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殺傷力

攻略成功後,我成了男主的白月光。
系統按照約定治癒了我的絕症,並抹去了我所有的蹤跡,送我出了國。
本以爲再也不會相見。
可六年後,那個系統又找上了我。
說現有一個惡毒女配的角色需要我出場。
「當我變得惡毒、刻薄、貪婪,徐青州,你是否還會愛我?」

-1-
飛機緩緩降落,這個城市熟悉的車水馬龍和高樓大廈在我眼前展開。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深深呼出一口氣。
如果不是系統用抹殺來威脅我,我壓根不可能答應回來。
畢竟,當年分手的時候,我們鬧得很不堪。
他追我到了機場,眼尾泛着紅,隔着擁擠的人羣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只爲求我不要走。
四十九聲,聲聲絕望。
可直到我的背影在安檢的盡頭消失。
他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那時的他真的很愛很愛我,愛到就算我親口告訴他,我接近他只是爲了他的錢,他也毫不在意。
我變賣了他送給我的所有東西,甚至那條枚戒指,踏上了去往異國他鄉的飛機。
在拉黑他的微信前,給他留下最後一句——
「對不起咯,徐少爺,玩玩而已,怎麼還當真了呢。」
機場裏,身形單薄的少年躬着背,整個人近乎崩潰,滾燙的淚珠一顆顆地往下砸。
在他因爲豪門私生子的身份被排擠被議論時,那個唯一站在他身邊的人,如今也背棄了他。
壓抑的日子裏唯一的一束光驟然熄滅,這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
這一幕被路人拍下傳到了網上。
「黑色系少年追至機場求複合」的詞條立刻就爆了。
徐青州的身份當天就被人扒出來了。
單單手腕上的一條皮筋就價值上萬的京圈少爺。
六年過去了。
還不斷地有人發徐青州的對比視頻。
機場裏那個狼狽又落魄的少年長成了有權有勢的京圈大佬,眉眼矜貴又狠戾。
視頻下方配文——
「當年那個在機場的女孩子後悔了嗎?」

-2-
後悔了嗎?
或許吧。
但凡當年分手時能體面一點,現在的任務都不會那麼棘手。
【檢測到女主池青青現在在 kk 酒吧,請宿主儘快到達現場,利用白月光的身份對她進行奚落和貶低。】
池青青?
高三時那個對徐青州窮追不捨的富家千金?
知道我是徐青州的女朋友後,她甚至還專門到我面前來挑釁,撕我試卷,潑我冷水,逼我和徐青州分手。
我扯了扯嘴角:【系統,你們選女主的眼光可真夠差的啊。】
【宿主,您只管完成任務。】
系統聲音依舊冷淡。

-3-
十二點的酒吧熱鬧又喧囂。
我穿着黑色的魚尾裙,跟着音樂的節拍,在熱舞的青年中搖曳着身姿。
即使我化了濃妝,但遠處的那個女人還是注意到了我。
視線緊跟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撩了撩頭髮,朝她的方向露出正臉。
很快,我被兩個穿着黑西裝的人扯着離開舞池。
「還真是你啊,宋知柚。
「沒想到,你還敢回來。」
她晃着酒杯,用輕蔑的眼神打量着我,言語裏那股高傲一如當年。
我揉了揉手腕,坐到她的對面,用盛滿笑意的眸子看她:「怎麼,怕我這個白月光回來搶走徐青州?」
「怕?怕什麼?」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那樣,連脣角弧度都上揚了幾分:「該怕的人,是你吧。
「你當年不僅騙了他的錢,還騙了他的感情。他找了你好幾年都沒找到,現在倒好,你自己出現了,你應該知道,徐青州最討厭欺騙和背叛了。
「你猜猜,像他這樣睚眥必報的人,會怎麼折磨你?」
她看向我的眼神帶着幸災樂禍。
「哦,那也改變不了我是他的白月光的事實。」
我的語氣輕描淡寫。
她脣角的笑意明顯淡了幾分。
「那是曾經。」她強調。
「起碼曾經是。」我抓着這一點不放。
喧囂的背景音樂裏,我們對視着。
我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
她終於破防,靠近我,咬牙切齒道:「宋知柚,你要不要臉?
「你走了這麼多年,徐青州現在早就是我的了。
「他現在愛的人是我!是我!警告你,別自作多情了!」
說着,她就打開手機。
用力地指着娛樂新聞加紅加粗的標題給我看。
一線女星池青青和某位京圈大佬舉止曖昧,疑似戀情曝光。
照片是一男一女模糊的背影,在飯店喫飯的,在馬路上並肩走的,以及一前一後上車的。
我點開,模糊的側臉被放大。
「別懷疑了,就是徐青州。」
她勾起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我沒說不是他。」我淡淡道。
她哼了聲,然後又點開相冊給我看。
背景像是家庭聚會,女人就站在男人的身邊,頭微微靠上男人寬闊的肩頭,笑靨如花。
我掃了兩眼,把手機推回去,靠回椅背。
十指交叉搭在腿部,食指緩慢地摩擦着。
六年時間,他完全褪去了少年的氣息。
一身黑西裝,冷峻又強勢,看着鏡頭的眉眼冷漠至極。
以前的他也是清冷沉默,生人勿近的。
但卻會在我摸上他眼尾的小痣時。
睫毛顫動,溫吞地,一眨不眨地縱容我的舉動。
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周身帶着威壓,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一個稍顯陌生的徐青州。
像是看出了我的內心想法,系統淡淡出聲道:【沒有人會停留在原地,宿主,他不可能完全記得當初的感情。白月光的身份現在就相當於一個幌子,您只需要利用這個幌子,完成任務就可以了。】
我默了默,然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了笑:「不可能完全記得,但他也不可能完全忘記。」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時,後面的人突然站起來衝我喊:「宋知柚!他現在只愛我,再說一次,別再出現了!小心他扒掉你一層皮!」
真固執啊。
我頓住腳步,回頭,笑了笑道:「那還真不巧,我剛簽了徐青州的公司,估計以後得天天見面了。」
「宋知柚!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她氣急敗壞。
「對啊,故意的,當年你仗着家裏有錢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可都還沒忘,猜猜,以後公司的資源是給你還是給我呀?」我依舊笑着。
她氣得臉色發白,端起酒杯就要來潑我。
可下一刻,腳步又猛然頓住。
恍惚間,酒吧裏的音樂聲彷彿都停滯了一瞬。
我似有ţũ²所感,順着她的目光回頭看。
嘈雜中,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瞳孔裏定格。
男人穿着黑色修長的風衣,釦子還沒來得及扣上,額前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像是從某一場會議上匆匆趕過來的。
周遭無數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卻站在原地望着我。
隔着人羣和喧囂,恍惚如夢。
久別重逢。
我想,他應當是恨我的。
可我卻沒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的恨意和不甘。
裏面更多的,是某種隱晦難言的情感在翻湧。
「嗨,好久不見。」
到底還是我先開口,笑着朝他打了招呼。

-4-
我們最終還是一起喫了飯。
席間,池青青一直在給徐青州夾菜,每個動作都在展現她現在和徐青州的關係有多親密。
而徐青州幾乎沒怎麼說話。
繃着下頜,面無表情。
可眼神卻是剋制又熾熱的,細看下還帶了些小心翼翼。
不得不說,這在他身上有種很強的割裂感。
最後上甜點的時候,池青青一看到那三個橙黃的小慕斯掩着脣笑:「哎呀,阿州,怎麼還是點了我最喜歡的,我記得知柚好像芒果過敏吧?」
她得意的眼神落到我身上。
可話剛落音,服務員就把另一小碟甜點端到了我面前。
「小姐,您的巧克力慕斯。」
「嗯?」
我抬眼看對面的男人。
「給你的。」
他聲音很輕,眼神卻控制不住地落到我身上,帶着隱隱的期待。
這是我以前最喜歡的口味。
我頓了頓,揚起一個笑,客氣道:「謝謝徐總。」

-5-
「下一個任務,挑撥男女主的關係,並截胡女主的劇本。」
衛生間裏,我正對着鏡子仔細地補妝,訝然道:「就這麼簡單?」
系統頓了一下:【宿主,你最好對自己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拋下男主的。】
我摸了摸脣上色澤鮮潤的口紅,笑道:【系統,我想你應該低估了白月光的殺傷力。】
鏡子裏,那雙狹長又清冷的眼睛突然和我對上。
「有什麼事嗎?」
我將口紅裝回包裏,泰然自若地轉身。
他抿了抿脣,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漆黑得像是一團墨。
喉結輕滾,像是想說點什麼,可卻始終沒有開口。
我輕笑,漫不經心地喊了他的名字:「青州。」
微微上揚的尾調,和當年一模一樣。
他身側的手猛然攥緊,指尖發着白。
我就那樣站在那裏,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系統,看見了嗎?
【白月光什麼都不用做。
【白月光只需要站在那裏,就能讓他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系統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宿主,你很殘忍。】
【制定這個任務的你們難道不殘忍嗎?】
我淡然垂眸。
這個中斷的故事,它們非要補上最壞的結局。
讓少年眼睜睜地看着曾經的一切走向毀滅的悲劇。

-6-
我忘了我們是怎麼親到一起的了。
只記得,呼吸對視間,他眸中的情感翻湧出驚濤駭浪。
下一刻,我就被他壓到了牆上。
壓迫性的、報復性的吻火急火燎地落了下來。
就在我喘不過氣的時候,他又漸漸慢了下來,變得溫柔虔誠,又小心翼翼。
到後來,他緊緊抱住我,額頭抵在我的脖頸處,深深地呼吸着。
整個人是說不出地受傷和脆弱。
我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肩頭好像有了輕微的溼意。
我看着他稍顯凌亂的頭髮,沒忍住伸手理了理。
「我在頂樓有個房間,去坐坐嗎?」
「嗯。」
他的聲音又悶又啞。

-7-
房間裏沒開燈。
我的吻落在他的脖頸上、鎖骨上。
他有些招架不住,跌坐在沙發上,喘着粗氣。
我輕輕咬上他的耳垂,遊刃有餘地,輕笑道:「徐青州,喜歡嗎?」
他的神色明顯怔了一下。
我在利用他。
在利用曾經的感情拿捏他。
他的神色冷了下去。
就在他伸手要推開我之前,我又親了上去。
我輕巧地撬開他的牙關,循序漸進地攻城略地。
慢慢地,他要推開我的那隻手卸去了力道。
……
「你想要什麼?」
他聲音微啞,壓抑情緒。
他眼尾的紅還沒褪去,大手剋制搭在我的後腰上。
我以爲他會問我,這些年去了哪裏,爲什麼不回來,爲什麼騙他,或者是和我算當年的舊賬,放點狠話。
可都沒有,他選擇去問當下的問題。
問我接近他有什麼目的。
我單手託着腮,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他的腹肌,笑意盈盈道:「池青青那部戲的女一號,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她。」
【宿主,你最好不要這麼直接。】
系統像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答應你。】
是嗎?
我用那雙漂亮的,盛滿笑意的眸子睨着面前的男人。
他緊緊抿着脣,與我對視着。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呼吸間輕微的氣息。
一秒。
兩秒。
三秒。
「行嗎?」我開口問道。
心底設下的防線被輕而易舉地攻破。
他喉結滾動,深深地看着我,啞聲吐出一個「好」字。
我脣邊的笑意更深:「謝謝徐總。」
我直起腰來,打算起身,順便提醒道:【系統,建議你以後在我做任務的時候不要出聲,不然每次打臉……】
後腰突然被一雙大手攬住。
猝不及防地,我跌坐在了他的身上。
「宋知柚。」
他把腦袋埋在我的脖頸間,深深地呼吸着。
我愣了一下。
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又悶又低啞聲音從我的脖頸間傳出,帶着深深的無力和無法形容的依戀。
他說:「別玩我了好不好。
「我經不起這樣玩。」

-8-
回去時是徐青州送我的。
車子平緩地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下。
就在我解開安全帶要下車時,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
「你住這裏?」
「怎麼了嗎?」
他降下車窗,看了看酒店掉了一個字的霓虹招牌和無人看守的前臺,道:「不安全。」
「這家酒店前幾年才查出有問題。」
車頂昏黃的壁光灑在他頭頂的碎髮上,他看着我,喉結微動,問道:「住我家,好不好?」
我沒答,只是順着他的目光往車窗外看。
老舊的木窗在風聲下搖擺,周圍偏僻得沒有一個人。
由於剛下飛機系統就讓我趕去酒吧,時間太緊,我只能就近找了個酒店放行李。
沒想到下午看着還行的酒店,到了晚上,卻莫名地添了幾分的陰森。
「沒事的。」我嚥了咽口水:「我下午看過,能住。」
此時的我已經暗下決心,一會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衝上樓,然後反鎖房門,鑽進被子裏。
就在我搭上車門把手,旁邊的人忽然開口道:「我剛剛好像看見有個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披頭散髮地走過。」
見我動作停頓了,他又很輕補充了一句:「她好像是飄在半空中的。」
我經過一秒鐘的短暫猶豫後,果斷地放開了車門把手,躺回了座椅。

-9-
凌晨一點,徐青州的別墅還是燈火通明的。
我正感慨着有錢人就是奢侈,結果一開門就看見了一個保養得當的婦人坐在沙發上。
衣着雍容華貴,化了淡妝,顴骨高高凸起。
我莫名覺得有些面熟。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刻薄的聲音一出,我纔想起來,這是徐青州的母親。
她目光落在徐青州身上,然後又轉到我身上。
帶着明顯的鄙夷和傲慢。
徐青州不動聲色地站到我面前,將她的那些目光盡數擋住。
徐母慢條斯理地攪動着咖啡,皺着眉,用着一貫說教的口吻道:「阿州,我以爲你已經懂事了的,今天的事青青都和我說了……」
「母親。」徐青州開口打斷了她,眼神漠然:「我想我很久之前就和您說過,不要來干涉我的事,特別是感情,不知道您這幾天又是什麼意思?」
清冷又不留情面的聲音讓徐母的臉色立刻變了。
她將咖啡往桌面重重一放,提高了音量:「徐青州,你這是什麼態度?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是怎麼和我說話的?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你接回來,就該讓你和你那個媽一樣!餓死在大街上!」
尖銳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裏,我難耐地垂下了眸子。
是的。
徐青州是他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子。
偌大的家族企業需要繼承人,如果不是家裏的孩子盡數夭折,徐母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把徐青州接回家。
她不喜歡這個孩子,私生子的身份也是她散播出去的。
這也導致徐青州的整個青春都在排擠和非議中度過的,那時候的他沉默寡言,我說十句他都不一定會回一句。
看我每天跟在徐青州旁邊,許多人都在笑話我,是不是在玩霸道總裁那一套,妄圖用愛把冰山融化。
可只有我知道,徐青州他不是冰山。
他會安靜地聽我說話,會在每週末給我帶巧克力慕斯,會在每次實驗課、心理課組隊時,默默地等我牽起他的手,還會在聽說我身體不好的時候,把他所有的錢拿出來給我。
我沒要,只是一邊笑,一邊擦眼淚,顫着聲告訴他,我這是先天性心臟病,是治不好的。
不知道哪一天,心臟就會驟停。
我只能拼命抓緊所有時間,努力地向上生活。
是系統給了我生的希望。
「啪!」
花瓶摔倒地上發出巨響。
徐母站着,胸口劇烈起伏着,臉上被氣得發白。
徐青州面不改色,只是撣了撣肩頭莫須有的灰塵,輕描淡寫道:「母親,你是不是忘了,現在徐家的掌權人已經不是我爸了,再這麼砸東西,我可不會慣着你。」
「徐青州!你、你……」
「好了,最後一次。」徐青州淡淡地打斷了她:「以後再擅自安排我和池青青喫飯,僱狗仔拍照片,那就別怪我不念這麼多年的情分了,不僅如此,池家那邊我也會翻臉。」
池青青手裏的那些照片,一切都有了解釋。
「你知不知道我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這個家族着想!你什麼都不懂!」
「是嗎?可我並不認爲,現在的徐家弱到需要靠聯姻來維持。」
眼看着她名義上的兒子不受他控制,她氣急敗壞,立刻把攻擊目標轉向我:「我就說怎麼回事!原來是因爲你這個賤人回來了!你配得上……」
又是這幾句話,當年和她吵架我就沒輸過。
我張了張嘴,正想激情開麥。
可還沒等我開口,就聽見徐青州的厲聲呵斥。
「夠了!」
徐母的眼淚突然簌簌而下,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
男人的瞳孔漆黑,身側的手慢慢攥緊,盯着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又清晰。
「母親,我也同樣說過,不要讓我聽見你在詆譭她。」
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甩到徐母前面的桌子上,冷漠道:「這個月,或許您該出國旅遊一下,哪裏都好,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現。」

-10-
送走徐母后,徐青州帶我上了二樓主臥。
空間很大,有精緻的梳妝檯,還有寬闊的衣帽間,柔軟的大牀上整整齊齊地擺着兩個枕頭。
儼然一副有女主人的樣子。
我站在門口猶豫着:「你一個人住這裏?」
「嗯,țū́⁵一個人,很久很久了。」
他半倚在門口,垂着眼睛看我。
牆上的歐式掛鐘不偏不倚地指向凌晨兩點。
睏意襲來,我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轉身含糊道:「有客房嗎?給我收拾一間客房。」
他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微頓,回頭。
他認真地看着我,額前碎髮垂落,聲音很輕地問:「在這睡,可以嗎?」
呼吸對視間,他眼眸裏的渴望漸漸漫了出來。
鋪天蓋地,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的眸光閃爍了一下,移開了眼,嘗試着拽了拽手腕。
可他卻握得越來越用力。
黝黑的眼睛固執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拽不出來。
「徐青州。」我叫他。
話音剛落,手上的勁倏忽一鬆。
他移開眼,長睫覆下,遮住了眸裏的情緒。
「對不起。」
聲音低低的,帶了點微啞。
我看着他的神色,心口莫名跟着往下沉。
看着他緩步轉身離開的背影,我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徐青州。」
他頓住腳步,回頭。
在他的注視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算了,不用收拾了,我睡這也行。」

-11-
窗外的月光格外皎潔。
我正無聊地翻看着牀頭的書,忽然身側突然凹陷了一小塊,他坐了上來。
「在看什麼?」
聲線微微低沉。
他湊過來,周身帶着浴室潮溼的水汽和好聞的沐浴露香味。
「你的書。」
一本治療失眠的書。
「別人送的。」
「哦。」
我隨便翻了ṱṻ⁰幾頁,然後放回了牀頭。
關燈後,寂靜的空間裏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半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徐青州,你平時也會失眠嗎?」
「偶爾。」
「哦,那你睡不着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想睡覺。」
我失笑。
晚風將又輕又軟的飄紗吹起。
說着失眠的人很快入睡,而我卻罕見地失眠了。
他的手抱得太緊,我好不容易推開,他又纏了上來。
Ţū́₎算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背後的人擁着我,睡得格外沉。
我側躺着,長久地看着遠方晝與夜的交界處發呆。
「宿主。」
萬籟俱靜的深夜裏,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不要太過於……】
【系統……】我打斷了它:【你覺不覺得你很變態。
【別人親嘴你看着。
【別人睡覺你也看着。
【你是不是就沒有十八禁的概念?】
系統:【……】
系統罕見地沉默了。

-12-
池青青那部戲是大 ip 改編,女主角說換就換,微博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什麼鬼?宋知柚是誰?聽都沒聽說過啊!】
【太強悍了,素人搶了一線女星的劇本,聞所未聞啊!】
【傍大款了吧!不然就憑她,怎麼可能啊!大家都知道的池青青家裏有錢,她男朋友還是公司的老闆,這怎麼可能搶得過?】
【樓上,不是闢謠了嗎?人老闆和她壓根沒關係好吧。】
不過半天,池青青被搶戲的詞條就衝上了熱搜第一。
底下一半是在罵我的,一半是同情池青青的。
我無聊地刷了刷,又放下了手機。
【系統,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
【藉着拍戲的機會,扇池青青巴掌,和她發生爭執,並把她當年校園霸凌的事情曝光媒體,讓女主陷入爭議風波。】

-13-
這部戲的女主換成了我,而池青青又不肯放棄這部戲,只好給了她一個女二的角色。
圈子裏最好的經紀人帶我,助理、保鏢、化妝師等一應俱全。
甚至,我還有一間自己的化妝間。
大牌明星才ṱŭ̀₌有的配置。
我一邊吹着空調,一邊看着劇本。
這第一場戲就是扇巴掌的。
起因是女二爬了男主的牀,女主便叫人把她拉過來質問,結果女二不僅得意洋洋地炫耀,還說她早晚取代女主。
女主一氣之下連扇了女二好幾個巴掌。
這個角色倒是挺符合池青青的性子的。
【系統,打這麼多巴掌,不會見血吧?】
【女主光環並不是擺設,宿主你還是多擔心自己。】
Ok,fine.
本來池青青帶了替身的。
可開拍時,導演說,懟臉拍的戲不能用替身。
眼看她屈辱地在我面前跪下,我只想笑。
我第一個巴掌落下的時候,徐青青就炸毛了。
「宋知柚!你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了假打嗎?」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對不起啊,我不會演戲。」
到底是顧及着周圍的攝像機,她沒敢當場發作。
「導演,再來一條吧。」
「啪!」
第二巴掌帶着風下去,她的髮型都被扇得偏了偏。
「我想了想,還是真打比較好,假打怎麼能出來真實的效果?」我佯裝認真道。
面前的人忍不下去了,她揪住我的領子,往牆上按,目眥欲裂:「宋知柚,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我家保鏢收拾你,當年你在巷子裏有多慘……」
「池青青。」我輕巧地打斷她,笑着:「你可真是一點沒變啊。」
攝像師異常敏銳,立刻把攝像頭對準了我們。
池青青在圈子裏立的人設一直是優秀驕傲,清醒獨立的富家千金。
不少人追在她後面喊姐姐好颯。
不知道當那些粉絲知道自己日夜崇拜的姐姐是校園霸凌的主使時會有什麼感想。
我無視她狠狠警告的眼神,任由她被我的保鏢拉開。
面對着鏡頭,我冷靜地把當年她做的那些事一一道出。
那些被霸凌的女孩子,長相漂亮,性格溫吞,哪怕是在她面前經過的時候慢了幾秒,都會成爲她欺負的理由。
當年那些被學校壓下去的事件在這一刻浮出水面。
微博熱搜再次爆了。
池青青的代言掉了個光,不少綜藝都把她 P 掉了,現在全網都是抵制的聲音。
有幾個女孩子發了長文作證。
那些年少時受過的折磨,終有歲月替她們平反。

-14-
女二要重新選角,拍攝暫時中斷。
傍晚回家的時候,徐青州說要來接我。
劇組這邊有車,助理可以送我的。
可他堅持。
我只好由得他去了。
薄暮時分,天際泛起柔軟的玫瑰紫。
低調奢華的車子閃着尾燈,緩緩在我面前停下。
「怎麼自己開車Ťű̂₊?」
我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他穿着一件黑襯衣,袖口捲起兩道,矜貴又隨意,冷白的手腕戴着腕錶。
整個人像是精心打理過。
「司機請假了。」他面不改色道。
「哦。」
他側身,從格子裏拿出一個精緻的黑色盒子給我,上面綁有漂亮的蝴蝶結絲帶。
「這是什麼?」
「送你的禮物。」
我愣了愣,推開盒子,笑道:「又不是什麼節日,爲什麼送我禮物?」
「錢多,燒得慌,可以嗎?」
我:「……」
他抿着脣,就那樣側着身看着我。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的指尖在慢慢收緊,對視間,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就有些不忍心,到底還是伸出了手,:「好吧,那就這一次」
他將禮物泛上我的掌心。
連帶着一枚銀白色的鑰匙。
「這是什麼?」
「二樓盡頭房間鑰匙。」

-15-
剛喫完晚飯,徐青州就接到了助理的電話,說是公司那邊有要事處理。
直到深夜,他也沒趕回來。
月色下,我盯着桌面上那枚鑰匙看了很久很久。
……
鑰匙插進孔洞。
二樓盡頭那個緊閉房間被打開。
輕微的塵土揚起,璀璨的吊燈灑下來,晃了晃我的眼。
那是一個巨大的歐式櫃子。
裏面的每一格,都放滿了禮物。
情人節、七夕節、生日的、聖誕的,除夕的……
每一個禮物盒子上都掛着漂亮的金色標籤和簡短的話語——
【知柚,七夕的月亮很亮,你抬頭看了嗎?】
【知柚,玫瑰花的花期不長久,所以我把每一片花瓣都做成了標本,你回來就可以看到。】
【下雪了,知柚,你那裏冷嗎?】
【知柚,新年快樂。】
這些精緻的、昂貴的、用心的禮物,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裏,等着女主人親手拆開。
透過那些禮物,我好像看見無數個時間點,一身西裝的徐青州站在這裏,任由細碎的燈光落了滿身,一個人望滿屋子的禮物發呆。
櫃子的最中間,是當年被我變賣的戒指。
被剔透的玻璃罩子罩住。
他買了回來,盛放在這裏,日夜相伴。
我的心口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開始抽痛,指尖觸上罩子的時候,還有些發顫。
「啪嗒。」
淚珠砸到了地上。
我伸手摸上去,臉上早已一片冰涼。
心口湧起前所未有的、洶湧至極的情感,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當年。
我好像很愛很愛一個人。
【系統,我是不是……】
我還沒問出口,系統就回答了我的問題:【當年爲了讓您能重新開始生活,抹去了您一部分的情感。】
所以,無數個寂寥的長夜裏,只有他在苦苦掙扎,一遍遍地思念着遠方的人。
【宿主,這裏不屬於您,您遲早要離開的。】
我沒答話。
只是呆呆望着那些禮物,眼淚爭先恐後地往下掉。
【宿主。】系統再一次出聲。
【知道了。】
我深呼吸,拼命平復情緒。
然後退出房間。
滿櫃子的禮物漸漸在門縫中消失。
啪嗒,上鎖。

-16-
一星期後,劇組重新開機。
我深知自己是個半吊子,把女一號的位置讓了出去,撿了個小角色來演。
徐青州家在半山腰的別墅區,離拍攝地點實在是太遠了。
深夜拍完戲,助理給我找了個附近的酒店。
凌晨一點的時候,房間門被敲響。
我從貓眼裏看到了熟悉的身形。
風塵僕僕,頭髮微微凌亂,臉上盡是緊張和無措。
「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我側身讓他進來。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他俯身緊緊地抱住我,用力得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
他說:「知柚,我找不到你。」
聲音又啞又低沉,微微顫抖着。
外面的風從飄紗吹進來,月光落到了我們相擁的影子上。
我很輕地問他,「不是給你發消息說不回去住了嗎?」
「我怕你在騙我。」
我微愣,笑了笑道,「那你現在看到了,我不就好好地站在這裏嗎?」
「嗯,你不會再走了的,對不對?」他把我抱得更緊,聲音很輕,像是在害怕碰碎這個夢。
我依舊笑着,可卻說不出任何承諾的話。

-17-
月色正濃,深夜的風有些涼意,我仰頭喝下一杯紅酒。
他攥住了我的手腕:「你的身體……」
「已經好了。」
我衝他笑了笑,將最後半杯酒飲盡。
「在國外治好的?」
「不是,在夢中遇到了一位特別的醫者。」
我靠在欄杆上,看着遠處城市璀璨的燈火,緩慢開口:「你可以理解世界的掌控者。
「它說可以幫我治好我的心臟病,但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
「離開你。」
「你信嗎?」我偏頭看他。
深沉的瞳孔裏,清晰地呈現出我的倒影。
我緊緊抿着脣,忽然又笑了:「我開玩笑的。」
可他卻伸手摸上了我的胸口處。
怦、怦、怦……
低沉又有力。
寂靜的深夜裏,心臟在跳動。
那是蓬勃的生命力。
良久,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固執又認真地道了兩個字:「我信。
「可是我們能不能像以前一樣?」
「哪樣?」
「親密一些。」
「不要拒絕我,也不要躲我,好不好?」
他近乎懇求地望着我。
我望了他半晌,有一瞬間的心軟。
【宿主,你遲早要離開的。】
是啊。
遲早要離開的。
有些事,再不做,就沒機會Ŧű̂ₗ了。
在他漫長又忐忑的等待中,我終於笑了,輕聲應了一個:「好。」
踮起腳主動抱了他。

-18-
隔天他送我去片場,我下車就要走時,回頭卻看見他還等在原地。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嘟起嘴巴,隔空麼麼了兩下。
「收到了嗎?」我問他。
像是沒想到我會做這樣的舉動,他怔了片刻。
但下一刻,他的脣角忍不住揚起,配合地伸手在空中抓了兩下:「收到了。」
系統看不下去了:【宿主,別這麼幼稚。】
【少管我。】
我哼了聲,心情愉悅,踩着高跟鞋往裏走。
在暗處,有人悄悄舉起了手機,將我和豪車拍進畫面。

-19-
熱搜上很快出現了這段視頻。
底下評論清一色都是罵我的。
明顯是有人操控的。
【果然啊,就是被大佬包養了,我說呢,怎麼我女神的戲說搶就搶。】
【就是就是!代表作沒有一個,聽說現在還接了好多代言,就是藉着金主進娛樂圈來撈錢的吧!】
代言?
這事我倒是忘記了,應該是經紀人幫我接的。
我才進圈不到半個月,她們就把接下來半年的行程給我安排好了。
說是一定會把我捧紅。
微博上的熱搜很快降了下去,應該是公司給我撤了。
但還是有眼尖的人發現,視頻裏出現的車和某位京圈大佬的車很像。
還拿出了當初池青青視頻裏出現的那個男人和豪車來對比。
而池青青也正好在此時發文:【搶了別人的男人還有臉嗎?】
一時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八卦的網友立刻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網上討論得熱鬧,而我在下班時被記者堵了。
「宋知柚小姐,可以回答一下,你們是什麼關係嗎?」
話筒幾乎懟到我面前。
他們激動看着站在我身側的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我主動牽上了徐青州的手,彎起笑,認真道:「是男朋友。」
旁邊的人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手指滑進我的指縫裏,和我十指相扣。
他靠過來,對着話筒淡聲道:「我的女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宋知柚。」
「還請某些人不要有妄想症。」
微博評論兩極反轉。
有人扒出了當年在機場的那個女孩子就是我。
京圈大佬的白月光。
評論區裏磕生磕死,感慨着原來真的有那麼深情的男人。
而池青青連夜刪了微博。

-20-
【系統,接下來還有任務嗎?】
池青青的星途幾乎已經被毀了,聽說現在變得極其暴躁,整日在家裏砸東西。
【惡毒女配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
我躺在牀上,沉默良久,輕聲問道:【我要走了嗎?】
【是的,等您拍完這部戲。】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道:【你們還挺善始善終的。】
徐青州躺上來的時候動作很輕。
我動了動身子,伸手抱住了他。
他微怔,然後微微低下頭,輕聲道:「我以爲你睡着了。」
「還沒有,在等你。」
我摸着他胸膛的熱意,斟酌地開口:「徐青州,我有點想退圈。
「娛樂圈太累了,我身體有點受不了。」
他幾乎是沒怎麼思考:「可以。」
「真的嗎?」我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麼快。
「真的。」
我把驚喜寫在臉上,然後啾啾啾地在他的臉上亂親一氣,活像一隻啄木鳥。
他被我的反應逗得忍不住笑起來,翻身壓住我,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笑意。
「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
我看着他的眉眼,指尖忍不住順着他臉部的輪廓描摹。
怎麼可能不麻煩。
這麼多個劇本和代言,都簽了合同的。
單單是違約金就不是個小數目。
「徐青州,你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嗎?」
他認真地想了想:「很多。」
「比如?」
他沒答,只是看着我的目光晦澀了起來,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耳尖的緋紅逐漸蔓延。
我一下子就讀懂了。
臉上頓時有些發熱。
「好吧,那就從第一件事開始。」我看着他小聲道。
房間內的燈被關掉。
黑暗中,我主動親上了他。

-21-
我在網上搜了情侶必做的一百件小事,然後挑了一些可行的。
我們一起去電影。
我被鏡頭裏滑稽的一幕逗得笑得直不起腰來的時候,他看着我的側臉,眉眼也跟着染了笑意。
一起去看煙花。
璀璨的煙火在頭頂炸開時,我低下頭雙手合十,虔誠地給他許下健康平安的願望。
一起去遊樂場。
摩天輪升到最頂端的時候,遠方城市燈火璀璨,我主動踮腳攬住他的脖子,與他深情擁吻。
……
我們去看花,去看海,去看山頂上的雲,還有晨曦的第一縷陽光,輝煌又燦爛的晚霞。
還去了當年我們的高中,找到了那間教室。
「倒是一點沒變。」我摩擦着桌子上的痕跡,有些感慨。
每一個書桌的擺放位置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我叫人封起來的。」他拉開椅子坐下去,看着前面的黑板道:「每次想你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裏坐坐。」
我跟在他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若有所思。
他突然側過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緩聲道:「這是第一次,我偏頭能看到你。」
對視間,他先彎了脣,我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知道他喜歡牽手,喜歡擁抱,喜歡接吻,喜歡我親近他。
劇組的拍攝即將接近尾聲。
在最後的時間裏,這些他喜歡的我都儘量去滿足他。
深夜,我看着他的側臉發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笑得太多了,他現在睡覺脣邊好像都掛着淡淡的笑意。
我伸手,手指剛觸上他的臉頰的時候,沉寂許久的系統突然開了口。
【宿主,再提醒一次,不要過分沉溺於這段感情。】
手指在空中停頓了許久,又收回。
我重新躺回了枕頭上。
拿起牀邊的手機。
我機票訂單的頁面停留了好久,最後還是付了款。

-22-
劇組殺青那天,我笑着和那裏的每一個人舉杯,喝下了很多很多的酒。
彷彿只要把自己灌醉,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徐青州來的時候,我驚喜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可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笑起來。
「怎麼不開心了呀,來,給我笑一笑嘛。」
我樂呵呵地捏着他的臉,任由他把我抱起來。
他把我放進副駕駛,手撐在我的上方。
視線驟然變黑。
他在黑暗中盯了我許久,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爲什麼訂機票?」
我微怔。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我用手指在他的胸口畫圈圈,藉着醉意小聲地撒了個謊:「想出國旅遊一下嘛。」
他的目光頃刻破碎,小心翼翼地問我:「不去好不好?」
我低着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就在他還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我哼哼唧唧地推開了他。
渾身癱軟地躺回了靠背上,把頭歪向了另一邊。
他一個人在外面站了很久,才上車來。
車子裏靜謐又黑暗,他把頭埋在方向盤上,深深地呼吸着,頭髮層疊間稍顯凌亂。
過了會,他靠了過來。
「知柚。」
他垂眼,用食指緩慢而輕柔地摩擦着我的脣。
聲線沙啞,像是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道:「你走了,我怎麼辦?」
回應他的是車內無盡的寂靜和綿長的呼吸聲。
輕輕地,他摸上了我心臟的位置。
那裏在一下一下地跳動。
突然,我的手背被冰涼砸了一下。
很輕地啪嗒一聲。
溼意在我的手背蔓延開來。

-23-
最後幾天,徐青州變得顯而易見地沉默了。
他推了很多工作來陪我,格外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離開那天,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能不能讓他送。
「好。」我輕笑着,答應了他。
機場的喧鬧和匆忙一如當年。
我們都知道,這是或許是一場永別。
我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地往前走。
距離逐漸被拉開。
不少行人從我們中間穿過。
機場裏的廣播在不斷迴響。
「宋知柚!」
我腳步微頓。
當年在機場,他也是這樣叫我的名字的。
我數了,足足四十九聲。
這一次。
我回了頭。
看見他站在原地,隔着人羣和喧囂望着我。
脣角扯起狼狽的笑,道:「到了那邊要過得開心。」
「如果哪天你想回來了,不要忘記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
「那個房間都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下次回來,一定要拆開。」
「它們等太久了。」
「我也是。」他笑着看着我,噙滿淚水的眸子如當年一般的真誠和炙熱。
我攥着行李箱的指尖驟然收緊。
碩大的淚珠眼角聚集,就要掉出來。
「我愛你。」他的脣角依舊彎着,朝我笑,微紅着眼眶,聲音低啞又真誠:「永遠。」
心口在發燙。
我的眼淚突然簌簌往下掉。
系統的倒計時越來越緊迫,我聽見他又一遍熾熱又真誠的告白——
「知柚,我愛你, 永遠。」
臉上的眼淚越擦越掉,直到模糊得看不見眼前的路。
在系統的倒計時的最後三秒裏, 我過了安檢。

-24-
飛機從機場起飛。
這個城市漸漸變小。
「系統,你們那裏的申請流程快嗎?」
【還行。】
「具體需要多久?」
【幾個月可能。】
我看着飛機外的白雲,吸了吸鼻子, 聲音嘶啞道:「行, 辛苦你了。」
在離開前,我就問了系統, 有沒有辦法讓我留在這裏。
它說得寫材料向上級申請。
【你和男主的故事明顯更生動、更曲折, 所以申請成功的概率還蠻大的。】
「系統,想不到你也不是一無用處。」
【廢話。】
系統無語。

-25-
週而復始的日子裏, 我依舊上班下班, 一個人喫飯,一個人看電影。
有時候會在大街上看着櫥窗裏一個人的影子發呆。
偶爾在深夜,我會失眠。
不可避免地想起那雙深沉的、脆弱的、帶着不捨與眷戀的眼睛。
那些他因思念經受過的折磨,我都一一經受。
我學着他的樣子,在每一個有意義的節日爲他準備禮物, 把思念寫滿了厚厚的日記本。
想等再見面時親手交給他。
四季更替, 歲月更迭。
系統的好消息在兩年後傳來。
【系統, 你們的工作效率還能再低一點嗎?】
系統倒是難得地沒槓我, 真誠道:【祝賀你, 宿主。】
我哼了一聲,忍不住彎脣。
大雪漫天的冬日裏。
我走進了最近的咖啡廳。
那個無數次提示我該用戶不存在的號碼,終於被撥通。
「喂?」
熟悉Ṭŭₜ又低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
我靜了會, 聽到那頭很輕微的呼吸聲,以及小心翼翼地試探。
「知柚?」
我看着外面街頭的人來人往,緩慢地彎起脣:「嗯, 徐青州。」
「我要回來了。」
【完】
番外(徐青州視角)
她離開的六年裏, 我表面心無旁騖, 接過家族的重擔。
暗地裏卻在無數次尋找她。
可始終, 杳無音訊。
有時候,我在異國他鄉的街道,忽然會在行人擦肩而過的某個瞬間掉下眼淚。
明明是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可週圍無人是她。
就好像, 我們被分在了兩個平行世界。
而她只是剛好從這裏路過。
很久很久, 她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他們都說,年少的情感會隨着歲月的流逝變淡。
可在我這裏不是。
我想見她的願望越來越強烈。
他們以爲我恨她。
可怎麼會呢。
在我踽踽獨行的黑夜裏,是她牽起我的手,是她在我無數次飽受非議的時候站在我旁邊。
是她給我灰暗又壓抑的高中帶來唯一的一抹亮色。
雖然結局不盡完美, 但過程卻極盡真誠。
我又怎麼會恨她呢?
我想見她。
我想見她。
我想見她。
洶湧的情感在久別重逢的那一刻全面爆發。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我的心聲。
酒吧裏, 她就那樣眉眼含笑地站在我面前。
像夢。
可指尖的生疼又提醒我不是夢。
那是她。
我的知柚。
那一刻的我什麼都不想去想, 不想談那場離別,那些欺騙, 那些句句如刀的話語,也不想談這六年間近乎發狂的尋找。
我只想抱她。
只想感受她身上的味道。
知柚。
那是我的知柚。
……
知柚。
我愛你。
所以我在你談起夢裏那個醫者時選擇相信你。
我愛你。
所以我在你醉酒那個夜晚選擇放手。
我愛你。
就算你變得惡毒、刻薄、貪婪, 我也會愛你。
童話裏規定了愛人的標準, 而你在我這裏,從來都不需要標準。
只因你是宋知柚。
漫長又壓抑的青春,是你陪我度過。
我在苦難和苛責中長大。
對我而言,世界上美好的東西並不多。
盛夏傍晚從河對岸吹來的晚風。
十八歲笑起來要人命的你。
還有, 許多年後,你的那句「徐青州,我要回來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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