付她娘夏如一樣……」
張雲霓斜了她一眼後,點點頭,隨後,又沉吟了片刻。
「你有沒有覺得,自打江皎月從狀元遊街回來,整個人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嬤嬤想了想後,「嘶」了一聲。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以前再兇悍,也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小丫頭,好拿捏得很。但近幾日,總覺得她那眼中的光就彷彿身處高位許多年的老人,俯視衆生的模樣,手段也越發狠厲和沒有破綻……」
張雲霓輕笑。
「或許是突然開竅了吧!這竅開得好啊!你馬上去護國寺,請一燈大師。就跟他說,家裏的小姐最近着了妖邪,讓他上門捉妖,我有重賞。」
嬤嬤眸光一亮,立即點頭。
「奴婢這就去!」
-5-
張雲霓走後,我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
這個院子,其實是孃親的院子。
她病逝之後,年僅三歲的我實在太過想念她,幾次三番哭暈在自己院子裏。
我幼時,愛摟着孃親的手臂,摸着她細膩的皮膚睡。
她逝去後,我每每夜裏醒來,都極爲不適應。
便總是避過守夜的丫鬟,偷偷溜到孃親的院子裏,窩在孃親的牀上,抱着她最愛的聽風瓶睡。
因爲那瓶子像極了孃親手臂的形狀,牀鋪上也有孃親的味道。
那時,蠢爹還是很愛重孃親的,對我這個唯一的長女也十分用心。
多次發現我這般,便心疼得無以復加,讓我住在了這個院子裏。
可惜啊!
人走茶涼。
張雲霓的狐媚手段也厲害,沒過兩年便懷上兒子,蠢爹便一口一個心肝,再也想不起我孃親的好來。
比如眼下,我才趕走張雲霓,他就氣沖沖地來了。
睜着一雙虎目,惱恨地瞪着我。
「江皎月,你不把家裏攪得雞犬不寧就不舒服是吧?你是要把整個江府都搬走不成?」
若是年幼時的我,被他這麼一吼必定羞愧難堪。
可眼下嗎……
我隨手抓起一個價值千金的古董花瓶,細細摸着花瓶上的彩釉。
「這個花瓶,爹一直很喜歡吧!」
說完這句,我手一鬆,花瓶瞬間往地下落去。
蠢爹嘴角一抽,千鈞一髮之際,用自己的龐大中帶着矯捷的身體快速接住。
他把花瓶放回博古架上,才鬆了一口氣,我就又拿起一個汝窯的貢品香薰爐開砸,他臉色發白,頓時連多年不曾用過的輕功都用上了。
即使這般,也才堪堪保住香爐。
țṻ⁴眼見着我又去拿其他瓶子,他怒火中燒地朝我大吼。
「逆女,你到底想幹什麼?這些都是你孃親留下的,你以前不是最寶貝了嗎?你……」
此時,我正拿着孃親生前最喜歡的聽風瓶,目露嘲諷地看着他。
「你也知道這些東西是孃親最喜歡的,而且還是孃親的嫁妝。孃親的嫁妝按照律例和孃親的遺願,本來就是留給我的。畢竟我又沒有同胞兄弟。」
蠢爹愣了愣,下意識回我。
「麼兒也是你弟弟!」
我冷笑。
「侵吞前妻嫁妝補貼別人生的兒子,您還真不要臉。」
「你……」
我輕輕撫摸着手裏的聽風瓶。
「我就是把這些東西都毀了,也不會便宜你們一家子。所以,你非要爭奪我娘留下的嫁妝,我會讓你們所有人給這些嫁妝陪葬。我說到做到。」
說完,我把聽風瓶放回原位,回頭冷冷看着他。
前世,我到底年幼,失去母親的庇佑之後,性子變得刁鑽粗糙,時而暴躁,時而陰鬱。
又期盼挽回漸漸流失的父愛,所以他們的要求哪怕再過分,我也會咬咬牙容忍。
直到我帶着所剩無幾的嫁妝,嫁給陸墨央,在他的引導和嬌慣下,才漸漸走出情緒困境,漸漸培養出穩定的性情。
也通過陸墨央有意的培養和借用他的官職便利,才漸漸查清,我的孃親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張雲霓用慢性毒藥日復一日地毒死的。
後來,我將張雲霓的罪行揭發。
我那蠢爹竟還埋怨我爲了過去的恩怨,毀了他們的家庭。
直到查出蠢爹一口一個心肝的麼兒,不過是張雲霓與別人生的孩子之後。
他才恍然大悟,在孃親的墓前泣血而死。
呵!
……
此時,蠢爹目露詫異,滿臉失望地看着我。
「皎月,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你和麼兒是親姐弟,你怎麼能一點都不爲他着想?你當真連你孃的一根頭髮絲都不如。」
我雙手抱胸,俯視着他抱着香爐倒在地上的可笑模樣。
「如果不是孃親太傻太善良,又如何會落個被人算計死的結局?這點,我自愧不如。至於你的麼兒?呵呵……知道我爲什麼一直叫你蠢爹嗎?」
蠢爹惱怒。
「因爲你不孝!」
我翻了個白眼。
「呵!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頭上的青青草原可跑馬了,趕緊查去吧!」
說完,我一把搶走他懷裏的香爐,倒反天罡地給他下逐客令。
「我這裏不歡迎你,滾!」
「你個不孝女……」
蠢爹從地上爬起來,面色難看地瞪了我一眼,但到底受我的話影響,有了些許心事,匆匆離去。
看着他行色匆匆,出院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倒。
我就知道,過幾天必有好戲看了。
-6-
次日下午,下了一場雨。
我正帶着丫鬟們清點打包嫁妝時,我那準未婚夫竟親自上門拜訪。
張雲霓去接待,結果被他一句「本王此番是爲見未來王妃而來,不是來見你一個賤妾」給打發了。
自從張雲霓毒死我娘,讓蠢爹給她扶正之後,已經很少有人敢說她是妾了。
也無人敢說。
可安逸王是什麼人?
他是陛下的長子,哪怕如今廢了,在陛下的心裏也是白月光一樣的存在。
他罵她賤妾,張雲霓只能受着。
畢竟皇權壓死人,又不是寫話本子。
聽到這事時,我對安逸王的印象便又好了些。
只是他坐着輪椅被屬下推到前花園約我見面時,開口便是:
「本王不能人事,你應該知道吧!若你以後耐不住寂寞讓本王戴了綠帽子,那凌遲處死都算便宜你了。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本王可去退婚。」
他說這話時,就坐在紫藤花下,冷峻的面容如白玉一般,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清冷感。
我看着他殘廢的雙腿,淡笑。
「我嫁!」
他微微一愣,抬眼看我時,眸光深處閃過一絲錯愕。
而這時,門房又來通報,說新科狀元陸墨央求見我。
我撇了撇嘴,想起他騎在馬上看向富樂薇的模樣,心口就堵着一口氣。
本想讓門房給他帶話,說既然已經選擇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那就別反悔。
可這些話到底不能明說,便不好拒見。
安逸王瞧了眼門房,斟酌着問我:
「需要本王迴避嗎?」
我搖搖頭。
「我既要嫁與王爺,夫妻一體何須迴避!」
這便讓門房去將人請進來。
陸墨央被帶到前花園,恭恭敬敬給安逸王行禮,而後便靜靜等在一邊,什麼話都不講。
我瞧着他那裝鵪鶉的模樣翻了個白眼。
大尾巴狼裝小白兔的即視感。
安逸王輕咳了一聲。
「不知狀元郎今日拜訪本王的未來王妃,是有何事?」
陸墨央卻沒有看我,垂首道:
「回王爺,下官是爲您而來。只是王府森嚴,下官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出此下策……」
我聽後,忍不住想翻白眼。
好嘛!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前世這個時間段,北疆草原上的胡人已經開始集結,入冬時大舉進攻,導致我國北地失守,造成二十幾萬的戰後災民。
這一世,他既然已經得了先機,自不會坐視不理。
但他眼下只是一個剛中狀元的小官官,手裏的權力及其有限。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眼下應該在大理寺當差,和管理戰事的兵部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而目前,也只有安逸王對北疆軍事瞭若指掌,且有干涉的權利。
所以,便來投靠前世針鋒相對一輩子的政敵?
嘖!
求娶兵部尚書的女兒富樂薇豈不是更好?
我心裏酸滋滋的,好幾次罵自己沒出息……
我心裏嘔得要死,這兩人卻聊上了。
相談甚歡,約好以後常見面探討家事、國事、天下事。
完全沒有前世那種針尖對麥芒的感覺,顯然是某人在刻意逢迎……
我心裏嗤笑,還真是能屈能伸……
他們聊着聊着,太陽就下山了。
而我也被迫聽了一腦子的勤政愛民,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從椅子上起來時,甚至有點站不住。
安逸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色,本想拉着陸墨央告辭,那感情好的彷彿他們纔是未婚夫妻一樣。
這時,外頭卻忽然闖進來一個和尚。
大喊着:「有妖氣,這將軍府裏,果然有妖孽,就在花園裏。」
說着就朝我們的方向快步跑來。
最後,指着我臉怒吼。
「妖孽,你不在深山苦修,居然附在江大小姐身上爲禍人間,老衲這就收了你。」
說着,便拿出一個金鉢,將鉢口對着我,然後默唸口訣。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暈眩,緊接着,一陣頭痛欲裂之後跌倒在地。
安逸王瞧見我這般,臉色有些難看。
倒是陸墨央,下意識想伸手扶我,但看了安逸王一眼後,便又垂着眼悻悻地把手收回去。
見無人扶我,那和尚眸光一閃立即大叫起來。
「糟糕,這妖孽太強了,老衲法力低微無法將她收入鉢中。你們還不快叫人將她綁起來?」
安逸王皺了皺眉頭,抬眼看向那和尚。
「和尚,你說的可是真的,她真的被妖孽附身了?」
那和尚立刻點頭。
「對,王爺,這是一頭千年狐妖,慣會攝人魂魄,吸人精血。」
隨即又看着我搖搖頭。
「老衲本想收了妖孽,救小姐一命,雖然這狐妖爲了吸人陽氣,已經用江大小姐的身體與許多男子苟合,但終究是一條性命啊!可惜,狐妖太強,老衲分離不出……唉……」
我急忙朝安逸王搖搖頭。
「王爺,他在說謊,我沒有。這些日子,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可能會去和男人苟合…Ṫū́₎…」
安逸王皺眉看着我,眼神中漸漸浮現出厭惡之色。
那和尚看了眼安逸王后,又瞧着我冷笑。
「大膽狐妖,Ṱüₒ竟敢狐媚王爺,看打……」
說着,就舉起金剛禪杖朝我打來。
我此時渾身無力,眼見着禪杖落下,卻只能呆坐在地上無法避開。
眼見着禪杖要砸得我腦袋開花,安逸王身後的侍衛,下意識把安逸王的輪椅拉開。
而千鈞一髮之際,卻是一直默不作聲的陸墨央伸手接住了禪杖,目光涼涼地看着和尚。
「你這和尚,說想保江大小姐一命,卻拿着金剛禪杖往她腦袋上打。你是打妖怪呢?還是想趁機殺人?」
那和尚微微一愣,當即氣笑了。
「老衲是護國寺一燈,捉妖十幾年,從未出過差錯。就憑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也敢質疑老衲?」
這時,匆匆追進來的張雲霓看見我的狀況後,喫驚地捂住嘴。
「這是怎麼回事?皎月真的被狐妖附體了?那她還怎麼嫁給安逸王爺?」
安逸王冷哼一聲。
「本王自不會娶一個妖孽爲妻,這婚事,本王自會讓父皇收回。」
說着,讓侍衛推着他離開了。
看着安逸王離開的背影,說不失望是假的,畢竟前世他總能救我於危難,這一世卻輕易把我拋棄了。
我竟然一時接受不了……
-7-
陸墨央涼涼地斜了眼望着安逸王的我,冷哼了一聲,親自拿麻繩將我捆上。
對一燈和尚說:「不巧,本官如今恰巧在大理寺任職,江大小姐若真如大師所說,被妖孽附身,那必然害了不少人,本官自要將她押入地牢好好反省。」
一燈和尚立即搖頭。
「施主,這妖孽非同一般,一旦逃出去,不知又會禍亂誰家。若進了帝王家,你擔待得起嗎?」
張雲霓眸光一閃,附和着點點頭。
「咱們還是聽大師的話,誅殺這妖孽吧?真正的皎月一定是明白事理的,說不定她早就想求死解脫了呢!」
一燈和尚點點頭。
「夫人說得對!」
說着就舉起金剛禪杖,再次砸下。
卻被陸墨央一腳踹飛,他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一燈。
「本官有理由懷疑,你坑蒙拐騙,爲了金銀數次殘害良家女子。本官今日不止要帶走江大小姐,還要帶你回去一同審查。」
一燈一愣,隨即眼眸一轉,爬起來就朝陸墨央拱了拱手。
「既然大人非要帶走妖孽,老衲也沒有辦法,老衲剛剛損耗過重,先回寺裏休息。日後,若有……」
說着便朝大門方向退去,陸墨央皺了皺眉,到底沒去追。
而是讓將軍府的下人將我捆綁後,塞入馬車送去大理寺地牢。
路上,暈眩感漸漸消失,我如一條死魚一樣躺在他腳邊,他輕嗤了一聲。
「出息!」
我沒理他,直到被送入大理寺的地牢,見四下無人,才嘆了口氣。
「這輩子,果然還是不想和你一起過了,你這人,那張嘴還是那樣得理不饒人。」
他翻了個白眼,解開我身上的繩索。
「全程,我就對你說了兩個字……」
我點點頭。
「對!你讓我難受,僅僅需要兩個字!有時候,甚至只需要一個眼神。」
我反手關上牢門。
「你可以走了,謝謝!」
陸墨央看了眼一個犯人都沒有的牢房,輕笑。
「你向來眼瞎又怕黑,還怕孤獨,我一會兒去調兩個犯人陪你。」
說着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待離開地牢門口時,還輕輕地呲了一聲。
「你心心念唸的白月光,也不過如此……」
而後,獨留我一人在黑漆漆的大理寺地牢裏,徹底離開。
他這人向來說話算話,沒一會兒後,就送來了兩個殺夫殺子的死刑犯。
並且和我安排在了同一個牢房裏。
那兩人渾身髒兮兮的,說是要秋日問斬的,已經在刑部大牢裏待了半年。
半年未洗澡,頭髮油得一塊一塊的,身上散發着迷人的臭味。
她們進來後,先是目露兇光地瞪了我一眼,而後就開始盤問我是爲什麼進來的。
聽說我是狐狸精附身後,便氣憤地撲過來掐我的脖子。
「最恨你們這些狐狸精,搞得我們家破人亡。哈哈!殺了你!殺了你……」
可惜,她們才撲到我眼前,就被我一腳踹飛了出去。
夜裏,張雲霓居然抱着一個食盒親自來給我送飯。
獄卒打開牢房讓她進來之後,她打量着周圍髒亂的環境,以及牢房裏那兩個臭烘烘的女犯人,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得意。
她捂着鼻子把食盒放到我跟前。
「皎月,老爺回來聽說你的事,很痛心。他已到處找熟人託關係,想要將你從這牢裏撈出去。你放心,好好喫飯,明日說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她忍着惡臭撲鼻的噁心,把食盒打開,把裏面的飯菜放到地上之後,就轉身出了牢房。
隔着牢房的欄杆,很是關心地囑託我。
「這些可是浮雲樓大廚做出來的,可香了,是你以前最喜歡的幾道菜。你也餓了一整日了,快喫吧!餓瘦了老爺會難過的。」
我嘴邊勾起一抹諷笑。
「那還多謝繼母關心了!」
說完就拿起筷子,在飯碗裏戳了戳。
她見此,微微挑了挑眉,滿意地離開了。
獄卒帶着張雲霓離去之後,同牢房的那兩名女犯人眼冒綠光地瞧着我身前的飯菜。
我此時本來也沒什麼胃口,便把筷子一扔,走到角落坐好。
眼見着那兩人蠢蠢欲動,嘴邊勾起了一抹諷笑。
「別看菜色極好,說不定是下了劇毒的,我這後孃可不是好角色。」
那兩人聞言互相望了一眼,立刻跑到了菜前,小心翼翼地把菜分成了兩份,拿起筷子就準備喫。
我皺起眉頭,上前打掉她們的筷子。
「我說了,有毒!」
其中一人嘿嘿一笑。
「有毒怎麼了?我們這輩子還沒喫過肉呢!你看看這些,我們以前見都沒見過的。」
另一人點點頭,乾瘦的臉上竟露出了一抹極爲燦爛的笑,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發疼。
「我們不像你,生來便是千金小姐。我叫春草,出生時因是女孩差點被家裏人淹死,後來勉強長大了,爹孃便把我二兩銀子賣給村口的李瘸子。那時,我十二,李瘸子六十。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把女兒丟山裏喂狼了。但是我生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他便時常打罵我……」
說着便把袖子往上撩,在微弱昏黃的燭光下,那乾瘦的手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佈滿了手腕。
有一兩道深可見骨,多處傷口還在流膿潰爛。
「他那鞭子有倒刺兒,一鞭又一鞭……他還讓我兒子一起打我,打得越疼,他就誇兒子,還給兒子買肉喫。我一邊給他們做肉,身上一邊流着血,血混着肉一起做給他們喫。那肉太香了,我偷偷喝了口肉湯,就被李瘸子用柺杖打斷了肋骨。我傷得太重了,躺在柴房裏不能再服侍他,他就去找村口的孀婦,讓我成了全村的笑柄……」
她吸了吸鼻子。
「後來李瘸子又讓我做肉,說要送給那孀婦一起喫,我就在肉裏面下了我賣蘑菇買的砒霜,呵呵……我本來想自己也喝一碗一起死的,可是他們一家三口一口湯都沒給我剩。」
說完她撿起筷子,不顧我的勸阻開始扒拉白米飯,一邊喫飯一邊喫着福雲樓最出名的紅燒獅子頭,幸福得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斷頭飯都沒這麼豐盛呢!你不必覺得愧疚,我還需感謝你呢,反正都是死……」
另一人看着我,眼中淚光閃閃。
「我叫翠花,和她身世差不多,只是我那夫君是個賭徒,我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和二女兒都被他賣了還賭債了。她們可乖了,可我找不到她們了。在夫君和他的姘頭想要把我的小女兒也拿去賣掉的那一日,我忍不下去了,趁着他午睡用石頭砸碎了他的腦袋……小丫嚇壞了,後來就呆呆傻傻的。我被抓之後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翠花看着我,眸光中滿是期盼。
「小姐,我活着本就沒意思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孩子,我知你不是一般人。這飯我們喫了,你肯定也能利用好,就當欠我們一個人情。你出去之後幫我找到女兒們,留她們在您身邊做個丫鬟……」
-8-
那二人喫完便躺在草堆上說着悄悄話,歡喜地迎接死亡,幻想着來生能投一個好人家,擺脫貧困潦倒又憋屈悲哀的一生。
我忽然升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眼前浮過前世晚年陸墨央的臉,他臨終前還在批閱奏摺。
他說:百姓太苦,但凡我活着一日,便要爲百姓請命。
我一直知道百姓苦,也知道百姓中的女子更苦……
-9-
許是我無法眼睜睜地瞧着她們斷氣,便掰彎一根牢房欄杆,從牢房裏擠了出去。
趁牢頭在打瞌睡,從地牢裏出來,悄悄摸回江府。
我以爲今夜的江府必定是難以入眠的。
不想,滿府之人皆已入睡,我那蠢爹躺在自己的臥室裏鼾聲。
何來四處爲我尋關係一說?
我冷笑一聲,端來一盆冷水潑醒他。
他驚得從牀上跳起來,瞧見我後正要破口大罵,隨即卻疑惑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去護國寺上香了嗎?大晚上回來發什麼瘋?」
我挑了挑眉,原來居然沒人告訴他,我被誣陷妖孽上身,打入大理寺大牢了。
也是,畢竟整個江府,可都掌握在張雲霓和她的姘頭手裏,早就被他們治理得鐵板一塊,我和蠢爹反而像兩個外人了。
蠢爹從牀上下來之後,忽然一個踉蹌趴在地上。
捂着腦袋爬起來時,暈乎乎的,只能扶着牆才能站穩,他搖了搖頭,當即又暈得差點跌倒。
我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瓶清心丸塞到他嘴裏。
「她給你下了這麼多年藥,你都沒感覺,當真是蠢透了……」
蠢爹想要生氣。
可眼下,他再蠢也察覺出不對來了。
因爲這裏不只是他的臥室,也是張雲霓的臥室,明明他們是一起睡的,可眼下這裏只有他,至於門外守門的丫鬟婆子居然一個都沒有。
我瞧着他這模樣嘆了口氣。
「去後門偏院看一看吧!記着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到時候被人通風報信,就白瞎了。」
他喫下清心丸之後,明顯好了許多,趕緊套上衣物,只瞧了我一眼後,就默默朝後院走去。
後院很精彩,婆子丫鬟守門。
屋裏妖精打架。
「壞蛋,你輕點……」
「我們已經好久沒這樣了,不是着急嘛!姓江的老匹夫,這些年窩在家裏不去打仗,可熬死我了……」
張雲霓嬌笑。
「你這死人,我不是每個月都來找你嗎?那老頭身體太差了,哪有你一半厲害。」
「那是,他早年在戰場上那兒被人打了一悶棍,雖然還能用,但到底不能生育了。軍醫怕他難受,並沒告訴他。便是如此,咱們纔有機會生下不凡,繼承將江府ṱṻ⁺萬貫家財呀!」
「你當時叫我接近夏如,與她姐妹相交,讓她憐惜我一介孤女,入府當一個妾,但我還怨恨過你呢!對了,江皎月說,她查到當年我們毒死夏如的證據了,這一次咱們必須除了她……」
「嘿嘿……毒死夏如的藥乃是苗疆奇毒,當時根本沒有人查得出來。除非開棺驗屍……」
「江皎月那麼愛她娘,必然是不肯的。江老頭……我也忍不了了……」
「那過些日子咱們就……」
蠢爹站在院子裏的陰暗處,聽着兩人一邊妖精打架,一邊小聲地嘮叨,一張臉已經黑了又白,白了又青。
聽到這裏,我已經不想再聽了。
趁天還未亮,趕緊回到大理寺地牢,鑽回牢裏之後,把掰彎的欄杆又掰回去。
而後纔看向草堆上的兩人。
發現這兩人已經睡着並且呼吸均勻……
「沒毒?」
我疑惑地挑挑眉,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
折騰了一天也累了,便找了個角落靠着休息。
-9-
我是被春草用尿滋醒的……
原來張雲霓送給我的飯裏,確實沒有致命毒藥,但是能讓人發瘋。
我被滋了一臉尿後,驚醒過來就發現春草和翠花脫了衣服,到處拉屎拉尿,笑着跳舞,唱着詭異的兒歌,狀若瘋魔。
想象着若是我自己喫了那些飯菜,再加上一燈大師和張雲霓潑髒水,我就是沒被當成妖孽處以火刑,也會因爲名聲不保,徹底毀了吧!
張雲霓好毒的手段!
我冷笑一聲,費盡全身力氣,才把衣服給這倆人重新穿上,而後大聲喊來牢頭。
牢頭過來見春草和翠花這般瘋魔,又聽說我被搶了晚餐,眸光一閃,便出門尋了一個老頭來。
那老頭捏起地上的剩飯剩菜聞了一下,抬起頭深深看了我一眼之後便走了。
緊接着,就有人闖進來給春草和翠花灌下兩桶煮得翠綠的水,並把牢房重新清理了一遍。
而我則被老頭帶走,送到衙門審問。
我被帶進大堂時,陸墨央和大理寺卿趙極坐在高堂上。
張雲霓以及江家的管家姜勝,還有我那個在私塾讀書許久未露面的弟弟江不凡,以及昨天還十分囂張的一燈大師,此時都在大堂上跪着。
蠢爹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樣站在他們身側,想來昨晚捉姦作得挺順暢的。
張雲霓見我進來,面上閃過一瞬間的錯愕。
「你怎麼……」
「我怎麼沒瘋,對不對?」
我冷笑一聲,沒理她,而是在大堂上跪下。
「我要狀告張氏毒害我娘夏如,與管家姜勝苟合生下孩子,意圖吞併我姜家家產,並給我下藥,夥同一燈大師污衊我被狐妖附身毀我名節。」
「你血口噴人!」
張雲霓自不可能承認,爬到蠢爹的腳邊,抱着他的褲腿撒嬌。
「夫君我知道錯了,但是我真的沒有害人。」
蠢爹冷笑不語,眼裏再沒了往日的憐惜。
在我向大理寺卿提議開棺驗屍之後,張雲霓頓時如遭雷劈,罵我不孝。
「你個不孝女,你孃親已經入土爲安,竟然還想打擾她的安寧。」
可惜她這話在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很快,牢裏令人發瘋的飯菜、春草和翠花,還有我娘那被劇毒侵蝕的漆黑骸骨,也被送上公堂。
而之前在牢裏出現過的那個老頭,竟然是我朝第一仵作,原來是安逸王的軍醫,跟在軍中做事的。
安逸王受傷退下來之後,他也跟着回到京城,轉業成了一名仵作。
許是在軍中見過的死人太多,又或者是殺的人太多,經驗十分獨到。他幫大理寺和刑部破了不少大案,名聲越來越響。
他一眼便看出我孃親骸骨上的毒素來自苗疆,和令人發瘋的飯菜同源。
「啓稟大人,兩種毒素都來自苗疆皇族,請徹查江家管家姜勝。」
大理寺卿眉頭一挑,正要說話,知道大勢已去的姜勝忽然從地上一竄而起,竟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衝到我身邊想要挾持我。。
卻被我一腳踹翻,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就跑,被蠢爹一腳踹回來。
他冷眼俯視着他。
「苗疆聖子,這些年委身在江家做管家,真是委屈你了!」
很快姜勝就被衙役們制服,他不看蠢爹,反而恨恨地瞪着我。
「別的我都承認,可江皎月若沒被妖孽附體,我是不信的,這段日子她變得太多了。」
張雲霓也跟着瘋狂點頭,扯了扯蠢爹的褲腳。
「老爺,你不覺得皎月這段時日變得不一樣了嗎?她真的是被妖孽附身了,你不信問一燈大師……」
此時一燈大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可眼下事到臨頭,他不得不爲自己辯白。
「我就是一個江湖騙子,我甚至不是護國寺的人,真正的一燈另有其人。都是這些想要除掉家裏礙眼小輩的毒婦,他們花百兩銀子買我污人清白,當作妖孽誅殺,昨日便是如此……」
「荒唐!」
大理寺卿聽後氣極,狠狠拍了驚堂木。
「來人,姜勝涉及苗疆諸多事情,打入天牢,過後繼續審問。張雲霓和假一燈秋後問斬。」
張雲霓這時才知大勢已去,兩眼一翻暈倒Ťúₖ在了江不凡的懷裏。
而突然知道自己不是蠢爹親兒子的江不凡,看着曾經愛惜他的蠢爹,如今望着他的眼神,猶如看一條野狗,便面色煞白。
-10-
從府衙出來後,爹就要把江不凡趕出江府。
江不凡哭成了淚人,死活不想離開,哪怕爲奴爲婢都願意。
被江不凡死死抱住褲腿的蠢爹到底於心不忍,準備答應下來時,江不凡眼眸一厲忽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進了蠢爹的心口。
「你……」
蠢爹兩眼一翻,和我那早死的孃親一樣,死在了心軟和善良上。
我當時正在給孃的骸骨清洗,想洗完之後重新安葬。
聽到下人來稟報時,江不凡已經搶了庫房一筆銀子之後跑了。
我把孃的骸骨放在牀上,叫人隨便找個地方把蠢爹埋了,便換上騎裝,牽着馬,按下人打探來的消息,追出門去。
可纔出門口,就見江不凡如同一頭喪家之犬,被安逸王的侍衛押送回來。
安逸王坐着輪椅,懶懶地看着我,眼眸中帶着一抹淡淡的笑。
「婚事已退,往後你想嫁誰便嫁誰。雖陸墨央那廝還是如以前那般讓人厭惡,但你們之間那種無形的氣氛,更叫人噁心,本王忍不了的……」
說完便令侍衛推着他上了專屬馬車,慢悠悠地走了。
我這時才知,原來……他也回來了。
那前日他一副和陸墨央相談甚歡的模樣,也是演的吧?
嘖!
我咋覺着,他們兩纔是絕配?
……
送江不凡去地牢和他母親團聚後,我才重新安葬孃親。至於蠢爹,孃親定是不願意再看到他的,便將他安排在了離娘很遠的地方。
張雲霓和江不凡被問斬時,春草和翠花也到時間了。
我帶着翠花的三個女兒,到刑場上給她們送別,翠花狠狠地給我磕了三個響頭。
「謝謝小姐慈悲!」
後面血淋淋的場景,我沒讓三個女孩看,只是領回屍體後,讓她們尋個風水寶地好好安葬。
-11-
自那之後,我的日子便清閒了下來。
偶爾也會憑着前世的記憶, 救下一些百姓, 可惜女子不能爲官,我能做的其實很少。
所以,我也沒有想過再去找陸墨央,他那樣的人, 不應該有我這樣的束縛。
他是一隻雄鷹,不是風箏,不需要我牽的線。
直到三年後,全是我大兒子出生前的那一年春日。
陸墨央黑着臉上門,彼時我正在給邊疆的戰士做自己研究出來的最新款盔甲,只做了一半,還未做下半段……
他瞧着威武的盔甲, 紅着眼睛無比委屈地質問我。
「你如今也該看清安逸王是個什麼貨色了,即便如此, 你還是不願意來找我,多看我一眼嗎?他有那麼好嗎?他都廢了,你還給他做盔甲……」
「這輩子我打算成全你們的,可他不好, 還不要你……你……」
說着說着,他便垂下臉去, 苦笑一聲。
「算了, 左右是厭了我了!我這一抹蚊子血, 哪裏比得過你心頭的白月光。」
話罷,便抿着嘴, 轉身離去,背影極其蕭索。
我冷哼了一聲。
「怎麼?娶不到你自己的白月光, 便後悔了, 又來找我了?」
他猛然回身, 惱火地瞪着我。
「我哪來的白月光?」
「富樂薇啊!現在的樂妃娘娘……」
他挑了挑眉, 忽然扯扯嘴角, 笑了。
「你醋了!」
我懶得理他,反正我決定這輩子不理他了, 一個人過有什麼不好?
兒女上輩子金尊玉貴的養過了, 不欠他們的。
陸墨央卻笑眯眯地在我身邊坐下,還讓下人給我端了壺茶, 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
隨後又掏出懷裏捂着的紅豆糕,送到我面前。
接着抓耳撓腮地想了許久之後, 終於眸光一亮。
「這輩子我和富樂薇唯一一次接觸,就是剛剛回來,發現自己在馬背上打馬遊街的那一刻。」
「當時我想着這輩子成全你,就不能再跟你有身體接觸了, 那點高度, 憑你的功夫哪裏難得到你。爲了忍住不去接你,我才特意扭過頭去,隨便找個方向看,就瞧見富樂薇了,想到她上一世被人削成人彘,便忍不住愣了愣……」
說完他把我手裏的盔甲一丟,在我惱怒的眼神中跪在了盔甲上, 從懷裏取出一支軟鞭遞給我。
「你要是還氣,就打我吧!但不能打死了,這輩子我還想改變很多事的……說不定比上一輩子做得更好……」
我忍無可忍地磨了磨牙。
「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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