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中戲

被擄上山的第三天,我有了讀心術。
渾身戾氣的土匪頭子惡狠狠地瞪着我,好像下一秒就要飆出髒話。
可他心裏卻在想:
【她都已經兩天沒喫飯了,老子要不要哄哄她?】
【她看着我幹什麼?看得老子怪緊張的。】

-1-
去安平寺祈福的路上,我被一夥凶神惡煞的土匪劫走了。
爲首那人身量極高,眉目英挺,他扛着我把我直接扛進了寨子。
他總是站在一旁陰惻惻地看着我,像是在考慮該怎麼把我生吞活剝了。
寨子裏這麼多人,我最怕的就是他。
他們送來的喫食我也不敢碰。
生怕被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就這麼扛了兩天,第三天我實在餓得受不了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睜眼我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張大臉。
「啊!」
我嚇了一跳,連爬帶滾地縮在了牆角。
臉色陰沉的男人盯了我幾秒,然後一伸手抓着我的腳腕把我拽了回去。
他另一隻手朝我臉伸了過來。
我嚇得一動不動,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娘啊,這個男人好嚇人!
男人動作一頓,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哭什麼?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沒有發熱。】
【她都已經兩天沒喫飯了,老子要不要哄哄她?】
我也頓住了。
誰在說話?
這屋子裏只有我跟他,可他……明明沒張嘴啊。
我有些怔愣地瞧着他。
男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她看着我幹什麼?看得老子怪緊張的。】
【可她哭了的樣子好好看,好想讓她哭得再兇一點。】
我:「……」
我好像聽見的……是他的心聲?

-2-
我鼓起勇氣問他:「你是誰?爲什麼要抓我?」
男人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謝臨。」
說罷,他嗤笑一聲:「抓你就抓你,老子做事還需要理由?」
可他的心聲卻不是這樣想的。
【當然是因爲喜歡你,想你想的不得了才把你抓來看看。】
【我也不是誰都抓的。】
確定了,我聽見的就是他的心聲。
而且,這個土匪頭子好像……喜歡我?
我又仔細瞧了瞧他的臉。
在我的記憶裏,我好像並沒有見過他。
謝臨這個名字我也沒聽說過。
【她怎麼又在看我?那我換個方向,我左臉比較帥。】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一臉嚴肅地側過身子,把他的左臉朝向我。
終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臨愣了一下,隨即眯了眼:「你在嘲笑我?」
我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餓了。」
謝臨撇了撇嘴:「呵,我當江大小姐多有骨氣呢。」
心裏:【她餓了她餓了她餓了!】
【該死,廚娘這個時候都回家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
他心裏話真密啊,吵得我頭疼。
看着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我試探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那個,你會下面嗎?我想喫碗清湯麪。」
謝臨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着我拽着他衣袖的手。
眼神晦暗不明,像是下一秒就會飆出髒話。
【她碰我了?她碰我了!】
【這衣服回去就脫下來供着!】
他慢慢抬眸看着我:「想喫我親手做的面?你憑什麼?」
說罷,他把衣袖從我手裏拽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她想喫我做的面,啊啊啊,我何德何能啊!】
【廚娘呢!快來教我!】

-3-
等這碗麪的時間尤其漫長,我抬頭看着天上的月亮,長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快要餓暈了啊。
就在我倒在牀上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
我連忙翻身坐了起來。
謝臨站在門口,手裏端着一碗麪,一襲黑色勁裝也沾上了斑駁麪粉。
看起來有些違和,又有些好笑。
「還不過來。」
他不耐煩地喊了我一聲。
我走過去接過了他手中的那碗麪,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子前喫了起來。
【她怎麼不說話?】
因爲我太餓了。
【也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喫?】
不好喫,太鹹了。
【她喫得挺香的,看來味道還不錯。】
我真的只是太餓了。
悶頭喫完一整碗熱騰騰的面,我心滿意足地靠在了椅子上,摸了摸肚子,打了個嗝。
打完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坐正了身子,偷偷往門邊看了一眼。
謝臨正死死瞪着我。
【可……可愛死了。】
我:「……」
有點羞恥。
我誠懇地說了一句:「謝謝你的面。」
謝臨:「又不是我做的,廚娘做的。」
「本來都準備餵狗了,聽說你要喫,我就讓人拿過來了。」
我看着他手指上細小的傷口,額角直抽抽。
這人要是個啞巴該多好。
我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心口不一的人。
喫飽喝足之後,我的腦子開始思考起了正事。
我被擄來寨子已經三天了,也不知道家裏現在怎麼樣了。
我名爲江憐月,是禮部尚書江松的嫡女。
按照之前家中的安排,我從安平寺祈福回去之後就要去東宮,準備皇后親設的太子選Ṭű⁼妃一事。
原本我以爲這羣土匪是我庶妹江惜音安排的,只爲了把我攔住,好自己代替我進宮。
可是……
我抬頭看了看懶散地倚靠在門框上的某人。
心裏把這個猜測否定了。
這次的事,好像真的只是個巧合。
官府的人至今沒有找過來,這裏八成是個隱祕之處,可不管怎麼說,明天我一定得下山。
太子選妃於我而言無足輕重,但我也不想看到江惜音得了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那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得想想辦法……
餘光瞥向門口,謝臨正偷偷往這邊看。
被我抓個正着後,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看什麼?老子長得再帥也不是你的。」
好狂妄,好自信。
【可以是你的,你說一聲我命都給你。】
好弱小,好卑微。
我沒理他,只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放我走?」
謝臨怔了怔,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落寞。
嘴還是硬的:「老子什麼說過要放你走了?」
我換了個問法:「那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放我走?」
謝臨定定地看了我幾眼,然後低下了頭,裝作無意地轉着手中的扳指。
有些奇怪,此時我竟然聽不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謝臨低笑了一聲,抬頭看過來。
「聽說世家小姐最是看重名節,這樣吧。」
「你親我一口,我就放你走。」
我也抬頭看着他,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半晌後,我站了起來。
在謝臨驚訝的目光中,我離他越來越近。
【她是生氣了嗎?】
【她朝我抬手幹嘛,她是要打我嗎?】
【她一定是生氣了。】
【算了,打就打吧。】
我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往下拽了拽。
謝臨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下巴,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4-
還沒反應過來,我就被他一把推開了。
謝臨下意識往後退,卻被後面的門檻絆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有些疑惑,不是他讓我親的嗎?
怎麼現在又作出一副被非禮的樣子。
下一秒,一陣噼裏啪啦聲在我腦海裏炸開。
我嚇了一跳,一臉驚恐地看着謝臨。
他這是,在心裏放鞭炮了??
謝臨察覺到我的視線,幾乎立刻移開了眼,然後從地上爬起來,朝外面狂奔而去。
我有點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所以,親也親了,他到底什麼時候放我走?
……
一直到晚上,謝臨纔回來。
他一聲不吭地走到我窗戶前,正在賞月的我又被他嚇了一跳。
「走吧。」
我一愣:「去哪?」
謝臨:「你不是要下山嗎,我送你下山。」
光線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聽了這話卻是立馬就高興起來了:「那咱們快走吧!」
【她好沒良心。】
我腳步一頓:「?」
【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她就這麼想回去當太子妃嗎?】
【終究是我錯付了。】
我聽得逐漸抓狂。
這人內心戲真多……
謝臨繃着個死人臉把我帶到了一條小路上,已經有一匹馬在那等着了。
我左右看了看:「就我們倆嗎?」
謝臨冷哼一聲:「江大小姐還想讓我召集全寨子的兄弟來歡送你嗎?」
【最後跟她獨處的機會,誰來打擾,老子砍了誰!】
行吧,我已經習慣他的口是心非了。
謝臨指了指馬:「你上去吧,我牽着你。」
聞言,我點點頭。
然後抬腿踩上馬鐙,伸手拽着繮繩,一使勁——
我掛在了半空,沒上去。
現在處於一種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的尷尬狀態。
有點丟人……
注意到謝臨投過來的視線,我罕見地紅了臉。
「謝臨,你幫幫我。」
謝臨愣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過來,他伸手掐着我的腰把我整個人輕鬆地抱到了馬背上。
我坐在馬背上,看着下面的謝臨,輕聲說了句:「多謝。」
謝臨:「真是麻煩。」
【她的腰好細啊……】
【她,記得我的名字了……】

-5-
今夜的月亮很圓很亮,照亮着下山的小道。
四周格外靜謐,只能偶爾聽見幾聲蟲鳴鳥叫。
謝臨走在前面牽着馬,步子很穩。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出了神,我開始對他感到好奇了。
我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他呢?
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謝臨穩穩當當地把我送到了山下:「已經提前通知江府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你。」
我疑惑道:「你不怕嗎?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謝臨嗤笑:「就憑他們?」
說話間,道路盡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隊人馬。
我心頭一喜,江府的人到了!
我連忙翻身下馬,謝臨下意識伸手扶我,我卻拂開了他的手,朝那邊跑了過去。
跑了沒幾步,謝臨就追了上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等一下!」
我皺了皺眉,扭頭看着他。
他看着前方,神情有些複雜:「不太對勁。」
……
那夥人馬在離我們不遠處停下了,他們戴着面具,看不清長相。
爲首那人從身後拿出了一把弓箭,拉足了弓,直接朝我們射了過來。
我以爲他是射向謝臨的,剛要提醒卻發現我想錯了。
那箭矢直直朝我飛過來!
那夥人的目標是我!

-5-
「小心!」
謝臨眼疾手快地把我扯開,箭矢破風聲在我耳邊劃過。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
再看向那羣人,又發現處處不對勁。
真要是我江家派來的人,何至於戴着面具畏頭畏尾不敢露面?
謝臨把消息傳回江家,所以知道我此刻下山的只有江家人。
他們,是江惜音派來劫殺我的……
「發什麼愣?」謝臨把我拽着往回跑,「不要命了?」
他吹了聲口哨,那馬朝我們跑了過來。
謝臨直接翻身上馬,把我也撈了上去,穩穩地環住了我。
「駕!」
他一夾馬肚,馬兒直接躥了出去。
身後那夥人見狀連忙駕馬追了過來……
前赴後繼的馬蹄聲打破了夜晚的靜謐。
身後不斷有箭矢飛過來。
謝臨一邊躲着箭一邊還要注意我別摔下去。
漸漸地,我感覺到他有些力不從心。
想了想,我伸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前。
「你不用管我,我會護好Ŧūₗ自己。」
謝臨身子一僵,很快回過神來,他緊緊握着繮繩,一甩馬鞭,再次提速。
我們與那夥人快速拉開了距離。
經過一個茂密草叢時,謝臨沉聲道:「抱緊了。」
他一手攬着我,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去。
摔到草叢上,我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
謝臨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伏在我身上,跟我離得極近。
我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落在我的脖頸處,這般親近的姿勢讓我忍不住有些緊張。
那夥人隨着馬往前追去。
周圍漸漸恢復了平靜。
然後我就聽見了謝臨的心聲。
【好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啊。】
【她好香啊……】
我:「……」
我忍無可忍一把把他從我身上掀了下去。
剛要說話就注意到他狀態不太對。
謝臨側躺在草地上,眉頭緊皺,臉色不太好看。
我推了推他:「謝臨?你怎麼了?」
碰到他胳膊的時候,那黏膩的觸感把我嚇了一跳。
藉着月光,我看清了手上的血。
謝臨他……受傷了?
「你怎麼樣?」我努力鎮定下來,俯身過去擦了擦他頭上的冷汗。
箭傷不深,只是擦傷,但看他的樣子那箭頭上似乎抹了毒。
謝臨喘了幾口氣,轉頭看着我。
也不說話。
【她在緊張我?】
我恨不得給他一巴掌,這麼緊要關頭,他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我八成是想多了,她這樣矜貴的人,怎麼可能緊張我。】
眼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我終於忍不住抬手拍了他一下。
「你沒想錯,我緊張你。」我咬牙切齒道,「所以你可得撐住了!」
沒有時間去管謝臨在心裏放的煙花鞭炮,我把衣襬撕了下來,把他胳膊包紮了一下。
正在思索下一步該幹嘛的時候,遠處的山路上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我連忙趴了下來,小心翼翼抬頭看過去。
有一隊舉着火把的隊伍正朝這邊走來,我看着爲首那人熟悉的面孔,心臟激動得要跳出來!
那是江府的管家!
「石叔!」
我喊了一聲,從草叢裏竄了出來。
「大小姐!」石叔看見我連忙迎了過來,「我們找你找了好久!」
我來不及跟他敘舊,只問道:「你們有沒有帶解毒丸?」
石叔嚇了一跳,把解毒丸從懷裏掏了出來:「大小姐受傷了?」
我搖了搖頭,拿着解毒藥又重新返回那片草叢。
雖然不知道謝臨中的是什麼毒,但解毒丸應該能壓制些毒性。
可當我回去後卻發現那片草地哪有半點謝臨的蹤跡?
他已經走了……
石叔從後面追上來,火把照亮了草叢上的斑駁血跡。
「大小姐,怎麼了?」
我有些怔愣,緩緩搖了搖頭:「無事,回去吧。」
不知道怎麼了,我覺得心裏有點悶悶的。
這滋味不太好受。
我想,我應該是太累了,一定是。

-6-
江府一整夜都燈火通明,爹孃圍着我轉了好幾圈,確定我安然無恙才徹底安心。
江惜音站在一旁抹眼淚:「姐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巴不得我回不來,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我看着就噁心。
把我送回房間的時候,我娘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
她說街坊間都在傳聞,說我被土匪擄走,早就失了清白之身。
雖是謠言,但這話不知緣何傳到了宮裏,爲了皇家顏面,皇后已經把我的名字從太子妃候選裏劃去了。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娘好生寬慰了我幾句後,也離開了。
此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謝臨。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待到整個江府都沉寂下來,我披上衣裳出了房門。
我在江府轉了轉,最後在江惜音的院子前停下了腳步。
守夜的丫鬟看見了我,正要說話,我抬手攔住了:「不用去通報了,我睡不着,來找妹妹說說話。」
丫鬟頷首退下。
我推開江惜音的房門,她在牀上睡得正熟。
我用撿到的一根箭矢抵在她的臉上,微微用力。
江惜音猛地驚醒,看見我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喊人。
「別出聲。」我提醒她,「我瘋起來你知道的。」
江惜音噤了聲,驚恐道:「你要幹什麼?」
我拿着那箭頭一點一點靠近她:「你都敢買兇來殺我,還問我要做什麼?」
「江惜音,我從來不是那般忍氣吞聲的人。」
「你跟九皇子做了什麼交易我不知道,可你不該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江惜音驚疑不定地看着我,眸光微閃:「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笑了:「聽不懂沒事,那我先把債討了。」
說罷,我手腕一翻,箭頭在江惜音的臉上劃了一道血口。
她尖叫聲還沒發出來我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好妹妹,這箭啊,是今晚有人想殺我朝我射出的。」我在她耳邊說話,「箭上有毒,你要不要想想辦法?」
江惜音快疼暈了,又怒又怕地顫抖起來。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她梳妝檯下的小格子。
我勾了勾脣角,起身走了過去。
那小格子裏放了一小瓶藥丸,我倒出一粒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裏。
江惜音咳嗽了幾聲,氣息逐漸平穩下來。
這解藥八成是真的了。
我把解藥收了起來,拿着那箭矢就要出去。
臨走前,江惜音死死瞪着我:「你就不怕我去告訴爹孃?」
我笑了笑:「無所謂。」
「只是,九皇妃怕是還不知道你與九皇子的那檔子事吧?」
「她性子跋扈,母家勢大,她若是知道了,你怕是小命都不保。」
「所以啊。」我看向她,「你管好自己的嘴。」

-7-
拿瞭解藥,我又開始考慮新的問題了。
我該怎麼給他呢?
我坐在桌前,看着那黑色瓷瓶發呆。
【她看起來沒受傷。】
【依舊漂亮得像個仙女。】
我:「??」
下一秒,一滴溫熱的液體從上而下滴在了我的腦門上。
我慢慢抬頭,跟房樑上那個臉白得跟鬼一樣的人面面相覷。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我還是被嚇到了。
「謝臨,你想嚇死我嗎?」
……
問題迎刃而解,中毒的人自己過來找解藥了。
謝臨從房樑上下來,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把解藥拋了過去。
謝臨服了解藥,臉色好了不少,他扯了扯嘴角:「算你有良心。」
【她對我真好!】
我也嘲諷他:「大半夜偷溜進姑娘家閨房,可不是君子所爲。」
謝臨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土匪啊。」
我:「……」
說得好有道理。
一時間相顧無言,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她怎麼不說話了?】
【我又惹她不高興了嗎?】
【要不我直接告訴她我喜歡她得了。】
【不行不行,她肯定會拒絕我。】
我聽着他這般直白的心聲,忍不住紅了臉。
謝臨突然站了起來,皺着眉看向我:「你臉怎麼紅了?」
「你也中毒了?」
我:「……」
這傻子!
我有些羞惱,扭頭不看他,只道:「天快亮了,你該走了。」
謝臨「哦」了一聲。
輕輕一躍,就從窗戶翻了出去。
看着瞬間空蕩蕩的屋子,我一時無言。
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快,我起身準備去睡會覺。
還沒走幾步,雕花窗又被人一把掀了起來。
謝臨腦袋伸了進來,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仔細想了想,我還是有些話想說。」
「江憐月,我挺喜歡你的。」
「啊不是,不是挺喜ṭů⁸歡,是很喜歡。」
「我很喜歡你。」
「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所以我準備去漠北從軍了,我要上戰場,我要當將軍。」
「我還想娶你。」
「所以你能不能等我兩年,最多兩年。」
我看着他,如遭雷劈。
他,就不能說慢點!!
看着我呆若木雞的樣子,謝臨垂眸又道:「這請求確實有些無理。」
「算了,你當我沒說過吧。」
說罷,他也不等我說話,把窗戶一放,又很快不見了。
我只聽見他咆哮的心聲:【我大抵是瘋了!!】
我看着銅鏡裏映出的我的臉,那嘴角的笑意難以遮掩,不由心頭一驚。
瘋了吧……
我笑什麼?

-8-
京城最近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事,無疑就是禮部尚書家的兩個小姐都參與不了太子選妃一事了。
大小姐江憐月突遇劫匪,嚇病了。
二小姐半夜起牀喝水不小心摔了,臉還破相了。
百姓們替我惋惜。
彼時,我正躺在院子裏優哉遊哉地賞花。
江惜音臉上的傷還沒好,這段時間天天在家裏哭,她一哭我心情就好了。
丫鬟小桃給我打掃完屋子出來,手裏拿着一枝桃花。
「小姐,今天窗臺上又放東西了,是一枝桃花呢。」
「這桃花開得可真好看。」
我伸手接了過來,輕輕聞了聞。
桃花清香,沁人心脾。
我遞給她:「找個瓶子好生養着吧。」
這幾天我屋子的窗臺上總能看見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有時候是一隻草編螞蚱,有時候是一枝花,有時候是一根糖葫蘆……
小桃撓了撓腦袋:「這些東西都是誰放的呢?」
我嘴角微揚,眯着眼睛去看天上的雲彩。
「誰知道呢?」
「也許是某個無聊的人吧……」
這段愜意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
直到某一天,小桃從我房間出來。
我如往常一樣朝她伸手。
小桃有些奇怪道:「小姐,今天窗臺上沒有東西。」
我一愣:「你仔細找了沒?」
小桃:「找了的,確實Ŧú⁺沒有東西。」
與此同時,我爹穿着官服從大門進來。
瞧這模樣,應該是剛下朝。
只是這時間卻比往常要晚了一些。
我起身迎了上去,看着他有些難看的臉色忍不住問道:「爹,朝堂上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爹嘆了一口氣:「狄人夜襲漠北嘉陵關,嘉陵關破了。」
嘉陵關往後就是半弓崖。
那是臨安最爲重要的軍事要塞。
那裏若是失守,則臨安危矣!
看我臉色不對勁,我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昨天夜裏,虎牙將軍已經帶着新徵的五萬大軍趕往漠北了。」
我突然想起謝臨之前說的話。
他說他要去上戰場,要去爭軍功。
還說,要娶我。
我猛然回神,提裙就往府外跑。
……
我坐着馬車去了當初謝臨把我擄走的雙蘭山。
正巧碰到有一羣官兵迎面走來。
我掀開車簾問道:「官爺,這附近是不是有個山寨?」
爲首那人打量了我幾眼,語氣恭敬:「小姐,原先這山上確實有個山寨,叫望月寨。」
「這不昨天我們收到消息上山剿匪,可上了山才發現那是一座空寨子!」
「裏面的土匪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了。」
那官兵走時還在嘀咕:「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還真長翅膀飛了?」
我坐在馬車裏久久沒有言語。
車伕喊了我一聲:「小姐,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不去了,回府吧。」

-9-
謝臨去漠北的第一個月。
太子迎娶太子妃了,太子妃是齊太傅家的嫡孫女。
德才兼備,品貌上佳。
江惜音在家氣得,恨不能用眼刀在我身上戳兩個窟窿。
九皇子想把她當成眼線安插在太子身邊,哪怕是個側妃也好。
可如今,他們的算盤落空了。
看着江惜音氣急敗壞的臉。
我朝她笑得更燦爛了。
……
謝臨去漠北的第三個月。
漠北傳來捷報,半弓崖守住了!
虎牙將軍帶領將士正在奪回嘉陵關。
聽前線傳來的消息,有位名爲謝臨的小兵在上陣殺敵時格外勇猛,還在混戰中替虎牙將軍擋了一刀,救了虎牙將軍的命!
現在他可是虎牙將軍面前的紅人!
……
臨安十四年秋。
江惜音與九皇子的事瞞不住了。
因爲江惜音懷孕了。
爲了皇家臉面,也爲了尚書府的臉面。
皇帝賜婚江惜音,讓她去九皇子府做了個側妃。
我爹氣得好幾天沒見她。
直到她出嫁前夕。
她出府的時候我隨着衆人一道站在院子裏。
她經過我旁邊時,停下了步子。
在衆人打量的目光下,她走上前抱了抱我。
她在我耳邊輕語:「姐姐,這次是我贏了。」
她還覺得當個側妃挺美的。
……
臨安十四年冬,江惜音的孩子終究沒有保住。
就像我之前跟她說的。
那位九皇妃,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江惜音讓她在京城貴女面前丟了面子,她必定會報復回來。
沒了孩子的江惜音鬧了好大一通。
然後又消停了好久。
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就又變得與以前一樣了。
但我能看得出來,她變了。
她變得比以前更弱柳扶風,更能討九皇子歡心。
她有時候看向九皇妃的眼神,我看着都發怵。
她這是,要跟她不死不休了。

-10-
臨安十六年春。
漠北嘉陵關終於重新奪了回來。
一批將士要從漠北迴來了。
他們回城那日,我跑到城牆上,跟着百姓一塊看着。
姑娘們拿着花籃,裏面放滿了花枝香包,她們把東西撒向騎着高頭大馬走在街道上的將士。
人們笑着鬧着,鼓着掌,氣氛熱烈極了。
我看着一個又一個將士在我面前走過。
沒有一個是他……
謝臨說讓我等他兩年,我等了,可他卻食言了……
心裏沒來由得有股氣。
我跑下城牆拉住最後一個落單的小兵。
「勞煩問一下,你是否認識一個名爲謝臨的人?」
那人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稚嫩。
聽了我的話,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在漠北上過沙場的人有誰不認識謝臨?」
「他拿着一把重劍能在敵營裏殺個七進七出,眨眼之間便能取下敵人首級!」
「他武功高強,人還仗義……」
我打斷了他對謝臨的無腦吹捧,只問:「他爲何沒有回來。」
小兵一愣,隨即低下了頭:「他啊,回不來嘍。」
我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微微蜷縮,眼睛一熱,只覺得視線模糊了。
「哎?你別哭啊!」小兵急了,「我還沒說完呢!」
「他現在是回不來了,因爲他跟着元帥去西郡支援了!」
「他現在是謝都尉了!哪能說走就走?」
我:「……」
我恨說話大喘氣的人。
抓着他袖子的手無力垂下,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小兵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我。
我抬頭看過去:「看什麼?」
小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感覺你有些眼熟。」
「你跟謝都尉身上一直帶着的那張小像很像。」
「我不小心看到過一次,謝都尉可寶貝那小像了,一直都是貼身放着的,大家都起鬨說是他媳婦。」
他又看向我,「真是越看越像。」
「你是謝都尉的媳婦嗎?」
我耳朵都熱了,皺着眉假裝生氣:「哪有你這麼問的。」
說罷,我指了指前面,「你再不過去,可就追不上了。」
小兵一驚,連忙往前追了上去。
我拍了拍臉,心情複雜地回了府。

-11-
剛回到府裏沒多久,我娘就過來了。
她一來,我只覺得腦袋疼。
「憐月啊,再過一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
我面無表情點頭。
「過了生辰你就二十了。」我娘着急得頭髮都白了幾根,看得我有點心疼。
她又試探着問我:「前段時間你戚伯母邀我去喝茶,說她家戚康外出遊歷回來了。」
「他與你青梅竹馬,爲了等你一直未娶,你看看要不要跟他,相看一番?」
早年戚家與我家住的極近,小時候我經常跟在戚康後面跑,但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把他當哥哥。
後來戚家搬走,我與戚康便再也沒有見過。
他對我的心思毫不遮掩,我也並非草木自然是能感覺到的。
我處處避嫌,他卻彷彿一無所知。
加上這次,我娘已經來當了四次說客了。
看着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我終是心軟了。
畢竟有些話,得當面說開了纔好。
……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戚康在我生辰那日邀我去南安湖遊船。
夜風拂過,兩岸花燈斑斕,映紅了一片漆黑的湖水,格外好看。
戚康坐在我對面,顯得有些拘謹。
我想了想,還是準備實話實說:「戚公子,我有心悅之人了。」
許是沒想到我這般直接,戚康一時愣住了,隨之而來的是肉眼可見的失落。
他垂眸看了會江面,然後抬頭朝我笑了笑。
「我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我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猛然發覺,我的記憶裏謝臨出現的次數委實不多。
但每次皆是濃墨重ẗų₂彩,讓人印象深刻。
我忍不住笑了笑:「他啊,長得挺兇,說話難聽,腦子也不太好。」
但,心裏話還算可愛。
戚康看着我,眼神複雜:「我大抵是知道了。」
我疑惑:「知道什麼?」
戚康:「你應該是真ẗû⁼的很喜歡他了。」
「我能看出來,通過你的眼睛。」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生硬地轉開了話題。
把話說開了之後,我與戚康之間相處得就自然了許多。
他會跟我說他遊歷時遇見的趣事奇聞,常常把我逗地忍不住發笑。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來了。
我看着站在橋頭上,一身勁裝,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氣場的男人,直接怔住。
這人好眼熟。
好像謝臨。
不確定,再看一眼。
小船漸漸駛入橋洞,我與他越來越近。
然後我就聽見了。
【我趕了三天三夜的快馬回來給她送生辰禮。】
【她怎麼能跟別的男人一起遊船!】
【還笑得這麼開心。】
確定了!就是謝臨!
我一邊死死地盯着他,一邊指揮着船家快點靠岸。
等船靠了岸,我氣勢洶洶地提着裙襬就往上走。
戚康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我頭也不回,只道:「看到個欠債的,我去討債!」

-12-
我趕去橋頭的時候,謝臨還沒有走。
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我,也沒什麼表情,像個大傻子。
我徑直走過去,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說好的兩年,爲什麼讓我多等了一個月?」
謝臨愣了好久纔開口:「抱歉。」
他連解釋也不解釋。
我瞪着他不說話,他也沉默了。
當然,這個沉默是表面上的。
【她等了兩年?】
【她真等我了??】
【她在等我娶她?】
【我他媽不是在做夢吧?】
我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疼嗎?」
謝臨有些委屈地捂着臉:「疼。」
我點頭:「那你就沒做夢。」
那一刻,他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
……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我跟謝臨坐在橋邊,他陷入了許久的沉思。
「所以,你能聽見我的心聲?」
我點頭。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
我又點頭。
謝臨不說話了。
心裏:【我死了算了。】
我搖頭:「我可不想當寡婦。」
謝臨抬頭看過來,眼睛閃着光。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生辰禮呢?」
他愣了一下:「什麼?」
我瞭然地看着他:「別想耍賴,我都聽見了。」
我攤開手:「快點給我。」
謝臨僵在原地,表情一寸寸瓦解。
我意識到不對勁:「怎麼了?」
謝臨:「……剛剛看到你跟別的男人泛舟湖上,我有點生氣,把生辰禮扔湖裏了。」
我:「……」
謝臨立馬道:「你別生氣,我立馬去撈上來!」
我一驚,連忙阻止。
但還沒來得及出聲,他已經撲通一聲跳下去了。
這傻子!

-13-
謝臨在南郡一戰立了不小的戰功。
甚至連皇帝都聽說了他的勇猛,不僅給他升了官,還賜了個小宅子。
他現在,也能被人稱一聲將軍了。
自從他回來後,小桃每天又能在我的窗臺撿到些小玩意了。
有時候是一盒點心,有時候是一盒胭脂,有時候是一個髮簪……
謝臨俸祿不多,全花在這上面了。
……
臨安十六年秋,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在南巡途中遇刺,差點丟了性命。
這事八成是九皇子乾的,畢竟如今陛下膝下皇子不多,皇子中除了太子,就只剩下九皇子和剛滿一歲的十一皇子。
若是太子沒了,九皇子便是新的太子。
九皇子野心昭然若揭,誰人不知?
只是眼下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說什麼。
陛下聽聞此事,又急又怒,當即派兵護送太子平安歸來。
這個差事,落在了謝臨的頭上。
謝臨出發前,我收到了一封密信。
不知來歷,不知真假。
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九皇子派人劫殺,太子不能活着回京。】
我來不及去想太多,只下意識往城門方向跑。
算算時辰,他眼下快出城門了。
天色已晚,街道行人不多。
我緊趕慢趕,終於在最後一刻趕上了出行的隊伍。
謝臨在最前面已經出了城門,我喘着粗氣爬上了城牆。
我朝下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但我卻能準確地從中發現謝臨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他也抬頭看了過來。
目光相接,他朝我笑了笑。
我又聽見了他的心聲。
【別擔心,我會平安歸來。】
【此番兇險我心中有數,我會顧好自己。】
【江大小姐,等我回來娶你。】
【這次絕不食言。】

-14-
謝臨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娘又過來問過我。
她說:「憐月啊,你有沒有心儀的郎君啊?」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口否認,只默默地想了想:「有的。」
我娘:「沒有就沒有,咱不着急……啊??」
她驚訝地看向我:「有了?是哪家的郎君?」
我「嘖」了一聲:「不太好說。」
畢竟他再回來京城是人是鬼我都說不準呢。
……
兩個月後,太子終於回京。
隨行的護衛只剩不過寥寥數十人,且個個掛了彩。
我站在城牆上往下看,不由皺了眉。
我娘在一旁拉了拉我的手,一臉擔憂:「怎麼了?那謝臨沒回來?」
我嘆了口氣,指向爲首那個把腦袋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一雙眼睛偷偷往這邊瞧的人。
「那個就是。」
謝臨捨命護送太子回京,居功甚偉。
陛下封他鷹揚將軍,官居五品,又賜了他黃金和宅院,謝臨在京城一時間風頭無兩。
只是有點奇怪。
他好像……在躲着我。
當我第五次在他家門前撲了個空後,我Ṭṻ⁰終於確定了,這人就是在躲我。
「謝臨!你出來!」
謝臨家不算太大,我站在他家院子裏喊他。
小廝丫鬟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等了一會兒,依舊無人應答。
我深吸一口氣:「你再不出來,我明天就去跟別的公子泛舟湖上!」
「不僅泛舟湖上,我還要跟他去月下賞花,高樓觀星,雨裏品茶!」
半晌後,一個身影磨磨蹭蹭從廊道那走出來了。
他側身對着我,只道:「你找我什麼事?」
我皺眉看着他:「你知道我能聽見你的心聲。」
謝臨一驚,下意識捂住了胸口,然後才驚覺這動作有些荒謬,訕訕地放下了手。
「轉過來,讓我看看。」
謝臨有些猶豫,我確實等不及了,直接上手拉過了他的胳膊。
謝臨轉過身來,我看見他的左臉。
那裏橫着一條傷疤,從耳朵一直到下巴。
我終於知道他爲什麼躲着我了。
他破了相。
他覺得他配不上我了。
這傻子。
我有些生氣,指着他的臉:「就因爲這個,你晾了我這麼多天?」
謝臨撇過頭:「怕嚇到你。」
我又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只道:「其實仔細瞧瞧,這疤還挺帥。」
謝臨一愣,隨即眼睛都亮了:「真的?」
我點頭:「真的。」
末了我問他:「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我家見過我爹孃?」
謝臨又猶豫起來。
他又覺得我爹孃會看不上他。
我深吸一口氣:「謝臨,你莫不是升官發財了,連我都看不上了?」
謝臨驚恐地看着我:「怎麼可能??」
「那你什麼時候去?」
謝臨:「三日後?」
「嗯?」
謝臨:「明日!我明日就去!」
「這還差不多。」

-15-
九皇子跑了,他謀反的證據被一五一十呈到了御前。
皇帝大怒,命人速速將他捉拿歸案。
這簡單又肥美的差事,又又又落在了謝臨身上。
這人的官場之路簡直亨通得有些離譜。
這次任務幾乎沒費多大事,半個月後,謝臨帶着九皇子回京了。
皇帝問他要什麼賞賜。
謝臨只道:「臣想請陛下賜婚。」
皇帝有些興致:「是誰家的千金?」
謝臨:「禮部尚書之女,江憐月。」
……
我與謝臨成親那日,京城的街道格外擁堵。
到處都是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我坐在花轎上,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途中,轎子似乎停了一下。
小桃在一旁低聲道:「小姐,是二小姐。」
我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
江惜音身着囚衣戴着鐐銬被押着往前走。
她抬頭看向我。
眼神複雜,有釋然,也有快意。
錯身相遇的時候,我聽見她說了一句話。
「姐姐,這次是你贏了。」
她輸了。
但我也沒贏。
我從沒想過要跟她比什麼。
事實上,只要她不來惹我,我本可以與她和平相處的。
先前那送給我的密信,以及後來九皇子謀反的證據,都是江惜音送過來的。
這是我早就知道。
所以我讓謝臨進言,保下了她一條命。
只是從今以後,她怕是要在安平寺度過餘生了。
小桃倒是同情她:「二小姐這是何苦呢?」
何苦呢?
她也許只是單純地想讓九皇妃給她未出世的孩子陪葬吧。

-15-
臨安十八年。
京城大雪,無數災民湧入城內。
我去搭棚施粥,謝臨在一旁扶着我。
「娘子小心些。」
我有些無奈:「已經四個月了,坐穩了的。」
謝臨扶着我的肚子:「還是得小心,可不能馬虎。」
粥棚早就搭好了。
我走過去幫忙盛粥,我將盛好的白粥遞給那些災民。
他們小心翼翼地從我手中接過白粥,還喚我是女菩薩。
有個小少年,他穿得破破爛爛,但一雙眼睛卻極亮。
他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卑微恭敬,他直直地看着我。
甚至是有些冒犯。
謝臨在另一邊給他們遞饅頭沒有瞧見。
倒是小桃看見了。
她有些不悅:「你這人,好生無禮!」
少年收回目光,從我手裏接過白粥。
他低着頭說:「夫人長得太好看了,不像菩薩,像個仙女。」
小桃氣他油嘴滑舌,我失笑地搖了搖頭。
把白粥遞給下一個人的時候,我動作頓了頓。
方纔那個少年,讓我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
那時我不過十歲。
跟着爹孃去城郊施粥。
那裏剛剛經歷了水患,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我學着爹孃的模樣把粥遞給他們。
當時,也有一個少年過來。
他接過粥,很認真地問我:「你是仙女嗎?」
我被逗笑了:「我不是仙女,我是江憐月。」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江憐月就是仙女。」
他指着那邊正往這邊張望的老婦人:「我阿奶腿腳不便,我能替她多領一份嗎?」
我又盛了一碗粥遞給他:「喏。」
看着他瘦削的身子,我有些不忍心。
從懷裏掏出了我帶過來的小點心:「喏,這個也給你。」
少年看了我幾眼,拿着那些東西很快消失不見。
……
回憶戛然而止。
我有些疑惑地轉頭去看謝臨。
這些年來的疑惑在這一刻終於解開了。
我總問他,他以前究竟是在哪見過我的?
謝臨要麼扯開話題,要麼就讓我自己慢慢想。
謝臨的身影此時與我十歲時遇見的那個少年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我找到了答案。
有些人的緣分,原來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
——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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