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是探花郎,怎還會想起我這個糟糠妻?」
我躺在昂貴的紫檀木榻上,喝着千金難買的碧螺春,想到此處,眼淚情不自禁地從臉頰流到了頸間的玉石項圈。
在成親當天,我從山野裏撿回來的失憶相公突然和我說——
他與一女子有婚約在身,得先回京把事情解決後才能娶我,讓我在家中等候些時日。
我表面應承,等他一走,便連夜離開了那座破爛的茅草屋,回到我金碧輝煌的大宅子裏。
任務都做完了,不拍屁股走人幹啥呢?
-1-
與宋晏洲的相識,說是意外,不如說是我籌謀已久。
陰雨綿綿的天氣,我沿着河流的下游走了許久,終於看到了躺在河岸邊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一身藍袍早已淋溼浸透,俊美的面容上雙眼緊閉,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傷口。
我讓僕人把他搬到附近村落裏的茅草屋中,便把僕人遣退。
「從今日起,你們先回府中待命,沒有我的吩咐萬不能出現在此。」
貼身婢女小鶯擔憂地看着我:「可是小姐,我們不在誰來伺候您呀?」
我隨手一指:「他呀!」
「……」
宋晏洲好似有所察覺,眼皮子忽然顫了顫。
我連忙使眼色讓他們趕緊走,然後撲了上去:「相公!相公你快醒醒,你若是走了讓阿蠻可怎麼活啊……嗚嗚嗚……」
半晌後。
「咳咳,你是?」
宋晏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茫然,他愣愣地打量了周圍,不太適應地往後縮了一下。
「我是阿蠻呀!」
「阿蠻是誰?」
這時候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拄着柺杖的老者,板着臉哼哼了兩聲:「宋家小子,你莫不是連自己的童養媳都不識得了?」Ţů³
我故作傷心地撇過臉,嚶嚶泣道:「沒事的三叔公,只要相公人沒事就好,不記得我也沒關係的。」
宋晏洲突然有了點罪惡感,哪怕失去了記憶,他依然溫潤有禮。
「抱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阿蠻,你能和我說說我的事情嗎?」
我不得不承認,在他喊阿蠻的時候,胸口的小鹿沒頂住在亂撞。
三叔公很有眼色地離去,走之前還把門關上了。
宋晏洲的一雙眼睛生得極爲漂亮,特別是此時專注地盯着我,好似眼裏只有我一人。
我故意低下頭在他掌心蹭了蹭,在看到他神色慌亂後方才解釋道:「相公名爲宋晏洲,字子期,平日裏靠殺豬賣豬肉營生。」
他喃喃不清地自言自語:「我是……殺豬匠?」
宋晏洲似乎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身份。
我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手上好像少了點什麼?」
宋晏洲皺了皺眉頭,手指下意識地彎曲,對,這裏本應該握着東西,是……
我把桌子上的殺豬刀塞入他手中,義正詞嚴道:「就是它啊相公!你的老夥計!」
宋晏洲:「……」
-2-
休息了幾日過後,宋晏洲終於能下牀走動。
這些天都是我在伺候着他,他對我的生疏感也在慢慢消散,變得熟稔了許多。
比如此時在我拽不動豬圈裏的小豬崽子們的時候,他便會讓我到一旁休息,自己拎着殺豬刀手起刀落。
我沒想到,宋晏洲一個讀書人手下的力道這般重,見了血也面不改色。
不然的話我隨口編的殺豬匠怕是要穿幫。
他適應這個身份也很快,天不亮我們便坐着村裏的牛車,準備去鎮上把肉給賣了。
晨起的天氣泛涼,我冷得抖了抖,下一秒便落入了一處暖和的懷抱。
宋晏洲的手攬在我腰間,寬大的身軀擋住了四面的風,他自ṭū́₀責道:「是我疏忽了,應當多帶一件厚衣裳給阿蠻。」
車上的其他村民也打趣道:「宋家小子疼媳婦呢。」
等到鎮上後,我們走到提前備好的肉攤點,開始叫賣。
好在人多,東西很快便賣完了,未承想,我正在美滋滋數銀兩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調笑聲。
「喲,這小娘子長得好看,給爺帶回府去。」
我抬起頭,便看到一羣面目兇惡的家丁朝着我的方向衝過來。
爲首的公子哥搖着羽扇,腳步虛浮一副透支過度的模樣。
我,拳頭硬了。
但不行,不能還手,我的人設是嬌弱無力小村姑。
於是在他們架住我手臂的那一瞬間,我大聲地哭喊道:「宋晏洲!救命!」
-3-
周圍的人早已跑開,公子哥滿臉得意地走過來,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說道:「能當上爺的第十九房小妾,是你的福氣。帶走!」
這福氣誰愛要誰要。
買完東西歸來的宋晏洲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幾乎目眥欲裂。
他褪下往日的溫和表情,冷着臉出手招式狠厲,拳拳到肉,沒一會那些家丁便躺倒在地上嗷嗷叫喚。
公子哥臉色忽變,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你、你是何人!膽敢如此囂張,我舅父可是縣太爺,你還不快離開!」
宋晏洲面無表情地折斷了他的手。
「不管你是誰,都不能動她。」
一旁的我只能楚楚可憐搖搖欲墜地捂住胸口,按住快要跳出來的小鹿。
可惡,帥得犯規了。
回去的時辰有些晚,沒了牛車,我們只能步行回去。
一路上宋晏洲異常地沉默,他似乎很是自責,時不時把視線投過來瞄一眼。
我拽着他的衣角搖晃:「相公,阿蠻沒事。」
宋晏洲只是說:「對不起,往後我不會讓你陷入這般危險的局面了。」
我點點頭沒講話,因爲我知道,屬於阿蠻的宋晏洲,只存在於這三個月。
夕陽西下,他從懷裏掏出一支桃木簪子,笨拙地替我挽起發,耳尖紅紅。
「阿蠻看看喜歡嗎?」
原來他之前離開,是去買簪子。
我笑彎了眼,踮起腳在他臉頰右側輕碰了一下。
「喜歡。」
阿蠻喜歡宋晏洲。
-4-
從那天起,我們的關係便拉近了一大步。
不過宋晏洲並沒有碰我,不管我撩撥得再狠,到了關鍵時候他也會默不作聲地停下,自己去院子裏打冷水。
宋晏洲說他要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婚禮,才能行夫妻之事。
「阿蠻,等你及笄後,我便娶你。」
可我摸着他如玉般的側臉心中哀嘆,怕是來不及了呀……
等你記起所有後,怕是一切都不同了。
宋晏洲雖然不記得之前的事,但在路過村ţü₌中學堂時,依然會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跟着秀才念起經書內容。
有時候我們會一起下河摸魚,一起上山摘野果子,走累了他便會揹着我回家。
陽春三月的第一天,是我及笄的時間,更是成親吉日。
茅草屋內掛了些許紅綢,牀上鋪滿了桂圓紅棗,外邊坐滿了來恭賀的村民們,十分喜慶。
因宋晏洲表面上的身份是「父母雙亡」,所以德高望重的三叔公成了主婚人,坐在上頭笑得牙不見眼。
「宋家小子,你以後要好好對阿蠻,可別欺負了她!」
「您放心,阿蠻是吾妻,也是吾攜手之人。」
一身紅袍襯得男子越發面如冠玉,他朝老者行完禮,便牽起我的手向前走。
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我用錢財收買了,我聽得心中滿意,決定等事情結束後結算時給三叔公多一些銀兩。
得了賞錢的媒婆也喊得格外賣力:「夫妻對拜——」
兩人同時俯下身子,宋晏洲滿眼驚豔,湊過來輕聲說道:「阿蠻真好看。」
那當然,本姑娘今天可是精心打扮的。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許多手握兵器的黑甲護衛衝了進來,嚇得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動彈。
一輛繁複富麗的馬車踏着風而至,旁邊的僕從拉開車簾,穿着白衣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落地。
他看到宋晏洲眼神一亮,激動叫喚道:「子期啊!你可讓本王好找!」
-5-
來的人是當朝三皇子,魏王,我一眼便認出來了。
魏王長得風流倜儻,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波光瀲灩。
他瞧見拜堂的場景後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本王好像來得恰是時候。」
「你們是何人?意欲何爲?」
宋晏洲把我護在身後,警惕地望着這羣「來客」。
魏王說:「來帶你回去的,子期啊,你數日未歸家,舅母都要哭暈了。」
魏王沒想到,他那玉樹臨風的表弟居然會遇上失憶這種事。
還從一介文人變成了殺豬匠!
從手下嘴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魏王下意識便否認了。
直到他親眼所見……
宋晏洲自然不可能這般輕易相信他的說辭。
可魏王是有備而來,輕鬆地吐出幼年宋晏洲一些經歷過的事。
爲了加強可信度,他還補了一句:「子期胸口有一塊梅花胎記。」
話音剛落,周圍的村民們便開始低頭竊竊私語。
宋晏洲也愣住了,因爲他說的胎記確實存在。
我見過。
我不僅見過,還曾上下其手,觸感挺好。
如果說宋晏洲沒有一點點疑心,那都是假的。
雖說失去了記憶,但對事物的熟悉感還在。
他生活在世家大族,怎會對鄉野不陌生,不然也不會見着書本便走不動道了。
一切的不對勁,只不過是因爲我,他便視若無睹。
就像此刻,哪怕魏王已經把真相擺在宋晏洲面前了,他依然先側過頭來,擔憂地喚道:「阿蠻……」
我裝作若無其事推了推他:「這裏人多眼雜,你和這位公子進屋說罷。」
被冷落許久的魏王聽聞此話向我投來了讚賞的眼神,硬拉着宋晏洲進了裏屋。
這場親事成不了,我便讓村民們拿了飯菜離開,走之前三叔公拄着柺杖過來悄咪咪問道:
「這……銀子還作數吧?」
我反手給他塞了幾塊沉甸甸的銀兩,表情悲痛:「你可以懷疑我的爲人,但不能懷疑我那日進斗金的錢莊!」
-6-
不知道魏王在裏頭和宋晏洲說了什麼,出來時宋晏洲的態度便有了大轉變。
他那雙恍若星辰的眸子盯了我許久,裏邊的情緒太複雜,令人難以解讀。
我主動過去拉起他的手,隱隱期盼着另一種結果的發生。
「阿蠻,你真的是阿蠻嗎?」
我心中一顫,莫非他知道了?
但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當然,相公爲何這般問?」
「沒事。」宋晏洲俯下身子,薄脣在我額頭輕觸即離。
「阿蠻,你等我回來,可好?」
他還是要走。
我內心彷彿空了一片,瘋狂叫囂着別走,表面卻維持得極好,甚至還能露出笑容來回應他。
「好。」
「相公路上小心,夜裏彆着涼了。」
他不捨地抱着我站了許久,低沉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說了許多。
我麻木點頭。
「最多一月,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很快……」
宋晏洲沒發現我的不對勁,他把攢下來的銀兩交給了我,然後便上了魏王的馬車。
黑甲護衛們跟在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院子內又恢復了寂靜。
我站在門檻上,望着馬車越走越遠,最後只能瞧見一個小黑點。
而胸口的衣襟,也早已哭溼一片。
屬於阿蠻的宋晏洲,不會再回來了。
日後他滿眼都是另一人,在意的都是另一人的喜怒哀樂。
-7-
這破草屋也不必待了。
我讓村民給婢女小鶯遞了口信,很快小鶯便領着衆多僕從趕了過來。
「小姐!」
她細細打量了我略微圓潤的臉龐,心疼道:「瘦了,瘦了,老爺看到定要責罰奴婢們照看不力。」
我:「……」
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
「回府吧,別讓我爹知道就好。」
我讓小鶯給村民發了先前許諾的銀兩,再讓僕從們收了屋內的東西,轟轟蕩蕩回到金碧輝煌的府宅。
這座四進的宅院並非家,阿爹膝下只有我一女,阿孃故去後他也沒有再娶,一心做生意賺錢。
得知我生性愛遊玩,便在各地都買了宅子,只盼我去的時候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阿爹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那晚我便發起了高燒。
恍恍惚惚憶起以前許多事。
我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準確來說,這是我書寫的一個世界。
所以勾勒男主時便按着自己最喜歡的樣子來。
沒想到因爲一些意外,死後來到了這裏,並和天道達成協議——
只要我在男主失憶的那段時間內,獲得他的情感,填補空白的劇情,就讓我爹接着當天下首富。
失敗則家財散盡。
這等於拿捏住了我的命脈,沒感情可以,沒錢不行!
原文中的女主是相府嫡女洛宓,京城第一美人,與男主自幼訂下婚約。
相傳她落水後性情大變,不僅能歌善舞,還能作出「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等上好詩句。
按照劇情,男主會因爲救她而墜河失憶,這也是洛宓對男主產生好感的轉折點。
男主歸來後,相處中發現了洛宓的才華橫溢不輸於自己,二者引爲知音,婚後琴瑟和鳴。
關於他失憶的那段時間,劇情中只是一筆帶過。
沒錯,這個冤種男主便是宋晏洲。
我一直關注着他,看着他從稚嫩少年郎成爲玉樹臨風的新科探花。
本以爲這只不過是個輕鬆的任務,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傷心一場。
-8-
醒來時看到紫檀木榻邊有個人影,我以爲那是宋晏洲,下意識便想靠過去。
「吾兒啊!你糊塗呀!」
太陽光線從外邊照射進來,顯露出阿爹那張圓圓憨厚的大臉。
「阿爹?」
我眨了眨眼問他:「您怎麼到這來了?」
阿爹怒其不爭地冷哼了一聲:「還不是聽聞你爲了一個男子居然糟踐自己的身體!」
我:「???」
什麼糟踐?阿爹你聽的是什麼添油加醋的版本!
我看向不遠處低頭站着的小鶯,果然瞧見了她一臉心虛的模樣。
我急忙否認:「沒有沒有,昨天回來時忘了披衣裳,才感染的風寒。」
可阿爹絲毫不聽我的解釋,他摸了摸下巴,又朝我臉上比畫了兩下,悲痛萬分:「瘦了呀!吾兒何時受過這般苦!」
「……」
若不是這段時日天天喫宋晏洲燉的醬豬肘子,我差點就信了。
阿爹沒有怪罪我胡來,反而安慰我說:「滿滿,世界上男子多的是,我錢百萬的女兒,想嫁誰便嫁誰!」
「嫁皇子行不行?」
「滿滿,阿爹有沒有與你說過,做人要腳踏實地,乖,咱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事。」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排在末尾,哪怕我爹是皇商,也不可能左右皇子們的主意。
還好,我不喜歡皇子。
-9-
我在家中頹廢地待了些時日。
天天躺在榻上看話本,或是讓小鶯去打聽城國公府和相府的事情。
我可以剋制住不去打擾宋晏洲,卻還是貪婪地想知道關於他的消息。
阿爹得知後坐不住了,領着數十位面貌姣好俊美非凡的男子們進了院內。
他們整齊地站成一排,殷切地注視着我,膽大的已經開始拋媚眼。
這十人各有特點,唯一的共同之處便是都長得極其出色,眉眼處和某人還有些相似。
「吾兒,你看看可有閤眼的,選來留下侍奉你。」
這莫不是要玩什麼替身梗?
我聽後大驚失色:「使不得使不得!阿爹我不想選!」
我爹卻恍然大悟地說道:「是爹考慮得不夠周全,你已經不是小娃娃了,不用做選擇。」
他擺了擺手:「都留下吧。」
就在此時,下人突然來報說,有位公子來訪,遞了帖子正在門口等待。
-10-
阿爹接過帖子查看,眉頭緩緩皺起:
「城國公府?這是來幹什麼?咱家平日裏跟他們又無交情……算了,帶他進來吧。」
啪!
釉青色的雲紋茶盞從我手中脫落,摔成了許多碎片。
我卻無暇顧及,緊張地抬起頭問:「可是姓宋的那家城國公府?」
「除了這也沒別家了。」
糟糕,這人不會這麼巧是宋晏洲吧。
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那阿爹你先招待着,有外男在女兒就先回避了。」
就在我提起裙襬溜之大吉的時候,那十人裏先前拋媚眼的男子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口。
他上挑的瑞鳳眼含着戲謔,嗓音一聽就是個唱曲兒的好料子:
「恕楚青逾矩,小姐,那我們這些內男怎麼辦?」
我試圖拽回自己的衣袖,沒拽動,放棄掙扎。
「一起走吧。」
比起和宋晏洲撞見,還不如讓他們跟上,後面再打發走便是。
我此時腦海裏全都是關於宋晏洲的想法。
來的人會是他嗎?
他上門莫不是來討說法的?
可是他都有佳人在側了,怎麼還會想起自己這個「糟糠妻」?
我內心說不出來是擔憂還是期待。
在迴廊拐角處,我遠遠地看到小廝引着一人往院內走。
青年身穿藍袍,長身玉立,腰佩玉飾。
正是本人心心念唸的宋晏洲。
他似乎憔悴了許多,膚色蒼白,俊秀眉眼間滿是疲倦,周身氣息比起之前又多了幾分沉穩。
我,有點心疼,但不多。
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又往回邁。
我繞着躲到屏風後,想偷聽他們在說什麼。
原來宋晏洲是來找阿爹談生意的,準確來說,他是在代表三皇子拉攏錢家。
當今聖上年紀老邁,太子遲遲不立,幾位成年皇子鬥得不可開交。
阿爹並不想捲入其中,打着啞語裝糊塗拒絕了。
宋晏洲似乎早有所料,溫和地說:
「過段時日皇宮內要舉辦一場賞花宴,聖上會給捐贈賑災銀的富商們賜下親筆墨寶,還望您能攜妻女到場。」
「好說好說。」
能用銀兩解決的事情,對阿爹來說都不是事,便爽朗地應下了。
辦完了正事,宋晏洲卻開始躊躇,他低垂着眸子,忐忑問道:「錢老爺,子期有個疑問,可勞煩您解答一番?」
「哦?何事?」
「貴府上可有個喚作阿蠻的女子?」
阿爹放下茶盞,思索了一下,肯定地搖了搖頭:「沒有,敢問這阿蠻是宋二公子何人?」
宋晏洲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他摸着腰間繡得歪歪扭扭的荷包,眼裏是濃濃化不開的眷戀。
「阿蠻是吾妻。」
「可吾如今卻不知她的去向。」
-11-
我驚得跳起,卻不小心撞倒了面前的屏風,好在有人及時擋在了我身前,這纔沒出事故。
楚青被砸到,疼得哼了一聲。
目睹一切的阿爹、宋晏洲:「……」
阿爹訕笑,拱手道:「小女頑劣,小女頑劣,宋二公子見笑了。」
宋晏洲沒瞧見人,只是覺得那露出來的半邊身形有些熟悉。
良好的教養讓他打圓場:「無礙,子期倒是覺得錢小姐天真爛漫。」
我:「……」
謝邀,已經社死,有沒有連夜去火星的機票?
我故意扯粗嗓子,攬着楚青的腰讓他擋在前Ṱú₊邊,以防被宋晏洲認出來,大步跨向門外。
「走走走,阿青,我們接着去玩捉迷藏,打擾了打擾了。」
楚青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拆我的臺,因爲我往他的手裏塞了幾塊沉甸甸的銀子。
宋晏洲還在尋阿蠻,這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情。
我原本堅定遠離的心,忽然有些動搖了起來。
-12-
心煩意亂了兩日,我決定帶着小鶯出門逛一逛。
沒有什麼是買買買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多買幾次!
作爲天下首富,京城這條最繁華的街道上,許多店鋪外都掛了一個大大的「錢」字。
我走進賣首飾的蒹葭閣,便看到一個綠衣丫鬟正舉着一對紅寶石瑪瑙臂釧驚歎。
可那對臂釧,是阿爹之前給我訂做的及笄禮。
怎麼會出現在別人手上?
那丫鬟對着身旁的「公子」道:「小……少爺,掌櫃說這是店裏最貴重好看的首飾了。」
「就要這個吧。」
那公子的聲音清冷,生得一副女相,粉面桃腮,耳垂上還有耳洞,明顯是女扮男裝。
櫃檯後的掌櫃面露苦相,欲言又止。
「慢着——」
我的貼身婢女小鶯已經忍不住了。
她動作利落地衝上前,從丫鬟手裏搶回了那對臂釧,冷哼道:「這是我家小姐的東西。」
那「公子」不悅地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你這丫鬟好生無禮,明明是我先來的,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怎麼成你家小姐的東西了?」
我點了點頭,順着她的話說:「就是!小鶯,你太沖動了,該賞!」
「公子」:「???」
「若論先來後到,這本就是我先前定做的。」
「在下實在喜歡這對臂釧,這位小姐讓與我可好?我願出兩倍價格。」
「當然……不行。」
見我沒有退讓的模樣,綠衣丫鬟開始替主子朝掌櫃施加壓力。
「我家主子可是丞相府嫡女!你們不要不識抬舉!」
掌櫃的抹了抹額間的汗,小心翼翼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想要不要屈服於權貴:「這……」
好傢伙,相府嫡女那不就是女主嗎?
電光石火間,我盯着她那張豔若桃花的臉龐,下意識喊道:「洛宓?」
「公子」驚訝地瞪圓了眼:「你認得我?」
「既然你知道了,爲何還不拱手相讓?」
「不好意思。」我惡劣地朝她微微一笑,丟出枚令牌,「這店鋪是我家開的,就、不、讓!」
洛宓的臉色逐漸鐵青。
-13-
劇情的力量是強大的,當我想遠離,就會出現在主角的怪圈裏。
我沒想到,替阿爹去天下第一樓收賬本時又遇到了女主。
洛宓長得確實出挑,哪怕女扮男裝也掩蓋不了其殊色,吸引了許多目光。
她坐在二樓靠湖邊的窗位,時不時看向樓下和窗外,翹首以盼不知道在等待着誰的到來。
我抿着茶沒出聲,打算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喫瓜羣衆。
然而下個瞬間卻看到,三皇子攜着宋晏洲出現在樓內。
兩人步伐齊整地坐到了洛宓的對面,開始把酒言歡。
不知她說了什麼,宋晏洲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開懷,彷彿脫掉了某種枷鎖。
他和我在一起時,也鮮少會笑得這麼開心。
我心裏拈酸,靜靜地看着他遞給洛宓一塊羊脂玉佩後,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好哇,定情信物都整上了?
許是我的視線太過於炙熱明顯,令他如芒在背。
宋晏洲不經意間側過頭,溫潤的眼神與我對視上。
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震驚和狂喜,是最直接的表達。
「阿蠻!」
宋晏洲不是個喜形於色之人,可如今卻失了往日的冷靜,衝過來便想擁佳人入懷。
「阿蠻,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話語未盡,就被我推開。
我露出恰到好處的疏離笑容,往後退了一步,緩緩說道:
「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我看着他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緣分到此結束,也好。
-14-
本以爲我和宋晏洲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
畢竟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天下首富之女,而他卻是世家大族出身擁有大好前途的探花郎。
誰料他當天晚上,趁着夜黑風高,居然爬進了我家的院子!
彼時我因爲傷心,正躺在花園裏的軟榻上,鬱鬱寡歡地聽着楚青唱戲曲兒。
也不知楚青如何選的,唱的還是薄情書生考中功名後拋棄糟糠妻的橋段。
其他幾個在給我剝葡萄捏肩,還有跳舞的,雖然是男子,身段卻比不少女子還要柔軟,也不知阿爹從哪尋來的人才。
他們一個個賣力地表現,令婢女們時不時鼓掌喝彩:「好!」
而我只能有氣無力地發出闊綽的聲音:「賞,都賞。」
「謝小姐。」
捏肩膀的力道不知何時變得大了起來,舒適度剛好,就和之前在村裏時宋晏洲給我捏的差不多。
「阿蠻覺得這力度可好?」
等等!
我翻過身,看着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驚呼出聲:「宋晏洲?你怎麼在這?!」
他低下頭,鼻尖與我相碰,呼出的熱氣灑在我臉上,低沉嗓音帶着絲絲委Ťûₑ屈:「想阿蠻了。」
臺上的楚青也不知何時停下了吊嗓,面色陰沉地盯着突然出現的宋晏洲。
「哪來的賊人,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姐!」
婢女們想要喊人,卻被我揮手攔下。
「你們先下去吧。」
沒人後,宋晏洲便直接躺在了我的身側,靜靜望着天上的星辰。
我也沒說話,看誰先沉不住氣。
半晌後,兩人幾乎同時問道:
「你既有了新的相好,爲何還要來尋我?」
「那人是你的新夫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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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我笑出聲,晃着腳丫去勾他的衣袍下襬,故意逗他,「對啊,你長得和阿青很像。」
宋晏洲幽幽地望着我,像是認命般,把我抱入懷裏:「那我便當阿蠻的小相公。」
這一句小相公,成功撫平了我心裏所有的鬱結。
宋晏洲說,他沒有什麼新的相好,之前的婚約是家中做主定下的,他和洛氏女並無來往。
回京之後,他一ťũₑ半時間在療傷恢復記憶,另一半的時間裏就在替三皇子做事。
結果沒想到,回去村中尋我時,便再也找不到我的蹤影。
他到處打聽着我的下落,最後只有模糊的線索指向了錢府。
我心虛地轉移話題:「那你白日裏還贈予洛小姐玉佩呢,還笑得這般招搖。」
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偷偷跑路的壯舉!!
宋晏洲溫聲解釋:「玉佩是之前兩家定下婚約時交換的信物,我既然與她退了婚約,這玉佩自要歸還。」
婚約不是說退就退,權貴們都在意顏面,宋洛兩家有意交好,纔會結親。
而洛宓又無錯處,硬要退親只會令兩家交惡,還壞了人家名聲。
好在三皇子出面接下了這個擔子,這才說服了洛家。
「也就是說……那洛小姐成了魏王妃?!」
宋晏洲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爲什麼願意費心費力替三皇子做事的原因。
這特喵是什麼神展開?
難道這就是來自於路人甲(我)的蝴蝶效應嗎?!
-16-
我和宋晏洲算是半重歸於好了。
至於爲什麼是半,則是因爲他過於忙碌。
如今聖上越發老邁,皇子們的小動作也就越來越多,加上南方水患頻發,事情都堆在了一塊。
城國公府是堅定的三皇子黨,宋晏洲自己也有官職在身,每天很晚才下朝。
就連我阿爹,最近也很少着家。
但無論多晚,掛着「宋」字牌子的馬車都會在錢府門口停留一會兒。
我理解他的一腔抱負,他懂我的渺小心思。
宋晏洲就站在牆角的那棵桃花樹下,靜靜等待着阿蠻的出現。
我有時懶得出門,便趴在牆上,接過他遞過來的醬豬肘子,在那裏與他說說話。
也不一定是醬豬肘子,有時會是果乾,有時會是飴糖,聽到我喜歡哪家的糕點,隔日他便會送過來。
於是見宋晏洲,便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
-17-
乞巧節這一天,我繡好了新的荷包,和往常一樣等待着宋晏洲的到來。
可等了許久,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直到小鶯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說:「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和宋公子一同墜馬了!」
手中的荷包松落,我的腦海空白了一瞬間,只聽到自己在冷靜地說:「備車,去城國公府。」
等坐上馬車後,理智也逐漸回籠。
我家與城國公府並無來往,我和宋晏洲名義上也無關係,能以何理由去探望他?
若我是個男子,還能扯說是他的同窗好友,可……
我掀開簾子,看着越來越近的硃紅大門,心中思索了無數個理由。
「是錢家娘子嗎?」
好在這時外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宋晏洲身邊的書童,得了令在此等候。
書童領着我們從角門進去,進了一座種滿松柏的院子。
不斷下人換出一盆盆的血水。
我聞着裏邊飄出來的濃濃藥味,當真以爲宋晏洲要命不久矣了,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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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洲面色蒼白地坐在凳子上包紮,清瘦的腰腹上纏滿了白布。
見到我後第一句話便是:「阿蠻,我無礙……」
我氣得湊近捶他,卻被他一手拉入懷中。
「都這般嚴重了,還說沒事。」
宋晏洲聽到我的哭音有些手足無措,動作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漬,解釋道:
「莫要擔心,這都是三皇子的計謀,傷都是假的,我配合他裝一裝。」
哈?
我愣住,摸向他腰腹上那些「傷」,卻沒留意到青年狹長眼眸裏越來越暗沉的眼神。
宋晏洲的聲音帶了絲沙啞:「你再摸下去纔是真的有事了。」
我頗爲遺憾地收回手,詢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可知當今聖上爲何遲遲不立太子?」
「猜忌?平衡?帝王之術?」
「不。」宋晏洲語出驚人,「因爲他想立的太子,自幼流落民間,這兩日才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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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牽扯到多年以前之事,當年聖上剛登基,宋氏一族趁勢送二女入宮,希望能出個金鳳凰。
嫡女端莊,庶女貌美。
很快這庶女便得了恩寵,懷得龍子後順勢被封爲了楚妃。
聖上也是個癡情種,爲了楚妃竟不願再踏足其他妃嬪的宮殿。
可好景不長,御史們羣上諫言攻訐楚妃爲禍國妖姬,令聖上無暇顧及後宮。
楚妃生產那日,宮殿走水,小殿下不知所終,沒過多久楚妃也隨之撒手人寰。
從那以後聖上就變得沉默寡言手段狠戾。
他把剩下的恩寵給了宋家,給了宋氏嫡女,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宋貴妃。
但楚妃之子尋回後,他爲了給其鋪路剷平障礙,又毫不留情地對三皇子下了狠手。
只要三皇子斷腿跛足,就與帝位無緣了。
「所以你和三皇子知曉後,便順勢而爲裝作重傷?」
宋晏洲點了點頭,沒多說與三皇子的計劃,只是叮囑我:
「三日後宮中的賞花宴,你讓伯父尋個理由推了,夜裏無論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要出府。」
「好。」但願順利。
「還有——」宋晏洲停頓了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乞巧節快樂,阿蠻。」
我感覺到腕間忽然出現的涼意,低頭一看,是晶瑩剔透的玉鐲,上邊還刻了幾個小字:
「一見喜,也白頭」。
某件被遺忘的事突然浮現於腦海,我驚呼道:「糟了!給你繡的新荷包還掉在地上!」
「……」
宋晏洲扶額:「沒事,舊的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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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曾說,阿孃沒的時候他本想跟着去了,然後就看到了襁褓裏嗷嗷待哺的我。
哭聲微弱,小臉青紫,皮膚通紅,看起來就難養。
爲此阿爹把生意做到了西域,只爲買下最令皮膚透氣的絹紗棉布。
他起初怕我太嬌慣不好養,沒想到我自小喫好喝好,最愛的事情就是乾飯,穿麻布也不會起疹子。
後來變成了怕我不嬌氣容易受委屈。
好不容易發現我有個怕黑的毛病,於是阿爹就花費千金,在府裏的每一處都掛滿了亮堂的燈籠。
可今日的錢府,卻黑黝黝的,好似一張吞人的獸口。
我揣着疑惑,進去便看到阿爹揹着手在堂廳中來回踱步,滿面愁容。
「阿爹?府裏咋沒點燈,你在這走來走去做什麼?」
「滿滿呀。」
阿爹瞧見我,愁色越發濃郁,長嘆了一口氣:「你說,阿爹現在造反,還來得及嗎?」
我:「?」
我勸道:「快停止這種危險的想法。」
阿爹指着桌上明黃色的聖旨說:「可那皇帝老兒,把你指給楚王當側妃了。」
「……」
半分鐘後,我拉住阿爹的手,目光誠懇:「不管多大的年紀,都不能放棄夢想!說造反咱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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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只能給宋晏洲遞了信,讓他催三皇子快點上位。
據小鶯轉述,宋晏洲當時的面色十分駭人可怖。
隔日聽聞,聖上不僅把我指給了楚王當側妃,還指了太傅之女。
正妃則是鎮國大將軍嫡女。
好傢伙,聖上爲了給他的愛子鋪路,可謂是謀盡一切。
我爹是錢袋子,太傅門生桃李遍天下,大將軍手握兵權。
就是不知道這殺千刀的楚王是從哪冒出來的。
我記得原書中並沒有這號人物,三皇子登基很順利。
直到賞花宴那日,謎底才徹底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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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着宋晏洲的叮囑,爲了推掉這場「鴻門宴」,讓阿爹對外稱病。
誰料清晨一大早,府Ţũ̂⁻外便圍了一大羣將士。
最前邊捏着蘭花指的公公聲音尖銳喊道:「錢老爺,錢娘子,請吧。」
「聖上說了,這賞花宴也是家宴,錢娘子即將成爲楚王側妃,怎可不到場?」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嬤嬤過來想要把我按下,強行換衣梳妝。
我冷笑,抬腳便踹其心窩子,把她們踢倒在地疼得嗷嗷叫喚。
我天生力大無比,連武師傅都誇我是好苗子,生成女子可惜了。
纔不可惜呢。
宋晏洲不在,我也懶得裝什麼柔弱人設。
那公公見狀氣得咬牙切齒:「錢娘子這是想抗旨嗎?」
阿爹連忙打圓場:「小女比較怕生,見諒,見諒。」
「路我自己會走,不需要你們『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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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到今晚要出事,我把衣裳全換成了方便跑路的。
皇宮很大,是高德地圖來了都會迷路的地步,我以前雖然來過幾次,但和沒來過也差不離。
此時還未開宴,大臣們便圍坐着聊家常,聊國事。
我看到了人羣中格外亮眼的洛宓,她明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現代風格的「舞裙」。
一些老古板瞧見後,指指點點罵着粗俗二字。
別的不提,大膽這一點,我還是很佩服她的。
到點後,便有人尖着嗓子喊:「聖上駕到、楚王駕到——」
我的位置在靠下邊,行禮時只能瞅到一抹明黃色的衣角從眼前掠過。
「咳咳,平身吧。」
高位上的皇帝已經蒼老得不行了。
他雙眼渾濁,髮鬚皆白,全靠身邊的黑蟒袍青年攙扶着往前行走。
好熟悉……我盯着那道瘦削背影,腦海中好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卻沒抓住。
待青年轉過身來後,我震驚得差點丟了手中的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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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怎麼是楚青!
這才幾日沒聽他唱曲兒,就搖身一變成了皇子?!
楚青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勾起薄脣,笑得像條狐狸。
說是賞花宴,但宴上也沒半朵花。
反而是公子小姐們在使盡渾身解數來展示自我,彈琴舞劍應有盡有。
最後果不其然,洛宓一出場便驚豔四方,看得衆人叫好連連。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此女好生獨特!」
時間過半纔到正事,戶部尚書上前提議,讓富商們捐贈銀兩平定水患。
阿爹帶頭捐了十萬兩銀子,都是先前私底下便說好的。
就在這時,倒酒的宮女不動聲色地往我手裏遞了張紙條。
我打開一看:「速往平心湖」。
神似宋晏洲的字跡。
很像,但不是。
我把紙條丟入火盆中,安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上邊的楚青笑意吟吟地捏斷了一雙筷子。
沒過多久,那宮女又來了,這回寫的是——
「你不想退婚?」
我滿意點頭,嗯,這個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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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湖的涼亭上,楚青瞧見我來後,頗爲親暱地喚了聲:
「滿滿。」
「我現在不是戲子了。」可有資格娶你?
我故作傷心以帕掩面:「以前你都是喊人家小姐的,現在終究是生疏了。」
「阿青,不,尊敬的楚王殿下,你要怎樣才肯退婚?」
「退婚?」楚青眯起狹長眼眸,輕笑道,「好不容易能娶到滿滿,阿青怎麼可能退婚呢?」
「可我已有心上人。」
「沒關係,等我登基後把姓宋的都殺了,只要你乖乖的,皇后之位就是你的,如何?」
這人臉上的狠戾之氣毫不掩飾。
「不如何。」我搖了搖頭道,「你這畫的大餅,比我和宋晏洲賣過的豬肉都多。」
再說了,當皇后有什麼好的,對我而言有錢自在才快樂。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吵鬧混作一團。
「有人落水啦!」
「快來救人!」
隨之而來的是一羣舉着火把的軍隊將士,身上披着盔甲,不知從哪湧了出來,殺喊聲不斷。
我與楚青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往來時的方向趕。
宮殿外已經被軍隊圍得水泄不通,我沒有貿然進去,而是爬到了一個假山後邊,觀察到阿爹沒事才鬆了口氣。
老皇帝就沒這麼幸運了。
他癱坐在龍椅上,指着魁梧的大皇子怒罵:「孽障!你竟敢造反!」
大皇子呵呵笑,吐露着不滿:「若不是父皇你偏心於那賤人之子,本王怎會行此下策?」
「明明我纔是長子,皇位應當是我的!」
大皇子說完,便一劍捅穿了老皇帝的喉嚨。
一些大臣見狀站起來罵他枉爲人子,不堪爲帝,卻被當場殺害。
很快便沒了反對的聲音,宮殿內可以說是血流成河。
我作勢離開,卻被面無表情的楚青緊攥住了手腕。
他眉間瀰漫着冷意:「想活命就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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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的皇宮都會建地道,但具體位置只有皇帝才知曉,沒想到老皇帝連這個都告訴了楚青。
地道里黑不見底,懼意一下子湧上心頭,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楚青沒發現我的不對勁,他吹響了頸間的骨笛,沒過多久就有許多暗衛出現,單膝下跪恭敬地喊着:
「楚王殿下。」
「汝等可願隨我廝殺?」
「聖上既然把我等交付給殿下,那我等便是殿下手中的利刃!」
他們喊得熱血,我弱弱舉起手:
「那個,能不能先放我走?」
楚青睨了我一眼,無情吐出兩個字:「不能。」
上了賊船啊這是。
我看着他們手起刀落,與叛軍戰成一團,殺人就和割韭菜一樣利落。
天幕幾乎要被血色染紅。
暗衛雖然厲害,但數量稀少,終究有用盡力氣的時候,很快就少了一堆人。
叛軍死得更多,大皇子似乎是看到了自己落敗的下場,怒吼着衝上來要殺楚青。
「啊!本王纔是真命天子!」
「死也要你給我墊背!」
但在重重防護中,大皇子最後也只能滿目不甘地倒下。
然,三皇子雖遲但到。
此時楚青的身旁也只剩幾個暗衛,以及喫瓜羣衆的我。
三皇子騎在馬上趕來,搖着扇子感嘆道:「哇,還好你們兩敗俱傷打完了,不然我這個漁翁怎麼得利?」
他瞧見我咦了一聲:「這不是子期家的小娘子嗎?怎會在此?」
我猛地抬起頭,和後邊滿眼擔憂的宋晏洲對視上。
這廂走投無路的楚青,卻是橫起了劍,架在我脖子上:
「放我離開,不然我就殺了她!」
我:「?」
有沒有搞錯,喫瓜喫成了人質。
「你敢傷她,我便讓你挫骨揚灰!」
「敢不敢一試便知。」
宋晏洲氣狠了,如果一個人的眼神能刀人,楚青約莫是早就寄了。
宋晏洲放下弓箭,不待三皇子答話,便急忙說:「你放開阿蠻,我讓你走。」
「別。」我搖頭,迅速捏住頸間的劍,用力一掰——
在衆人震驚的表情下,那把寒光寶劍清脆地嗡鳴了一聲,啪嗒斷成兩截。
趁楚青還沒反應過來,我把他踢出了人羣外,沿着拋物線正好落到三皇子的隊伍中。
我暗歎了口氣,不敢去看宋晏洲此時的表情。
唉,柔弱人設大概是無了。
三皇子目瞪口呆:「子期啊,你家小娘子好生威武。」
宋晏洲卻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他慌亂地跑過來,不顧其他人的目光,一把緊緊抱住了我。
好像終於找回了丟失的寶貝。
「阿蠻,阿蠻。」
「下次莫要如此危險行事。」
聽着他胸腔中怦怦怦急促的心跳聲,我才知道他有多害怕和緊張。
我點點頭,拉起他的手。
「那我們回家?」
「好。」
天要亮了,黎明也即將到來。
-27-
元朝三年,魏王登基爲帝,封洛氏爲後,大力放開邊沿海域通商。
三皇子在造反事變中成了最後得利的漁翁,因打着救駕的名義,朝廷重臣反而對他頗爲稱讚。
「你們怎麼確定大皇子要在賞花宴上動手的?」
宋晏洲正在給聘禮中的兩對大雁綁紅帶,聽到詢問溫聲解釋道:
「因爲我給他透露了一下,聖上要在宴後對他下手,加上三皇子當時受了『重傷』。」
所以便狗急跳牆了。
我:「……」
真狠啊,果然不能惹讀書人。
不過我喜歡!
外邊的庭院裏,阿爹正在和城國公夫婦商討婚禮事宜。
城國公看上去很嚴肅,板着臉言語甚少。
相反,城國公夫人卻十分溫和,見了我後打趣道:「原來子期日日掛在嘴邊的小娘子是這般好相貌。」
「夫人過獎了。」
我窘紅了臉,聽她說起宋晏洲兒時的事情。
宋晏洲小時候是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墩,有一次被仇人擄走,差點沒了性命,好在被救了回來。
後來才慢慢抽條,變成溫潤如玉的少年郎。
他自幼性格上安靜溫吞,鮮少會發脾氣,一副少年老成的老幹部作風,除了讀書並無別的愛好。
若別人把他惹毛了,宋晏洲便捧着經書在那人耳邊念,一念就是一整天。
「他呀,平日裏做什麼都慢悠悠的,來求我下聘說親時卻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
等等——
小胖墩?
我跑去問宋晏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裝的?」
宋晏洲眼露茫然:「什麼?」
-28-
作爲天下首富之女,我自幼最常遇到的便是綁架。
不管是山匪還是江湖遊俠,都想從我這下手找阿爹撈銀子。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我天生力大無比,打十個不在話下。
有一年除夕,我遇上了拍花子,醒來時看到馬車內還有許多昏迷的小孩。
其中最爲顯眼的是眼淚汪汪的小胖墩,面容精緻得像個年畫娃娃。
小胖墩衣着華貴,被頭目抓在手中也不慌不亂,奶聲奶氣地說:
「你殺了我也沒用,最後什麼都得不到,還不如留着我換銀子。」
頭目不聽,他與小胖墩家有仇,不然也不會冒着風險把他擄來。
是我及時救下了小胖墩。
可惜當時太小了,並不記得那是誰家的孩子。
當如今細看宋晏洲的眉眼,還是能看出些端倪來。
宋晏洲聽完露出笑意,彎下腰把我抱起,放至膝上。
他向來不避諱喜歡與我親密的事實。
「其實我一開始並未認出你,只是覺得有些熟悉,恢復記憶後才憶起來。」
「救命之恩無以爲報,以身相許正好。」
-29-
成親前夕,魏帝把我和宋晏洲召進了宮。
準確來說,魏帝拉了宋晏洲去私密談話,而我被丟在了皇后這。
我瞧着高位上端莊優雅的洛氏,差點以爲自己認錯了人。
皇后一舉一動都充滿禮數,唯獨不像那個會吟詩跳舞,引人注目的洛宓。
皇后看到我喫驚的表情,似乎有些習以爲常。
「自從本宮落水醒來後,見到本宮的人皆與你反應差不多。」
她說她在府中落水後就被一個外來之魂佔據了身體,賞花宴上落水後方才甦醒。
真正的相府嫡女,是自小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我們喝着茶談話,發現彼此興趣相投十分聊得來,都有些高興。
走之時她還叮囑我,多來宮裏坐坐。
-29-
宋晏洲應當是飲了酒,白玉般的耳尖通紅,貼過來的掌心燙熱。
我與他步行回府,半晌聽到他模糊不清地說:「我不想你與他見……」
「什麼?」
他側過頭來,眼眸低垂着,有些可憐巴巴。
「楚王被陛下囚於獄中,臨死前想見你一面。」
「我本不願與你說,但想着是你的事情,我不能擅自決定,你……要去見他一面嗎?」
我看着緊張的宋晏洲,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
只是可惜,再也聽不到那般好聽的嗓音了。
-30-
送嫁那日,阿爹哭成了個淚人兒。
我正在梳妝,阿爹便捧着一個木盒子走了進來,眼睛通紅道:
「吾兒啊,以後爹就不是天下首富了。」
我大驚,難道是因爲劇情太偏離天道給的懲罰?
現在退婚還來得及嗎?
結果阿爹又接着說:
「以後這天下首富的位子就交給你了,盒子裏都是各地田地和鋪子的地契,日後若是宋家小子待你不好,你就自己拿着銀兩養面首。」
我:「……」
阿爹的格局,令人望塵莫及。
時辰一到,宋晏洲揹着我一步步往外走,好像又回到了上次成親的那天。
外邊鞭炮聲響徹,喜意連綿,宴客恭賀不斷,小鶯正帶着僕從們在街巷裏撒錢。
我想起那時候宋晏洲離開的事,便悄悄問道:
「那日你和三皇子進屋說了什麼?」
「等你我皆白頭後,我再告訴你。」
也是,來日方長。
宋晏洲視角番外:
魏帝宣了我和阿蠻進宮,我知曉,他約莫是爲了讓我留在朝中。
「子期啊,你當真要選擇外放?有朕在,你日後位極人臣不是問題……」
他還是如以前一般不正經,拿起酒罈子便想灌醉人。
我搖頭拒絕:「陛下,早前臣便說過了,臣想外放。阿蠻她不喜拘束,在京中待不久。」
「想必陛下應該不忍看臣與新婦分隔兩地罷?」
魏帝怒其不爭地給了我兩個白眼:「爲了一個女子,拋下自己的一身所學和仕途,這值得嗎?」
「我所學皆爲民,無論是治理一縣,或是一州,都是對臣能力的認可。」
我沒有說謊,這都是我心中所想,但魏帝明顯不這麼認爲。
他覺得我被阿蠻威脅了,便讓皇后旁敲側擊地告訴阿蠻如何做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
誰料阿蠻與皇后相處得意外和諧。
…………
楚王要見阿蠻?我內心有些酸澀,那人看阿蠻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還好,阿蠻沒去。
…………
我終於如願娶到阿蠻了,好開心。
阿蠻問我那日與三皇子在屋內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他不過是告訴我,我得罪了縣令的侄子,若非他來得及時,我早已被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押入牢中。
那又如何?我並不畏懼。
可三皇子說:「你不在意自身的處境,那外邊的小娘子呢?你能確保次次都能救下她嗎?子期,隨我回去,你可以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
我呆滯了許久,看着周圍偏逢漏雨的茅草屋,卻又不能否認,他說得在理。
我想給阿蠻建座新的院子,但殺了好久的豬,也沒有存到足夠的銀兩。
隨行的御醫給我紮了針,很快記憶便一段段浮現出來。
我是宋子期,今朝探花郎。
並非所謂的殺豬匠。
…………
我當時想着,不管阿蠻是爲了什麼,只要她圖謀在於我,那我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知曉,阿蠻是我相伴攜手一生的妻。
還好,我最後尋回了她。
…………
阿蠻得知我要外放後,高興得拉着我的手蹦跳了許久,軟糯嗓音一聲聲喊着:
「相公!相公!我們來年去看阿爹在南邊建的書院好不好?」
我自然是點頭應承。
巧合的是,我外放的縣城,居然就是我與阿蠻相遇時的地方。
上一任縣令收受賄賂,私賣田地,致使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後來事發,九族皆被關入牢獄中,等待秋日候斬。
我在裏頭看到了張熟悉的面容,那公子哥早已沒了當初不可一世的模樣,反而對着行刑的衙役搖尾乞憐。
作惡多端之人,不值得可憐。
…………
上任後,不管多晚,總有一盞明燈在等候着我的歸來。
我在院內種了棵桃樹,待以後的歲歲年年,長出了新枝芽,就可以給阿蠻刻新簪子了。
春去秋來,桃樹結出了果實,我和阿蠻的生活中也多出了一個小生命。
…………
阿蠻叫得好痛苦。
我在房外站了一天一夜,終於聽到了稚嫩的哭聲,懸着的心方纔落下。
衆人的眼光都放在新生兒上,我卻顧不得看剛出生的女兒,我只希望阿蠻能平平安安。
阿蠻就躺在牀榻上,面色蒼白得不像話,我急忙過去握住她的手,顫着聲道:
「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那你不怕後繼無人呀?阿爹還想讓我再生一個繼承錢家。」
「沒事,就讓乖囡囡跟着你姓。」
我就這樣決定了女兒的未來。
她聽完笑眼彎彎,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額頭,小聲說:
「相公,我好開心。」
窗外陽光正好,蟬鳴聲不斷。
…………
我與阿蠻也不是沒有過爭吵。
她一生氣,便會把我趕下牀,再氣些就是趕出房門。
我不想睡冷清的書房,便自覺地去燉了醬豬肘子。
沒有什麼是一盤醬豬肘子是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盤。
香味飄出後,門口就會出現一大一小的身影。
「阿孃,爹爹又惹你生氣啦?」
阿蠻有些惱意地說:「小孩子不該問的不要問!」
她眼裏還籠着一層霧氣,眼角微紅,偏過頭去不願看我。
我胸口處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明日我們便去踏青,好不好?」
「你不是說要忙縣衙裏的事,讓我等等嗎?」
我嘆了口氣,低頭吻去小姑娘面上的淚珠。
「總不能一直讓你等,阿蠻,是子期的錯。」
阿蠻破涕爲笑,拎起醬豬肘子晃了晃:「宋晏洲,我願意等你,但不能次次等,明白嗎?」
如何能不明白?
我性格溫吞,做事慢悠,阿蠻卻是個急性子。
好在,她願意等我,我願意去改變。
人生漫長,有妻如此,足矣。
楚青視角番外:
我是個戲子,一個微不足道,死在陰暗處都不會有人發現的戲子。
從小到大,我從太多人眼裏看到了輕賤,就連戲園裏教我們的師傅也說:
「咱這些人,唱戲的時候能上得了臺,平日裏是上不得檯面的。」
後來因爲這張臉,我被貴人看上,沒過幾日就像玩物一樣被厭棄了,幾番週轉,纔到了錢府。
但我並不傷心。
能活着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可後來,我居然有了貪慾。
就在與滿滿相遇的那一天,我枯竭衰萎的內心好似一下有了生機。
她穿着一身白綠色的衣裙,像極了田野間含苞待放的山茶花,一雙清澈見底的鹿眼好奇地打量着我們,眸底充滿了驚豔之色。
她說:「一起走吧。」
一起嗎,我……能與她一起嗎?
…………
太好了,滿滿沒有嫌棄我是個戲子。
滿滿誇我的嗓音好聽。
滿滿最愛我唱的曲兒。
…………
小鶯說滿滿小姐是爲了一個公子傷心落淚,沒關係,我會陪着我的滿滿小姐的。
我的。
…………
如果姓宋的永遠不會出現就好了。
可他一出現,滿滿的眼裏就忽然有了光,我不太捨得這樣的光凐滅。
再說了,一個戲子,如何比得過光風霽月的探花郎呢?
…………
我躲在暗處,看着他們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心彷彿在泣血。
可滿滿說,他像我?
就算是假的,我也想喫下這顆裹着糖衣的砒霜。
從那以後,我便努力學着裝成宋晏洲,模仿他的筆跡,說話語氣和穿着。
只盼滿滿能多看我兩眼。
…………
有人找到我,說我是最尊貴的皇子。
笑話吧。
…………
好恨他們。
老皇帝看我的眼神好惡心,他枯枝般的手掌撫摸在我臉上,說我像母妃。
可我若是登上這龍椅,是不是就能娶滿滿了?
是不是就不會有人輕賤於我,罵我是髒東西。
…………
我失敗了。
好不甘心。
阿青不會傷害滿滿的,阿青只想博一條退路。
滿滿,你能看得清我握劍的手在顫抖嗎?
…………
牢獄裏好黑啊,我又想滿滿了,我還沒來得及帶她去梨園挖樹下埋的女兒紅。
魏帝來看望我,讓我交出關於暗衛的密令。
我跪着祈求他:「你讓錢小姐來見我,我便把密令給你可好?」
我想當面給滿滿解釋,阿青沒有想傷害她。
魏帝說他會幫我轉達,至於來不來看錢小姐自己的意願。
…………
從秋葉到霜雪,我等來了滿滿的婚訊。
滿滿怎麼可能不會來呢,她還要聽我唱的戲曲兒。
我掃去落在眉間的雪,穿上一身紅,笑ṱũ̂₆着飲下了杯盞裏的鴆酒。
…………
真好,滿滿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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