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執着地愛着那個不屬於我的人。
最後,我活成了那種卑微的不值得同情的女人,悽慘死去。
後來,我重生在儲時序生日的前一晚。
看着他的白月光發過來的他們接吻的照片。
這一次,與前世不同,我輕聲告訴他:「儲時序,我放過你了。」
那一夜,我如釋重負。
可儲時序卻彷彿變了一個人。
-1-
收到照片的時候,我還沉浸在自己重生的事實中沒有回過神來。
手機「叮」的一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打開手機,一張醒目的接吻照出現在我的眼前。
照片上,唯美的光暈下,一個女孩踮起腳,輕吻在男人的嘴角上。男人垂着頭,單手扶住女孩的腰,溫柔的目光彷彿要從眼眶裏面溢出來了。
多麼美好的瞬間,如果那個男人不是我的未婚夫的話。
照片中牆上的標誌暴露了他們的位置,我乾淨利落地換好衣服,拿起手機,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這個讓我前世害怕如噩夢的地方。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推開了門,包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看得出來,我的到來讓場面變得十分尷尬。
看清我臉的那一剎那,原本正在跳雙人舞的兩人瞬間分開。顏盈捂着嘴,一臉無辜,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彷彿剛纔給我發照片、用言語挑釁我的不是她。
儲時序皺起眉頭,臉上盡是不耐:「你怎麼來了?」
我笑了,不似前世的撕心裂肺,是真的笑了。
看着儲時序的臉,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個此刻活生生的自己不是那個得了癌症、奄奄一息還被拋棄的宋玉了。
我低着頭嗤嗤地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昂貴的地毯上,砸出一圈水暈。
我抬起頭,看着有些愣住的儲時序,輕聲道:「儲時序,我好累啊,你放過我吧,我也放過你。」
儲時序臉色緊繃,用力地踹了一下桌子,屋裏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他大聲吼道:「宋玉,你又要搞什麼把戲?」
或許在儲時序心中,我一直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吧。
不過倒是難爲他還會爲了我生這麼大的氣了。
只不過他沒有發現,以前我再怎麼傷心鬧騰也從未跟他說過分手,而這一次,不一樣了。
「這次,你放心。」
說完,我轉身離去,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從此以後,門內的世界,再與我無關。
-2-
我是儲時序的舔狗,顏盈是儲時序的白月光,這是圈子裏都知道的一件事。
當年顏盈爲了前程和儲時序分手,不告而別,儲時序瘋狂地找了她三天三夜之後得到了她出國的消息,從此一蹶不振。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儲時序的世界的,他喝酒我就陪着他喝酒,他抽菸我就陪着他抽菸。一次次的鼓勵和照顧總算讓他看到了我,看到了這個暗戀了他三年的,卑微的我。
儲時序無疑是優秀的,學生時代他就是很多女孩的整個青春,學習好,成績好,外表俊朗,無可挑剔。而我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落魄孤兒。
我能遇到儲時序是一個意外。
那天我被人堵在小巷子裏欺負,儲時序正好經過,一身白色校服彷彿爲他披上了一層聖潔的光,他踏光而來救出了深陷於淤泥中的我。
那一刻,我的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瘋狂跳動。
那時候,他和顏盈還是男女朋友,郎才女貌,我從不敢肖想靠近,直到他們分手。
到今天,我和儲時序在一起整整五年,他是在生日的前一晚向我表白的,內容很簡單,只說了一句:「宋玉,我們試試吧。」我就感動得無以復加,激動得連連點頭。
可是那天他卻喝了很多很多酒,我送他回家給他擦臉的時候,他突然湊近我的耳邊,嘶啞的聲音盡是無助:「顏盈,是不是隻要我站到高處,你就會看到我了?」
我的手僵在原處,整個人如墜冷窖。
那時候我就該明白的,我永遠也爭不過顏盈,可是我Ŧú₍那麼傻,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守了他整整五年。然而顏盈一出現,就打破了我所有的夢。
-3-
回到住處,我開始收拾行李,這棟房子是儲時序買的,我不能再住了。
我的東西不多,一隻行李箱就足夠了,無非就是一些衣服和我買的一些小物件,比如去年我買的情侶刷牙杯、情侶拖鞋之類的。我的那份我帶走,他的那份我就扔了,家裏有備用的,想必他也不會在意。
其實,這些年儲時序也送了我不少東西,都是一些他讓助理挑的名貴首飾,我沒有拿。
我收拾好行李,最後一次把這棟房子打掃乾淨,清除掉我的一切痕跡,然後完美退場。
我把房子鑰匙放到玄關的時候無意間瞥見鞋櫃上放着一個精緻的盒子,猛然想起這是我爲儲時序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一塊名貴的手錶,很貴,花了我半年的工資。
我想了想,還是把它放進口袋裏帶走了,儲時序是上市公司老總,錢多勢大,可我不是,我只是萬千普通打工族中的一個,這塊手錶可是我一年的生活費了,還是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了,反正我送的禮物他也不會正眼看一下。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我不過是一隻努力生活的醜小鴨,即便我省喫儉用,再努力地工作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不過算了,追不上我就不追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沒有他的生活也挺好的,不用擔心他看不上我的努力和勤儉,也不用再擔心顏盈回來把他搶走,更不用像前世那樣卑微過活。
前世,命運奪走了我的一切,親人、愛情、健康,可是它卻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可見老天還是很眷顧我的,我怎麼能不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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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行李搬到了我自己的小家裏,一個老舊小區裏面的一間 90 平不到的小房子。雖然並不豪華,可是這纔是屬於我的家,也是我努力奮鬥、勤儉節約的成果。
我掏出存款買這間房子的時候,儲時序是不贊同的,他看不上這種老舊小區只有五個樓層的房子。他扔給我一張卡,讓我去買一些上得了檯面的東西,可是我沒有用。
我還是用自己的錢買了這間老房子,然後把那張卡放進了儲時序房間牀頭櫃的抽屜裏再沒有拿出來過。當時我想這是我在儲時序面前唯一的體面了,我不想讓他看不起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是爲了錢。
很多人都說我能和儲時序在一起是我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當他們發現我從來沒用過儲時序的錢,沒有佔過他一絲便宜的時候又說,我這叫欲擒故縱,現在的這點東西哪裏抵得過儲家的家產?不知道現在我和他分手了,這些人又會說些什麼。
那時我不知道儲時序是怎麼想的,因爲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什麼。而那張放在牀頭櫃裏面的卡他也從未發現過。
可是現在我有些明白了,我想他大概是毫不關心的,他不在意我是不是花他的錢,也不在意我是因爲什麼和他在一起的。
以前我也曾無數次地向他哭過鬧過,可是他的態度一直都是淡淡的,眼中全都是工作。說實話,今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因爲我的事情而失態。
愛和咳嗽是這世上最遮掩不住的,不愛也是,只是我不願意相信罷了。
-5-
我已經從儲時序的房子裏面搬出來兩天了,這兩天我睡得格外踏實。前世的我得了癌症,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一個人在牀上孤獨煎熬,現在和那時候相比,可太幸福了。
這兩天我把自己的小房子打扮得溫馨乾淨,往冰箱裏放滿了我愛喫的零食,日子過得安靜又滿足。我甚至有些鄙視前世的自己,這樣好的生活不過爲什麼非要找罪受?
儘管是前世,可是痛苦的回憶還是揮之不去。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我愛儲時序愛得死心塌地。
我要得並不多,只是想時時刻刻看見他照顧他就好,可是就在我以爲我們可以長相廝守的時候,顏盈回來了。
我收到了他們接吻的照片,我衝到了包間裏面質問顏盈既然當初選擇拋棄他,現在又爲什麼要回來!顏盈被我問得眼含淚水,而儲時序爲了維護她,將我趕出了包間。
之後的兩天儲時序沒有回家,我打聽到他和顏盈去同一個地方出差了,恰好這時候媒體又爆出他和顏盈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當時我彷彿變成了一個失去神智的瘋子。等儲時序回來,我用我這麼多年的陪伴和付出爲要挾讓他娶我,此話一出,儲時序看向我的眼神瞬間陰冷。
後來媒體曝出顏盈吸毒的黑料,儲時序多方運作爲她恢復清白。可是最後種種證據都指向我,所有人都懷疑是我勾連媒體,誣陷顏盈。
於是儲時序連問也沒有問便將我趕出家門,又輕而易舉地讓我丟了工作。抑鬱之下,我暈倒在馬路上,好心人將我送去醫院,醒來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是癌症。
我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前世的絕望彷彿還縈繞在我的心上。我緩了緩神,下牀倒了杯水喝,路過窗戶的時候,窗簾飄動,我看見樓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儲時序。他倚靠在車窗上,單手夾着煙,菸頭的紅光一閃一閃地,地上還散落着很多菸頭。
他突然抬頭,我來不及躲閃,就這樣和他的目光撞上,四目相對,靜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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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遲早是要當面說清楚的。
我走出單元門的時候,儲時序還在定定地看着樓門口,看見我出來,他丟掉手裏的菸頭,理了理西裝,身影筆直又驕傲。
「你這次怎麼這麼不懂事,還要鬧到什麼地步?」
儲時序先開了口,他眉頭緊皺,滿臉不耐,全然沒有了之前在酒吧包房裏的溫雅。
天氣已經慢慢轉涼了,儲時序說話的時候還有哈氣。看着他,我有些恍惚,我是真的重生了嗎?這一世我還會得癌症嗎?
然而所有的思緒都被儲時序打斷,他仍然是那樣冷漠的語氣:「盈盈剛剛回國,我們只是簡單聚一下,你不要小題大做給別人造成困擾,我不希望你再在盈盈面前失態。」
「儲時序,我……」
「好了,道歉的話就免了,我今晚還有事,你自己搬回家吧。」
儲時序甚至沒有等我說完便篤定我會妥協,我之前是有多愛他纔會給他這麼大的自信。我又是有多傻纔會在這個男人身上蹉跎一世。
我用手抵住車門,阻止了儲時序拉開車門的動作,他挑眉看向我。
「儲時序,我沒有鬧,我們分手吧。」
我直ŧû₄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堅定地說出這句話,也將他臉上的冰冷盡收眼底,我知道他這樣的神情便是生氣了。
我雖然想要分手,可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很僵,去得罪一個我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和儲時序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上輩子大概就是因爲我太過執着和貪戀根本不屬於我的東西,所以纔會有那樣一個下場。
「儲時序,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那只是我先說分手傷到你的自尊了而已。不過我可以很坦誠地告訴你,我跟你分手純粹是因爲我覺得自己跟不上你的腳步,沒你有能力,更沒本事得到你的心。我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了,也不會再管東管西了,你該高興纔對。更何況顏盈回來了,我們分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我本以爲這樣說儲時序心裏會好受一些,可以少很多麻煩,可是沒想到儲時序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簡直嚇人。
他冷笑一聲,聲音彷彿淬了冰碴:「呵,你說得對,我是該叫上顏盈好好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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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儲時序的豪車揚長而去,我想我以後跟他大概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這感覺真的真的有些輕鬆。
只是想到前世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又有些害怕,那樣的痛苦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我去市醫院做了一次全身檢查,只是其中有一項尿檢,需要早晨趕到醫院去做。做完檢查我趕緊去搭公交車上班,偏偏路上還有一點堵車,我緊趕慢趕,所幸在最後一分鐘打上了卡。
我一進公司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同事小張湊近我身邊悄聲道:「宋姐,你怎麼纔來啊?剛纔董事長親自過來找你,臉色很難看,見你不在跟主任交代了幾句就走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點了點頭:「好,謝謝你。」
看來,我還是把儲時序給得罪了。
我鼓起勇氣打開主任的辦公室,果不其然,主任甩給我一張辭職表,讓我自己填。
當初我是爲了能和儲時序有共同語言纔會跑到這家金融公司來從事這份我根本不喜歡的工作。
如今要被辭退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捨,畢竟我也曾爲了這個崗位付出過那麼多努力。
「小宋啊,人要靈活一些,你的工作能力我還是很認可的,要是得罪了人就趕緊去認錯吧,低低頭受受委屈,總比丟了工作好吧。」
主任語重心長地勸我,可是他不知道我不想再委曲求全了,只想一刀兩斷。
「謝謝主任,不過不用了。」
我在主任的嘆惋中填完表格,淡定地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
小張也跑過來默默地陪我一起收拾,幫我擋住了不少幸災樂禍的目光。
小張比我晚到公司半年,學東西非常快,並且謙遜有禮,進退有度。若不是看他和我們一樣爲工作奔波拼命,大家都要懷疑他是哪家逃出來的貴公子了。
我和小張一起合作過幾個項目,一起熬夜趕過工,一起應對客戶的爲難挑剔。他曾經爲我在酒桌上擋過酒,我也曾爲他買過解酒藥。我們誰都不矯情,拼命努力,合作默契,取得了一些成績。
直到有一次慶功宴後,他藉着酒勁向我表白,我才知道他對我的心意,當時我明確地拒絕了他,他沒有怪我,只是一笑了之,實在是個很好的人。
我掏出包包裏面曾經想要送給儲時序的手錶,本來我想的是把它折現,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想把它送給小張當作離別禮物,感謝他一直以來的幫助。
「宋姐,這太貴重了。」
「這表本來我是要送給一個我曾經很珍重的人的,可是現在我覺得他不配,我把它送給你,祝你找到一個適合你的好女孩,幸福一生。」
小張戴上手錶,聽到我的祝福後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黯然。
「這手錶很配你。」我笑道。
說話間,董事長出現在公司門口,他正在跟身後的人說話,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我震驚地看向門口,果然是儲時序。
我趕緊收拾完東西退到角落裏,想着等他走過去我再離開。
「小張,過來招待一下儲總。」
「好的,儲總,您這邊走。」
小張走過去做出請的手勢,腕上的手錶也暴露出來。
儲時序眼神一縮,突然伸手握住了小張的手腕,在場的人都喫了一驚,他卻好像毫無察覺,冒出一句:「這手錶不錯。」
小張看了看我的方向,笑道:「儲總過獎了,這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送的禮物,我也很喜歡。」
儲時序聞言放開了小張的手,臉色毫無變化,眼底卻陰沉如淵。
回到家裏,我長出了一口氣,腦子裏面繃着的弦鬆了下來,我疲憊地躺倒在沙發上。
本來我心裏面只是猜測辭職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儲時序的手筆,可是當他出現在公司的那一刻我就確定了,辭退我的人真的是他。否則像我們這樣的小公司,他怎麼可能看得上眼,還親自來談合作?
說白了,他不過是來看看我的窘境,順便讓我服個軟,回到他的身邊,然後等着他爲了別人拋棄我,再對我說一句:「我已經仁至義盡,你是罪有應得。」
可是,憑什麼呢?
儲時序在工作上雷厲風行,人人敬服,可是沒人知道他在生活裏就像一個小孩子,脾氣任性又難哄。
記得之前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我迷上了看懸疑小說,經常看到深夜,也就忽略了儲時序。那段時間的他常常哀怨地看着我的書,目光不善。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發現我買的所有的懸疑小說的兇手的名字都被人勾畫了出來。我直接被氣笑了,當下就去找他算賬。
只是當儲時序抱着我,把頭埋到我的脖頸處說「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多看看我」的時候,我的怒氣瞬間軟成了一攤水。
對於儲時序的佔有慾,我以前總是有一種甜蜜的錯覺,覺得這是他在乎我的表現。
可是我現在卻覺得我是那本被人毀掉的書,無關緊要,根本不值得別人在意。
在儲時序的心裏,他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要在,無論我在做什麼,喜歡什麼,心情如何。
前世爲了顏盈,儲時序讓我丟了工作;現在我選擇成全他們,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上輩子,對儲時序的愛意太濃,濃到讓我自己變得盲目。如今重活一世,我看清了很多,一想到今後儲時序可能的糾纏,實在厭煩。
只是,我更厭煩的是過去的自己,愛到失去自我,也難怪別人會輕賤我,這中間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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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我一直堅持一邊工作一邊兼職寫懸疑小說,現在已經有了不少的粉絲,有一本書還賣出了版權,我這間房子就是用版權費買的。
不過這些儲時序並不知道,我知道他不喜歡我被兼職分去精力,所以我一直偷偷地寫,卻沒想到這倒是給我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現在工作沒了,儲時序也離開了,我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我喜歡的事情。
這種生活對我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讓我感覺分外踏實。如果不是在買菜的路上看到儲時序和顏盈的話,我想我會更開心的。
儲時序從來沒有陪我逛過超市,他嫌超市人多擁擠,可是現在他眉眼含笑地陪在顏盈身邊一邊推着小推車一邊護着顏盈不被碰到,這小心翼翼的樣子是我從未見過的。
這裏的超市離他的別墅並不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在這裏遇見他們。
看見這一幕,本來我以爲我會難過,可是我居然沒有。雖然覺得有一點點掃興,可是心底卻毫無波瀾。
我在心底慶幸,儲時序,我終於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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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想轉身離開,沒想到顏盈居然出聲叫住了我,既然躲不過那就面對吧。
「好巧啊,宋玉姐,你住在這附近嗎?阿序今天歇班來陪我逛超市,沒想到會遇到你。」
阿序,是我不曾喊出口的親暱稱呼,因爲這是顏盈專屬的叫法,我不敢叫,我害怕一叫這個名字,儲時序就更忘不了她了。
那時的我真傻,傻到忘記了自己幾斤幾兩重,居然妄想這場誠惶誠恐的單戀可以開花結果。
「是啊,大概只有陪顏小姐的時候儲總纔會有時間歇班吧,我還要買菜,你們繼續逛。」
聽見我這麼說,顏盈笑意更甚,臉上的得意險些控制不住。儲時序卻有些沉默,他盯着我,面色很沉,薄脣緊抿。
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我轉頭離開,毫不猶豫。
我本來打算趕緊買完儘快回家,誰知挑菜的時候從身後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攥住我的胳膊就大步朝超市外面走去。
我們身後傳來顏盈的怒喊:「阿序!你回來!」
儲時序攥得很緊,我的胳膊上被攥出了紅印子,我幾乎是被他硬拖着到了停車場。
我奮力掙脫:「儲時序,你發什麼神經?」
他眼尾猩紅,眼神好像要喫人一般,一開口聲音彷彿在沙礫中磨過:「難道不是該我問你,到底想要怎樣嗎?工作都沒了你還要倔強?還把要送我的東西送給別的男人,嗯?」
他歇斯底里,我卻分外平靜:
「儲時序,我們分手了,我不是鬧脾氣的,是真的要和你分手。」
他大聲質問:「因爲顏盈?」
「不是,或者說不只是因爲她,儲時序,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該對你這麼執着,是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儲時序的臉越來越沉,我心中卻煩躁不已,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和他斷絕關係。
他和顏盈都已經這樣曖昧了,爲什麼還不肯放過我,讓我一個人去過踏實日子呢?
或許是因爲太過生氣,儲時序握住我的那隻手有些微微顫抖,我趁機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儲時序低下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整張臉都藏在黑暗裏,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停頓了很久,他終於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分手,你是認真的?」
「是。」我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沉默了很久,我等着他表態,可是他卻緩緩轉身,朝外邊走去。
「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儲時序身形一頓,聲音彷彿被沙礫磨過一般:「你還真是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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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職以後,我有了大量的時間去構思和寫作,每天過得簡單而充實,腦子裏的靈感也像雨後春筍般一個接着一個地冒出來,作品也越來越受歡迎。這是我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工作中獲取這麼大的快樂,這樣的生活讓我無比滿足。
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方向之後,我越來越害怕前世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好在檢查結果顯示我現在還處在重度糜爛性胃炎階段,只是隨時有癌變的可能。
聽見結果的時候,我如釋重負。
醫生的臉卻快要皺成了包子:「你怎麼還一臉輕鬆的樣子?你年紀輕輕的胃病就這麼嚴重,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還有胃病和不好的生活習慣有很大關係,以後一定要按時喫飯,知不知道?」
我點頭如搗蒜:「知道了,醫生,您放心,我一定謹遵醫囑。」
醫生的話很對,我的胃病確實和生活習慣有很大關係。
那時候,我常常陪着儲時序應酬到深夜,見他辛苦,我也會時常充當他的助手,幫他擋酒。我那會兒害怕他的身體會累垮,便頓頓給他做養生餐,送養胃湯,風雨無阻,爲此我甚至還諮詢了很多老中醫學做藥膳。
現在想來,我還真是傻,把儲時序養得健健康康的,卻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會在趕去公司的路上啃麪包,到頭來也只是感動了自己而已。
現在不一樣了,我的生活裏沒有了儲時序,我終於可以把自己當成生活的重心來照顧。畢竟我已經有了那麼多經驗,我很有信心照顧好我自己。
聽完醫生的交代,我走出了診室,沒想到的是,居然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處看見了顏盈,她手裏拿着化驗單若有所思,並沒有看見我。
我看見她朝着診室的方向走去,想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診室外面人來人往,大家都拿着自己的化驗單或惆悵或欣喜,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把診室的門偷偷打開一條縫隙,拿出手機悄悄地貼近,診室裏面的情景絲毫不差地保存進我的手機裏面。
顏盈,這一世我只想安靜地生活,只要你和儲時序不要再來招惹我,我也絕不會多管你們的閒事,看你的選擇了。
我看了一眼診室裏面快要貼到一起去的兩個人,默默地收起手機。
走出醫院,陽光如細雨般灑在我的身上,溫暖明媚,我深吸一口氣,感嘆老天實在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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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往常一樣打開窗簾,天氣漸冷,窗戶上結了一層霜,反倒顯得這房間更加溫暖。
隱隱約約間似乎看見下面有人在向我招手,我用袖子擦了擦玻璃,向下看去,冷不防地對上一張笑臉,金色的晨曦下,彷彿鍍上了一層光。
是小張,這個時間點他不應該在上班嗎?
之前我有一次跟客戶應酬到很晚,儲時序的電話打不通,又打不到出租車,在小張的執意要求下,我也只能麻煩他送我回家。可是當時我和儲時序並沒有公開,我怕對他造成困擾,所以就Ťú⁺讓小張送我回了老小區,小張也就知道了地址。
我對着他點了點頭,做了個口型:「上來吧。」
小張眼神一亮,一轉眼就已經進了樓門。
聽見門外「噠噠噠」的腳步聲,我打開門等在門口,看見他氣喘吁吁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處。
「你怎麼來了?沒上班嗎?」
「二樓的樓層太低了,也不安全,你拉着窗簾,樓下都能看見你走動的身影。」
他走到我面前站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不讓我進去嗎?」
我側了側身子,請他進屋。
今天的小張好像有些不太一樣,和公司裏那個恭敬老實的小張的氣場判若兩人。
他把手裏的早餐放到桌子上:「先喫飯吧,不喫早飯對胃不好。」
我點了點頭,走到餐桌前坐下,狀似無意地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很擔心因爲我的問題連Ŧü₄累到了他,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絲愧疚,畢竟現在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拉開椅子坐在我的對面,眼睛很規矩地沒有四處亂看,只是很紳士地坐着,聽到我的話,他開口道:「我辭職了,是我主動的,你不要多想。」
他頓了頓,又說:「其實,我早就無意間知道了你和儲時序的關係,只是前不久聽說了你們分手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今天來是想確認一件事情。」
我心下了然:「我們的關係是真的,也的確分手了,並且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地生活。」
我在說「一個人」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
他抬起頭,眼神中竟然有一絲執拗:「我不會打擾到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可以等你,如果儲時序打擾到你的話,我也可以保護你。」
我皺了皺眉頭,剛要出聲婉拒,他卻「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了聲告辭就匆匆離去了,絲毫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剛纔小張的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或者說今天他整個人都有些奇怪。
還不等我細細琢磨,手機「叮」的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一個陌生號碼,寫道:【我是顏盈,我們見一面吧。】
該來的躲不掉,既然如此,那就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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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約見的咖啡廳的時候,顏盈已經坐在包間的沙發上悠然地喝咖啡了,她動作優雅,長髮微卷,垂落在淺咖色的大衣上。儘管包間用珠簾與外邊隔開,可是路過的人還是忍不住扭頭看兩眼裏面的氣質美女。
我抬頭看了一下四周,這裏的攝像頭拍不到包間裏面,果然和連續劇裏面演的一樣,不給我這樣的配角一點便利。
算了,只要不發生像電視劇裏面那樣狗血的劇情就好了。
「宋玉,你來了!」
顏盈看見了我,示意我進去。
我點了點頭,一坐下便開門見山道:「不知道顏小姐找我來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呢?抱歉,我太直接了,不過我和儲先生已經一刀兩斷了,實在不想再和他身邊的人和事再有任何糾纏,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心裏想,顏盈啊顏盈,希望你能看見我離開儲時序的決心,這輩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吧。
顏盈訝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嗤笑一聲:「宋玉,你還真能裝啊,既然你已經決心離開,又爲什麼留下一張銀行卡呢?怎麼,你覺得讓阿序知道這些年你從沒花過他一分錢,他就會愧疚,會重新回到你身邊嗎?」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顏盈發現了以前我放在抽屜裏的那張銀行卡,解釋道:「我沒想這麼多,只是想跟他兩清罷了。再說我也並非一分錢都沒有花過他的,畢竟一起生活的這幾年,一些生活上的花銷還是他負責的,所以我並不清高,他也不必愧疚,而你,也不要誤會。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嗎?」
顏盈對我的話似乎無動於衷,她輕輕地攪動咖啡,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慢慢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她輕笑了下,抬頭看着我,眼神中盡是得意:「一起生活這幾年?你還在向我炫耀?實話告訴你,那張卡在我這裏,他沒看見。」
「還有,這張卡是在他的臥室裏拿到的,你猜我們在那裏都做了什麼?」
說實話,顏盈這句話是真的噁心到我了。雖然我不會再回去,可是我畢竟在那裏住過,一想到他們在裏面卿卿我我,我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或許我早該明白,這樣一味的退讓和逃避不會解決我們之間的糾葛,反而會讓他們覺得我留有餘地,軟弱可欺。
人性啊,真是複雜透頂!
顏盈這樣做大概是想刺激我做些什麼過激的事情,只是我心中無感,或許上輩子我聽見她這麼說真的會失去理智,潑她一臉咖啡,可是現在我只覺得無聊,心累。
等一下,潑她一臉咖啡?不會這麼狗血吧!我覺得我好像有點知道事情的走向了。
我毫不在乎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然後笑着看向她,說出的話卻沒有什麼溫度:「那你也猜猜,這麼多年,儲時序爲什麼沒有去國外找你?」
這句話好像一下子踩到了老鼠尾巴,顏盈斂住笑意,臉上陰沉可怖,忽而她詭異地笑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桌子上的咖啡潑向了自己,不過幾秒鐘,剛纔的氛圍感美女瞬間變成了落湯雞。
我早就懷疑上輩子的事情有顏盈的手筆,只是這輩子我下定決心重新開始,不想再去計較而已,可是沒想到還是躲不過她的誣陷,哪怕這樣拙劣。
我向門外探了探頭,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朝我們這邊走來。
好嘛,這情節和我想得絲毫不差。
儲時序快步走來,看見包間裏面的情景愣了一瞬。顏盈的眼淚不要錢似的成珠成串地落下來,咬着下脣,任誰看見了都忍不住憐惜。
「阿序,是我自己潑的自己,不關宋玉姐的事。」
儲時序頓了頓,還是抬腳走向了顏盈,把她護在身後,不過看向我的眼神沒有前世那般冰冷,反而透露出一絲慶幸,只是說出的話卻沒有絲毫信任:「阿玉,你過分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應該把阿盈攪進來。」
看儲時序的樣子,大概還以爲我是因爲對他餘情未了,所以纔會遷怒顏盈吧。
難怪顏盈用陌生號碼發短信,這樣證據不足,料想儲時序也不會相信我的話。
只是,他們也太自以爲是了。
看着他們的舉動,我仍舊坐在原處一動不動,直到包間裏面安靜下來,我清了清嗓子,說道:「儲總,你應該相信顏小姐說的話。」
我說完點開手機錄音裏面的播放鍵。
當顏盈的聲音從手機裏面傳出來的時候,她已經面如土色。
攝像頭拍不到這間包間,可是我的手機卻可以帶進來啊,顏盈沒有想到我早就已經對她起了防備之心。
儲時序訥訥地看着我,眼神已經從慶幸轉爲震驚,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在他面前一直像一朵小白花一樣的顏盈還有這樣的一面吧。
顏盈躲在儲時序背後,委屈巴巴地揪了揪他的袖子,道:「阿序,我只是太害怕你被搶走了。」
儲時序面對顏盈的服軟,難得沒有露出疼惜的表情,他扭頭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抽出了自己的袖子。顏盈一愣,雙眸含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儲時序從顏盈身邊走向我:「對不……」
我不想再看這出戏,站起身來,不耐煩地打斷儲時序的話:「儲總,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對不起什麼的就不要說了,只要你們二位從今往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手機裏的這段錄音也絕不會外傳。」
儲時序把話頭嚥下,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然看到他眼眶有些紅,他低下頭,聲音又低又沉:「那張卡,你沒動,爲什麼?」
「儲時序,你從來沒有認真瞭解過我,你心裏面的那個人一直都是顏盈,既然如此,那我希望你能處理好你們之間的關係,可以嗎?你們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可是,沒有你的家,好冷。」
他說完這句話,顏盈的身子晃了晃,臉色由青轉白。
我心下一嘆:這句話,若是上輩子……
不!我猛地搖了搖頭,即便是上輩子,我也不要他了。
我不做理會,抬腳離開,路過儲時序的時候卻被他拽住了衣角,他什麼話也不說,就這樣僵持着。
「怎麼,儲總是在耍無賴麼?」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張穿着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走了進來,他走到我們面前,強硬地拽開儲時序的手,把我從儲時序身邊拉到他的身後。
儲時序轉過身,神色狠厲:「張秉哲,張總?張家二公子,金融新秀?不知道你費盡心機地接近阿玉,是想要做什麼?」
我早就覺得小張有些古怪,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身份。
張秉哲冷嗤一聲,旋即側頭看向我,認真道:「費盡心機,不過是爲了心之所向罷了。」
這時候,咖啡廳的電視裏傳出聲音:「張家二公子張秉哲歸國,正式接手張家家業……」
後面的聲音我已經聽不見,腦子裏面亂哄哄的,這一世的改變牽動出了太多前世我未知的事情,只是我心裏面有一道聲音告訴我:或許我的樓層是真的太低了,誰都夠得到,誰都以爲我不過是囊中之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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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廳,張秉哲和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一直沉默着走到樓下。
他終於按捺不住:「阿玉,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剛從國外回來時想要親身體驗一下國內的金融環境,所以就找了家公司就職。只是我沒有想到,這次體驗的最大收穫是你,我說過我可以保護你,你相信我,到我的身邊來,好不好?」
張秉哲說話的語氣有些急切,還有一絲慌張,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我,雙手垂落在腿側,不安地搓了一下手指:「對不起,或許是我太着急了,這是因爲我剛剛看見你在咖啡廳裏好像有一點動搖,你還想回到他身邊,是嗎?」
我看着他搖了搖頭:「我沒有這樣的打算,你剛回國,應該把精力放在事業上的,其他的還是先放到一邊吧。」
張秉哲神色一鬆:「好,我可以等。」
我回到家裏,關上門,身體異常疲累,胃裏感覺空空蕩蕩的,有一種被鐵絲穿透的鈍痛,我不得不支起身體,簡單地做了一些養胃粥。
喫過飯,胃裏的疼痛減弱了些,我躺在牀上,任由身體陷進柔軟的被單裏,感覺這一天的疲累終於有所釋放。
本來我以爲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可是事情一樁接着一樁,這樣的環境還真是不利於我養病啊。
儲țũ₁時序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完,又來了一個張秉哲,偏偏又都不是普通人,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不幸。更何況我和儲時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難道和張秉哲就是了嗎?
想到張秉哲以前說不小心得知了我和儲時序的關係,想到我明明沒有告訴他我的行程,可是他卻出現在咖啡店裏,這一切大概率不是巧合。那麼就是,張秉哲他調查我,並且這麼明顯、毫不遮掩、理所應當。
他明明有其他方法可以瞭解我,可是卻偏偏選擇了這一種。也是,畢竟這樣高效便捷,很符合上位者的手段。
我想到這裏,起身拿起手機,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了我之前聯繫過的房產中介小王,另一個打給了我曾經的大學老師,也是我現在的編輯。
安排過後,我如釋重負,安心地躺回牀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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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被手機鈴聲吵醒,一睜眼,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我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儲時序」三個字,按下接聽鍵,儲時序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過來:「阿玉,你終於接電話了。」
我看了眼手機,果然有幾個未接電話,看來是我睡得太沉了,我把手機重新放回耳邊,問道:「儲總,有什麼事嗎?」
儲時序猶豫着開口:「阿玉,昨天的事我很抱歉,阿盈她也知道錯了,她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我從未奢望過能夠通過這件事情讓儲時序看清顏盈的真面目,也不想跟他們周旋,直接道:「有話直說好嗎?」
似乎是聽出了我語氣中的不耐,手機那頭沉默幾許,儲時序啞聲道:「對不起,阿玉,昨天的錄音,可不可以刪掉?」
我冷笑,還好我沒有對儲時序抱有任何希望,否則現在的我該有多可憐啊!
接着,顏盈哭哭啼啼的聲音傳過來:「宋玉姐,對不起,請你相信我,我只是太愛阿序了,一時嫉妒,失了分寸,你原諒我,可以嗎?」
「好,你們直接過來吧。」
手機裏面的哭聲一頓,好像一隻亂叫的鵝被人猛地扼住了脖子。
我果斷掛斷電話,穿戴洗漱,好好地喫過早飯。
下樓的時候,儲時序和顏盈已經等在樓下了。我走過去,掏出手機,翻出昨天的錄音,當着他們的面乾淨利落地刪掉,然後讓他們看了一眼錄音的目錄,裏面乾乾淨淨。
「放心,我沒有留檔,我說話算話,你們可以走了。」
儲時序急急地解釋:「阿玉,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不置可否,儲時序扭頭對着顏盈說道:「阿盈,你先走吧,我有些話要說,還有,今天過後,我們之間,只是朋友,再沒有其他瓜葛。」
顏盈的眼睛裏又蓄起淚花,只是看着儲時序決絕的模樣也無可奈何,只得轉身離開。
儲時序的臉色有些憔悴,喉結微動:「阿玉,人家都說未得到的和已失去的最珍貴,這句話還真是準啊。我知道我這樣說很渣,自從你走後,我本來覺得生活可以一如往常,甚至更好,顏盈回來了,我可以讓她看看現在的我是多麼成功、多麼優秀!」
「可是這段時間,我卻覺得一切都不對味了,沒有你給我熬粥煲湯,沒有你窩在沙發上等我,沒有你在我失意的時候抱着我安慰,我突然覺得哪裏都好空,好冷。你以前做的這些事情顏盈也會做,別人也會做,可是那個人不是你,我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這才知道,你早就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本來我以爲你只是鬧幾天脾氣就會像以前一樣回到我的身邊,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你離開的決心。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原諒我,我可以等,我可以重新追求你,行不行?」
儲時序的眼睛裏佈滿血絲,我知道他說的話出自真心,可是我不稀罕了。
他一方面放下身段來找我刪掉錄音,一方面又來找我求複合,這隻能說明他從未看清過顏盈,也從未看清過我們之間的關係。
「儲時序,我累了,你先走吧。」
他站在原地,分毫不動,仍然固執地望着我。
我揉了揉太陽穴:「儲時序,如果你不想讓我更討厭你的話,那就現在立刻馬上離開。」
儲時序身體一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卻沒說出口,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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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挑明身份以來,張秉哲也不再遮掩,每天雷打不動地給我送早餐。
有時候我睡懶覺,一覺醒來,他早就已經等在門口,我一開門他就立馬鑽進屋子,監督着我喫完早餐,他再去上班。
拒絕無果,我只能由他去了。
至於儲時序,自從上次離開之後倒是沒再出現過,只是不斷地給我發微信,祈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據說張秉哲和儲時序同時在競爭一個項目,目前張家略勝一籌,而儲時序只能見招拆招,忙得焦頭爛額。
也幸虧如此,我的日子才能清靜一些。
不過這些事情,我通通不關心,養好身體、專注事業纔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趁着這段時間再次聯繫了房產中介小王,拜託他儘快幫我把房子賣掉。所幸,我這個小區雖然老舊,但是地理位置還不算太偏僻,已經有人有意向來看房。
小王的動作很快,看房的人看過房子後還算滿意,價格給的也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我們約好了日子簽訂合同。
送走了小王之後,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出現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擋在了我的面前。我停住腳步,心裏面隱隱有了猜測。
車窗下降,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張保養得當、精緻得體的中年婦女的臉。
她扭頭看向我,溫婉地一笑:「宋小姐,我們談談吧。」
我亦微笑:「好。」
從高檔的包廂裏面出來,外面的風顯得格外寒冷,颳得人骨頭疼。
我回想起剛纔在包廂裏我們的對話。
這個女人是張秉哲的母親,儘管語言禮貌婉轉,言行之間也盡顯禮儀,可是話裏話外無非就是一個意思,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她拿出銀行卡放在桌子上:「宋小姐,這是給你的,希望你能體諒。」
ţű̂ₜ我伸出手,將卡推回去:「阿姨,我來說說我的條件吧……」
談判完成,雙方滿意,尤其是在我告訴張秉哲的母親我已經把房子賣掉的時候,她的眼神明顯透露出了滿意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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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爲張秉哲的母親來找我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應該做得很好,可是當我看見門口那兩道身影的時候,我才明白是我想多了。
張秉哲和儲時序在樓道里面各站一邊,一看見我,都直奔我的跟前。
他們同時開口:「阿玉,你沒事吧?」
我目光掃過他們的臉,張秉哲眼神閃躲,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慌張;儲時序瘦了很多,目光裏面也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對張秉哲的敵意。
張秉哲急切地解釋道:「阿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會來找你,讓你受委屈了。」
儲時序冷笑一聲:「張大少爺,如果你不放手,只怕今後你讓阿玉受委屈的地方還多着呢。我聽說你堂叔家還有個弟弟在和你爭奪公司的繼承權,如果讓你在阿玉和繼承權之間選擇,不知道你會選哪個!」
張秉哲身形微晃,並沒有開口回答儲時序這個犀利的問題,只是一臉祈求地對我說:「阿玉,你再等等我。」
我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裏已然明瞭。
我走到儲時序身邊,牽起他的手,認真地看着張秉哲的眼睛說道:「小張,對不起,我相信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女孩的。」
儲時序緊緊地回握住我的手,向前一步,半擋在我的身前。
張秉哲失神地望着我們相牽的手,目光中的驚痛讓我不忍直視。
直到張秉哲失魂落魄地離開,我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說讓我等他,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經不想賭了。
比起傾盡勇氣去賭他會給我一個名分和未來,我更想要的是歲月靜好。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儲時序還緊緊地牽着我的手,目光一寸不移地看着我。
我沉聲道:「可以鬆開了。」
我用力掙扎了幾下,他終於卸了力道:「阿玉,我明知道你在利用我,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幻想這一切是真的,甚至希望自己還有可以供你利用的地方,這樣才能靠近你一點。」
「阿玉,算我求你,回到我身邊,好嗎?」
儲時序一直都是一個高傲的人,如果讓人看見他這樣低聲下氣地對一個人說話,估計大家都會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有意爲難:「好啊,只要你把顏盈趕走,讓她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徹底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掉,怎麼樣?」
儲時序一時被噎住,動了動嘴脣,艱難地說道:「阿玉,你讓我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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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見過張秉哲和儲時序之後,我本以爲我那樣做,張秉哲會放棄我轉而專心事業,而儲時序則會選擇顏盈,給我自由。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結果和我想的大相徑庭。
張秉哲雖然不再現身,可是還是會隔三差五地給我打電話,有時候我不接,他就改爲發信息,他說他知道我沒有和儲時序複合,他說他會處理好一切,讓我等他。
可是,隔天,張家公子和趙家千金聯姻的新聞就上了頭版頭條。
還好,我從未抱有希望,此刻我心中只剩慶幸,慶幸自己的理智戰勝了感情,纔沒能讓這些事情傷害到我。
消息爆出之後,張秉哲在我的窗戶下面站了一夜,即便他不斷地打電話發消息,告訴我這不過是權宜之計,我還是沒有出去。
與此同時,導師的消息也發了過來:【出國的事情已經辦好了,可以隨時出發。還有,你最好看下網絡新聞,看下需不需要處理。】
我打開手機,手機頁面上顯示着明晃晃的幾個大字:【千金顏盈被曝醜聞,疑遭人陷害。】
下面還配了幾張圖,是我最近去醫院拿藥的照片,雖然只有側臉和背影,熟悉的人還是一眼能看出來,這個人是我。
我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儲時序的電話隨即打來,我剛一按下接聽鍵,他的聲音便急匆匆地響起,似乎對我極其失望:「阿玉,阿盈她現在情緒很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是這次……」
「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你會信我嗎?」
「阿玉,我知道你一向對阿盈抱有敵意,可是你實在不該用這樣歹毒的手段。你知不知道,那個醫生已經承認是你指使他篡改了阿盈的檢查結果,還出賣給了媒體。若不是我壓着,你現在已經身敗名裂了……」
歹毒?這是儲時序第二次這樣形容我了。
我不想跟他廢話,果斷掛斷了電話,然後撥通了張秉哲母親的手機號碼。
「張太太,我手裏有您感興趣的東西,這次明碼標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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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之後,我把手機裏面的兩段視頻發給了張太太。
一段是顏盈爲了掩蓋自己吸毒的事實賄賂勾引醫生的視頻。
另一段則是顏盈和儲時序一起逛街逛超市時親密互動的視頻。
有張家在背後操作, 我相信這兩段視頻會發揮它應有的價值。這也足夠讓儲時序頭疼的了。
我本來並不想與這兩個人再有什麼交集, 可是他們不依不饒, 總來攪亂我的生活, 那就不要怪我反擊了。
張家果然沒讓人失望,這些日子以來, 新聞界、金融界都快要癱瘓了。
【顏盈吸毒坐實,金融老總或爲幫兇。】
【陷害正牌女友, 小三太囂張。】
如此奪目的話題自然吸引了不少流量, 網絡的力量一向是強大的, 顏盈很快就被人扒了個底朝天,徹底身敗名裂。
而儲時序大概是請了很多公關團隊, 從這件事情中撇清了自己,不過那個項目他是無緣了, 也算是徹底敗給了張家。
我和導師定下來, 一個星期之後出國。
手機「叮」的一聲,二百萬元到賬,這算是我給張太太那兩段視頻的報酬,不要白不要。
我大大方方地回覆了一句:【謝謝。】
沒想到張太太的電話隨即而至。
「宋小姐, 當初你的條件是讓我隱匿你的行蹤,我可是馬上要兌現諾言了?」
「是的, 張太太,房子我已經賣掉了, 我也馬上就要出國了, 希望您能兌現承諾,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去了哪裏。」
對面的人輕笑一聲:「說實話,幾番接觸下來我挺喜歡你的,我覺得你也蠻適合做小張太太的,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我搖了搖頭, 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說道:「幫我跟小張說聲抱歉。」
對方嘆了口氣,掛斷ťū₃了電話, 我亦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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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一個星期, 儲時序瘋了一般地找我,幸好張太太Ṭūₜ有手段才保住了我這幾天的清靜。
只是我的手機遭了殃,儲時序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微信、短信,甚至 qq, 他一直說着對不起, 說得聲音都啞掉了。若不是有些手續還沒辦完, 我真的會馬上換了手機號。
儲時序他不會想到,我要出國了,我會讓他再也找不到我,從此我們之間再無關聯。
上飛機之前,我掏出手機, 一條微信彈出:【我等你。】
我盯着微信看了許久, 手指也在上面長按了很久,之後還是在旁邊彈出的方框裏面,輕輕地點了刪除,然後卸下手機卡, 裝上了新的手機號碼。
小張,再見。
過去,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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