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落幕

我和男友是異國戀。
他長相出衆，而我樣貌普通身材微胖。
可無論別人怎麼議論，我們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視頻，不厭其煩地做一些無聊且看起來很蠢的事情。
爲了給他一個驚喜，我攢夠錢買了飛去英國的票。
那天晚上，我在他公寓外等到半夜。
卻看見他和另一個漂亮陽光的女孩有說有笑地回來。
見到我的那刻，他笑容僵在嘴角，匆忙鬆開牽着女孩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

-1-
「你過來下了飛機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這裏不比國內，沒那麼安全。」
聞祁走過來，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我的肩膀上，握住我凍得發紫的手。
我壓下情緒，抽回手：「給你打了。」
只是接的人不是他。
在聞祁疑惑的目光中，旁邊的漂亮女孩開口：「不好意思啊！祁哥，我的問題，你那時不是在和他們聊項目嗎，手機放在桌上，我就幫你接了，我讓她晚點打過來了，只不過沒想到後來手機沒電了。」
女孩長得很漂亮，是人羣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驚豔。
只一眼，便讓人心生喜歡。
我也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孩子。
站在聞祁身邊，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女孩走上來替我把外套釦子扣好：「你別怪祁哥，都是我的問題，你沒受什麼委屈吧？」
我搖了搖頭：「沒有。」
女孩看了一眼聞祁，熟絡的樣子十分自然：「要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說哦，不然祁哥不會放過我的。」
聞祁聞言，也笑了起來：「誰敢欺負你啊，你那一羣追求者不得把我殺了。」
「對了，還沒和你介紹呢，這是我女朋友江韻，這是展月，我朋友。」
展月，名字真好聽，和她外表的明媚大方很襯。
直到展月跟着聞祁上樓，我才問他：「你們住一起？」
展月調皮地應了一聲。
聞祁語氣無奈，可眼中卻帶着笑：「是啊，展月她原來的公寓裏來了幾個黑人，她一個女孩子多少有些不安全，我讓她來這裏住，正好這棟公寓裏面還有空房間。」
展月打趣着輕輕推了他下：「他倒是自信，他就一定比那些黑人安全？我看不一定。」
「男人啊，都很危險，你說是不是啊江韻。」
我默不作聲。
聞祁帶我回了他房間。
裏面的擺設還是之前我們視頻時一起挑選的傢俱用品。
聞祁拿出了一牀被子，加了個枕頭。
「你一個人來的？其實你不用來的，等我忙完就會來找你，更何況我就出來一年，如今也快結束了。」
在聞祁心裏，我仍舊是那個只會讀書從來沒出國乘過飛機的土鱉。
我連一個人出去旅遊的經驗都沒有，更何況跨越海洋乘飛機去國外。
「嗯，我來得的確不是時候。」
我沒有質問他剛剛回來爲什麼牽着展月的手。
我所有的情緒早在等他的那七個小時裏消耗殆盡。
筆記本里記錄的各種攻略都像是一個笑話。
在看到聞祁和展月笑着向我走來的那一刻，我心裏更多的是麻木。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最近一個月，自從聞祁提到參加了一個項目後，我們原本的相處模式被打破。
從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視頻聊天，事無鉅細地向對方講着一天生活中有意思的事情，到後來每天都有各種藉口拒絕視頻，說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回消息。
時差對我們的影響越來越大。
即使發現從來不愛這些學術項目的聞祁居然破天荒開始參加學術項目，即使感覺到最近聞祁對我越來越敷衍，我還是自欺欺人地相信他。
既然他忙，我就來見他。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聞祁像以前那樣把頭埋進我的脖子，淺淺地呼吸着：
「我這段時間被項目搞得整個人都很累，忽略了你了，讓我們阿韻受委屈了。」
我藉口去洗澡躲開了他的觸碰。
洗完澡關了燈，聞祁摟住了我的腰，語氣低沉：「阿韻，我很想你。」
「聞祁，我生理期。」
聞祁頓了頓，收回了手，像是被掃了興。
他手機屏幕亮了下，似乎是有人給他發了消息。
聞祁毫不猶豫開燈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
「你先睡吧，我再看會兒項目。」
我看着他打開項目文件，一個字也沒改，卻連着拍了好幾張照。
一分鐘之內看了十幾次手機，嘴角的笑容從來沒停止過。
知道半個小時後，他像是忽然記起我的存在，轉身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阿韻，項目有個地方要改。」
「最近我都在忙項目的事情，項目的話你也不太懂，對了，你別看展月長着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她在項目辯論的時候比誰都兇，把別的隊懟得那叫一個精彩，英文說得可流利了，我們一大羣男人都自愧不如。」
他說的時候，語氣竟然多了幾分自豪。
「聞祁，你很瞭解她嗎？」
只是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問他，可聞祁卻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
「江韻，別生氣了好嗎？我在國外也很累，你難得來找我，我不想我們之間鬧得不愉快。」

-2-
聞祁從初中開始就是校草。
身邊數不清的女孩子追他。
課桌兜裏都是一封封粉色的情書。
他學習一般，但學習以外的各類活動都精通，遊戲打得好，籃球打得好。
性格又開朗陽光。
從初中開始，因爲和聞祁關係好，我和他經常被人提起。
他越是耀眼，就襯得我越是普通。
可他從來就不管別人的眼光，毫不避諱每天照常和我一起上學放學，週末也和我一起出去玩，看我心情不好也會買禮物送給我。
直到高中，我決定漸漸遠離他時，他急了。
急着和向他表白的人解釋：「我有喜歡的女生了。」
「江韻。」
Ṭų²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喜歡我這件事。
「她有什麼不好，她性格好，成績也好，唱歌好聽……」
他羅列了我很多優點。
然後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我答應了。
因爲我也喜歡他。
可這些不好的言論並沒有因爲我和聞祁在一起而改變。
似乎比起成績和人品，長相纔是那個年紀最在意的事情。
長得好看的天生就能比那些長相一般的人多一些幸運。
我們的合照被人放到網上，底下有許許多多不好的評論。
說我長得普通，說我身材不好，說我讓聞祁蒙羞。
甚至有人 P 圖把我換臉成校花，說：【這樣就順眼多了。】
每次看到這些評論，聞祁都比我更生氣。
他找到那些人，和她們理論，說她們比不上我一根手指頭，說我在他心裏就是最好看的。
知道我的自卑，他每天都會誇我可愛，給我買好多漂亮的花。
我去花時間學穿搭，學化妝。
花了時間沒什麼效果不說，還讓自己的成績後退了好多。
聞祁替我擦掉眼線和口紅：「江韻，我喜歡你，你不需要改變你自己。」
我們彼此都承受着輿論的壓力，就這麼在一起了三年。
高考分水嶺。
他失利最終被家裏安排到國外。
而我如願考到了國內頂尖學校。
他出國那天，我哭得泣不成聲。
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慰我，說：「乖乖，你那麼優秀，應該是我擔心你被別人搶走吧！」
「我們要每天視頻，多多聯繫，我就去一年，一年回來，我就來找你。」
爲了讓我安心，他帶我見了家人，初步確定了我們的關係。
我以爲上了雙重保險，我和他總能度過這一年的異國。
可我低估了時差，低估了距離，高估了感情。
聞祁正合上電腦時，隔壁突然傳來一陣碎玻璃的聲音。
他慌忙地衝出房間。
我喊住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有異樣：「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展月那邊好像出了點事，我去看看。」
可笑的是，展月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他就這麼不管不顧地過去。

-3-
聞祁出去了兩個小時還沒有回來。
他的手機還在房間裏。
不小心碰到了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屏保是展月的照片。
她對着鏡頭笑着，周圍是主題遊樂園彩色的背景。
我認得這個場景，曾經聞祁發過一個朋友圈，就是在這個主題遊樂園裏。
他說，這是他們團聚的地點。
我當時還挺喫驚的，聞祁從來不喜歡去遊樂園這種地方。
儘管他曾答應我，以後有時間，會和我一起去我想去的遊樂園。
我以爲我是他的例外。
沒想到並不是他唯一的例外。
他的種種束縛已經被另一個女孩打破。
心中好像有什麼情緒在牽引着我輸入了他的鎖屏密碼。
密碼沒變，還是我和他的在一起的日子。
我點開了他的微信。
置頂多了一位。
展月。
往上劃聊天記錄，他和展月無所不聊，從每天喫了什麼，遇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碰到了有意思的同學，到給她買點小禮物，定幾份外賣，邀請她一起出去玩。
原來分享欲不會消失，只會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每一句對我說的忙和累，都是和展月一起的點點滴滴。
而聞祁的朋友圈裏，也有許多我未曾看到的照片。
底下，有一條評論格外惹眼。
【聞祁，你到底什麼時候和展月官宣啊？】
我淡漠地合上手機。
現在我該去哪呢？
是啊，我不顧一切來到這裏，然後呢，我該去哪呢？

-4-
又過了一個小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聞祁終於回來了。
他看到我，眼底充滿了愧疚：「對不起阿韻，你來我應該是要陪你的，只是展月那邊出了點事，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出國留學的，出門在外就應該要相互照應，阿韻你會理解我的對吧？」
我背過身問道：「她出了什麼事情？」
「哦，不是什麼大事，不小心摔碎了一個熱水瓶有些燙傷而已。」
不是什麼大事，也能讓他在那裏待上三個小時。
聞祁察覺到我的情緒，語氣有些不耐煩：「阿韻，其實你不需要對展月有那麼大的敵意的，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你們可以成爲很好的朋友的。」
他滿含希望地看着我，似乎是真的覺得我和展月能成爲好朋友。
只要提到展月，他的話中無一不是讚賞和心疼。
「我累了。」
有些事情爭論沒什麼意義。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加上七個小時的等待，我早就已經累得沒有情緒了。

-5-
第二天一早，聞祁和我說，今天沒有課，可以陪我出去玩。
我想起之前視頻中他和我提過的英國好玩的地方。
「阿韻，你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和導師還有項目組都請了假，今天專門陪女朋友。」
他興奮地拉我起牀。
我沒有告訴他，今天一早他還沒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把返程的機票訂好了。
聞祁執意要帶我出去玩，說是對我昨天晚上的彌補。
我答應了。
我們挑選了幾個地方，集中在商業圈附近。
他挑選的店都是一些有名的高奢飾品店。
比起我，他似乎更感興趣。
我從來不逛這些店。
聞祁雖然是和我出來，可到了店裏不斷地看手機。
看到我杵在原地，纔像是補償一般說道：「這些都是英國有名的牌子，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我送你。」
我開口問他：「你什麼時候關注這些了？」
以前他對女生的飾品口紅都很陌生，更不用說能選到這樣的店鋪作爲約會地點。
「展月和我說的，她說女生一般都很喜歡這些，我想了想，你確實沒什麼像樣的首飾。」
說着，我看他放下手機，挑中一款項鍊，先去付了款。
我納悶問他：「你這是？」
聞祁習慣性地說道：「哦，展月快生日了，她之前說喜歡這個很久了，我也懶得費腦子，給她買了就當禮物了。」
我笑了笑：「那既然買好了的話，可以走了嗎？」
聞祁意識到什麼，眼神緊張了些許：「阿韻，我真的是爲了陪你纔出來的，你挑一款吧，我送你。」
我隨手在櫃檯上取了一條：「那就這個。」
聞祁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露爲難：「阿韻，換一款吧，這個我給展月買了。」
我挑了挑眉：「那就這款吧，我和她戴一樣的有什麼問題嗎？」
聞祁語氣無奈：「你能不能不要鬧了。」
「我真的不想這麼說你，可是不戴這款我也是爲你好，你和展月戴一樣的，自然就有比較，你也不想別人對你說三道四吧！」
言下之意，我和展月戴一樣的項鍊，她是錦上添花，我是東施效顰。
我一言不發。
曾經因爲自卑，我不敢多喫一口飯，出門牢牢戴着口罩和帽子，因爲身形不好看，只敢穿寬鬆的衣服。
聞祁心疼我，不斷地鼓勵我，說我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事物。
爲了在一起，我熬過了多少指指點點，不斷有不好的言論攻擊我，一張再普通不過的合照，也會變成別人抨擊我的工具。
可曾經的聞祁，是會一點一滴建立起我的自信。
他說長相只是皮囊，沒人看到我的內在，所以他們只是不瞭解我罷了。
他說他與我相處這麼久，他愛我，由心覺得我好看。
聞祁知道我聽到什麼話最容易崩潰，如今外面的人怎麼說我，我都已經習慣了。
可唯獨這些話是從聞祁口中說出來的。
他明明知道，我曾經承受了多少壓力。
我努力忍住眼淚。
聞祁懊惱地抓了抓頭髮，還是給我買了那條項鍊。
「江韻，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替我戴上了那款項鍊。
剛巧不巧，展月也出現在這家店的門口。
身邊還跟着一個挺帥的男生。
和聞祁不相上下。
聞祁明顯緊張了。
直到展月看到我脖子上的項鍊，淚水再也忍不住，沿着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滑落。
她身旁的男孩子也急了，忙着將她護在懷裏。
而我，靜靜地看着聞祁的反應。
他攥着手心。
一秒，兩秒……
終於在展月扭頭離開的那刻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

-6-
我平靜地摘下脖子上的項鍊，轉身問店員：
「這款能幫我退了嗎？」
店員是個女孩子，她抿脣思索許久，慢慢道：「這……可以是可以退的，但其實小姐你戴着很好看的，很有靈氣，這昂貴的首飾配得上你，你也值得其他女孩一樣喜歡的漂亮的東西。」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更能擊潰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謝謝，還是幫我退了吧！」
我拿着錢無處可去，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打了聞祁的電話也是忙音。
我還有行李在聞祁的公寓。
於是我又折返回去。
因爲沒有鑰匙，又在外面的臺階上坐着，等了很久。
等到手機電量只剩下 10% 了。
聞祁忽然打來了電話。
周圍的聲音很嘈雜，像是酒吧之類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江韻，你自己再逛一會兒吧，我現在走不開。」
「我還有行李在你公寓，手機也快沒電了。」
聞祁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江韻，我發你個地址，你過來這裏拿鑰匙先回去吧！」
我跟着地址到了附近的酒吧。
報了聞祁的名字後，有人帶我進包廂。
剛進門就被一屋子的煙味和酒味衝擊。
我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鎖定了聞祁，走過去，向他要鑰匙。
旁邊有個男的打量了我幾眼，問聞祁：「這是你親戚嗎？」
聞祁避開目光，像是有些說不出口那般，吞吞吐吐了很久才說：「我女朋友。」
「啊……」
那眼神，一如從前聞祁身邊的人的眼神那般惡意揣度。
「你居然喜歡這樣的？」
其他人也紛紛爲他抱不平：「就是啊，我還以爲你和展月是一對呢！」
聞祁低着頭，苦笑兩聲：「展月那麼優秀，追她的人多了去了，還缺我這一個？」
「我們都看出來了展月喜歡你，也就你一個傻子看出來了。」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讓展月傷心，我第一個不饒過你。」
我打斷周圍人的絮絮叨叨。
「我們分手了，他可以追展月了。」
隨後，我拿走聞祁放在桌上的鑰匙，扭頭離開。
身後，只聽到數不清的恭喜：
「終於和醜女分手了。」
「我們都等着你和展月官宣呢！」
「這多值得慶祝啊！」
「……」
我平靜地聽着這些言論，心裏已經麻木了。
回到公寓收拾完行李，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導師忽然給我打來電話。
「小江，我看你之前請假去了英國，現在還在那裏嗎？」
我回道：「在的老師，我今天晚一點的飛機回來。」
「你退一下票再留幾天吧，我們這邊和 T 大有一個合作的項目要交流，你正好替我走一趟，費用一併給你報銷。」
我頓了頓：「T 大？」
這是聞祁和展月的學校。
陳周禮疑惑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對了，你有個師兄如今在英國 M 城工作，你在那邊如果有任何不方便的，就找你師兄，我和他知會過了，他會照應你的。」

-7-
很快，一條新的驗證消息發來。
【師妹您好，我是陳周禮。】
通過好友後，陳師兄瞭解了我現在的情況，給我安排了一個住處。
【這地方離學校近，離黑人區比較遠，相對比較安全，這兩天你可以先住着。】
我剛要發【好的】，陳師兄又發了一條新消息過來：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聽老師說你以前沒出過國，這次也是一個人來，你把地址發我，我現在過來接你。】
我回了他：【好的。】
我提着行李在公寓門口等師兄來接。
這時，聞祁行色匆匆地回來了。
見到我，不由分說地就開始質問：「你什麼意思，又耍哪門子脾氣？」
我推開他，看向遠處：「字面意思。」
「好端端地提什麼分手，你從國內趕過來，不就是愛我愛得死心塌地嗎？怎麼，又在鬧什麼脾氣，我都和他們承認了你是我女朋友了。」
我攥了攥手心，只覺得這風一陣比一陣寒冷。
我冷笑了幾聲，心中湧起一股寒意：
「承認我是你女朋友是一件多麼值得加分的事情嗎？」
被我問到的聞祁張了張嘴，沒話反駁。
「聞祁，我累了，和你談戀愛談了這麼久，我真的累了。」
聞祁終於說出了內心想法：
「分手可以，我爸媽那邊你去說。」
從聞祁的父母知道我和聞祁在一起後，他們比聞祁更希望我能和他好好地談下去。
我拒絕了：「你有一個這麼漂亮的新女友，他們會很開心的。」
聞祁擰眉：「我爸媽不喜歡我找漂亮的女生當女朋友。」
我笑了笑，沒說話。
也許是意識到我真的鐵了心要分手，他再一次開口確認：
「你真要分手？你想好了，現在大家都看外表，除了我，誰還會喜歡你這樣的啊。」
我望着他，很陌生。
「聞祁，你還想得起來以前爲什麼喜歡我嗎？」
聞祁頓了頓，沒說話。
「算了，不記得是正常的，如果記得，就不會分手了。」
我和聞祁談țūₘ了很久了，久到最開始在一起的記憶慢慢模糊，忘記了爲什麼會在一起。
所以，也不會珍惜。
視線中有車往這邊開來。
而另一邊，展月喘着氣小跑着趕來：
「祁哥，剛剛看你都沒喫什麼就走了，ƭû₈擔心你出事，來看看你。」
我瞥了一眼：「你們還真的是連體ţŭ₌嬰兒啊！」
展月眼裏含着淚水，忽然對着我彎下腰：「如果是因爲我你們要分手，我和你道歉，但真的請你不要這麼對祁哥，他也會難過的。」
一字一句，都在爲聞祁着想。
倒襯得我像個無理取ƭṻ₄鬧的潑婦。
聞祁哪能忍心，忙不迭護住她：
「你有什麼錯，我們從來沒做過什麼。」
「阿祁，我想了很久，是不是之前你來找我的時候，江韻看了你手機？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那個原因了。」
女孩無辜的樣子落在聞祁眼底，他恍然大悟，目光一冷，看向我。
我沒打算瞞他：「我的確看了，挺精彩的。」
「江韻，你爲什麼不經過我同意看我手機。並且，你既然看了，應該知道我和展月沒什麼，我們兩個人清清白白，她一個女孩子最注意名聲，你爲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我說什麼了？」
我抬高音量，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
「從你回來牽着她的手開始，我說什麼了？」
一切都不過是他下意識地偏心和保護，用最壞的心思揣測我罷了。
「原來是那時候開始，江韻，你自己不夠好，總不能看着展月漂亮就嫉妒她吧！」
「嗶——」
一輛大奔在面ƭůₒ前來了個急剎車。
長達五秒的汽笛聲震耳欲聾。
聞祁護住展月的耳朵，正吵着要去找車主算賬。
沒想到車門打開，男人從車裏走出來，整理了下西裝。
看清車主的模樣，展月下意識地理了理自己的長髮。
我擰眉仔細辨認了一番。
對方繞過展月，走到我面前，微微彎腰：「江韻是嗎？我是陳周禮。」
我點頭應道：「師兄好。」
陳師兄自然地接過我手裏的行李箱：「走吧，上車。」
車疾馳離開。
回憶起剛剛展月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忽地覺得有些解氣。
陳周禮看了眼後視鏡，遺憾地搖了搖頭：「剛剛他們這麼說你，你還對他們好聲好氣的。」
「可能天生就是受氣包吧！」
從骨子裏帶來的自卑感，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女孩子啊，得學幾句罵人的話，總不能一直那麼乖。」
陳周禮說着，又自我否定了：「算了算了，那老頭不讓我帶壞你，你做你自己就好了，現在也挺好的。」
「你老師應該已經把資料發給你了吧，這兩天好好準備，到時候代替他在 T 大做個彙報，我聽說 T 大有幾個項目團隊正好也是研究這個方向的，T 大那邊的意思是讓你聽下他們的彙報，給些指導和建議。」
「我給？」
陳周禮摸了下我的腦袋：
「放心，我初步看過他們的項目書，問題很多，你隨便挑幾條說就行了。」

-8-
後來的幾天，我專心準備彙報。
聞祁的父母忽然打來電話。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和聞祁分手的消息。
「小韻，你和聞祁是不是最近鬧彆扭啊，聞祁這小子總是那麼莽撞，你多擔待着點啊！」
我平靜地回道：「叔叔阿姨，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做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們做父母的瞭解聞祁，他肯定是喜歡你的，你們異國戀都堅持了這麼久了，你去國外找他也是因爲心裏有他不是嗎？」
「以前是喜歡的，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叔叔阿姨，不用再勸了。」
掛斷電話沒過多久，又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
我想了想，還是接通了。
「江韻，你和我爸媽說了什麼，是你要分手的，你何必要連累展月。」
我想都沒想，就掛斷了電話，順帶也拉黑了這個號碼。
等彙報結束，我就可以回國，徹底和這裏畫上句號。
去 T 大彙報前一天，陳周禮發來了幾份 T 大學生的項目書。
其中有一份正好是聞祁和展月他們團隊的。
我認真看了眼。
不由笑了起來。
原來他口中忙了這麼久的項目書，也只做成了這個樣子。

-9-
彙報大廳裏坐滿了人。
我跟着 T 大的負責老師到後臺進行 PPT 調試。
在後臺，我再一次看見了聞祁和展月。
他們站在一處，也在等着拷團隊的 PPT。
瞥見我，聞祁下意識地鬆開展月的手，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繞過他，到電腦旁把自己的 PPT 拷上。
而另一邊，展月似乎對他意見很大。
連拷個 PPT 兩人都能吵起來。
我聽着心煩，趁周圍人過去勸架的時候，走到門外的走廊透透氣。
陳周禮走過來，瞥了一眼後臺的人，笑道：「喲呵，冤家路窄啊！」
「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壓力變大了？」
我皺了皺眉，想到他Ṭũ⁶們的立項書：「他們是怎麼說服老師立項的。」
陳周禮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咯。」
彙報開始。
我上臺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展月坐在第一排，看見是我的那刻，眉頭皺了皺。
那眼神，是我這麼多年一直承受的眼神。
是一種自帶的偏見。
「江韻？」
展月旁邊的老師問她：「你們認識？這個女生能力很強，跟的導師也是這個方向的大牛，你們如果要深挖這塊領域，多向她學習。」
聞祁團隊裏另一個男生沒好氣說道：「那是他前女友。」
老師有些訝異：「有這麼優秀的前女友啊……她把你甩了？」
「是他把人家甩了。」
「可惜啊！」
聞祁神情複雜地看着我，久久都未曾離開。
我裝作沒看見，條理清晰觀點分明地將我們團隊最新研究的成果進行了彙報。
迎來場下的陣陣掌聲。
「早就聽說陳老有個很優秀的學生，今天一見，果然不錯。」
「也算是後繼有人。」
我在讚賞聲中下臺，坐到評委位置。
接下來輪到聞祁彙報他們的項目。
出乎意料的是，聞祁他們團隊來的三人的狀態都很差。
彙報的內容說錯不下十處，連做的彙報 PPT 也是漏洞百出，像是臨時趕出來的。
我皺着眉聽完全程。
展月抿着脣站在臺上一言不發。
臺下也是非議聲不斷。
「長得這麼漂亮沒想到做個 PPT 都能做成這樣子。」
「人不可貌相啊！」
「估計都花時間在談戀愛上了吧！」
「……」
話筒遞到我嘴邊，我犀利點評道：「工作量不夠，我想在其他更有建設性意見的基礎上，先做好團隊最基本的工作。」
「先不說內容，光是排版這種最基礎的事情，貴團隊就沒能重視，更何況內容的細緻性。」
比起以往高傲的模樣，這回的展月作爲答辯者，垂着頭，臉上因羞恥染上一片紅。
陳周禮走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我剛剛去打聽了，好像是這個女生腳踏兩條船被發現了，而且還都是同一團隊的。」
「其實留學圈說大也不大，有點什麼事情圈內都傳遍了，這女生好像就爲了這個項目有第一署名，才勾搭了團隊裏兩個核心成員，你那前男友，估計也被她騙了。」
這樣想來，上次在商業圈看到的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展月的男朋友了。
「哦對，她另一個男朋友可沒那麼容易罷休，據說還爆出她和 T 大的一個英國老師勾搭在一起，當人家的小三。」
「可能她真覺得自己長得漂亮是本錢，能玩弄那麼多男人吧！」
陳周禮在旁邊絮絮叨叨地繼續說着：「我看也沒啥好看的，這世界上比她好看的女生多了去了。」
「有點吵。」
「啊？」
我打斷他：「我說你有點吵。」
「哦，長本事了，開始對你師哥指指點點了。」

-10-
彙報結束後，我婉拒了 T 大老師的聚餐邀請。
我要趕着回家了。
聞祁匆匆忙忙追出來，因爲着急，頭髮被風吹得亂蓬蓬的。
「江韻，等等。」
「我後來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沒接。」
我陌生地問他：「有什麼事情嗎？」
他頓了頓，花了一會兒才接受我這樣的語氣。
「你還在生氣嗎？」
我搖了搖頭。
聞祁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欣喜地告訴我：
「阿韻，其實我和展月沒有在一起。」
我順着他的話繼續往下問：「所以呢？」
他語氣卑微：「我們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樣啊？」
「不行。」
聞祁瞥見了我身旁的陳周禮，忽地冷笑起來：
「也是，你身邊都已經有別的男人了，看來你來這裏的時候就是爲了別的男人吧，還在那裏裝作來看我裝得多麼多麼愛我，我看都是假的。」
「對了，這位師兄，江韻這幾天生理期，耽誤了你很多事情吧！」
「啪。」
我毫不猶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沉聲道：「把嘴擦乾淨再說話。」

-11-
那天之後，展月勾搭的那位老師的正牌妻子找到學校，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甩出證據。
張張都是他們生活不檢點的證據。
展月跪着求她放過自己，求聞祁，求她的前男友，求那位老師。
沒人救得了他。
展月在學校的所作所爲被公開處分，最終在大家的唾罵聲中作退學處理。
與此同時, 聞祁他們的這個項目被 T 大撤銷立項。
數不盡的謾罵聲落在了他們身上。
曾經他們在一起時有多讓人羨慕，如今就有多讓人厭惡。
這件事情在整個留學圈傳得沸沸揚揚, 聞祁也在惡語中選擇退學回國。
回國那天，他再一次找到我。
樣子很疲憊。
早就沒有了當年的那般陽光帥氣。
「阿韻，你不是讓我回憶我爲什麼喜歡你嗎？我一直都沒忘, 我記得那時候的你，一直都在幫我，在我父母面前，在老師面前，爲我說好話, 是你一點一點打動我的, 阿韻, 我ŧũ̂ₜ一直記得你的好的。」
當時喜歡一個人, 多純粹啊！
他那時叛逆期, 家庭又遭遇變故，屢次違反校紀校規, 被學校處罰。
是我，爲了不讓他成爲被拋棄的那個，去求老師, 去求他父母。
說他其實很優秀。
那時，所有的家長和老師都喜歡我這樣聽話乖巧的孩子, 於是對我也就心軟了幾分, 順勢原諒了聞祁。
可也提醒我，要少和聞祁這樣的不良少年在一起。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聽老師和家長的話, 鐵了心站在他那邊。
他見我能解決麻煩的老師，便也習慣與我一起。
我們就這樣相伴到高中。
我靠自己考進去, 他靠關係帶進去。
我和聞祁越走越近，帶給我的麻煩也越來越多。
可那時候因爲喜歡, 所以不怕麻煩。
也有對抗那些不好言論的勇氣。
可如今, 我好像真的不喜歡他了。
連同和他的那些回憶, 也都無所謂了。
聽他說完這番話, 我也只是朝他點了點頭。
「以後, 我們還是不要見了。」
也不會再見到了。
陳周禮在樓上看到這一切, 不由感慨：
「他是看到了你的優秀，所以來挽回你了。」
我想到曾經的一幕幕, 問他：
「長得好看的人, 天生就可以比別人少一些努力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有人長得好看, 有人學習能力強。」
「但越往後走越會發現，能力比外表更重要，人的精力和時間都是有限的, 比起研究如何變美, 顯然研究你的專業項目更適合你，且收益更高。」
再後來，我真的走出了自卑。
不是靠着別人糖衣炮彈的安慰。
而是在一點一滴地進步中獲得了別人的尊重。
此後, 不再有人用外貌來攻擊我。
提到我，大多都是專業知識紮實、學習能力強、能力出色、優秀等字眼。
我望着遠方，緩緩勾脣。
我配得上更好的人。
也配得上更好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