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沉浮

我死在了嫁給林澤森的第一年。
在大火裏,我給他發消息:「澤森,家裏起火了。」
他冷冰冰地回我:「你先滅火,我在開會。」
我看着一個女人剛剛給我發來的照片,苦笑了一聲。
我心灰意冷地死在火裏,老天卻讓我重生回到了十年前。
當新轉來的林澤森被老師安排到我身邊時,我舉起手來:「老師,我想和女生同桌。」

-1-
「老師,我想和女生同桌。」
就在班主任把林澤森的位置安排到我身邊的時候,我舉起手來。
這一舉動換來的是同學們交頭接耳的聲音。
班主任拍了拍講臺,示意同學們安靜後才問我:「爲什麼?」
因爲林澤森在跟我結婚後的第一年,爲了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讓我死在了火裏。
是的。
我重生了。
重生在認識林澤森的這天。
十年前,林澤森成爲我同桌那天,我和班上所有女生一樣小鹿亂撞。
從此就開啓了我漫漫追夫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他。
最後卻落得那樣一個慘死的下場。
再來一世,我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因爲我想好好學習,他長得這麼好看,我定力不好,怕會分心。」我義正詞嚴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老師可能也沒想到我會說得這麼直白,愣了一下。
最後還是給我換了個同桌。
「你這招欲擒故縱用得不錯。」新同桌顧沉南將書包往我旁邊的桌子一扔,Ţŭ̀⁺朝我挑了下眉。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關於他的信息。
依稀記得好像是個體育生,很少會來上課。
「什麼欲擒故縱?」
顧沉南在我身邊坐下,歪着頭看向被女生們包圍的林澤森:「你喜歡那小子。」
我一愣。
也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林澤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穿着白襯衣的後背挺得很直。
還是我當年喜歡的模樣。
「我不喜歡。」我連忙收回目光,開始收拾自己桌上的書。
顧沉南突然回過頭來,湊近我。
他盯着我很久,就在我皺起眉時,他說:「你說謊。」
「喜歡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

-2-
顧沉南說得沒錯。
我還是喜歡林澤森,在看到他站在講臺上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但那只是十年的喜歡,殘留下來的一點慣性心動。
我更愛我自己。
顧沉南果然是個體育生,一天幾乎只會來上兩節課,很多時候我身邊都沒有人。
這真的成全了開學那天我說的話,開始認認真真地學習,也真的淡掉了對林澤森的喜歡和關注。
一個學期過後,我的成績居然爬到了第二名。
緊跟在林澤森後面。
一時間,我成了同學們口中最能與林澤森般配的人。
「你怕什麼?她根本不喜歡林澤森,他們班的同學都說他們二人水火不容。」這是課間我在廁所裏聽到的。
隔壁傳來細細的啜泣聲。
說話的那個人繼續道:「你別擔心,你這麼好看,林澤森遲早會喜歡你的。」
真的是溫柔又貼心。
「再說了,我還聽說宋婕喜歡的是顧沉南。」
哭聲突然停了,一個女聲細聲細氣地問:「真的?」
「真的,你也不相信是吧,顧沉南那樣的人都有人喜歡。」
???
我忍無可忍,提了褲子就站起來。
「我的確是不喜歡林澤森。」我一腳踹開隔壁間的門,對裏面嚇到的兩個人道,「但我也不喜歡顧沉南。」
兩個人被我嚇得不敢說話。
我轉身就要走,又停了下來:「還有,顧沉南不是什麼那樣的人,他比林澤森好一萬倍。」
說完這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廁所。
一回到教室,看到上節課還不在的顧沉南已經坐在了位置上。
他轉了轉手中的筆,朝我揚了揚眉:「喲,誰惹你了?」
我搖了搖頭。
至少這樣的他,應該不會無動於衷地看着我死在火裏。

-3-
我和林澤森因爲成績優異又長得不錯,同時被選爲了學校代表,代表學校去市裏參加演講比賽。
一路上,我處處避免和他單獨地相處。
直到在演講比賽的後臺,他站在我身後,低聲地問我:「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討厭我?」
我沒想到他會主動地跟我說話。
「宋婕。」見我沒說話,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這是我重生後,第一次聽到他叫我的名字。
真的很好聽。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後才轉頭看他。
「我討厭長得好看又成績好的人。」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出來。
「這個理由不成立。」他笑着看我,「你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沒人會討厭自己。」
上一世,他從沒這麼看着我笑過,哪怕是在婚禮上。
而且他說錯了。
是有人會討厭自己的。
「下面有請二中的宋婕進行演講。」沒等我再說什麼,前面主持人就報出了我的名字。
我挺直後背,接過話筒走上演講臺。
不過幸好,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以前我一直追在林澤森身後,從來沒上過這麼大的舞臺。
重活一世我才發現,除了林澤森,還有很多我更應該去追求的東西。
「喲,這不是同桌嗎?」一出了演講場館,我就碰上了顧沉南。
他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林澤森,又意味深長地看我。
「你怎麼在這兒?」我怕他亂說話,連忙上前拉着他就走。
他一邊任由我拉着走,一邊回頭看伸手的林澤森,吊兒郎當地問我:「這麼心虛啊?」
我白他一眼。
心虛你個大頭鬼。
「你來得正好,我不想跟林澤森一起回去。」

-4-
顧沉南是游泳隊的隊員。
我坐在偌大的體育館裏,第一次看他比賽。
他穿着泳褲站在起跳臺上,遙遙地朝我看來。
我好似看到了他那痞子一般的表情,隨着一聲槍響,他扎入水中。
這一刻我才發現,他好像比林澤森還要好看。
最主要的是,他還有林澤森沒有的胸肌和腹肌。
才十七歲。
就練得如此紮實。
我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的東西,回過神來時,顧沉南已經第一個游到了終點。
他痞裏痞氣地朝我揮了揮手。
嗯。
果然是比林澤森好一萬倍。
我演講完後,丟下林澤森跑去看顧沉南比賽,和顧沉南一起回學校的事很快地就傳遍了。
林澤森的那些迷妹對我是越來越沒敵意。
但我忘了,顧沉南也不是個善茬。
「你就是宋婕?」我在放學路上被人堵住了去路。
眼前一羣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混混。
我睜眼說瞎話:「我不是。」
領頭的女生問旁邊的女生:「搞錯了?」
就在她們還在討論的時候,不遠處的林澤森叫了我一聲:「宋婕。」
……
他有病。
他真的有病!
上一世害死我還不夠,這一世還來!
領頭的女生嗤笑了一聲。
「敢騙我?」她朝我走了兩步。
我往後退兩步。
林澤森這時候也發現了不對勁,朝我走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他輕斥了一聲。
大哥!這不是更能惹惱她們嗎!
領頭的女生回頭看了他一眼,挑眉:「還有護花使者?」
狗屁護花使者。
很快地,我和林澤森就一起被逼到了牆角。
「你們想幹什麼?」就在我以爲我們會遭到一頓毒打的時候,一道痞氣十足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
我剛一抬頭,就看到顧沉南從牆頭跳了下來。
「沉南。」領頭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
顧沉南看她一眼:「你知道的,我不打女生。」
這就是學校裏很多女生不喜歡顧沉南的原因。
他是個會打架的混混。
這在一個重點高中,是件不怎麼光彩的事。
「下次再這樣對我同桌,」顧沉南將書包搭在肩上朝我走來,「那就不保證了哦。」
一羣人聽完,一句話不敢說全都散了。
看看。
看看人家。
這纔是護花使者!

-5-
「好歹我也救了你,你不謝謝我?」
顧沉南單肩揹着包慢悠悠地走在我身後,語氣有些不善。
他的不善不是對我。
我一回頭就看到了身後的他和林澤森同時停下了腳步。
林澤森微微地皺起的眉頭也彰顯着他的不爽。
我瞭解他,他一直都很不喜歡像顧沉南這種小痞子。
不過跟我沒關係了。
「顧沉南,今天謝謝你。」我接下了顧沉南對林澤森的話,「我要早點回家,就先走了。」
原本還在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聽到我的話都轉頭看向我。
「我送你。」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
「宋婕,這是演講比賽的獲獎證書。」林澤森微微地皺起眉頭看了顧沉南一眼後,纔將手中的證書遞給我,「怕等會兒還有人找你麻煩,我送你回去吧。」
我接過證書,「不用」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顧沉南嗤笑了一聲。
他幾步走到我身邊來,攬過我的肩膀。
「林班長還是先保護保護自己吧。」
說完他痞裏痞氣地衝我揚了揚眉:「走,本大爺保護你。」
有些煩躁的我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
我一手肘頂在他的肚子上,掙開他就往家的方向走,揹着身朝他揮了揮手。
「不用了,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女王,有的是手段和力氣。」
背後傳來顧沉南震天的笑聲。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笑聲感染了,我也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
剛剛因爲林澤森的靠近帶來的厭惡、煩躁也煙消雲散。
小痞子也沒什麼不好。
以前是我被林澤森帶歪了。

-6-
一覺醒來,家裏突然燒起了大火。
我嚇得連忙下牀想跑,卻發現連大門都被火堵住了。
最後只能拿着溼毛巾躲去陽臺。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剛掛了 119 的電話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是林澤森和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在一起的照片。
我看着手機裏的照片,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恐懼感一瞬間好像被一盆冰水潑沒了。
「澤森,家裏起火了。」我給原本今天不該去上班的林澤森發去一條消息。
因爲他說不喜歡我在他工作的時候打電話過去,我就從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哪怕是現在,我還是習慣性地發了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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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才收到回信:「你先滅火,我在開會。」
開會?
我看着手機裏的那張照片,氣笑了。
漫天的大火朝我撲來,隱隱約約地我好像聽到了消防車鳴笛的聲音。
這時候突然有人從外面打開了門。
一束強光射了進來。
「宋婕,你再不起牀就要遲到了!」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我媽站在牀邊,一副奈何不了我的樣Ṭū́⁻子。
剛剛夢裏的情緒還沒消散,我坐起來就緊緊地抱住了她。
「媽媽,我做噩夢了。」很可怕很可怕的一場夢。
媽媽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睡懶覺就是會做噩夢,誰讓你睡懶覺。」
……
「媽,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哎呀,不好騙了。」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還好那場景只是一場夢了。
被我媽這麼一鬧,我心情舒暢了不少,乖乖地起牀,洗漱、喫飯就出門去上學。
只是沒想到我一出小區門就看到了顧沉南。
「顧沉南?」
顧沉南吊兒郎當地吐了嘴裏的泡泡糖,朝我揮了下手:「這麼巧?你住在這個小區?」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面走:「你也住這個小區?」
他搖頭,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後。
「我住在前面,要路過這裏。」

-7-
林澤森有病,我沒開玩笑。
「宋婕,這道題你會不會解?」一個課間,林澤森突然走到我的位置旁。
嚇了我一跳。
昨晚的夢還清晰地在我腦中,我是多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我做題的手沒有停一下,淡聲道:「不會。」
「你沒看怎麼知道不會?」
以前他真從來沒這樣過。
我停下筆,十分無奈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題。
哦。
就是我剛做完的題。
「不會。」我十分從容地把手裏有這道題的習題冊翻了一頁。
林澤森走後,我一側頭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睜着眼的顧沉南。
窗外的陽光落下來,剛好落在了他帶笑的眉眼上。
他不僅跟林澤森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性格,還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好看。
生機勃勃。
「你笑什麼。」我問他。
他眨了眨眼:「我只是覺得你這招欲擒故縱用得不錯。」
「這還沒到一年,他就乖乖地跑到你跟前了。」
我抄起手中的練習冊就往他腦袋砸了一下。
「你要是再敢亂說,我就撕了你的嘴。」我惡狠狠地舉起拳頭朝他揮了揮。
換來的卻是他肆無忌憚的笑聲。
他的笑聲不小,引得全班同學都朝我們看來。
我一時情急,連忙撲過去捂住他的嘴巴。
等他不笑了我才意識到不對,趕緊放開他。
他卻突然湊了過來,緊緊地盯着我的眼睛看。
就在我想一拳砸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才笑着又趴回桌子。
「嗯,這次沒說謊。」
「好像的確是不喜歡他了。」

-8-
早就不喜歡了。
十年的喜歡在重生的那一刻也只剩下慣性的心動。
而那點微不足道的心動也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噩夢當中消失殆盡。
如今我只想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最好是等高考後,就再也不要相見。
「你想去 S 市?」顧沉南走在我身邊,對我的回答有些意外,「爲什麼?」
因爲喜歡。
上一世爲了跟着林澤森去 B 市,我一個 S 市的志願都沒填。
「因爲喜歡。」我低頭看路燈下的影子,「聽說那裏自由。」
顧沉南很高,路燈卻把他的影子縮成一團。
有些搞笑。
「嗯,S 市不錯。」他踢了踢腳邊的石子,聲音裏好像帶了些我聽不出來的開心。
等到了我小區門口,我跟他道別後,又問他:「你真住前面?」
他微微地一愣。
隨即又吊兒郎當道:「對啊,你要不要去玩玩?」
「不要。」我抓着書包就趕緊往裏走。
後來我仔細地想了想,之所以上一世沒在路上碰到過他,可能完全是因爲那時我一門心思地跟着林澤森跑。
沒把別人放在眼裏。
更別提最不受林澤森待見的顧沉南。
跟顧沉南一同上學放學的日子沒過多久,學期就結束了。
高三新學期,又到了換座位的時候。
「林澤森和顧沉南換一下。」老師站在講臺上,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麼一句。
原本還在做習題的我一愣。
顧沉南當即舉手:「我不換。」
他吊兒郎當慣了,又經常不在班上,老師們對他並沒有太喜歡。
老師皺起眉頭,不悅問道:「爲什麼不換?」
「我喜歡曬太陽。」顧沉南說着打開了窗戶。
外面的陽光正好。
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格外奪目。
而坐在另一邊的林澤森也遙遙地朝我看過來,好像顧沉南的位置他勢在必得。
我也舉起手:「老師,班長學習成績好,課間問他題的同學也多,我怕到時候影響到別的同學問題,也影響到我和班長的學習。」
言外之意就是林澤森現在一個人坐,獨自美麗是上上選。
老師想了想,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但最後還是把顧沉南和他後座的女生換了一個座。
顧沉南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將課桌頂在腦袋上朝我擠了擠眼睛。
「只要你不跟林澤森坐在一起,跟誰坐都沒關係。」

-9-
高三的學習很緊張。
哪怕我是第二次經歷,偶爾還是會覺得壓得喘不過來氣。
顧沉南的訓練也越來越密,到教室的時間越來越少。
但對他的討論卻越來越多。
原本看不上顧沉南的女生們因爲他一輪又一輪的比賽奪冠,開始紛紛倒戈。
「他除了學習不好、脾氣不好,也沒什麼缺點了。」這是我的新同桌白可兒跟我討論起他八卦的時候,給出的結論。
我做題的手沒停,但還是補了一句:「他脾氣挺好的。」
白可兒沒想到我會對八卦做出回應,一時沒收住湊了過來。
「我還聽說你喜歡他,是真的嗎?」
這個謠言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手中的筆停下來,有些無奈地看向她:「假的,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呢,別聽她們亂說。」
話音剛落,一瓶水就被放在了我的桌角。
我回頭就看到了額角有些細汗的顧沉南。
有些尷尬。
「那個……」我們對視了幾秒鐘後,我垂眼看向了桌角的水,「水多少錢?我給你。」
顧沉南好像生氣了。
他沒有收我的水錢,也沒跟我說話。
ẗú₌在他趴在桌上睡了一節課後,林澤森來了。
林澤森把一張表格放在我的桌上,柔聲地對我說:「老師讓你參加這個競賽,爲你爭取保送的名額。」
聽到「保送」兩個字不激動是假的。
我什麼都沒問地接過表格,卻沒想到這個競賽是跟林澤森一起參加。
「難道你知道我來,你就不來了?」培訓班上,林澤森坐在我身邊問我。
我抬頭看他一眼。
現在我已經能做到很平靜地看他了。
「怎麼會呢?」我禮貌地往外挪了挪,「保送還是很重要的。」
比你重要多了。
不知道是我這個動作太明顯了,還是這句話太冷漠。
林澤森嘴角的笑僵了那麼一下。
我沒再理他,開始準備課上的東西。
等我做好題下課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的顧沉南。
他早已經今非昔比,不少女生上前去跟他搭話。
「你喜歡那樣的人?」見我看着教室外的顧沉南,坐在旁邊的林澤森也看過去。
聲音淡淡地。
我回過頭來看他,堅定地回答:「我只是不喜歡你這樣的人。」

-10-
「你怎麼在這兒?」我問走在我身邊的顧沉南。
「不會又是路過吧。」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頭:「旁邊是體育館,你不知道嗎?」
我下意識地回頭,果然是個體育館。
「你每天都訓練都這個時候?」我是放學後纔來的培訓班,已經很晚了。
「不然你以爲冠軍那麼好拿嗎?」
他痞裏痞氣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這樣吊兒郎當地說出這句話,反倒讓人覺得他拿得很輕鬆。
我笑着點點頭:「好好好,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冠軍喫完餛飩。」
當恕我白天的罪。
「餛飩?」
我朝路邊的一個小攤揚了揚下巴。
顧沉南也朝餛飩攤兒看過去,彎了彎眉眼:「那本冠軍就給你這個機會。」
只是餛飩還沒上,就來了一個女人。
女人化着精緻的妝,穿了一身紅色長裙,踩着高跟鞋站在顧沉南對面。
「沉南?」她的聲音輕輕柔柔。
顧沉南抬頭看她,嘴角的笑一下子就不見了。
那個女人有點兒眼熟,但我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來是誰。
我看着面前原本是顧沉南的一碗餛飩,嘆了口氣。
「看來我還是罪孽深重,連碗餛飩都請不出去。」
自從那晚顧沉南跟那個女人走了以後,一連好幾天我都沒見到他。
再次見到他是在我家小區門口。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與往常的朝氣勃勃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沉南?」我叫他。
他抬頭看我,淡漠的眸子裏才迸出些光來。
「我還以爲你被拐賣了呢,這麼久都沒見到人。」我試圖用玩笑來緩解他身上的這股鬱郁之氣。
好像成功了。
他微微地彎了彎嘴角,上來就在我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能不能想我點兒好。」

-11-
顧沉南受傷了。
我指着他腿上露出的一小截紗布:「這兒怎麼了?」
他也低頭看向自己腿,隨即扯了扯褲腿。
可能是扯到了傷口,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卻還是嘴硬道:「沒事。」
「才幾天不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我掀開他的褲腿,看着他腿上纏着的紗布皺起眉。
他抓住我的手,輕笑一聲。
我有些疑惑地抬頭去看他,沒想到他順勢低下來頭。
他的臉離我的臉很近。
特別近。
近到他的呼吸能讓我整張臉發燙。
「這麼關心我?」他挑了挑他那雙痞氣的眉,嘴角也帶了張揚的笑意,「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我嚇了一跳。
「我、我、我!」我掙開他的手,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胡說什麼!」
「宋婕。」他抬頭看我,一雙眼睛已經不像是剛剛在小區門口等我的樣子,好像是把天上的星星都裝了進去,亮閃閃地。
「我說過,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哦。」
我一時顧不了許多,下意識地背過身去。
「顧沉南,你要是敢亂說,我撕爛你的嘴!」我惡狠狠地放下這句話,頭也不敢回地跑回了家。
顧沉南一張嘴沒有顧忌。
亂說慣了。
我其實早該習慣,不該像今天反應這麼大。
想到這裏,我在牀上翻了個身,決定不再想這個事。
是的。
我失眠了。
都怪顧沉南這個狗,一天到晚胡說八道。
我頂着一雙黑眼圈幽幽地看着等在小區門口的顧沉南。
他好像心情特別好,朝我揮了揮手。
「早上好。」
好個屁。
我無視他繼續往前走。
因爲他的腿受傷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不能去訓練,就留在教室裏上課。
現在班上的女生分成兩隊。
一隊在林澤森那邊,一隊在顧沉南這邊。
我抬手剛要揉太陽穴,就聽到顧沉南不耐煩的聲音:「我要睡覺了,別吵。」
不過處理方式比林澤森要好。
我抿了抿脣。
有點高興。

-12-
競賽的結果很快地就下來了。
林澤森還是一如既往地考第一,我第二。
老師十分開心,說想請我們兩個喫頓飯。
原本想說不用了,但我捏了捏手中的獎盃,還是答應了下來。
「宋婕。」我剛走進飯店,林澤森就朝我揮了揮手。
我嘆了口氣,慢慢地走了進去。
「老師還沒來嗎?」我在林澤森的對面坐了下來。
他貼心地給我倒了一杯水:「可能有事耽擱了。」
我點了點頭。
隨後我慢悠悠地把他倒在我杯子裏的水倒進碗裏,涮了涮碗,又涮了涮筷子。
「能幫我倒掉嗎?謝謝。」我禮貌地攔下服務員,把裝着水的碗遞過去。
林澤森給我倒的水,我怕喝了晦氣。
見我這麼一番動作他也沒生氣,也一臉從容地跟着涮了涮碗筷。
不愧是第一名。
什麼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尷尬。
「這次保送成功,以後我們就能繼續在一個學校了。」林澤森一邊涮碗,一邊抬頭朝我看來。
我一愣。
這要是在上一世,我能高興得做夢都笑醒。
可惜最後我只能考一個離他不太遠的學校。
「難道只能保送一個大學嗎?」我笑着看他,「那我想參加高考試試。」
這句話的殺傷力可能足夠大,他面色僵了一下。
我假裝看不懂他臉上的難堪,低頭看了看手錶的時間。
「這麼久了,如果老師不來的話,我也先走了。」
說完我背起書包就走。
走出飯店沒幾步,林澤森就拉住了我。
「我不明白。」他有些懊惱,「你到底討厭我哪一點?」
我回頭看他。
路燈下的他好像沒有那麼高高在上了,拉着我就像是無數次我拉着他一樣。
「林澤森。」我掙開他的手,問他,「你不會喜歡我吧?」

-13-
我就說林澤森有病吧。
上一世我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他,他都不願意多看我兩眼。
現在我看都懶得看他兩眼,他居然喜歡上我了。
「的確有病。」體育課和我一起坐在一旁的還有傷員顧沉南。
我側頭看他,他指着操場上跑步的林澤森說:「你看他跑得有氣無力的,肯定腎虛。」
「噗——」我剛喝的水一下全噴了出去。
「你爲什麼這麼討厭他?」我擰上瓶蓋問顧沉南。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對林澤森的敵意很大。
我記得上一世他們兩個基本也沒什麼交集。
顧沉南看了我一眼,從臺階上站了起來,他一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邊往另一個方向走:「因爲他值得被討厭。」
說了跟沒說一樣。
體育課還沒下課,白可兒就跑到我身邊來坐下。
「你知道嗎?出大事了。」她一坐下就開始跟我八卦。
自從她坐到我身邊來了以後,班上的八卦我瞭如指掌。
「什麼大事?」
「楚天懷的媽媽去了校長辦公室。」
我皺了皺眉:「楚天懷是誰?」
有點耳熟。
「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個比我們高兩級的學長,很有錢很有錢,每天豪車接送。」
好像有點印象。
記憶裏高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我也只在高一的時候遙遙地看過那麼一眼。
「不是都畢業一年多了嗎,他媽來學校幹嗎?」
白可兒看了看周圍,湊到我耳邊說:「我剛剛路過校長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說,顧沉南是楚天懷爸爸的私生子,楚天懷媽媽現在正在跟校長鬧,要校長開除顧沉南。」
怎麼會這樣!
我瞪大了雙眼,看向白可兒:「你是不是聽錯了?」
「千真萬確。」
我腦子裏突然想到那天帶着顧沉南的那個妖豔女人。
再聯想到憑着顧沉南這麼好的游泳天賦,居然後面沒再聽誰說過他在游泳比賽中得過什麼獎……
上一世顧沉南後面到底怎麼了?

-14-
顧沉南是私生子這個事很快地就傳開了。
聽到班上同學討論的時候,我第一時間看向了白可兒。
她搖頭:「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了。」
我有些擔憂地看向顧沉南的位置。
空的。
他應該也聽到了這些不堪入耳的傳聞。
「宋婕,去幫我拿一下東西。」就在我準備去找一下顧沉南的時候,門口的化學老師叫住了我。
化學實驗室在另一棟樓裏,我走進去的時候剛好打響了上課鈴。
我一邊想着只能這節課下課再去找顧沉南,一邊找着化學老師要的教學器皿。
這時身後突然「啪」的一聲。
等我回過頭的時候就發現不遠處竄出來一個小火苗。
自從經歷過那次大火後,我再也無法面對火,就連家裏的燃氣竈我都會離得遠遠的。
現在看到那越燃越旺的火苗,我的腿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
「來、來人啊!」
「救命!」
我渾身發抖,一邊哭一邊求救。
眼看着那火越燃越大,就在我以爲我又會這麼倒黴地死在火裏時,突然一個人衝了進來。
「宋婕。」
是顧沉南。
「救……救我……」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沉南跑到我身邊來,將溼透了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一隻手緊緊地捂住了我的眼睛。
漫天的大火,瞬間被無盡的黑暗代替。
「沒事了,沒事了。」顧沉南的聲音又低又啞,好像十分害怕,「我在呢,有我在呢,我帶你出去。」
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能救命的稻草。
我緊緊地抓住他。
這時好像來了很多人,周圍十分嘈雜。
我被顧沉南摟着一路往外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聽到林澤森氣喘吁吁地問:「宋婕,你怎麼樣啊?」
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好像還置身在那片火海里。
一陣暈眩襲來。
在暈過去之前,我聽到顧沉南冷冷的聲音。
「你離她遠一點。」

-15-
聽說被火活活地燒死是最痛的。
我蹲在陽臺的角落裏,看着朝我撲來的火舌,心裏無盡地恐懼。
「救我……救我……」
就在我不知道喊了多少聲以後,突然一個人從火裏衝進來。
是十七歲的顧沉南。
他用溼透了的外套緊緊地把我裹住。
「別怕,宋婕。」他抱着我,輕聲地哄我,「我來了,有我在。」
那漫天的火好像慢慢地退了回去。
我被外套冷得打了個寒戰。
「葉醫生,她沒事吧?」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了顧沉南的聲音。
「沒什麼大事,只是受了驚嚇,醒過來就好了。」醫生是聲音有點遠,「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校長現在頂着壓力呢。」
等醫生走遠以後,我才睜開眼。
顧沉南就站在我的牀前,身上衣服有被火燒過的痕跡,臉上白一塊兒黑一塊兒。
「你醒了?」看到我睜開眼,他擰起來的眉才舒展開。
我點點頭,看了一眼門口,問他:「校長要開除你?」
他愣了一下,微微地垂下眼。
「你也聽說了?」他扯了扯嘴角,語氣裏有些自嘲的意思。
「那天那個是你媽媽?」
「嗯。」
果然跟我猜的一樣。
只是那個女人我總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宋婕。」他突然抬頭看我。
「嗯?」
「我是個私生子。」
我一愣,實在沒想到他這麼直白。
「那又怎麼樣?」我也看着Ťṻₛ他,「這又不是你的錯,不管是你媽媽的錯還是你爸爸的錯,這都不是你的錯。」
「大人的事讓大人去解決,你就好好地長大,努力地變成一個不會犯錯的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醫務室的燈光太亮,顧沉南的眼睛裏也亮亮的。
他抬手來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

-16-
實驗室的那場大火和顧沉南的身世一起成爲了學校的熱點。
而把這個熱點推向高潮的是顧沉南那位長相妖豔的媽媽來學校了。
不知道她跟校長說了什麼,校長苦哈哈地把她領進辦公室,又笑嘻嘻地把她送了出來。
她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後沒有離開學校,而是站在我們教室外面看了許久。
我看了看身後顧沉南空着的位置嘆了口氣。
她今天估計等不到顧沉南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在放學路上叫住我。
「宋婕。」她笑着向我招了招手。
我愣了一下,還是朝她走過去。
「阿姨。」
她衝我彎了彎眉眼。
這一點,顧沉南倒是和她很像。
「都長這麼大了。」
這個開頭我沒想到。
「那時候你才這麼點大呢。」她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好像才六歲,轉眼都成大姑娘了。」
她自顧自地說了很多。
我根據她的話使勁人地回憶了一下我的六歲。
那好像是很遙遠的記憶了,我在腦海中捕捉到一絲線索。
「顧阿姨?」我試探地叫了一聲。
她笑着拍了拍我腦袋,默認了。
六歲那年隔壁搬來了一對母子,只住了不到半年。
早就被我遺忘在記憶長河裏。
沒想到這對母子竟然是顧沉南和他的媽媽。
「你跟沉南說一下,學校的事不用他操心,我已經解決好了。」這或許纔是她找我的真正目的。
我點點頭:「阿姨爲什麼不自己跟他說呢?」
她一愣。
「沉南沒跟你說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結婚了,沉南已經好幾年不願意理我了。」
一個私生子的身份。
一個再婚懷孕的媽媽。
顧沉南爲什麼還能做到那樣生機勃勃,表面看上去生長得很好的樣子?

-17-
「顧沉南。」
我在離我家不遠處的那個公園裏找到了幾天沒見的顧沉南。
他一個人蹲在橋洞裏,手裏還夾着一根沒燃完的煙。
昏暗的路燈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此時看起來無比讓人心疼。
可能這纔是他原本的模樣。
他抬頭來看我,下意識地把手裏的煙扔到一邊。
我看了看那落地一會才滅的煙,走過去就往他腦袋上一拍:「你抽菸了?」
他搖頭。
隨即將嘴裏的泡泡糖吐出來給我看。
「你怎麼在這兒?」他往旁邊挪了挪,給我讓出個位置。
我順勢在他身邊蹲下:「這個地方難道只能你來嗎?」
他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像是在夜空裏劃過的流星。
「顧沉南,你爲什麼不來上學?」
他隨手撿起一塊兒石頭扔進河裏:「反正也沒幾天可上了。」
「你媽媽今天來學校了。」
他扔石頭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
「她去找了校長,不會開除你了。」
這一次扔進河裏的石頭激起了很大的水花。
顧沉南從地上站了起來:「不需要她來假惺惺。」
「她結婚了,有了別人的孩子。」他低頭看我,眼裏黯淡無光,「她擺脫了那可恥的身份,那個孩子出生得光明正大,他會得到所有人的愛和祝福。」
「宋婕,那我呢?」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一根針扎進我的心裏。
我站了起來,迎着他的目光:「你有我。」
「在我這裏,你也光明正大,也值得所有人的愛和祝福。」
「顧沉南,回來上學,和我一起。」

-18-
上一世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顧沉南離開了學校。
然後就再沒了他的消息。
不過這一次,顧沉南迴來了。
學校裏也沒人再不知趣地討論顧沉南的身世,大家都進入了最緊張的學習狀態。
幾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了。
高考結束這天,曾經繃成一根線的同學們像是脫繮的野馬在學校裏狂歡。
我靜靜地站在走廊上,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這時候林澤森朝我走了過來。
他原本已經被保送,卻還是參加了這次高考。
「宋婕。」他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看天上的雲,「你想去哪兒上大學?」
這個問題,是曾經我問他的。
我側頭看他。
自從不喜歡他後,發現他也不過如此。
愛情果然是真離譜的濾鏡。
「我會去我喜歡的城市讀大學。」我笑着答,「但肯定不是 B 市的大學。」
他一愣。
「宋婕。」他低頭來看我,「我也放棄了保送。」
這我是真的沒有想到。
這一世,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如果你想去 S 市,我願意跟你去 S 市。」他說這話的時候格外認真,「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皺緊了眉頭,有些犯惡心。
風水輪流轉,沒想到現在轉到了他身上。
我卻沒多高興。
這時站在樓下的顧沉南朝我揮了揮手。
我眉頭舒展開來,笑着也朝他揮了揮手。
在我準備轉身下樓的時候,對林澤森說:「憑你的成績,就算放棄保送也可以去 B 市。」
「林澤森,Ṫũₗ我不喜歡你。」我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對他說,「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更不喜歡那個爲了你放棄自我的自己。
「顧沉南有什麼好?」他緊緊地跟在我身後,不死心,「他抽菸、喝酒打、架,成績一塌糊塗。」
「還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他的話音一落,我轉身就給了他一巴掌。
原本我認爲他出軌是十年後的他犯的錯,我不該怪罪於現在的他,所以我從來想的只有遠離他。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或許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他哪裏都比你好。」我被他氣笑了,「林澤森,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如果沒有記錯,從一開始你轉校過來,我就沒招惹過你。」
「你看看你身後。」我目光看向他身後的一羣女生,「那麼多女孩子圍着你轉,你不去喜歡,你非來喜歡我。」
「你是不是犯賤?」
「還是說,你高高在上慣了,就喜歡征服我這樣不爲你所動的女人。」我冷冰冰地看着他,「我如果跟你身後的女生一樣,你還會喜歡我嗎?」
不會。
他或許從沒想過會有一個女生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僵在原地動也沒動。
這時有女生看不下去從他身後站了出來,沒等那女生說什麼,顧沉南從我身後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樓下跑。
那天顧沉南拉着我跑了很久。
風一陣陣地從面前吹過,揚起我的頭髮。
顧沉南笑起來:「你看,風都在說,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

-19-
畢業聚會這天,林澤森沒來。
喜歡林澤森的女生們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喫進肚子裏去。
但顧沉南坐在我身邊,她們一個也不敢上來。
我喫着 KTV 裏的果盤,笑着看顧沉南:「你現在像我的保鏢。」
「我樂意。」他揚了揚眉,笑得痞裏痞氣。
這一天大家都喝了酒。
很多同學都是第一次喝酒,醉得不省人事。
我把最後一個對我罵罵咧咧的女同學送回家後,轉身看向身後的顧沉南。
他的耳朵也帶了些粉色。
喝了不少。
我們肩並肩地一起往回走,這一次路燈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明明我們還隔了一拳的距離,影子卻像是牽在一起。
「宋婕。」顧沉南突然停下來。
我看着影子,也停下來。
「我喜歡你。」他轉身看着我。
他的眼睛好像一直這樣,亮晶晶的,想將人吸進去。
我微微地低頭,抬手將頭髮別到耳後:「我知道。」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在他拉我去看他一場又一場比賽的時候。
在他從牆頭跳下來攔住那羣混混的時候。
「我身世不光彩,學習不好,還會打架。」他一一地把林澤森那天說的話重複一遍,「但我不抽菸。」
我抬手就捂住他的嘴。
他的脣冰涼,在我掌心裏動了動。
很癢。
掌心癢。
心頭也癢。
「你的身世不是你的錯。」我耐心地一一回答,「不是每個人都要學習很好,你游泳很好,次次都拿第一。你會打架卻從來沒亂打過人,還能保護我。」
「你多好啊。」
我眨了眨眼,歪頭看他:「我也喜歡你。」
他一愣。
眼睛又亮了亮,像是把漫天的星星都撒了進去。
「真的?」
「真的。」
然後我們就沒再說話。
一路紅着臉走回了小區門口。
在小區門口,我準備要告別的時候,顧沉南突然問我:「你想嘗一下泡泡糖嗎?」
我愣了一下。
「很甜。」他信誓旦旦。
我愣愣點頭,伸出手來。
他卻將一顆泡泡糖扔進自己嘴裏,再吹出一個泡泡來。
在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微微彎腰,將那個泡泡在我脣上碰了一下。
我大腦一片空白,舌頭下意識地在脣上舔了一下。
隨着「砰」的一聲,泡泡破掉,我才回過神來。
「甜嗎?」顧沉南笑着問我。
那一瞬間,氣血直接衝到腦門,整張臉都燙了起來。
我一跺腳,轉身就跑。
「一點都不甜!」
我說謊。

-20-
我和顧沉南都去了 S 市。
他因爲游泳成績過於優異,被我們學校破格錄取。
在 S 市,以前的那些流言蜚語都沒有了。
顧沉南一入學就被人掛到了表白牆上。
「喲,這不是顧大校草嗎?」我坐在咖啡廳裏,看着剛訓練完來跟我約會的人,酸溜溜道Ŧṻₒ。
顧沉南笑嘻嘻地坐到我旁邊來。
「什麼顧大校草,這裏只有宋校花的男朋友。」
我笑着在他的胸肌上捶一下,順帶摸了摸。
果真是越來越結實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這一切好像是一場夢。
這明明是我第二次讀大學了,卻好像這纔是大學該有的樣子。
參加不完的競賽、得不完的獎,還有一個對我很好的男朋友。
而不是每天等在男生宿舍樓下。
時間就這樣美好又溫暖地流逝。
一晃眼。
十年過去了。
又到了二十七歲這年的九月八號。
我看着牆上的日曆,久久回不過神來。
「都十年了。」
顧沉南從我身後抱住我,也看着牆上的日曆:「對啊,十年前這天我成了你的同桌。」
是啊。
我笑着回身抱住他:「快準備準備出門吧,要來不及了。」
今天是他退役前參加的最後一場比賽。
很重要。
原本他是不想參加,想在家陪我。
是我堅持要他參加,不希望他在這件事情上有所遺憾。
我目送他出門後才又窩在沙發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中的羣裏突然聊了起來,說是林澤森要結婚了。
隨後有人發了一張照片。
是林澤森和一個女人的照片。
與十年前收到的那張照片不同,那個女人穿着規規矩矩,眉眼間和我有五分相似。
白可兒私聊我:「林澤森對你真是情根深種。」
「別,我可擔不起。」我笑回一句。
高中羣裏依舊聊得熱火朝天,而我屏幕上只有林澤森和那個女人的照片。
一切都不一樣了。
又好像在慢慢地重合。
模模糊糊中我又睡了過去。
很久沒做的噩夢再次襲來。
我還是那樣無助地縮在陽臺上,這一次我卻點開了顧沉南的對話框。
剛想打字的我突然停了下來。
我退出聊天界面,撥通了顧沉南的電話。
原本在參加比賽的顧沉南接通了電話,他在電話那頭焦急又溫柔:「別怕,有我在呢。」
所有的恐懼瞬間消散。
我是在一陣手機鈴聲中醒過來的。
隨後便聽到顧沉南的聲音:「隨便吧,反正都要退役了,就說我沒有體育精神行了。」
我掙扎着醒過來,睜眼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顧沉南。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襲上心頭。
我鼻頭一酸,淚就落了下來。
「你怎麼回來了?」我啞着聲音問顧沉南。
他收了電話回頭看我,逆着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和陽光一樣暖和。
他笑着問我。
「鍋裏還燉着湯呢,就睡着了,離了我你可怎麼辦呢?」
(正文完)
【顧沉南番外】
看到那場大火新聞的時候,我剛開完會。
「顧總,下午您還有一個會……」我鬆了領帶往外面跑,助理追在我身後。
「取消,全都取消!」
我開着車一路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纔到了目的地。
樓下已經圍滿了人,卻唯獨不見林澤森。
他家起了火。
他卻沒回來。
「在那兒!」有人指向高樓的一個陽臺,「是那家的女主人!」
宋婕。
我不顧警察的阻攔,衝了進去。
因爲起火,電梯已經停運了。
我一樓一樓地往上爬,心卻一點一點地變涼。
火真的好大。
最後我還是倒在了門外。
如果再來一次,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畏畏縮縮, 把她讓給別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也心軟了。
再次醒來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那顧沉南換個位置, 到宋婕旁邊去坐。」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我開始故意地接近宋婕。
她喜歡我的謠言是我散播出去的。
就算她一開始是想利用我來對林澤森欲擒故縱也沒關係。
只要她留在我身邊, 我能時時保護她就行。
我不再悄悄地跟在她身後。
我每天早上很早起牀,繞一大圈去她小區等她,和她一起上學,再一起放學。
每次林澤森想要靠近他的時候, 我就會準時地出現。
我會專門在她出現的任何地方路過。
就算她說她不喜歡我又有什麼關係?她遲早會喜歡我。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直到那一天,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見的媽媽出現。
我才突然想起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才突然意識到, 我那不能與外人道的身份。
儘管我怎麼改變,該來的事情還是會來。
那個叫楚天懷的人還是找到了我, 他請來的打手並不是我能對付的。
「你只是一個野種。」他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讓你媽離我家遠點, 你永遠別想進我楚家。」
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這個身份壓得我喘不過氣。
而宋婕比上一世還要耀眼, 耀眼到我經常會問自己配得上嗎?
「你覺得你配得上她嗎?」高考過後, 林澤森找到我, 對我說了曾經一模一樣的話。
他知道我喜歡宋婕。
從很早之前,他就知道。
這一次我反問他:「你覺得你配得上嗎?」
配得上上一世宋婕那樣炙熱的愛嗎?
臨走的時候, 我回頭看他,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十分用力。
「你原本是有機會擁有她的。」我淡聲道,「但你不珍惜。」
你不珍惜,就別怪我來搶。
因爲宋婕,這一世我換了一條路走。
我沒再因爲走投無路進了楚家門,自己一步一步地爬進國家隊。
很快地到了我退役的日子。
娛樂圈已經向我拋來了橄欖枝, 等我退役後就會被籤進娛樂公司。
只要能給宋婕帶來好的生活,做什麼我都願意。
只是她非要我在九月八號這天去參加比賽。
「我喜歡你在賽場的樣子。」
她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
「那你去看我比賽。」
「別鬧,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呢。」
她待在家裏, 我不放心。
比賽前我給她打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
無限的恐懼感朝我襲來, 我不顧阻攔換了衣服回家。
開門的時候纔看到小小的她窩在沙發上睡得很香,廚房裏還熬着我愛喝的湯。
「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我走進廚房關了火。
隨着冒泡聲的消失, 我的心也靜了下來。
我蹲在沙發旁邊看着宋婕恬靜的臉,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這般慶幸。
只是一通電話吵醒了她。
手機還是該靜音。
「沒事的,現在有點黑料挺好的, 還沒進娛樂圈呢就有流量了。」我笑着一把把她摟緊懷裏,在她緊皺的眉頭上吻了一下,「我這不是趕着回來喝你熬的湯嗎?」
她很好哄。
哄一會兒就沒事了。
高中羣裏依舊聊得很熱鬧。
突然有人發了一張模糊的照片。
宋婕將照片放大再放大, 她指着照片上她身後的人問我:「咦,這是你嗎?」
那好像是高一的一場活動。
「是。」我擁緊她。
「我一直在你身後,但你從不回頭, 所以我只能跑到你的身邊來了。」
她聽得雲裏霧裏,突然仰起頭問我:「你說實話,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嗯。
很早很早以前。
我也記不清了。
六歲那年, 從未謀面的爸爸找上門來, 媽媽因爲他另有家庭與他在屋裏吵架。
我無助地坐在家門口,六歲的宋婕拉起我的手,對我說:「大人吵架是大人的事, 我們是小朋友,小朋友只要好好地長大,努力地做一個不會犯錯的大人就可以了。」
可能那時候就種下了一顆種子。
種子慢慢地發芽。
再慢慢地長大。
就能開花。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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