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我是徐嘉野身邊最舔的狗。
我徒手給他剝核桃,凌晨三點發高燒去給他買烤紅薯。
就連他的白月光回來都是我去接機。
徐嘉野說,「找個替身消遣一下而已。」
他們說我有病,「知道自己是替身還往上趕。」
我垂眸。
哦。
可徐嘉野也是替身。
-1-
晚上我覺得有些難受,量了下體溫,39.6,喫了藥打算躺下。
手機就響起來了。
「遇見酒吧,過來。」
話筒裏的聲音很嘈雜,徐嘉野的聲音帶着醉意。
我嘆了口氣,「可我有些不舒服。」
「沒死就過來。」
我換了衣服出門打車,在進入酒吧之前把額頭的退燒貼拿下。
藥和退燒貼的作用似乎不大,身體的溫度依舊燙得嚇人。
酒吧穿破耳膜的音樂,震得我腦袋一下一下鈍痛。
找到徐嘉野的時候,他正低頭把玩桌面上的骰子,左右都坐了一個美女。
我走過去,對着其中一個女孩說,「麻煩起來一下。」
她很不滿地看向我,「你誰啊?」
我一時沒話說。
用他們的話,我就是徐嘉野的舔狗。
女孩會看臉色,發現徐嘉野根本就沒拿我當回事,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喜歡阿野的人多了去,雞毛都不是,上來就一副正宮的樣子。我說得對不對,阿野?」
徐嘉野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拿起酒杯喝酒,問那女孩,「想喫什麼?」
女孩眼珠子滴溜溜轉,「想喫山核桃,帶殼的。」
徐嘉野把我忽略得一乾二淨,叫了服務員。
過大半會兒,一盤開了口但還帶着殼的核桃被端上來。
要喫裏面的核桃仁,還得用手把外面的殼給掰開。
那女孩嬌滴滴的聲音又響起,「阿野,你讓她幫我剝下核桃唄,我想喫。」
我看向徐嘉野。
徐嘉野將手裏的酒仰頭一飲而盡後,展臂搭在女孩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她的頭髮。
他側頭看向我,眼裏帶着朦朧的醉意,「你有話說嗎?」
我平靜地看着他,「你想要我剝嗎?」
「艹,」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脾氣,憤怒地踹了一腳桌子,有幾顆核桃滾落到地面。
「剝,給我用手剝!」
「好。」
在震耳的音樂和炫目的射燈下,我一點點地徒手去剝。
山核桃比市面上的「紙皮」核桃的殼要硬很多。
我的指尖被堅硬的外殼劃破,有鮮血滲出,我隨手抽了張紙巾將血漬擦掉。
然後繼續。
地上沾滿我鮮血的紙巾越來越多。
卡座上的推杯換盞和歡聲笑語逐漸小聲,他們都將目光投向我。
我的手指頭已經鮮血淋漓。
「徐嘉野。」我抬頭。
他本來是看着我,在我抬頭的時候又撇過臉,拿起桌面的啤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裝作聽不見我的話。
我又叫了一次,「徐嘉野。」
他沒看我,很不耐煩,「說。」
「沒有紙巾了,能幫我要一包嗎。」
他猛地把手裏的酒杯砸向桌面,轉頭怒氣衝衝地看着我嗎,「你就是要說這個?」
我不懂他哪來的怒氣,皺眉疑惑地看向他。
他咬牙,「沒有紙巾,自己舔乾淨!」
血依舊從指尖往外滲,我往裙襬上擦。
白色的連衣裙,紅色的血漬瞬間在上面暈染開,妖豔又醒目。
我聽到那個原本開口要喫核桃的女生說,「她是不是有病……」
隨後砰一聲。
徐嘉野把ṭü⁽手邊的酒瓶砸碎。
玻璃碎片跟酒水濺了一地。
那女孩嚇得尖叫一聲,「阿野,你怎麼了……」
徐嘉野黑着臉站起來,「沒意思,走了。」
我沒動。
徐嘉野吼我,「核桃沒剝夠?」
我面色平靜地站起來,但下一秒極度的眩暈讓我眼前一黑。
在失去意識耳邊滿是嘲諷的聲音,
「牛,燒這麼高阿野一叫還隨叫隨到。」
「要不說是阿野身邊的第一舔狗。」
-2-
也不怪他們那麼說。
徐嘉野從不忌諱在我面前對他的兄弟們說,「缺個替身消遣。」
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齊刷刷轉頭看向我。
我只是安靜地坐着,不哭不鬧不惱。
心甘情願做替身。
我在他身邊乖巧聽話,但徐嘉野也有煩我的時候。
深夜大暴雨的時候,他曾經把我丟在路邊,
「你再像都不是她,以後別來煩我。」
我說,「我再想想辦法。」
「有病。」
他開車揚塵而去。
那次後我大概三個月沒有去找他,他又暴躁地出現在我面前,
「不是說想辦法?」
我如實回答,「在想,沒想到。」
他粗魯地把我拽進車內,「陪我去一個地方。」
自那以後,我又重新出現在Ţű₂徐嘉野身邊。
有一回深夜,他的朋友打電話給我,「阿野喝暈過去了。」
我到的時候,徐嘉野臉色慘白地躺在沙發上,彷彿沒有呼吸。
像死了一樣。
嗡一聲,我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過去還能感受到他的心臟在跳動的時候,我的眼淚才止住。
「哭得好像阿野死了似的,放心,他就是喝大了,不是喝死了。」
但我還是不放心。
依舊把他送去醫院檢查了心臟。
那天我陪了徐嘉野一整晚。
他比我先醒,在看手機。
他的兄弟們把我昨晚彷彿哭喪似的畫面拍了下來,發在羣裏肆意調侃。
「這麼怕我死了Ṱù⁹?」徐嘉野問我。
我抬手去感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
徐嘉野說,「哥換了個心臟都沒事,命大。」
我眼眸在一瞬間暗淡。
那心臟在我手掌下清晰地跳動。
這個心跳也曾經屬於別人。
-3-
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意料之中的,身邊並沒有徐嘉野。
護士過來給我測體溫,已經降溫了。
因爲剝核桃而受傷的手指頭已經包紮好了。
這段時間徐嘉野沒有找我。
是一個月後他的兄弟羣突然發起了一個賭注,
「郝蔓要回來了,賭一把,簡時宜這個替身還能在阿野身邊多久。」
「一個星期。一個月。三個月。」
郝蔓就是徐嘉野的白月光。
晚上我就接到了徐嘉野的電話,「開車去機場接個人。」
郝蔓看到我的時候,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了一遍,
「模仿得真拙劣。」
「阿野居然讓你跟了那麼久。」
我安靜地開車,沒有回應她的話。
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郝蔓通過後視鏡跟我對視,
「聽說是你主動追的阿野。」
「在那之前你男朋友剛出車禍去世。」
「阿野也在那段時間做了心臟手術。」
-4-
我猛地踩下剎車。
後座的郝蔓沒有系安全帶,人瘋狂往前撲,一頭撞到了前坐上。
「有病啊你!會不會開車!」
我指了指紅燈,「要是我不會,這會兒你已經沒機會跟我講話了。」
她怒氣衝衝地將安全帶繫上,然後開始補妝。
後面的車程她終於安靜下來。
到包廂。
推開門的那一刻,裏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他們從上到下將我打量了一番,然後開始肆意嘲笑,
「贗品就是贗品,當真品出現的時候,拙劣得沒眼看。」
鬨堂大笑。
郝蔓也斜睨了我一眼,眼裏充滿了嘲諷。
徐嘉野今天也跟往常不太一樣,難得收起了往常的散漫,穿着白襯衫,挺直了腰背坐在位置上。
他的身邊刻意留空了一個位置。
往常都是我坐在那裏。
現在郝蔓自動走了過去。
我轉頭想走。
徐ṭų₌嘉野喊我,「讓你走了嗎?待會兒我們要喝酒,你負責送郝蔓回去。」
想起上次他喝到昏厥,我看向他心臟的位置,皺了皺眉,
「你別喝太多。」
他的兄ƭũ⁼弟又是一陣鬨笑,
「還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呢,郝蔓回來了,輪得到你關心嗎?」
「替身當久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走動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機安靜地玩消消樂。
那邊熱鬧了起來,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不知道是真的巧合,還是那些人爲了撮合郝蔓和徐嘉野而故意爲之。
酒瓶的瓶口連續三次都對準了郝蔓。
前兩次郝蔓都選了真心話。
第一次的時候有人問她,「這次回國是爲了什麼?」
郝蔓說,「爲了一個人。」
全場曖昧起鬨。
第二次有人問她,「那個人在這裏嗎?」
郝蔓耳朵泛紅,「在。」
「要不你直接報阿野的身份證得了。」
「別呀,玩的就是一個看破不說破。」
第三次的時候,郝蔓還想選真心話。
被阻止了,「只能連續兩次選一樣的,第三次就要選另外一個選項。」
郝蔓只能選大冒險了。
「你選在座的一個男生親一口。」
郝蔓紅着臉,毫不猶豫地轉頭親向徐嘉野的嘴角。
兩人親吻的畫面定格。
我恰好抬頭,對上了徐嘉野的目光。
我沒理會,從消消樂切換到微信,找到他們當時發起投票的那個羣。
【簡時宜這個替身還能在阿野身邊多久】
一天。
我選。
「我擦,哪個兄弟那麼狠,只投了一天。」
在曖昧氛圍中,突然有人吐槽。
「投票人簡……時宜?」
他們轉頭看向我。
我將手Ťű̂⁶機滅屏,抬頭,「贏了有什麼獎品嗎?」
徐嘉野黑着臉看向我,「簡時宜,你什麼意思?」
「明天開始我不會來找你了。」
他咬牙切齒,「你憑什麼做這個決定,只有我不讓你來的份!」
我指了指郝蔓,「那要不你趕她走?」
「你不過是個替身,你也配?」
「嗯,」我點頭,「那就是我贏了。」
徐嘉野臉色難看。
在場的人也沒人敢出聲。
好一會兒,纔有人破冰,「你也真是的,遊戲玩得好好的,說什麼賭注,來,我們繼續玩。」
他們又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這次瓶口對準了徐嘉野。
「阿野,選什麼?」
徐嘉野的語氣依舊不太好,「大冒險。」
「玩得起吧?那就……在座的女生,選一個吻她。」
我看到徐嘉野轉身抱住了郝蔓,毫不猶豫吻了上去。
所有人都在拍手起鬨。
我的胃逐漸灼燒泛起噁心。
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陣抽疼。
我捂着肚子,疼得臉色慘白。
最後實在撐不住,跑進包廂的衛生間吐了起來。
胃部的疼痛只增不減,我疼到蜷縮在衛生間的地上,人恍惚得出現了錯覺。
我好像看到了蘇越。
我的,蘇越。
-5-
我跟蘇越從高中就在一起了,我們是彼此的初戀,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留在同一所城市工作。
本來。
我們應該可以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剛畢業那年,我作爲實習生爲了成功轉正,拼命地工作,常常忘了喫飯。
餓着餓着胃就出了問題。
有一次加班到很晚,我又一整天沒喫飯,胃病犯了,疼得整個人蜷縮在工位上。
平時準備的藥又被我喫完了。
來接我下班的蘇越看到後滿眼心疼,給我倒了杯溫水,讓我好好休息,他去買țů₃藥。
他離開了一會兒,我稍微舒服一些後,轉身發現他的手機落在了飲水機那裏。
擔心他沒有現金,我拿起他的手機打算去找他。
到樓下的時候,發現對面的馬路圍了很多人。
還有一些人步伐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朝人羣聚集的地方走去,
「那邊好像撞死人了。」
心臟好像被人重重扯了一下。
我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但還是控制不住地朝人羣聚集的方向走去。
我看到了蘇越。
他躺在血泊裏,旁邊散落的是他給我買的胃藥。
「蘇越……蘇越!」
我哭着跑到他的身邊。
他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我不敢抱他,我不知道碰他哪裏他纔不疼。
我想報警,想打 120,但我的手已經不受我的控制了,我拿着手機的手都是發抖的。
我只能哭着求圍觀的羣衆,「求求你們,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有人安慰我,「小姑娘彆着急,電話我們都打了。」
也有人拿出手機在拍我們,「這對小情侶真恩愛。」
蘇越睜開了眼,艱難地說,「別哭。」
我哭得更厲害,我好想抱抱他,但是我又怕弄疼他。
我只能哽咽着不停、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蘇越,蘇越,蘇越,蘇越……」
他緩慢地抬起手,遮住了我的臉,
「別讓他們拍到,你以後還要結婚的。」
救護車停在我們旁邊。
醫護人員抬着擔架下來。
蘇越的手,卻一點、一點從我面前滑落。
我趕緊伸手抓住。
但我感覺不到他的脈搏。
「不要……蘇越,不要……」
2 月 14 日 22:13,我還是失去了蘇越。
-6-
衛生間的門被人踹開,我看到了徐嘉野。
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郝蔓和他的兄弟們。
他們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的狼狽模樣。
「我就說她沒那麼灑脫吧,現在就是故意賣慘讓阿野心疼她呢。」
「還挺會裝的,剛剛不是挺爽快嗎,現在又耍心機裝什麼可憐。」
我捂着腹部靠牆坐着,突然一盆冷水從頭澆灌而下。
我打了個寒顫,抬頭看到始作俑者徐嘉野,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替身而已,戲真多。」
「塑料袋都沒你能裝。噁心。」
我帶着滿身狼藉,看向他心臟的位置。
在這一刻,我終於釋懷了。
他只有蘇越的心臟。
但跟蘇越毫無關係。
蘇越纔不會朝我潑冷水。
也不會大半夜叫發燒的我替他買烤紅薯。
不會讓故意羞辱讓我替別的女人做事。
不會故意給我灌酒。
不會任由他的朋友嘲笑我。
不會讓我難堪。
我站起來,穿過他們中間,朝包廂門口走去,水漬隨着我的步伐蔓延了一路。
準備走出包廂門口的時候,徐嘉野吼我,
「簡時宜,我他媽讓你走了嗎?」
我堅定地往外走。
徐嘉野怒吼的聲音從身後追來,「現在走了,以後就別出現在我面前噁心我!」
門被我關上。
-7-
我去看心理醫生。
在蘇越去世後,我患上了重度抑鬱症。
我一直在接受治療。
許醫生一直是我的主治醫生。
我笑着跟他打招呼,「許醫生,最近還好嗎?」
「我好不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好不好。」
我如實說了,「應該快好了,我已經能夠接受那個人跟蘇越完全沒有關係的事實。」
許醫生卻突然眉頭緊鎖,「我不那麼認爲。」
「有些人一直緊抓的東西突然沒了,她是活不下去的。就好像精神支柱突然崩塌,屬於她的世界就毀滅了。」
「我真擔心,某天你一直緊抓的東西沒了,你會怎麼樣。」
我依舊微笑,「不會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許醫生嘆口氣,「還是先做測試吧。」
診斷結果出來,依舊是重度抑鬱。
許醫生很挫敗,「你是我見過最乖的病人,但也是治療得最沒效果的那一個。你已經開始讓我懷疑我的職業能力。」
我反客爲主安慰他,「不會,我感覺許醫生的治療很有效果。」
他苦笑,「不管怎樣,時宜,我還是希望你走出來,好好活着。」
-8-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徐嘉野,也已經將他的聯繫方式徹底刪除。
平時沒事的時候,就是約上好朋友南溪一起逛街喫飯。
一切都挺好的。
但是徐嘉野卻突然又出現在我面前。
下午,我跟南溪逛街累了,到一家茶餐廳喫飯。
喫到一半的時候,徐嘉野跟郝蔓走了進來。
今天店裏的人不多,很多座位都是空的。
但徐嘉野偏偏選了我對面的位置。
他跟郝蔓並肩坐,甜點上桌以後,郝蔓一勺一勺地喂到他的嘴邊。
郝蔓偶爾撒嬌讓他喂,他也勺一起一小塊喂到她嘴裏。
兩人濃情蜜意,儼然熱戀期的小情侶。
我看桌上的東西都喫得差不多了,問南溪,「喫好了嗎?我們回去吧。」
「走吧。」
走的時候,徐嘉野那桌突然傳出東西摔碎的巨響。
郝蔓尖叫,「阿野,你的手流血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徐嘉野就算只是被小刀劃了一道小口子,也要大半夜把我叫起來過去給他包紮。
剛開始包紮得不好,他總嫌醜。
一個男的偏要我給他系蝴蝶結。
後來我就學會了很多種打結方式。
不過,這次,我頭也沒回離開了餐廳。
-9-
晚上睡到一半覺得口渴,起來接水喝的時候,看到手機有十幾個陌生號碼來電。
我喝完水,回撥了一個過去。
徐嘉野沙啞的聲音響起,「爲什麼不接電話?」
我直接掛斷。
他又打過來。
我把號碼拉黑。
又有另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來。
在徐嘉野身邊也有段時間,我多少了解他的性格。
骨子裏帶着些偏執。
不想一整晚手機被打爆,我接了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執着的發問,「爲什麼不接電話?」
「開靜音了。」
他頓了一下,「以前不管多晚,我都能找到你。」
那是以前。
以前我確實爲了徐嘉野 24 小時開機。
一個非常合格的舔狗。
我說,「沒有事的話我先掛了。」
「我發燒了,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我很難受。」
徐嘉野很容易發燒,他說這是他手術後的後遺症。
所以以前我每次聽到他發燒後總是很緊張,生怕對他的心臟有什麼影響。
但詢問醫生後,醫生說這只是身體免疫系統的反應,跟心臟沒有關係,後來我才放心。
「沒時間。你也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我直接掛了電話。
-10-
徐嘉野躺在沙發上,茶几上擺了十幾個手機。
現在不管換哪個號碼打簡時宜的號碼,都是關機。
他無法接受,一直那麼聽話的簡時宜,有一天居然會不理他。
剛開始簡時宜在包廂裏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雖然生氣,但其實是不信的。
所有人都知道簡時宜到底有多舔他,怎麼可能離得了他。
最後還不是被發現了在廁所裏裝可憐,爲了博取他的同情。
但他也要懲罰她,誰讓她剛剛居然敢說離開他的那些話。
所以他潑了她一盆冷水。
後來她離開的時候,他也對她放狠話。
但這些話他也不是第一次對她說,她哪次不是又自己巴巴地跑回來舔他了。
他總覺得,這次,應該跟任何一次他們吵架一樣。
簡時宜肯定撐不過兩天,就會跑回來找他。
但是兩天過去了,她沒有任何動靜。
兩個星期過去了,她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一個月過去了,他氣不過,撥打簡時宜的號碼,卻發現被拉黑了!
他不能容忍這種情況,於是故意打聽了簡時宜的行程,知道她去喝下午茶,於是也故意跟了過去。
還特意在她面前表現得很曖昧,就想等着她發火。
但是她沒有。
她風輕雲淡地走了。
她居然就那樣走了!
門鈴響了。
徐嘉野瞬間從沙發上爬起來去開門。
他就知道簡時宜放不下他,知道他發燒了以後不可能還不來找他。
打開門,來的人卻是郝蔓。
郝蔓一臉擔心,「聽說你發燒了,還好嗎?」
「怎麼是你。」徐嘉野失望地躺回沙發。
郝蔓將帶來的藥拿出來,「我去給你倒杯溫水,你把藥喫了。」
「不喫。」
「不喜歡喫藥的話,我去給你煮杯薑茶,喝了出汗退燒。」
「不喝。」
郝蔓突然安靜,很久,她低聲說,「是不是要找簡時宜來,你才肯喫藥。」
「阿野,你以前是最喜歡我的。」
徐嘉野平躺着,手臂搭在額頭上,遮住大半張臉,聲音很悶,
「對不起,我不知道。」
聽到不確定的答案,郝蔓突然激動,
「她不過是我的替身,你一直折磨她,你不可能喜歡她的!」
「你不過是習慣了她的存在,現在我回來了,慢慢地你就會忘記她,習慣我了。」
徐嘉野沉默。
郝蔓的眼神變冷了,「阿野,你以爲簡時宜對你那麼好,是因爲喜歡你嗎?」
「她不過跟你一樣,也將你當作了替身。」
徐嘉野猛地睜開眼睛,「什麼意思。」
「她之前有個談了很久的初戀,出車禍死了。生前他簽了人體器官捐贈協議。」
「而你正好是那段時間做了心臟移植手術。」
砰。
桌子上的東西全部被掀翻。
-11-
第二天傍晚,郝蔓突然聯繫我,
「阿野根本不肯喫藥,現在燒得人都迷糊了,你過來一趟勸勸他。」
「不去。」
剛掛了郝蔓的電話,另一個電話又打進來。
這次是阿野的兄弟,「你怎麼那麼狠心?起碼你也陪了阿野一年多,現在他發燒了都不願意過來看看他嗎?」
我掛斷。
後來又打進來了七八個電話,幾乎都是徐嘉野的兄弟打來罵我沒良心。
可沒人記得,徐嘉野當時是怎麼折磨我的。
郝蔓又給我打了一次,「阿野剛剛說心臟疼得難受。」
我愣了一下,「把地址發給我。」
可找到徐嘉野的時候,他卻是完好無損地坐在沙發上。
郝蔓包括那些輪番給我電話轟炸的兄弟,都圍坐在旁邊,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着我。
是郝蔓先說話,
「這回你總相信了吧?」
徐嘉野臉色鐵青,桌面的水杯被他用力地摔碎在地上,
「簡時宜,你怎麼敢拿我當替身。」
我不意外他會知道這件事,只是我討厭他拿心臟來開玩笑。
「以後別做這種事情,很幼稚。」
「關你什麼事,」他拍着他心臟的位置,「我用錢買的東西,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徐嘉野彷彿失去控制,整個人變得猙獰又歇斯底里。
我早知道,他骨子裏的偏執。
驕傲的他怎麼可能容忍自己被別人當做替身。
只有他拿我當替身的份。
他或許會瘋狂的報復。
但是,我不怕。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我打算走。
徐嘉野拿起茶杯準確無誤地砸在我的額頭上,
「簡時宜,你等着,你也別想好過。」
有鮮血從我額頭留下。
我攥了攥拳頭,最後還是鬆了手,轉身離開。
-12-
南溪給我的傷口塗藥,一邊塗一邊吐槽,
「徐嘉野是不是瘋了,下手那麼重。」
我發着呆,沒說話。
「你這段時間還是小心一點,我擔心他會對你做出什麼傷害性的事。」
我點了點頭,讓她放心。
最後南溪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我記得,明天會去許醫生那裏。」
南溪展臂抱住我,「要記住,這世上不止有你一個人,無論如何我都會陪着你。」
「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可是在許醫生那裏的診斷結果並不樂觀。
重度抑鬱症沒有半點好轉。
許醫生的眉頭幾乎擰在一塊,「你現在的情況,比上次更糟糕。」
「我不知道能夠搗毀你精神支柱的事件是什麼,但我希望那件事永遠不會發生。如果真的發生了,時宜,我希望,你能挺過去。」
我垂眸,「謝謝你,許醫生。」
從許醫生那裏離開後,我卻開始莫名的不安。
回到家,發現徐嘉野陰鷙地站在我家門口。
渾身上下散發着狂躁的氣息和濃重的酒味。
-12-
我無視他,想要去開門。
他一把將我拽過去,吻強制落下來,濃重的酒氣鋪天蓋地襲來。
一些難堪的記憶破繭而出。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拿出包裏常年攜帶的刀具。
刀尖對準他的心臟。
在即將刺下去的時候,我混沌意識開始清醒,又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徐嘉野也察覺到了,他放開我。
握住我拿着刀具的手,一雙血紅的眼緊緊盯着我,「來啊,往這刺。」
我想收回手,他卻帶着我的手往裏刺。
刀已經劃破衣服。
我用力抽出手,「徐嘉野,你發什麼瘋!」
徐嘉野大笑,指着自己的心臟,「是不是很在意這個?是不是覺得只要它還在跳,蘇越就還存在這個世上?」
「我告訴你,他早就死了!蘇越早就死了!」
「那天跟我一起接受心臟移植手術的還有另一個人,他纔是蘇越心臟的受捐者。」
「而他,在手術後出現排異現象,已經死了!」
「蘇越也早就不存在了!」
我的血液在一瞬間凝結,他的話就像利刃刺破我的耳膜。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混亂一片。
「閉嘴,徐嘉野,你閉嘴……」
我不想再聽他說話了,拿出鑰匙想要打開房門。
但是無論如何都對不準鎖孔,鑰匙一次、兩次、三次……從我手中掉落。
我麻木地一次又一次撿起。
「看啊,看清楚!這就是蘇越早就不存在的證據!」徐嘉野將他所找到的所有紙質證據丟在我面前。
那些字彷彿刻刀一筆一劃扎入我的眼裏。
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我身體裏轟然坍塌。
我是個孤兒,從來都是孤單一人。
以前,我以爲我的人生大概會就此一直黑暗下去。
是蘇越的出現,撕開了裂縫讓光照進來。
成績優異的他拖着倒數的我補課,硬生生將我的成績提入了重點大學。
高考後他替我估分,替我選學校選專業。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也跟我選了同一所學校。
當時我都氣哭了,憑他的成績完全可以選更好的大學。
他只是說,他選的專業在這所學校裏綜合條件都不錯。
爲了讓我沒有心理負擔,他還帶我去見了他的爸媽,表示他爸媽都很支持他的選擇。
我一直認爲是我拖了他的後腿。
所以我在大學裏也非常努力,爭取各項獎學金。
工作後我也努力地獲取在大公司的轉正名額。
我在一點點向蘇越靠近。
當幸福正唾手可得的時候。
蘇越不在了。
燈塔熄滅。
後來得知他捐贈了器官,我的世界才又重新燃起了一絲火苗。
我想,只要那顆心還是跳動的,我就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可是,現在一切都轟然坍塌了。
我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那些字眼在我眼睛裏變得扭曲變得巨大,然後一口將我吞噬。
我的五感開始變得遲鈍。
徐嘉野紅着眼對我大喊大叫的畫面,似乎被消音放慢了倍速在我面前播放。
他抓住我的肩膀搖晃我的身子,他在大喊着什麼。
我聽不到。
聲音傳播了好久才傳到我的耳朵裏,「簡時宜,你給我清醒!」
清醒?
醒什麼?
我醒着。
-13-
我住院了。
南溪一直陪着我。
還有一個人好像每天都要來看我,可是都被南溪攔住了。
我遠遠看過他幾眼。
不知道他是誰。
我只認得南溪了。
今天他又來了,被南溪擋了回去。
不過今天似乎有點麻煩,爲了不讓他見到我,南溪都被他逼得到樓下去了。
我跑到休閒區去看電視。
平時一起跟我看電視的病友已經坐在那裏了。
我看電視就只看一集,我喜歡重重複復地看女主跳崖那集。
剛開始我擔心他會讓我看下一集,後來在我重複播放同一集的時候,他只是轉頭看了我一眼,便沒有說什麼。
今天依舊如此,我看了兩次女主跳樓的這一集,原本打算回病房了。
但想想他每天都只能陪我看這一集,怪可憐的,於是我決定給他編個故事結局。
「這個女主跳下懸崖以後,會有一個老婆婆把她撿回去,替她養傷,等她傷養好以後,老婆婆發現她長得漂亮,於是就把她賣去了青樓,賺了一大筆。」
男人轉頭看向我,「昨天你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的是,女主跳下懸崖掉落到一半,被一隻仙鶴接到到天上做嫦娥的侍女。因爲女主漂亮,后羿看上了她。嫦娥知道了以後,一邊恨后羿出軌,一邊又捨不得把女主趕出宮,於是嫦娥就把后羿殺了。」
我眨了眨眼,「我昨天就跟你說過話嗎?」
他點頭。
「好吧。」
我已經習慣了,我的腦子記不住事。
我被小護士叫回去喫藥了。
小護士告訴我,「你的朋友好像在下面跟那個男的吵起來了。」
我把五顏六色的藥吞下去,拉開窗簾往下看。
南溪確實在和那個男的吵架,看起來很激動。
小護士說,「如果你想下去看看的話,我可以陪你下去,但是隻能下去一會兒。」
我搖頭,「不去,南溪不讓我去。」
小護士誇我,「你是我見過最聽話的病人。」
-14-
樓下。
徐嘉野紅着眼懇求南溪,「你讓我上去看看時宜,可以嗎?」
南溪冷眼看他,「就算你跪下求我也沒有用,別忘了,是你把時宜害成這個樣子的。」
徐嘉野閉上眼睛。
他不敢回想那天時宜的模樣。
她不哭不鬧,只是很冷靜很冷靜地蹲在地上。
對外界的所有東西都沒有反應,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他不知道那件事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
他不過是,不過是想讓她難過,想讓她跟自己一樣難過。
然後讓她知道他跟那個蘇越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是誰的替身,她要喜歡也只能喜歡徐嘉野這個人。
「求求你,讓我上去看看時宜好不好?我去告訴她,這顆心就是蘇越的。就算,她把我當替身都沒關係。」
南溪冷笑,「你之所以報復時宜,是因爲覺得時宜把你當替身,你很委屈,很生氣是嗎?」
「你是不是忘了,時宜不過也是被你消遣的一個替身。你甚至各種折磨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南溪說着眼眶紅了起來,「你一個半夜三更讓她出門爲你做事的電話,就差點要了時宜的命!」
雨夜。
醉酒的流氓。
小巷。
簡時宜被侵犯。
「如果不是還對蘇越有執念,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南溪抹了把眼淚,「現在,時宜變成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吧?是不是報復得很爽?」
「那就請你滾!以後再也不要來打擾時宜了!」
時宜被侵犯……
徐嘉野不停地搖頭,踉踉蹌蹌地往後退,最後腿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時宜因爲他半夜打電話戲耍她出門,被人侵犯過。
-15-
我又做噩夢了。
渾身酒氣的人將我拖進巷子裏,我拼命掙扎,他卻越來越興奮。
混合着雨水,我的衣服被撕開。
雨水滴在我的肌膚上,我不停地戰慄。
我哭着祈求,「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求求你……我給你錢,求求你……」
可是我的哭訴,我的求饒,卻讓他越來越興奮。
他殘暴地將我最後一些蔽體的衣物撕開,然後一邊掐着我的脖子,一邊在我身上搖晃。
令人作嘔的酒氣鋪天蓋地朝我襲來。
如被野獸撕扯般的折磨持續了很久、很久。
我已經哭不出聲,麻木地躺在骯髒的角落。
我也是髒的。
從凌晨到天光微亮。
停下,又開始。
停下,又開始。
一次又一次。
禽獸終於從我身上離開,他唾棄,「誰讓你大半夜在外面瞎晃悠,活該。」
我想,死掉就好了。
……
「時宜,時宜……」
有人不停地喊我的名字。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南溪雙眼通紅的看着我。
「你還好嗎?」她抱住我。
我才發現,我的臉已經被淚水浸溼。
我說,「還好,只是剛剛又做噩夢了。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
南溪身子僵硬,「沒事,假的,都是夢。」
-16-
我繼續在醫院接受治療。
那個男的還是每天堅持守在樓下。
不過他再也不上來煩南溪了,南溪也不用費盡心思到底去攔他。
我依舊每天去看女主跳崖的那集電視劇,陪我看電視的男人也總是會在。
我要每天絞盡腦汁地給他編故事結局,他也總是跟我說,「你昨天不是這麼說。」
我纔不管我昨天說了什麼。
我在醫院住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已經不喜歡重複看同一集電視劇了,我也記得我昨天說過什麼話了。
我不再給一起看電視的男人編故事結局,然後他就問我,
「你什麼時候出院?」
我搖搖頭,「不知道,要問南溪。」
「那你呢?」
他說,「大概比你早一個星期。」
「哦。」
我配合所有治療,按時喫藥。
就在很普通的一天早上,所有事情在我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喫完藥,看着下面日復一日過來站崗的人,平靜地對南溪說,
「南溪,我想下去跟他說清楚。」
南溪愣了一下,然後眼眶泛紅,「我陪你。」
我搖搖頭,「不用。」
我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看到我了。
但是他不敢過來,只是遠遠地看着我。
我叫他,「徐嘉野Ṭũ₈。」
他好像被定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有話跟你說。」
過了很久,他才拔腿朝我奔來。
不遠的距離,而且是平地,他卻摔倒了兩次。
他笨拙地從地上爬起,然後站在我面前,驚慌失措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時宜,你,你都想起來了嗎?」
我點頭,「或許吧。」
他立即認錯,扇了自己好幾巴掌,「對不起,我錯了,從頭到尾我都不該做那些混賬事。時宜,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搖頭後退,「我不會原諒你。我下來是想告訴你,以後別來了,我們自己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17-
但是我說的話徐嘉野好像不聽。
他依舊每天出現在樓下。
我也不再理會他,每天都認真配合治療。
我知道了跟我一起看電視的男人叫顧承景。
自從我不再重複看同一集電視劇後,他偶爾會帶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來給我玩。
很奇怪,但是真的很好玩。
今天他就帶了一些能夠貼在牆壁上,然後會自己往下翻轉的橡膠小人。
我把六個小人同時往牆壁上丟,撐着下巴看他們自己一點點往下翻轉。
我說,「顧承景,我下週就可以出院了,你恭喜我啊。」
顧承景挺平靜地說,「恭喜。」
「你也要按時喫藥,好好配合醫院治療,爭取早日出院。」
顧承景說,「我明天就出院了。」
「……不玩了。」
每次跟顧承景玩遊戲,他都玩得比我好。
本來以爲出院這件事上可以贏他一回,沒想到還是落在後面。
顧承景看着我,眼裏滲出笑意,「沒關係,到時候我可以來接你。」
「纔不用,南溪可以送我。」
-18-
我出院那天,徐嘉野捧着花在樓下守着。
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了很多。
南溪跟我說過,他最近開始學着接管他爸的公司了。
「時宜,恭喜你出院。」徐嘉野走過來把花遞給我。
南溪直接幫我擋了回去,「只要你不再出現在時宜的面前,就是最好的祝福。」
徐嘉野依舊執着,「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找我,我一定會幫你。」
我沒有回頭,關上車門。
在家又繼續休養了大半年,我打算出去找工作。
但是在瞭解到我有特殊的病史了以後,每一家公司給我的回覆都是,
「對不起簡小姐,你可能不太符合我們公司的招聘要求。」
後來我就接到了徐嘉野的電話,「時宜,聽說你在找工作,你可以來我的公司……」
「不用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我繼續投簡歷,南溪讓我別太拼,大不了她養我一輩子。
我笑着去捏她的臉,「謝謝您,我今晚連夜投簡歷。」
南溪又好笑又好氣,跺腳強調,「我是說真的!」
簡歷投出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水花後,我終於又接到了一個邀請參加面試的電話。
可是我在公司會議室等了很久,面試官卻遲遲不來。
就當我以爲我大概沒有機會的時候,顧景承出現在門口。
「抱歉,剛剛臨時處理了點事情,讓你久等了。」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看着他,然後聽到他身邊跟着的人喊他,「顧總。」
——
「顧承景是開公司的?」南溪驚訝的音量差點將公司掀翻。
我喝着奶茶點頭。
「那他,爲什麼會住院……?」
「準確來說是陪他奶奶。病的那個人是他奶奶,他奶奶只讓跟她一樣穿着病服的人靠近,所以他才被迫換上病服,我們也誤會他了。」
「所以,你入職了?」
我點了點頭,「嗯。」
-19-
進入顧承景的公司其實也沒有那麼好過。
公司裏沒什麼祕密,我剛入職一個星期,同事們都知道了我的病史。
但沒人敢爲難我。
因爲顧承景很明目張膽地表明是他特招我進來的。
唯一爲難我的,只有顧承景。
他親自帶我,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但也鐵面無私。
我很多次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這一點,我是不是再三強調過要注意,爲什麼還是犯錯?」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損失已經造成了,扣你半個月工資當做誡告,下不爲例。」
但是我並不討厭顧承景。
怎樣是好怎樣是壞我還分得清。
我知道他是爲我好,而且在他的嚴苛教導下,我確實成長得很快。
給他做飯,是他要求的拜師費。
我不記得到底給顧承景做了多少頓飯,今天下班我給他做了糖醋小排。
他喫了一口,皺眉,「糖好像放多了,太甜。」
我直接把菜端到自己面前,「愛喫不喫。」
他看着我,輕笑,「簡時宜,你膽子肥了。」
剛開始我給顧承景做飯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的口味。
每做好一道就問他鹹了還是淡了,然後默默記在心裏,跟他說下次注意。
現在我纔不理他。
「現在是下、班、時、間。顧承景。」
他搖頭失笑,還是把糖醋小排喫個精光,然後負責收拾碗筷,把碗洗乾淨。
日子一天天過。
到公司年會,我爬山梯子給辦公室貼綵帶。
扶梯子的人臨時走開上洗手間去了,我沒注意,身子往後仰了一下,梯子跟着晃動。
我連人帶梯一起往後倒。
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我又進醫院了。
不過慶幸的是梯子比較矮,只是造成了擦傷和淤青。
我坐在診療室等着同事去付醫藥費,看到顧承景大步匆匆朝我走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怎麼來了,不是去其他公司開會了嗎。
人突然被緊緊抱住,「怎麼那麼不小心。」
我愣了一下,「顧——」
他說,「先讓我抱一會兒。」
那一刻,耳邊所有的聲音好像在無限放大,聽得清夾雜在其中的小孩的哭鬧聲和家長的怒罵聲。
但又好像什麼都聽不到。
我伸手準備推開他。
他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給個機會吧,時宜。」
「讓我追你。」
我抿了抿脣,還是打算推開他。
他已經率先放開我,我才發現他的眼睛是紅的。
我低聲說,「你知道我爲什麼住院嗎?」
「我是真的病了。我還有一個忘不掉的愛人。我曾經還,」我咬了下脣,「曾經還被人侵犯。」
「你現在看到的我是正常的,但我不確定以後又會有什麼原因讓我再次犯病。我千瘡百孔,不值得你喜歡。」
他抬手,輕遮住我的眼睛,「永遠不要貶低自己,只要有人喜歡你,你就配得上他的喜歡。」
「我喜歡你,不論是怎樣的你。」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溼潤。
慶幸此時他的手遮住我的眼睛,讓我有躲避的地方。
「對不起。」
我說,「目前我還沒放下蘇越,如果和你在一起,對你不公平。」
他撤回手,轉而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只是在追你,沒讓你立刻答應跟我在一起。」
「如果哪天準備好往前走了,記得走向我,好嗎?」
醫院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但被顧承景撐起的這個角落,卻格外平和寧靜。
我點了點頭,「好。」
總有一個春天,花會盛開。
-20-
辦公大樓。
助理走進徐嘉野的辦公室,「徐總,簡小姐摔下樓梯受傷了。」
徐嘉野直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在哪家醫院。」
助理拿出手機,「要不您先看看這張圖片。」
醫院診療室,顧承景俯身將簡時宜圈在懷裏。
就像抱住了珍寶。
徐嘉野頹唐地坐回位置上,垂着頭,許久不說話。
助理又彙報,「郝蔓小姐又來了,您要見她嗎?」
「不見。告訴她要多少錢都可以,只要以後都不來找我。」
助理點頭,「還有,徐總,醫院那邊的報告出來了,您的心臟目前情況不太好,還是需要儘快住院治療,否則後續可能會影響到都您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不需要。這件事你也不要向我爸媽彙報。」
「可是徐總,您的身體——」
徐嘉野揉了揉隱隱犯痛的心臟,朝助理擺了擺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那個人查到了沒有?」
助理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徐總問的是曾經侵犯過簡小姐的那個人。
「查到了,一星期前他剛出獄,但是好像又犯事被送了進去,這次判的是無期徒刑,據說是,」
助理小心翼翼看了眼徐總的臉色,「是顧總的手筆。」
徐嘉野低頭苦笑,笑着笑着,裏面夾雜了哽咽的哭聲。
助理沉默的退出辦公室。
許久,徐嘉野才抬起頭,收拾好情緒後,給時宜打了電話。
「喂。」
「對不起,時宜,真的,對不起。」
徐嘉野說,「以後你一定要快樂。」
「還有,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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