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項鍊

確診胃癌後。
我買了三條項鍊,藏在了三處不同的地方:
「老公,這是我最喜歡的項鍊,每年忌日都要燒一條哦。」
我用一句話拴住了沈辭這條瘋狗。
使他放棄了跳樓,扔掉了安眠藥。
靠着這個承諾,熬過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沈辭身邊出現了個小姑娘。
女孩天真善良,像個溫暖的小太陽。
沈辭搬出了婚房,送走了我養的小狗。
到了第三年的忌日,沈辭沒有來。
我潛入了沈辭的夢裏,找他賣萌:
「老公,你好笨蛋哦,今年的項鍊還沒有找到。」
一向對我喋喋不休的沈辭此刻莫名沉默。
很久,他才說:
「青青,三年了,我也需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1-
沈辭說完這句話,我愣了好久,才慢一拍回答:
「哦,這樣啊。」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就陷入了沉默。
沈辭低着頭,髮絲擋住了他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本來就該這樣的。
樹木向上生長,人要積極看向未來。
我張了張口,想裝作高興的樣子。
但不知道爲什麼,試了半天都勾不起嘴角。
「是你們公司的那個小姑娘嗎?挺可愛的,你們如果在一起了,要好好對人家……」
沈辭輕輕嗯了一聲。
我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問。
想問他爲什麼搬出我們的婚房。
想問他爲什麼送走我養的小狗。
還想問他以後的忌日還會不會來給我燒紙。
但聽到這一聲嗯。
我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有些倉皇地轉過身:
「哦哦好,那我就先走了……」
已經飄出去了好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青青,真的很喜歡那條項鍊嗎?」
是沈辭,是他慣常低沉的聲音。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旁人都喚我的名字林新柳。
只有沈辭叫我青青:
「不用了,其實也不是很喜歡。」
三年前,藏起這些項鍊是爲了給沈辭留個念想。
讓他不要衝動,不要悲痛之下隨我而去。
但現在不用了。
他的身邊出現了新的女孩。
小姑娘熱情大膽,日復一日地主動靠近。
融化了沈辭的心,也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我的那條項鍊,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沈辭問我:「青青,你生氣了嗎?」
其實沒有該生氣的理由。
我語氣認真:「沈辭,我真的沒有生氣。」
我不應該自私霸道,死了也要佔據沈辭的餘生。
怎麼可能會生氣呢?硬要說。
可能只是心臟有一點點酸,酸得我眼睛有些紅。
我看着指尖的溼潤,心想鬼難道也會掉眼淚嗎?

-2-
我在十八歲那年,才知道了我生活在一本書裏。
沈辭是男主,而我是他早死難忘的白月光。
書裏我們只有三年時間相愛,我便會因爲胃癌死去。
於是我壓抑着感情,有意避開沈辭。
十九歲的沈辭不明白我爲什麼突然對他開始冷淡。
他做了許多努力,也碰了許多次壁。
後來學校發生火災,他是唯一衝進去救我的人。
將近十釐米長的恐怖疤痕蜿蜒在他手臂。
讓他錯過了考試,也斷送了他當飛行員的夢。
沈辭卻反倒安慰我:
「青青,是我非要闖進去的,跟你沒關係。」
那天晚上,我答應了沈辭的告白。
我告訴自己,胃癌只要發現得早就能治癒。
夢裏的劇情也不一定會出現。
大學畢業後,我們便結了婚。
之後我查了許多資料,隔一段時間就去醫院體檢。
沈辭比我更緊張,幾乎要把檢查結果都背下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我不明白,明明早早就查出了胃癌。
但爲什麼短短一個月,就能惡化成晚期。
如此措手不及,又如此異於常理。
那段時間沈辭彷彿行屍走肉,頭髮白了一半,整夜整夜地失眠。
來看我時卻又故意表現得輕鬆,戴着帽子安慰我別怕。
但奇蹟並沒有發生。
死之前,我藏了三條項鍊,僱人每年告訴沈辭一個地址:
「老公,這是我最喜歡的項鍊,記得每年都燒給我哦,我在地下也要美美噠。」
我用這條承諾,制止了沈辭無數次自殺的想法。
沈辭因爲對我的愛而頹廢消沉和絕望。
也因爲對我的愛努力堅持和振作。
三年後,劇情裏命定的女主角蘇桑桑出現。
女主會用愛和溫柔治癒他。
將沈辭從過去救贖出來,開啓之後的甜寵劇情。
最後那條項鍊不需要再找到。
我也註定會被忘記。

-3-
我飄蕩在蘇桑桑身後。
劇情裏的女主長着一張漂亮清純的臉。
我聽見她正對着空氣抱怨:
「系統,你確定沈辭喜歡我?每天臉都冷得像冰塊,搞得我好像他的仇人似的。」
有道冰冷的機器音響起,應該就是蘇桑桑口中的系統:
「宿主你扮演的是小太陽角色,只要堅持主動就能軟化男主的心房,記得明天給男主送早餐。」
蘇桑桑撇了撇嘴:「好吧,要不是爲了五千萬獎金,我纔不會接你這個破任務呢,天天上趕着熱臉貼冷屁股。」
「不過,沈辭長得帥又有錢,我還真的有點喜歡他,和他結婚度過餘生確實很不錯,還能分一半財產,相比起來,那五千萬都不算什麼了。」
我呆愣在原地。
系統?獎金?任務?這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一早,蘇桑桑果然帶了早餐去公司。
她笑得靦腆,顯示出一種少女獨有的清純。
沈辭有潔癖,往日裏生人勿近,此刻卻破天荒地接過了早餐。
不但如此,他還下達了命令,讓蘇桑桑這個實習生提前轉正。
是和當初對我完全不同的做法。
那時我們感情正濃,沈辭和我的上司是發小。
但沈辭也要求我遵守公司規定。
他說他相信我的能力,不想走後門讓我被人議論。
我無法分辨究竟是我的做法好還是蘇桑桑的做法好。
但很顯然,蘇桑桑在沈辭心中是有點特別的。
那天以後,蘇桑桑被破格提拔爲沈辭的私人助理。
兩個人幾乎每天都成雙入對。
工作時間一起喫飯,節假日一起去看電影。
所有人都能看出沈辭對蘇桑桑的特別。
員工們議論紛紛,都欣慰沈辭終於開始了另一段感情:
「咱們沈總真的很癡情,自從林小姐走了以後,幾乎是日夜住在公司,全部țùₐ心神都撲在了工作上。」
「那天我還很疑惑沈總爲什麼一直看窗外,後來我才知道,公司對面新開了一個連鎖店,那是林小姐生前最喜歡的蛋糕店,那天下午沈總心神不寧,一向嚴謹的他,籤錯了好幾份合同。」
「林小姐人很好,我記得每次來公司都給咱們點下午茶。」
「是呀,不過人還是要向前看,沈總願意走出過去,開始新生活,我們都爲他感到高興。」

-4-
沈辭搬出了我們的婚房,重新購置了一處別墅。
蘇桑桑站在鏡子前,面前擺滿了昂貴的衣服和包包。
她高興地一直試來試去:
「沈辭可真大方,剛確定關係就買這麼多東西,要是結婚,豈不是會更大方?」
系統:【宿主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嫁給沈辭的,到時候沈家家產一半都是你的。】
蘇桑桑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我當然相信你了,要不是你我現在還接近不了沈辭呢。」
說着說着,她又有些咬牙切齒:
「都怪林新柳那個賤人,死了還陰魂不散,要不是她,我早就和沈辭結婚了,還什麼按照習俗,三年不能結婚,我呸!」
我和沈辭結婚那天。
司儀問新郎是否一輩子對新娘忠心不變?
沈辭當時很認真又嚴肅地點頭說願意。
但其實那天晚上,我悄悄和他約定了時間:
「老公,要是我死了,三年,三年就好了,老公,我不要一輩子。」
我不知道是真的習俗,還是沈辭記住了當ţū́ₗ晚的約定。
但無疑,這樣的結果是好的。
沈辭命定的女主角出現了,我也沒有讓他許下不能實現的諾言。
沈辭頹廢三年,已經很對得起我了,之後也應該開始新的階段。
此後餘生,陪在他身邊的,應該是蘇桑桑。

-5-
蘇桑桑生了會兒悶氣,又高興起來:
「不過,好在三年馬上過了,系統,這次你可要繼續幫我,我要漂漂亮亮嫁人,當風風光光的林太太。」
【宿主放心,我連着三年被評爲最佳系統,保證不出一點差錯。】
蘇桑桑也很滿意,隨口誇讚:
「我當然相信你,當年林新柳那賤人查出胃癌一直積極治療,要不是你動了手段,說不定真死不了。」
系統語氣自得:
【我只是加速了她癌細胞的擴散速度,算不了什麼的。】
「嗯,做得不錯,也是奇怪,那個賤人怎麼突然開始定期體檢,明明按照劇情她直到晚期纔會發現……」
後面的內容我聽不進去了,腦子裏亂成一團。
那些字句不停地衝入我的腦海裏,讓我不受控制地頭暈目眩。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的死亡不是意外。
我早早查出了病情,本來應該能夠及時醫治。
是因爲這個系統故意插手,才導致了我最後的死亡。
我控制不住地撲上去。
想要抓住這害得我死亡的罪魁禍首。
但我忘了,此刻我只是一縷漂泊透明的魂魄。
只能眼睜睜看着我的手臂從蘇桑桑咽喉處穿過。
蘇桑桑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打了個噴嚏:
「該不會是林新柳那個賤人在地底下罵我吧,我還沒找她呢,早知道當時就不應該等劇情,見到她第一面就應該殺了她。。。。。。」
她未盡的話語消失在房門推開的嘎吱聲中。
沈辭穿着黑色大衣,身上是從室外帶進來的晚風。
他的眼眸極黑,看着人的時候像是一頭兇猛暴戾的野獸,讓人不禁心裏發寒:
「你剛纔在說什麼?」
沈辭突然問道。

-6-
蘇桑桑慌亂了一瞬。
反應過來她跟系統是在腦海裏交談,別人聽不見。
她親密地迎上去,語氣有些嬌嗲:
「沒說什麼呀,我在看電視,是電視的聲音。」
沈辭嗯了一聲,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
他打開手上拎着的袋子:
「你最喜歡的蟹粉酥,剛出爐的。」
蘇桑桑本來欣喜的面容僵住了,她努力露出一個笑:
「阿辭,你是不是記錯了,我不喜歡蟹粉酥。」
「是嗎?可我怎麼記得我們初遇就是因爲在甜品店?」
沈辭性格冷漠,蘇桑桑靠在甜品店偶遇和他認識。
又裝作自己也愛喫蟹粉酥,和沈辭拉近距離。
但蘇桑桑沒放在心上,畢竟當時都是系統給她設計的劇本。
沈辭說:「不要因爲我回來晚置氣,不想喫就算了。」
我飄到了沈辭身邊。
仗着他看不到我,小心翼翼地湊到了那份蟹粉酥旁邊。
我不知道蘇桑桑喜不喜歡。
但我是極喜歡的。
我和沈辭談戀愛的時候。
每次吵架,他都會買一份蟹粉酥回來。
他身材高大,長得也兇,手上淡黃色的袋子和他格格不入:
「青青,今天能不能原諒可惡的沈辭呢?如果不可以,那我明天再來問。」
我去世後,他用粗糙的手指拿起畫筆,畫好又燒給我。
但自從蘇桑桑出現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了。
沈辭的手不再拿起畫筆,我的蟹黃酥也給了別人。
我突然有些生氣,說:「蟹黃酥是世界上最難喫的東西,我一點也不喜歡。」
接着泄憤似地揚手向沈辭的肩膀打去。
但此刻沈辭突然轉過了頭,於是我的手掌便扇在了他的臉上。
明明應該聽不到我說的話,明明應該感覺不到我的動作。
但沈辭的眼睫毛顫了顫,突然直直看着我:
「爲什麼不喜歡了,是還在生氣嗎?」
兩雙眼睛驀然對視,我僵在了原地。
我幾乎以爲沈辭能看到我,但此刻背後傳來了蘇桑桑的聲音:
「阿辭,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晚飯喫多了喫不下……」
原來是在問蘇桑桑啊。
我的心落了下來,但心裏又忍不住升起些傷心。
系統提醒蘇桑桑:「宿主,你海鮮過敏,已經達成目的了,以後就不要碰蟹黃酥這種東西,找藉口避開。」
蘇桑桑隨意地嗯一聲。
我想告訴沈辭是蘇桑桑和她腦海裏的系統害死了我。
我的病其實是可以治好的,我們本該攜手一生的。
可沈辭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
最後一次入夢機會,被我用來問了那條項鍊。
而沈辭給我的回答是沉默。
三條項鍊的作用已經達成,命定的女主也已經出現。
作爲曾經最親密的人,我自然能看出沈辭對蘇桑桑的特別。
我突然有些迷茫了,死了三年的白月光還是白月光嗎?
沈辭如果知道系統的存在,知道我當時病情惡化的原因。
究竟是能夠讓真相大白。
還是在沈辭逐漸好轉的人生徒添麻煩呢?

-7-
蘇桑桑從浴室出來,換了一身性感睡衣。
她媚眼如絲,手指親密地擦過沈辭的胸膛。
這是每個男人都懂的曖昧邀請。
但沈辭卻推開了她的手腕:
「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我睡書房。」
蘇桑桑氣得直跺腳,但只能眼睜睜看着沈辭離開。
而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依舊是這樣的藉口。
蘇桑桑終於忍不住了,她讓系統給沈辭下了藥。
但就在她費盡心思將沈辭騙進房間之後。
沈辭迷濛的眸子裏倒映着蘇桑桑清純年輕的面容。
他抬起手,溫柔地撫摸着蘇桑桑的臉頰。
蘇桑桑有些嬌羞,閉上眼睛正要吻上去,卻聽到了沈辭慢慢地喊出了兩個字:「青青。」
蘇桑桑發了好大的火,出來後將客廳砸了個粉碎。
她長着一張很漂亮的臉,膚色白皙,睫毛翹起顯得很是天真。
也是一張和我有八分相似的臉。
沈辭不是好接近的人,只是偶遇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是因爲這張臉,才讓沈辭第一次見到蘇桑桑便失了態。
蘇桑桑何等心高氣傲。
明明靠着這張臉走捷徑,很快拿到沈辭女朋友的身份。
但在曖昧親密之間,被人當成替身,依舊讓她咬牙切齒。
她用了無數難聽尖銳的語言咒罵我。
我的長相被她說是狐媚,我的身材被她罵是下賤。
系統安慰她:
「宿主別生氣,現在男主還沒ţū́₍有徹底愛上你,等結婚後,我就把你的臉慢慢變過來。」
蘇桑桑情緒穩定了些,突然冷笑一聲:
「不用,我不相信我還爭不過一個死人。」
沈辭意識模糊,但力氣很大,蘇桑桑根本無法近身。
最後,系統給沈辭打了一針麻醉,放倒在了牀上。
蘇桑桑將牀鋪弄亂,營造出兩個人已經發生關係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蘇桑桑紅着眼眶,也不說話,就一個勁地哭。
沈辭沉默了很久,開口:
「我會對你負責的,明天我就帶你回沈家商量結婚的事情。」
沈辭這人一諾千金,答應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
蘇桑桑高興起來,抿着脣笑:「都聽你的。」
「還有阿辭,不要叫我茵茵了,其實我有個小名,只有親近的人知道,我也想讓你這樣叫我。」
沈辭問:「是什麼?」
蘇桑桑嬌羞起來:「嫋嫋城邊柳,青青陌上桑。」
「阿辭,你可以叫我青青。」
臥室內安靜下來。
我躲在窗簾後,靜靜看着前方親密的人影。
在聽到沈辭決定結婚的那一刻。
我的雙腳便開始透明起來。
孟婆姐姐告訴我,三年無法投胎是因爲我有心願未了。
我放不下沈辭,希望他能重新開始新的感情。
這次送我上來,便是我所等待的終於要來了。
蘇桑桑殺了我,又代替了我的位置。
而如今,就連我的名字也要搶了去。
長久地寂靜後。
沈辭的聲音穿透空間,一字一頓,清晰得可怕。
他說:「青青,再等等,再等等我,好不好?」
是在讓蘇桑桑等結婚嗎?
他們結婚那天,應該就是我徹底消散的時候。
我偏過頭捂住耳朵,不願意再聽下去。

-8-
晚餐時,沈辭親自下廚做了一碗湯。
蘇桑桑欣喜地接過,但只聞了聞臉色便難看起來:
「阿辭,我最近胃口不好,還是你喝吧……」
那是一碗海鮮湯,奶白的湯色,混雜着細碎的蔥花,香氣逼人。
沈辭眉眼冷淡下來:
「是還在爲早上的事情生氣嗎?我說了我會負責,你應該相信我。」
蘇桑桑還要說話,沈辭打斷她:
「不要再用不喜歡搪塞我,你也不想我們剛發生關係就吵架吧,乖,這碗湯是我給你的賠罪。」
那碗湯最終被蘇桑桑抖着手嚥下。
她不能說自己過敏,不然初遇就是在說謊,心機深重。
男主是劇情的中心,系統可以幫助蘇桑桑,但對男主出手會受到排斥。
它因爲對沈辭下藥,耗費了大半力量,陷入沉睡。
那晚,蘇桑桑因爲那碗湯直接進了醫院。
性命無憂,但那張臉因爲嚴重過敏,直接紅腫發脹,甚至潰爛一片,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
沈辭拒絕讓醫院使用止痛藥,他說這會影響病情恢復。
蘇桑桑躺在病牀上,幾次醒來,又硬生生疼昏過去。
再次醒來以後,她拿着鏡子恐懼尖叫,發了很大的火。
沈辭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像是沒看到那恐怖的面容。
他沒有追究蘇桑桑騙他喜歡蟹粉酥的事情,反而說:
「桑桑,我確定你是愛我的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娶你,一定讓你做沈太太,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
蘇桑桑顧不上憤怒自己毀容了,沒了容貌,她必須抓住權勢。
她連忙點頭:「我自然是愛你的,世界上我最愛你了,阿辭,你可一定要娶我。」
消失的地方已經從腳腕上升到了小腿。
我躲在門後,看着沈辭柔聲軟語地安慰。
輕風吹起了窗邊的紗簾,也吹動了沈辭的額髮。
我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陽光晃了眼。
剛纔,怎麼似乎看到沈辭在笑呢?

-9-
幾天後,蘇桑桑出院。
她撒嬌着讓沈辭抱她上車,沈辭沒有拒絕。
但或許是早晨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有些溼滑。
沈辭用的力氣有些過大,抱得有些太高。
蘇桑桑臉一抬,車頂恰恰好撞到了她潰爛紅腫的臉頰。
她疼得大叫一聲,身子一歪,直接滾到了地上。
昂貴潔白的連衣裙,夾着地面的泥土污水滾了兩圈。
蘇桑桑好像瞬間變成了一塊抹布,骯髒又醜陋。
沈辭看了一會兒,像是才反應過來。
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狼狽的蘇桑桑,語氣輕飄飄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回家嗎?」
蘇桑桑疼得齜牙咧嘴,扭曲着身子爬起來。
紅着眼眶,委屈地看着沈辭,小聲地哭。
只是,若是之前清純漂亮的模樣,哭會顯得天真,惹人憐愛。
而現在,她滿臉潰爛,渾身污泥,哭起來只會顯得醜陋,讓人嫌惡。
她撲上來嗚嗚哭着求安慰時,沈辭側身避開了:
「去見客戶,不方便接觸。」
他笑了一下,像是開玩笑般:「畢竟你現在髒得像只地溝裏的老鼠。」
沈辭讓保鏢帶她回去,說自己有事要去公司。
就在他快要上車的時候,從角落裏突然衝出來一道人影:
「沈辭,殺了她,殺了她。」
那人散亂着頭髮,穿着洗白髮舊的衣服。
幾步便衝到了沈辭面前,她緊緊抓住沈辭的手。
突然轉過身,指着蘇桑桑,聲音尖銳,滿含仇恨:
「是她,是她殺死了林新柳。」
「沈辭,你要爲新柳報仇!」

-10-
衝出來的女人我認識。
或者說,這世界我唯二放不下的人,一個是沈辭,一個便是她。
許知意,我們在一個孤兒院長大,又考上同一所大學。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此時的許知意麪色憔悴,但一雙眼亮得驚人:
「就是她,病房裏的那根頭髮就是她的!」
我在查出胃癌後,便積極接受治療。
許知意大學學的是醫,我便是在她工作的醫院。
剛畢業的小姑娘意氣風發,對着我眨眼:
「新柳你放心吧,胃癌早期就是個小毛病,我保證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大不了我去搖人,我的導師師兄可都是業內大拿,超級牛的。」
但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承諾沒有做到。
那天醫院大停電漆黑一片,等再亮起燈時,我便已經生命垂危。
短短幾小時,癌細胞便擴散到了全身。
那天死亡的不僅是我,還有許知意和沈辭所有的精神氣。
沈辭從此消沉酗酒,晝夜顛倒,幾次被送進醫院搶救。
許知意從此瘋了一樣地學習,短短几年就成爲了新起之秀。
沒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只在我的枕邊找到了幾根頭髮。
那髮絲微卷,細長,整體呈現一種深紅色。
不是醫院任何人的頭髮。
三年後,許知意發現了沈辭身邊的蘇桑桑。
那張與我八分相似的臉,和一頭深紅色的長卷發,引起了她的注意。
於是她偷偷拿到了頭髮和三年前我病房內的頭髮進行對比:
「沈辭就是她,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但新柳的死絕對和她脫不了關係。」
許知意眼眶微紅,語氣尖銳,透出一股恨意。
蘇桑桑被這樣指控,臉色瞬間蒼白。
我聽到她在腦海裏瘋狂呼叫系統。
但沒有回應,系統最少還要一天才能結束休眠。
她張了張口,想反駁,但誰都能看出她臉色的慌張。
第一時間的反應騙不了人,蘇桑桑心虛了。
許知意上去就是兩巴掌,接着轉頭去看沈辭:
「你看,她連狡辯都無法狡辯,就是她害死了新柳,只要一個小時,我保證從她嘴裏撬出所有真相!」
我轉頭想看沈辭的表情。
我沒能說出Ŧű̂³口的真相被許知意說出了。
沈辭是會震驚、憤怒,還是難過呢?
但我想象的都沒有,沈辭面色平靜,幾乎算得上是毫無觸動:
「你有證據嗎?就這樣污衊我的女朋友?」

-11-
這句話一出來,許知意臉上的恨意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沈辭。
蘇桑桑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
抹了把眼淚瞬間藏到了沈辭背後。
許知意不甘心,拿出來一張紙:「這是 DNA 鑑定,我沒有騙你,那些頭髮就是……」
但沈辭打斷了她:
「我怎麼能相信這鑑定一定是真的,你醫生,有關係,造一份假的報告很容易。」
這句話裏的維護太明顯了。
蘇桑桑本來蒼白的臉色紅潤起來,輕蔑地看了許知意一眼:
「哪裏來的瘋婆子,阿辭,我們還是快走吧,別又被狗咬了……」
沈辭帶着蘇桑桑離開。
許知意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突然衝着兩人的背影喊:
「沈辭,你這種薄情寡義、狼心狗肺的人會下地獄的!」
沈辭本來已經快要上車,卻停了下來。
他側過了頭,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只聽到了一句很輕的,被風吹過來的三個字:
「我知道。」

-12-
那天以後,蘇桑桑越發囂張了。
不僅問沈辭要各種奢侈品,還在公司擺足了女主人的樣子。
而一向低調自制的沈辭卻破天荒地滿足了她所有的要求。
蘇桑桑洋洋得意:
「系統,沈辭現在可是愛我愛得無法自拔,我看呢,這個任務沒你說的那麼難。」
系統卻顯得有些不安,他提醒蘇桑桑:
「宿主,還是小心爲上,你收斂一些,等真正結婚,才能算任務完成。」
蘇桑桑嗯了一聲,但看起來很是敷衍。
她不但沒有收斂,還在公司大力欺辱員工。
逼着員工加班,卻又剋扣加班費。
又羞辱他們說是牛馬,拿了工資就該給公司當狗。
儼然一副已經將公司當做她所有物的模樣。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偷偷在她的飯菜裏撒了海鮮粉。
蘇桑桑當天下午就開始過敏,本就沒好的臉又重新潰爛。
她崩潰地大叫,讓人送她去醫院。
但沒有人動,大家拖延着時間,又專門找了堵車的路。
等送到醫院時,蘇桑桑已經疼了三四個小時,直接昏厥過去。
醒來時,她向沈辭委屈地哭,咬着牙要開除那些員工。
但沈辭只是語氣淡淡:「至於嗎?一點小傷就這樣要死要活,桑桑,你怎麼如此軟弱和心胸狹窄呢?」
依舊是沒有麻醉,沈辭說他不喜歡嬌氣的女孩。
只有我知道沈辭說謊了。
大學軍訓還沒開始,沈辭就想幫我請假。
我體質雖然不算太強健,但軍訓還是能夠應付的。
而且我也不想請假,顯得跟大家格格不入。
只有沈辭,看着我曬紅的胳膊憂心忡忡。
他買回了幾乎所有牌子的防曬霜。
一個個試,最後挑出最好的監督我每天都塗。
有一次太陽實在太烈了,我腦袋發暈,最終還是請了假。
在醫務室醒來時,我看到沈辭在角落悄悄掉眼淚。
我歪頭看他,他也不理我,一說他眼睛紅了他就急。
我甚至從他手機裏找到了一大堆求雨的圖。
有的很荒謬,是說半夜十二點在窗前跳一段亂七八糟的求雨舞。
沈辭那樣高傲好面子的人,竟然跳了。
那段視頻在校園網瘋傳,着實讓沈辭大大丟了臉。
我看着視頻笑的時候,沈辭耳朵有點紅:
「聽說很靈我就試了,青青,你性格倔,我很喜歡很欣賞,但也會有一點點心疼。」
我逗他:「哼,竟然只有一點點。」
沈辭的眉眼耷拉下來:「對不起,我說謊了,是很心疼,非常非常心疼,青青,我最心疼你。」
所以,沈辭不是討厭嬌氣的女孩。
在他眼裏,我比誰都嬌氣,也比誰都讓他覺得憐愛。
他只恨自己做得不夠,只恨自己無能爲力。

-13-
消失的部分已經快要到達我的腰部。
我飄在許知意身後,想要再看看我這個最好的朋友。
許知意來到了我的墓碑前。
她拿了很多東西,有鮮花,有食物,還有一大堆紙幣。
她將一個半米寬的紙紮大別墅燒給我,邊燒邊絮絮叨叨:
「柳啊,到地下了也要住大房子哦,我還帶了最新款的手機、平板,也不知道地下聯不聯網,我下次再給你燒個路由器……」
我捂着嘴笑,即便知道許知意聽不見。
但還是在她耳邊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我還要掃地機器人、大電視,還有我沒追完的小說,都記得給我燒哦。」
說着說着我又難過起來。
這次靈魂消散,我應該就會去投胎了,即便燒了我也用不上。
許知意燒完之前,又給我燒照片:
「布丁又長胖了一些,自從你走了,它最喜歡那款罐頭,他是徹底不喫了,隔段時間就窩在門口不動,它是想你了,總覺得你會突然出現帶走它呢。」
布丁是我撿的流浪狗。
從巴掌大一點點養到了半人高。
我死後,沈辭又一次在浴缸裏自殺,是布丁闖了進來,把人從水裏叼出來的。
許知意邊抹眼淚邊罵:
「沈辭個狗東西,說不養就不養了,他不養我養,我還不信了,離了他,我難道不能把布丁țųⁱ養得白白胖胖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爲什麼。
布丁對蘇桑桑有着很大的警惕,只要靠近就衝她吼叫。
有一次沈辭不在家,蘇桑桑找了人把布丁的腿打斷了。
她冷笑着,罵布丁是跟主人一樣的賤東西。
她對沈辭撒謊,說是布丁貪玩從陽臺上掉了下去。
沈辭沒說什麼,當晚就把布丁送到了許知意家裏寄養。
幾天後,一輛轎車突然失控將蘇桑桑撞得大腿骨折。
疼得她滿臉冷汗,醫院躺了將近一個月。
我當時想,惡有惡報,老天爺都看不過去,蘇桑桑活該。
許知意又嘮嘮叨叨說了很久。
天色暗了,她反倒安靜下來:
「新柳,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我搖着頭張開手臂,想要抱一抱她。
但我做不到,手臂仍舊穿透了身體。
許知意低垂着眼,有水光一顆顆落在地面砸出水花:
「我不該大學逃課,也不該嫌苦嫌累,偷奸耍滑。」
「我治不好你的身體,對你的病情無能爲力,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新柳,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如今連給你報仇都報不了。」
她抬起紅腫的眼睛,語氣沙啞:
「新柳,你多恨我一點吧,」
「要是我能夠再強大一點就好了。」
我抬手爲許知意擦去眼淚,一點一點極其認真:
「不,知意,我爲你感到驕傲。」
「你是全世界最棒的醫生,也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14-
結婚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蘇桑桑爲此大發雷霆,但又沒辦法改變天氣。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戴着昂貴的珠寶。
但婚紗從車上下來時沾染了污泥。
手鍊被不知道哪個小孩撞上來偷偷搶走。
她精心編制的髮型也被不知道的人蹭到扯亂。
等到站在宣誓臺上,蘇桑桑顯得有些狼狽。
禮儀大聲念着誓Ŧů⁾詞,蘇桑桑面容嬌羞,就要壓抑不住脣角說我願意。
就在這個時候,沈辭突然暈倒,瞬間大廳亂成一團。
結婚典禮倉促終止,甚至沒有交換戒指。
沈辭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
蘇桑桑急得一直跺腳:
「系統,你快出來救一救沈辭呀,我今天必須結婚,必須要當這個沈太太!」
系統給沈辭開始輸送能量,但沒有任何回應。
蘇桑桑催它:「你把備用能量全部給他呀,還在等什麼?」
系統有些猶豫:【如果全部給出去,我就會現形,而且沒有自保之力,到時候要是有人對你不測……】
蘇桑桑打斷它:
「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屋內屋外全是沈家的保鏢,沈辭這麼愛我,如果我能救了他,他不知道要怎麼感激我,到時候何止是一半家產,沈辭恐怕要給我當一輩子狗,死心塌地愛我。」
系統還是有些不安。
蘇桑桑有些急了,開始威脅:「你快點呀,不然這個任務我不做了,到時候你任務失敗也會被懲罰!」
系統沒辦法,開始抽取所有的能力全力救治沈辭。
能量耗盡以後,一團藍色的光團出現在了病房內。
而就在這一刻,病牀上的沈辭突然睜開雙眼。
他手上拿起一個東西,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突然站起來,極其迅速地將這團藍光關進了盒子裏。
系統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但這個盒子是由特殊的材料製成,它瘋狂碰撞也撞不出來。
蘇桑桑呆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就往屋外衝去。
但門口站滿了身強力壯的保鏢。
幾秒後,她被人捆着胳膊,蒼白着臉丟了進來。
沈辭走到她面前,往日裏溫和縱容的表情全都不見。
他臉色冰冷,一雙眼極黑,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緊緊盯着蘇桑桑,聲音啞到了極點:
「說吧,這所謂的系統是什麼東西,你們又是如何,」
他語氣頓了一下,才說:
「欺負我的愛人的。」

-15-
原來每本書完結後,都會形成新世界。
而主角就是所謂的氣運之子。
系統這種東西,更像是一種寄生物。
靠着吸食主角身上的氣運而生。
劇情完成得越完整,主角的氣運越盛,系統獲得的好處也就越多。
本來這算是一種生活方式。
但因爲一些意外事件,比如原著爛尾、人設崩塌等等。
與之形成的世界就會慢慢變成普通世界。
主角變成普通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氣運。
這是新舊交替的正常輪迴。
但系統並不願意放棄到手的利益。
他們選擇自己綁定一些人做任務,給他們人設。
假裝劇情延伸,從而維持主角劇情不崩塌,繼續吸食氣運。
而我們所在的世界,本來應該變成普通世界。
沈辭不再是男主,而和我正常結婚相愛的。
但系統爲了利益,綁定了蘇桑桑,給了她女主的人設。
我的存在就顯得礙眼了。
於是它夥同蘇桑桑,一起用胃癌殺了我。
系統聲音古板:「之後的劇情其實是我設計的,我需要男主更加強大,繼續走劇情,這樣才能給我更多力量。」
【不止是喜悅,男主的痛苦,不安,絕望,都是我的力量來源。】【林新柳死了的這三年我吸收夠了能力,但還是不滿足,於是又繼續找了蘇桑桑,開始新的掠奪計劃。】
沈辭察覺到了我的死不同尋常之後。
就開始暗中觀察,收集信息。
之後他設立了科技公司,學習各種知識,大力招攬人才。
半年前,他依靠設備開始能聽到系統的聲音。
一週前,實驗成功,系統被引誘出來,然後被研製的抓捕器徹底困住。

-16-
沈辭用機器模擬出了胃癌的痛苦。
將蘇桑桑綁在機器上,晝夜不停的感受。
病情最難熬的時候,我疼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覺。
沈辭過來的時候,我還要裝作輕鬆的樣子:
「哎呀,小小胃癌,不過如此。」
我不想讓沈辭擔心,也不願意讓他難過。
但我忘了,真正愛你的人會注意到你所有細微的表情。
我裝作輕鬆的樣子,沈辭就也裝作被我騙過。
可晚上,我被噩夢驚醒,看到了牀邊落寞的身影。
沈辭偏着頭,在無聲無息地哭。
那雙黑色的眼睛沒有一點神采,眼裏的哀傷幾乎快要溢出來。
我這才知道,他整晚整晚守在我的牀頭,幾乎失眠。
我不願意回想沈辭那天的表情,只要想起來就痛得呼吸不暢。
後來我發現了醫生給沈辭開的藥。
主治抑鬱、軀體化,以及嚴重的自殺傾向。
那些藥甚至沒拆封,沈辭根本沒有治,或者說不想治。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我將布丁塞進沈辭的胸口,歪着頭笑:
「以後你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小狗哦。」
沈辭握着我的手糾正:「是我們,我們一起照顧。」
我笑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老公,我們玩個遊戲吧,我藏起來三條項鍊,是我最喜歡的,由設計師設計的獨一無二的款式。」
「老公,每年都會有人來給你一個謎題,讓你解出地址,你這麼厲害,肯定能找到。」
沈辭像是察覺ţū́ₕ到了什麼,眼睫毛顫了顫。
我繼續說,語氣輕鬆:
「對了,記得燒給我哦,每年忌日,我在底下也要美美噠。」
「這是我最後和你的約定,老公,你可不要毀約哦。」
那天下午的陽光應該是很烈的。
沈辭緊緊抱着我,我的脖頸處一片溼潤。
水珠沾溼了我的肩膀,又順着我的鎖骨一路下滑。
很久,我聽到了沈辭沙啞的回答:
「我會努力做到的,青青。」
因爲這輕飄飄的努力兩個字,
沈辭看遍了全國的醫生,喫遍了各種治療精神的藥。
他的手腕處遍佈小刀割出的疤痕。
在水裏溺水了七次,故意撞向馬路九次。
無數次站上樓頂,又被這道承諾狠狠拽回。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爲我報了仇,解開了心中的疑雲。
沈辭顯示出難得的輕鬆,神色像是有些釋懷。
可我看着他舒展的眉眼,心中竟是隱隱的不安。

-17-
蘇桑桑被那個機器綁了半個月。
等放下來時,面色慘白,幾乎瘦成了皮包骨。
她的精神已經被無窮無盡的病痛折磨得崩潰。
身下失禁,滿身的臭味和骯髒。
對於曾經傲慢愛漂亮的她,簡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她爬行到沈辭身邊,哭着求他心軟,給一個痛快。
沈辭臉色漠然:「當初你又何曾對青青心軟過?」
蘇桑桑絕望地又被綁上了機器。
在第七天,機器照常運轉,蘇桑桑在胃癌的折磨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系統被徹底分解研究,破解出了它的核心。
沈辭坐在我的墓碑前,就像是一座雕塑,很久沒動:
「青青, 我終於知道當年你爲什麼拒絕我了。」
他撫摸着我的墓碑, 眉眼溫柔。
就像是當初愛憐地撫摸我曬紅的臉頰。
周圍寂靜,慢慢響起了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
沈辭眼眶通紅,像是沒有發現自己哭了,語氣很輕:
「我蠢笨, 遲鈍,無能,連自己最在乎的人都ṱŭ̀¹保護不了。」
「許知意說得對,我這種人就應該下地獄。」
我想告訴沈辭,我從來沒這樣認爲過。
沈辭聰明,敏銳,強大。
他當年將我從火場裏救出, 又鼓勵我工作創業。
我是個孤兒,性格又孤僻, 他是世界上僅剩的幾個對我最好的人。
但沈辭聽不到我的話,他眼中含着化不開的哀傷:
「青青,我的愛對你是負擔,對不對?」
「我殺了蘇桑桑, 摧毀了系統,但到最後, 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如果還有下輩子, 不要遇到我了。」
沈辭拿出了刀割向了脖頸, 而這次沒有承諾可以阻攔他了。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沈辭用系統核心製造出的機械聲音:
「三秒後輸送, 請宿主閉上眼睛,三, 二, 一, 世界重置已完成。」

-18-
豔陽高照, 繁花盛開。
我睜開眼睛, 從課桌上爬起,午休結束。
「林新柳, 放學後去打羽毛球呀。」
後桌的女孩叫我, 我答應了一聲。
班主任走進來,問班長要參加競賽的名單。
我伸了個懶腰, 開始低頭做題。
好的環境,好的教育, 一分一秒都要抓住,這是我的機會也是我的機遇。
放學後,我揹着書包,被後座拉着一起向門口走去。
抬眼看到身邊空着的位置, 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似的。
街上的音響放着音樂, 飄過來。
「你往前走,不要回頭。
上天讓你錯過誰都有理由,
…….」
後桌興高采烈地跟我講着昨天看的電視劇,轉頭看向我,驚訝地叫了一聲。
「哎,林新柳,你怎麼哭了?」
我疑惑地摸向自己的臉, 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可能是風吹的吧。」
我被拉着繼續向前走,歌聲緩緩飄遠,逐漸消失不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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