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與風（完結）全文在線閱讀-PIPIPAPA故事會

我媽說她是攻略者，再不能讓我爸喜歡上她就要被系統抹殺了。
魂飛魄散的那種。
我偷偷告訴了爸爸，可我爸卻說：「那就讓她去死啊。」
媽媽也聽到了這句話，她沒有哭，只溫柔地抱住我。
後來，媽媽真的死了。
可我那冷漠無情的爸爸，卻瘋了。

-1-
媽媽睡了很久很久，明明到了送我去幼兒園的時間，可她還沒醒。
我摸了摸她的身體，很冷，也很硬。
沒有平日裏的溫暖和柔軟。
「媽媽，我餓了。」我用力搖了搖她，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僅僅只是哼唧一下，她都會立刻醒來將我抱進懷裏溫柔地哄我。
可她現在睡得這樣沉。
我拉過被子給她蓋好，然後爬下牀拿手機給爸爸打電話。
爸爸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鄰居林阿姨說他的白月光上個月離婚回來了，他不要我和媽媽了。
林阿姨還說媽媽和白月光長得很像，爸爸肯定是把媽媽當成白月光才結婚的。
我不知道白月光是什麼，於是我跑去問媽媽。
媽媽安靜很久後才說：那是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
我聽不明白。
我開始不喜歡月亮了。
因爲它搶走了我的爸爸。

-2-
媽媽爲了不讓我看手機，給手機設了密碼，我沒辦法給爸爸打電話。
我拿起手機對着媽媽的臉，手機卻沒像平日裏那樣自動打開。
我對着手機說：「思蕊，我不偷偷看動畫片了，你快打開吧，我要打電話給爸爸。」
可思蕊不理我。
我去敲林阿姨家的門，也沒有人在家。
我只好又爬上牀躺在媽媽身邊看着她。
媽媽很漂亮，睡着也漂亮，比電視上的仙女還要漂亮。
以前爸爸也常常在媽媽睡着的時候看着她，然後他會將媽媽從我身邊抱到他們房間去。
他像小狗一樣咬媽媽，媽媽最怕狗了，卻沒有把爸爸推開。
第二天早上媽媽總會起得遲，手忙腳亂地給我和爸爸做早餐。
大人總說小孩子不記得事，可我都記得。
我記得媽媽那時候再怎麼手忙腳亂，眼睛裏也都是笑。
可爸爸不笑，他就坐在那裏看手機，喫完早餐就去公司，順便把我送進幼兒園。
幼兒園的老師們都喜歡爸爸送我來，我聽見她們說我爸爸是所有爸爸裏最好看的，又高又帥還有錢，像明星一樣。
她們還說我爸爸冷冰冰的，對人愛答不理，要是再溫柔一點就更完美了。
我覺得她們說得不對，明明是宋沐恩的爸爸最好看。
宋沐恩的爸爸每次送他來幼兒園都會把他扛在肩膀上，多帥啊。
而我爸爸只會把我從車上拎下來，讓我自己進幼兒園。

-3-
我將媽媽手裏的照片拿出來，這是前幾天去藝術館照的。
爸爸本來有事不想和我們去的，但媽媽拉住他：「就再照一次吧，玥玥長大了可以看，要不然……要不然多可憐。」
我看到媽媽眼中有淚水，但她忍着沒有哭出來。
爸爸終於還是同意了。
照片裏媽媽抱着穿着公主裙的我，溫柔地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爸爸沒有推開媽媽，他安靜地讓她依靠。
三個人裏，只有我笑得最開心。
昨天睡覺前媽媽抱着我一起看這張照片，她吻了吻我的臉說：「媽媽要是再有用一點就好了。」
「玥玥，你要勇敢地長大，永遠不要害怕。」
我開心地在她懷裏滾來滾去：「好，我要勇敢長大。」
她也笑了，可臉上卻是淚水。
她最近總是掉眼淚，比我還愛哭呢。
後來她哄我睡去，迷迷糊糊間我聽見她哀求地和誰說着話：「時間還沒到你怎麼就來了……讓我打個電話安排好我女兒……她才三歲，求求你……」
我不知道她在和誰說話，明明家裏就我們兩個人。
可我太困了，眼皮都抬不起來。
醒來的時候，媽媽就躺在我身邊，被子都沒蓋好，所以身體才這麼冷。
我用小手把媽媽的手握住，希望她變得溫暖一點。
可惜沒有。

-4-
過了好一會兒，媽媽的手機響了。
我去接，鈴聲卻停止了。
是手機沒電了。
我給手機充上電，但電話卻沒有再打來。
我餓了，搬了小板凳打開冰箱，但我只夠得到一袋麪包。
我還想拿冰箱裏面的牛奶，結果凳子倒了，我重重地摔了一下。
「媽媽，疼。」我一邊哭着一邊去找媽媽。
媽媽還是沒有醒。
她明明最怕我摔到磕到。
我哭累了就在媽媽身邊睡着了，然後在夢裏聽見了爸爸的聲音。
不對，不是夢裏，是爸爸真的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果然聽見輸密碼的聲音。
門被打開，但爸爸沒有走進來，只有他的聲音傳來：「玥玥幼兒園打電話來說她沒去上學，我回來看看，你彆着急，剛做完手術是這樣，你先去問下醫生，我馬上來找你們。」
他在打電話，語氣好溫柔啊，他從沒對我和媽媽這樣說話過。
他對我們總是平平淡淡的，有時候還冷冷的。
「爸爸。」我從媽媽身邊爬下牀跑出去。
爸爸見到我皺了皺眉：「怎麼衣服也沒穿，媽媽呢？」
我停下腳步不敢走過去，站在臥室門口小聲道：「媽媽在牀上睡覺。」
他沒有去看媽媽，只冷聲和媽媽說：「孟瑤，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這邊的房子車子都給你，早點簽字離婚，對你我都好。」
臥室裏有東西掉下來，我以爲是媽媽醒了，跑過去看。
結果是充電時手機沒放好掉在了地上。
我又出去叫爸爸，可他已經坐電梯走了。
我踮起腳尖想按電梯下去找他，想告訴他媽媽怎麼都叫不醒。
但媽媽說過，小孩子絕對絕對不能一個人坐電梯。
有一次我貪玩坐電梯去了地下車庫，媽媽找了我好久，急得都哭了。
我又回到媽媽身邊躺下，我不想媽媽哭。
她哭起來的時候好傷心啊，還偷偷躲着不讓我看見。
我喜歡她笑呀。

-5-
麪包已經被我喫完，我只能喝水。
喝了水還是餓，媽媽也依舊沒有醒。
我想媽媽是生病了，我生病的時候也總是睡，但媽媽餵我喫了藥就會好。
我找來我生病時喫的藥餵給媽媽。
媽媽不張嘴，我好不容易纔塞進去。
我又困了，挨着媽媽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幼兒園已經放學了，我蹲在陽臺上向下看去，宋沐恩被他爸爸扛在肩膀上，他爸爸的另一隻手牽着他胖乎乎的媽媽。
宋沐恩說他媽媽不是胖，是懷孕了，他很快就要有小弟弟小妹妹啦。
我也想有小弟弟小妹妹，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玩玩具，一起去上幼兒園。
林阿姨過來玩時也對媽媽說：「玥玥三歲了，你和小江可以再要一個，他們江家就他一個兒子，他條件好容易被人惦記，你還是再生一個比較穩妥。」
我媽說：「用孩子拴住的感情不牢靠，而且他最近公司很忙。」
林阿姨笑道：「哪忙啊，上個月我還在地下車庫看到你倆在車上……」
「姐。」我媽一下子紅了臉，捂着我的耳朵，「玥玥在這呢。」
林阿姨說：「沒事，小孩子又聽不懂。」
我的確聽不懂，林阿姨走後我一直問媽媽她和爸爸在車上幹嘛了，是不是揹着我偷偷喫好喫的。
媽媽卻問我：「玥玥，你想要弟弟妹妹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想啊，媽媽快生一個吧，我明天就要。」
媽媽摸了摸我的臉：「也好，玥玥有了弟弟妹妹，總不會孤零零的啊。」
媽媽對我說過她從小就是孤兒，很怕孤單。
她還對我說她在她的世界生了重病，都快活不了啦。
是一個叫系統的神仙把她送到這裏來，只要讓爸爸喜歡上她，她就可以健康地留在這裏，永遠陪着我和爸爸。
「那爸爸喜歡你嗎？」我問她。
媽媽沒有回答我，她好像也不知道。

-6-
那天晚上媽媽做了好喫的，然後在爸爸回來前把我哄睡。
可爸爸回來的時候我立刻就醒了，我想和爸爸說讓他一定一定要喜歡媽媽，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打開門，看到穿着紅裙子的媽媽正在給爸爸倒酒。
我的媽媽真漂亮呀！
爸爸卻推開媽媽：「怎麼，又要故技重施麼？」
他在生氣。
媽媽怔住了，我也有些害怕。
媽媽有些慌張地放下酒瓶：「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爸爸冷笑一聲：「五年前，你出現在那個酒吧，真的只是巧合嗎？」
「你不過是知道我那時候最需要什麼，故意接近我罷了。」
媽媽不說話，只是低垂着眼眸，像是做錯了事。
爸爸站了起來：「我最討厭被欺騙利用，我們明天把婚離了，這裏的房子車子都給你，玥玥也給你，我會再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知道離婚是什麼。
我們班上的蘇墨涵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她跟着她爸爸生活，她說再怎麼想媽媽都很難見到。
媽媽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像是落珍珠一樣。ţû₈
爸爸沒有安慰她：「哭什麼，你費盡心機和我結婚不是就想要這些東西嗎？」
媽媽搖着頭：「不是的，我……我不是想要這些東西，就算你沒有這些，我……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
爸爸並不相信，他走了。
留下媽媽一個人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她自言自語地說：「你忘啦，當時是你抱着我讓我不要走的。」
「你說你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我。」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喜歡啊……」

-7-
「媽媽，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我對媽媽說道。
媽媽閉着眼睛，沒有回應我。
我親了親媽媽的臉，媽媽最喜歡我親她了。
她說我是她的小天使，是比她生命更珍貴的寶貝。
然後我聞到媽媽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不喜歡這味道，我的媽媽總是乾乾淨淨香香軟軟的，從沒有過這樣的味道。
我去浴室將媽媽平時用的沐浴露拿過來抹在她的身上，可只是香了一會兒，那味道又出現了。
「媽媽，你醒醒。」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越哭越傷心，天上也打雷下起了雨。
我最怕打雷了，嚇得躲在被子裏不敢出來。
但媽媽說過，讓我勇敢地長大，讓我不要害怕。
我又爬出被子想再打給爸爸，想告訴他媽媽喫了藥也不醒，媽媽病得很重很重。
可手機屏幕黑黑的，我找不到打電話的地方。
明明我充着電啊，怎麼還是黑黑的呢？
我想爸爸會打電話過來的，他肯定也聽到雷聲了。
以前打雷的時候，他也會來我房間和媽媽一起陪着我。
他說我膽子太小，像個小老鼠。
我生氣地告訴他：「我纔不是小老鼠，我纔不是。」
「那你是什麼？」他問我。
我叉着腰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我是你的小寶貝呀。」
他那時候笑了，媽媽也笑了。
我承認，他那時候是比宋沐恩的爸爸好看。
可他並不常笑，所以他好看的時間並不多。
我等啊等，等到雷聲停了雨也停了，也沒等到爸爸打來電話。

-8-
第二天一醒，我又給媽媽餵了藥。
有人按門鈴，終於有人來了。
是爸爸回來了嗎？
應該不是，爸爸都是按密碼直接進來，不會按門鈴。
可能是壞人。
媽媽說過，小孩子不能輕易給不認識的人開門，很危險的。
「誰呀？」我站在門口問道。
「玥玥，是我，許阿姨。」
我嚇得立刻把門抵住：「你不能進來，你快走。」
許阿姨，是比壞人還壞的人。
她雖然長得和媽媽有些像，但她前幾天來的時候，把媽媽氣哭了好久好久。
那是爸爸走後的第二天，早上有人按門鈴。
媽媽去開門，這個許阿姨就站在門外，她說她叫許如意。
她將媽媽從頭到腳地打量，笑了笑：「你果然是有些像我。」
媽媽當時的臉色很不好，我從未見過媽媽那樣。
但我覺得她和媽媽也並不是很像。
我的媽媽眼睛更溫柔更漂亮，連宋沐恩都承認我媽媽比他媽媽好看。
反正，無論別人和媽媽有多像，我一眼就能認出我媽媽。

-9-
那天許阿姨走進我們的家，裏裏外外看了一遍，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媽媽讓我去房間裏玩，可我不願意，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許阿姨說：「換了我家俊俊這麼不聽話，我早就動手了。」
媽媽將我抱在懷裏：「不過是小孩子撒了一下嬌，哪裏就是不聽話了。我的孩子，可以教訓，但沒人可以動手。」
許阿姨笑了笑：「你不教育，以後出了社會自然有人幫你教育。」
媽媽說：「將來如何，用不着你操心。」
媽媽說話一向溫聲細語，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話帶着怒意。
許阿姨回道：「怎麼和我沒關係，江時不是已經向你提離婚了嗎？以後他給你們的錢，也有我的一Ťų⁻半。」
媽媽喝了一口茶：「那你也別忘了，他現在的每一分錢，都有我的一半。」
許阿姨生氣地走了，走之前說：「你不過是憑着我的臉鳩佔鵲巢罷了。」
媽媽看着她：「你當年若沒有在他家最艱難的時候離開他另嫁他人，我又怎麼會有這鳩佔鵲巢的機會。」
那時的媽媽，像動畫片裏的女戰士。
可許阿姨走後，媽媽卻在浴室裏哭了。
我聽見她和誰在說話。
她說要是爸爸再不喜歡她，她就要被抹殺了。
她會魂飛魄散，會再也見不到我。
她還說她不該貪心的。
不該得到情愛後又想要子女繞膝下，不該把我生下來讓我受苦。

-10-
我給爸爸打去電話，把媽媽的話告訴了爸爸，說媽媽可能會死。
爸爸問我：「媽媽是不是在你身邊，是不是她教你這樣說的？」
我說媽媽不在，是我自己想告訴爸爸的。
爸爸卻生氣了：「那就讓她去死啊。」
「爸爸你是大壞蛋。」我哭了起來。
雖然我也不知道死是什麼，可我就是好難過。
掛掉電話後，我回頭看見媽媽就站在門口。
她走過來溫柔地抱住我，輕輕拍着我的背哄着我，說她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即使化作一縷風，一滴雨，也會永永遠遠陪着我。

-11-
晚上，爸爸回來了。
他斥責媽媽教我這樣的小孩子亂說話。
媽媽安靜地聽着，沒有解釋。
等爸爸不說話後，她笑着問爸爸：「你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要是不喜歡，怎麼能和我同牀共枕這麼久。」
「就算我長得像她，可這麼長時間了，你總能分得清啊。」
「江時，真的就不能喜歡我一下嗎，一下下就好。」
她雖然笑着說話，可眼睛一直在流淚。
爸爸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爲了懷玥玥你在我酒裏放了藥。」
「你以爲你用孩子就可以拿捏我，你錯了。」
「你對於我，不過是生理需要罷了。」
爸爸說完最後一句後，媽媽不笑了，也不哭了。
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爸爸，像我玩具箱裏那個漂亮的瓷娃娃。
最後她一字一句對爸爸說：「我不會和你離婚的，死也不會。」

-12-
許阿姨在門外繼續敲門：「玥玥，開門啊，阿姨給你帶了好喫的，還有俊俊哥哥也來了。」
我也聽見一個小男孩在發脾氣，說不喜歡這裏，要回去玩遊戲。
「我不會給你開門的，你們走吧。」我大聲說道。
雖然我很餓，雖然我很想喫東西。
許阿姨不和我說話了，她直接叫我媽媽的名字：「孟瑤，你出來，我們再聊一聊。」
「你倒也不必這樣躲着我，以後總還是要見面的。」
「何必呢，纏着一個不喜歡你的人。」
好一會兒後，她終於走了。
我悄悄打開門，門外空空如也。
唉，她要是把喫的留下來就好了。
我餓得肚子有些疼，在垃圾桶裏翻出一個我之前弄掉地上的雞蛋。
雖然媽媽說不能喫掉在地上的東西，會生病的。
可我太餓了，我沒忍住。
我小心的剝掉上面的垃圾，喫了ṭŭ̀⁺一口後想起媽媽也還沒喫呢。
媽媽說生病的時候要喫東西，喫了東西纔會好起來。
我捧着雞蛋走到媽媽身邊：［媽媽，你喫，喫了就會好起來了。］
媽媽不喫，我只好像喂藥那樣把雞蛋掰成一小塊放進媽媽嘴裏。
然後我躺在她身邊。
明天，媽媽就會好起來了吧。

-13-
我又醒了。
天還是亮的，還沒有到明天。
媽媽身上的味道更重了。
我墊着凳子把窗戶打開通風，媽媽以前就是這樣做的。
「喂，小朋友，危險，快下去。」對面一個叔叔大聲地對我喊道。
「對面家裏有沒有大人在，你家孩子在爬窗。」
我對他說：「叔叔，我沒有爬窗戶，我是在開窗戶。」
可叔叔好像沒聽見，還是讓我快下去。
我下去了，叔叔終於不叫了。
風吹了進來，吹動媽媽柔軟的頭髮，那不好聞的味道終於淡了一些。
那張照片也被風吹掉在地上。
我撿起照片，看着照片上的我們。
那晚媽媽說死也不會離婚後，爸爸就不再回家。
但媽媽帶着我去了公司找爸爸，她說要留下一些照片。
媽媽打扮得很漂亮，也給我穿上漂亮的公主裙。
爸爸冷着臉說他下午要開會，讓媽媽帶我回去，還讓她以後不要隨便來公司。
媽媽沒有生氣，溫溫柔柔地和爸爸說：「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來啦。」
「就再照一次吧，玥玥長大了可以看，要不然……要不然多可憐。」
爸爸最終還是同意和我們去。
照相的時候，攝影師一直讓爸爸媽媽靠近一點，讓他們多笑一點。
可最後，都是我在笑。
拍完照後，媽媽對攝影師說加急，越快出片越好。
然後媽媽又對爸爸說：「玥玥想喫麥當勞，我們一起去喫一次吧。」
爸爸皺了皺眉：「垃圾食品你少給孩子喫。」
媽媽笑了笑：「就再喫一次吧，以後就不喫啦。」
然後她拉起爸爸的手：「真的，不騙你。」
我也在爸爸臉上親了一下：「爸爸，我想喫。」
爸爸不情不願地和我們一起去了。
媽媽點了很多好喫的，連平日不允許我喫的冰激凌也讓喫了。
我真的是開心壞了。
麥當勞裏好多小朋友，大家都有爸爸媽媽陪着，但我覺得我是最最最幸福的那一個。
我喫得滿嘴都是奶油，爸爸拿了紙巾幫我擦嘴，媽媽在一旁把我們拍下來。
爸爸問這有什麼好拍的，媽媽說因爲有趣啊。
最後她還讓別人幫我們三個一起拍了照。
這一天，我們拍的照片比我們後來的一生都要多。

-14-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還去了公園散步，媽媽給我買了一個兔子氣球，我坐在爸爸肩膀上拽着氣球啦啦地唱歌。
周圍的人說，我們是幸福的一家。
媽媽也挽住爸爸的胳膊。
爸爸說：「你別以爲這樣就可以讓我改變主意。」
媽媽在晚霞裏回他：「知道啦，不會有下次了。」
那天的夕陽落在江水裏，很漂亮。
媽媽告訴我這叫半江瑟瑟半江紅，是天底下頂好看的風景。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爸爸媽媽最後一次看風景，我當時一定不打瞌睡。
我一定會好好地看，好好地記在心裏。
可最後，我的幸福啊，和夕陽一起，沉入那半江瑟瑟裏……

-15-
爸爸把我們送回去後就要回公司。
媽媽對爸爸說：「今天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一天。」
然後她踮起腳尖吻了爸爸：「江時，謝謝你。」
爸爸垂着眼眸瞧着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他的脣動了動，似乎想對媽媽說些什麼。
媽媽也看着他，等着他說話。
最後還是媽媽先開了口：「不過，我依舊不會和你離婚的。」
「死也不會。」
她是笑着說的，說完就把爸爸關在門外。
爸爸在門外生氣，她在門內，笑着掉眼淚。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生氣。
最後一次，再見。

-16-
我將照片重新放進媽媽手裏，絮絮叨叨：［媽媽，我越看越覺得我們都好看。］
［媽媽，下次生日的時候我們再去拍吧。］
［我們每年都去一次，這樣是不是我就看着自己一點點長大？］
我覺得是，我還可以看着媽媽也長大。
風有點大，我拉過被子給媽媽蓋好。
她頭髮也被吹亂了，我找來ṭũ̂⁴她最喜歡的珍珠髮夾把頭髮夾住。
好了，媽媽現在又是漂亮的媽媽。
有人來敲門:「有人在家嗎，我們是物業。」
原來是物業的叔叔阿姨來了，我去把門打開，剛剛那個讓我不要爬窗戶的叔叔也在。
叔叔見了我立刻說道：「剛剛就是這個小孩爬窗戶，還好沒出事。」
物業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我：「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我回道：「爸爸在公司，媽媽生病了在睡覺。」
「我們進來看看可以嗎？」
我點了點頭：「可以。」
我帶着阿姨走進臥室，阿姨走到媽媽身邊想同她說話。
可下一秒，她突然尖叫着後退。
叔叔們也衝了進來，他們圍着媽媽看ťűₓ了看，有人開始打電話。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醫生也來了。
爸爸，也終於回來了。

-17-
媽媽死了。
是我聽叔叔阿姨們說話時知道的。
我不知道什麼叫死了。
我問叔叔阿姨，他們卻搖着頭，有的人還哭了。
我又去問爸爸。
爸爸站在媽媽身邊，一動不動地看着媽媽。
警察和爸爸說：「死亡時間在前天晚上十點左右，初步排除他殺的可能，具體死因要等法醫鑑定。」
爸爸說：「我昨天上午回來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
我告訴爸爸：「爸爸，你昨天回來的時候媽媽就已經病了，我叫了她好久她都不醒。」
所有人都看向我，爸爸也看向我：「你說什麼？」
「昨天你回來，我想告訴你媽媽病了，可你走了，我追不上你。」
「我給媽媽餵了藥，她還是一直睡。」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醒啊？」
爸爸沒有回答我，他身體晃了晃，俯身去看媽媽：［你一直都是好好的，你從不生病，你……你生病了，我們去看醫生。］
他突然將媽媽ƭū́₉抱了起來往外走。

-18-
以前他抱着媽媽的時候，媽媽都是雙手摟着他的脖子，溫柔地看着他。
可現在，媽媽的手垂着，眼睛閉着，再也沒有了那時的溫柔。
叔叔們將爸爸拉住讓他把媽媽放下：「江先生，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啊，你還有女兒，別嚇着她。」
爸爸不說話，他力氣大得叔叔們都拉不住。
我哭了起來，叔叔們讓阿姨先把我抱走。
樓下站滿了人，我聽到他們說：「那個孩子的媽媽挺好一個人，怎麼突然就……」
「可能是腦梗或者心梗，現在這些病都年輕化了。」
「聽說她媽媽前天晚上就沒了，這孩子一直和屍體待在一起，物業進去的時候，孩子餓得喫垃圾呢。」
「天啊，真是太可憐了，我聽得好難受。」
我不覺得可憐，因爲我一直和媽媽在一起呀。
後來，叔叔們下來了，但不見爸爸。
叔叔們推着一輛車，車上蓋着一牀白色的被子。
雖然我看不到被子裏的人，但我知道我的媽媽睡在裏面。
以前我們躲貓貓的時候，媽媽就躺在被子裏，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那時她對我說：［媽媽已經藏好啦，玥玥來找媽媽吧。］
我鬆開捂着眼睛的手咚咚咚的跑進房間，找啊找，找啊找，終於在被子下面把媽媽找到啦。
媽媽會把我一下子摟進她懷裏。
我們一起躲在被子裏，說着悄悄話。
這一次，我也等着媽媽將我摟在懷裏。
可媽媽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還是睡着的，她沒有來抱我。
阿姨捂住我的眼睛，哽咽着說玥玥乖，不要看。
我對阿姨說：［阿姨，我自己可以捂住的，等數到十，我就會自己放下來。］
阿姨說：［好，那你數到十吧。］
［一、二、三、四……十］我認真地數到十，可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沒有了被子和媽媽。
只有剛纔停在這裏的那輛車在駛離。
我突然意識到媽媽就在車裏，這一走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拼命掙脫抱着我的阿姨去追車，哭喊着讓他們不要把我媽媽帶走。
可我太弱小了，又被阿姨抱了回去。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一點點地消失。
和被子一起，消失在我的眼淚裏。

-19-
我一直哭啊哭，哭到睡着，醒了後又哭，哭着要媽媽。
我被送到了奶奶家。
奶奶坐在輪椅上，嘆了一聲：「造孽啊。」
奶奶一直不喜歡媽媽，她說媽媽是爸爸的另一條河。
因爲不喜歡媽媽，所以也不喜歡我，我長到三歲，也只見過奶奶兩次。
奶奶讓保姆阿姨給我洗澡，保姆阿姨說不敢給我洗，說她們家鄉有忌諱，我這樣和死人待過的孩子，應該先送去寺廟。
奶奶很生氣，拄着柺杖親自幫我洗澡。
她一邊洗一邊哭了起來，說她命苦，又說我比她命更苦。
「我要媽媽。」我也跟着哭。
奶奶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一直不接。
奶奶就讓司機開車帶我們去了我家，爸爸果然在家裏，他坐在牀前，牀上已經沒了媽媽。
他長出了短短的鬍子。
媽媽以前不喜歡他長鬍子，說扎人。
然後爸爸會把媽媽抱上洗手檯：「你幫我。」
媽媽那時輕柔地笑，纖細的手指在爸爸的下巴上塗滿白色的泡泡，仔細地幫爸爸把鬍子刮掉。
爸爸則一直看着媽媽，然後親媽媽。
後來媽媽對着鏡子自言自語，說爸爸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我心想，家裏就我們三個啊，爸爸又沒有看我，不是在看媽媽是在看誰呢？

-20-
奶奶同爸爸說話，爸爸沒有回應她。
奶奶重重給了爸爸一巴掌：「人活着的時候你不珍惜，死了你做給誰看。」
「你還要這樣到幾時，公司不管了？孩子不養了？」
然後奶奶將我重重放進爸爸懷裏：「你造的孽你來收拾，別指望我這沒了腿的人。」
「當初我也是勸過你的，許如意是許如意，孟瑤是孟瑤，你偏不聽，着了魔一樣。」
「現在人已經走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把你和她的孩子養大。」
奶奶罵完後就走了，留下我和爸爸兩個人在家裏。
晚上隔壁林阿姨給我們送喫的過來，她也一直哭。
她說她當時在外地，從監控裏看到我去敲她家門，以爲我是去找她玩，沒有多想。
「我真後悔啊，爲什麼那時候沒多問一句。」林阿姨哭得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少問了一句，都遲了一步。
林阿姨走後，爸爸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去了書房打開電腦，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幾下後，媽媽出現在電腦上。
這是我們家裏的監控，媽媽說我出生的時候就裝了。
爸爸不喜歡家裏有別人，所以我出生後家裏連保姆都沒有，裝監控是爲了時時刻刻看到我，怕我出意外。
電腦裏，是黑夜。
媽媽靜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裏放着搞笑節目，觀衆們笑得很大聲。
愛笑的媽媽卻沒有笑。
她幾次拿起電話，但又放下。
然後我揉着眼睛走出來，趴在媽媽懷裏繼續睡。
媽媽抱着我，久久地看着我。

-21-
爸爸看監控的時候，我在他身邊睡着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爸爸還在看，電腦裏是我和媽媽躺在牀上，媽媽拿着照相館送來的照片在給我講故事。
這是媽媽最後活着的時候。
「媽媽，你是怎麼和爸爸認識的啊？」電腦裏的我問媽媽。
媽媽將柔軟的長髮撥到耳後：「我們啊，是不可避免的命運。」
我聽不明白。
然後媽媽教我要勇敢，讓我不要害怕，說她就算化成雨化成風，她都會永遠守護我。
我在媽媽的懷裏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突然坐了起來看着空氣，臉上有着哀求，她在和誰說話，可監控到這裏突然沒有了聲音。
只能看見媽媽痛苦地摔下牀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但很快被對方掛斷。
她又打下一行字，然後再也堅持不住的倒下去。
可她又掙扎的爬起來，爬向牀上的我。
她一寸寸的，終於爬到我身邊倒下，扯過被子蓋在我的小肚子上。
最後她還想摸摸我的臉，卻又頹然的失去力氣，再無生息。
可我啊，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在她身邊甜甜地睡着。
爸爸用力地拍着電腦，可是沒有用。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我知道媽媽說了什麼，我聽到了。」
爸爸立刻問我：「媽媽說什麼了？」
「媽媽說，時間還沒到你怎麼來了。」
「我的女兒才三歲，讓我打個電話安排好ƭū́⁷她。」
「還說……」我有些想不起來，我那時候太困了。
爸爸捧着我的臉，看着我的眼睛：「玥玥，你好好想想。」
我努力地想啊想，終於想起來，媽媽最後說的是：「我後悔愛上江時了，早知如此，我就不來這一遭了。」
爸爸怔怔地聽着，後來他推開我。
他生氣地說我在說謊，說我是小孩子，肯定記不住這麼多話，都是我編的。
我生氣地說，我記得住，媽媽就是這樣說的。
爸爸不說話了，他找到媽媽的手機。
他在媽媽的手機上翻看着，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最後他也流淚了。
我從沒見過爸爸哭。
原來他哭的時候，也是這樣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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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奶奶告訴我，媽媽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爸爸，但被人掛斷了。
最後一條信息也是發給爸爸，信息內容是：快回家。
媽媽那時候可能病得很緊急，所以只打了這三個字。
但爸爸手機上沒有這條信息，被人刪掉了。
媽媽的死因最後也確認了，心源性猝死。
媽媽下葬的那天，天上下起了細雨，還吹着微風。
我對着墓碑說：「媽媽，我看到你啦！」
周圍的大人們都被嚇到，竊竊私語着。
爸爸蹲下來問我：「媽媽在哪？你指給爸爸看。」
他相信了我，以爲媽媽真的在這裏。
我伸出手接住雨滴：「這就是媽媽呀，她說過會化成微風和細雨陪着我的。」
我的媽媽呀，從不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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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依舊帶着我住在家裏，雖然他身邊的人都勸他搬走。
甚至，我們家被說成是凶宅。
爸爸並不理會，他只活在那些監控視頻和媽媽拍的那些照片裏。
以前是媽媽常看着這些，現在是他。
以前是媽媽坐在客廳一整夜，現在是他。
喫完早飯後他會說：［孟瑤，我領帶呢？］
沒有人回應他。
他怔怔地看着他和媽媽的臥室，最後自己走進去找出領帶，然後送我去幼兒園。
可沒上一會兒課呢，奶奶讓司機來接我，說爸爸上班路上出了車禍，很嚴重。
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在給他搶救。
奶奶對醫生說：［您就告訴他，他要是死了，他女兒可就真成了沒爹沒孃的孩子。］
［您再問他，一個三歲的孩子，一個斷腿的老孃，這一老一小，要怎麼活。］
爸爸終於被搶救了回來。
我站在他身邊，他像媽媽那樣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他說：［別怕，爸爸不會離開你。］
奶奶鬆了一口氣，可是奶奶也偷偷哭了。
後來許阿姨來過，但是奶奶不讓她見爸爸。
許阿姨就找到我家，微笑着對我說：［玥玥，讓我來做你媽媽吧。］
爸爸找來的保姆奶奶將我護在身後，大聲問她：「你是誰啊，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拐賣小孩是要判刑的。」
林阿姨聽到聲音也過來攔着她：「你快走，來這裏騷擾小孩做什麼。」
許阿姨說：「我只是覺得她可憐，來看看她，我和江時總會結婚的，到時候這孩子還是要我來養的。」
林阿姨把她往外推：「可憐？我看你是可賤。你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幾次三番上門氣孟瑤，她就是被你氣沒的。」
許阿姨笑着說：「我哪裏有那個本事。」
林阿姨氣壞了，想動手打她，但最後林阿姨忍住了。
林阿姨也笑了起來：「你當然沒本事，不然孟瑤都走了快一年了，你也沒能讓小江和你結婚啊。」
「當年你離開小江不到半年，人家孟瑤可是把小江的孩子都懷上了。」
「這麼一比，還是孟瑤有本事。」
許阿姨愣了一下，動手跟林阿姨打了起來，保姆奶奶也上去幫林阿姨，最後還是保安來了纔將她們分開。
爸爸回來後，冷冷地對許阿姨說：「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許阿姨哭着問他：「我們就不能再回到從前嗎？」
爸爸說：「不能。那時在醫院裏，你趁我不在掛了孟瑤打給我的電話，刪了她發的信息，怎麼還妄圖別的東西。」
「你曾救過我，也害了我，從此兩清了。」
許阿姨哭着走了，後來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眼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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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大班的時候，奶奶建議爸爸帶我搬去另一棟別墅居住。
奶奶說那邊的房子有全市最頂級的教育資源。
爸爸不願意搬過去，他說我不用去卷學習，健康快樂地長大就好。
奶奶ţŭ̀ₖ嘆了一聲：「也好，健康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雖然爸爸對我很好，每天都花時間陪着我，但我還是不喜歡他。
每天保姆奶奶忙完工作離開後，就剩我們倆在家。
我在房間裏自己玩，他在書房看媽媽活着時的監控。
他想盡一切辦法也只能恢復媽媽去世前三個月的視頻。
除了最後幾天他們吵架，那三個月大部分時間是平靜的。
早上媽媽做好早餐叫我和爸爸起牀，喫完早餐後媽媽在家收拾，爸爸送我去上幼兒園。
我和爸爸都不在的時候，媽媽就開始畫畫。
她喜歡畫漫畫，然後上傳到網站，吸引了不少粉絲。
那漫畫我用宋沐恩家的電腦看過，畫的是一個病重的少女遇到真愛的故事。
少女被同學騙去酒吧差點被人欺負，一旁的少年出手救了她。
少女對少年一見鍾情，少年沒有拒絕她的愛意，兩人一起經歷風風雨雨。
故事的結局，少女病癒，少年也真心喜歡上了她，生了一個女兒，一家三口平淡又幸福地生活着。
宋沐恩說：「真沒趣，沒有我的奧特曼好看。」
可我卻看哭了，我知道那是媽媽畫的她自己。
她想象中的自己。
媽媽曾經和我說過，她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她在她的世界生了重病，被送到這裏來的。
我曾把這件事告訴過我最喜歡的老師。
老師卻告訴了我奶奶，奶奶找來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這是我的潛意識爲我編造的美麗謊言，爲的是讓我能接受媽媽的離世。
唯有爸爸沉默。
他後來把硬盤送到專業機構去維修過，但是人家怎麼都修不好，媽媽最後時刻的聲音依舊沒能復原。
那一年，他將絕大部分身家投資了國外一家科技公司。
他很幸運，我初中的時候，那家科技公司已經發展成爲行業獨角獸，爸爸成了大股東。
這年他三十四歲，還很年輕。
他和媽媽在二十歲的時候相識。
那時爺爺去世，奶奶車禍住在 ICU 生死不知，他從大學退學接管公司。
在他最痛苦的時候，他遇見了媽媽，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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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並不常出現在公衆視野，大家把他傳得神乎其神，說他是蜥蜴人、地心人什麼的。
奶奶說，爸爸是信了我的話認爲媽媽在另一個世界，他想找回媽媽，於是轉投科技。
奶奶又說，他真是笨啊，科技和靈魂是相悖的啊，要找人也是學玄學啊。
他是癡心妄想，他又不是神。
他只是一個，失去後才知道後悔的可憐蟲。
只有我知道，他真正在做的事是，克隆和人工智能的結合。
這些都是不被國際允許的。
爸爸成爲大股東後，我被接到他身邊讀書，跟着他住在海邊的大別墅裏。
我在別墅的地下室裏發現一個高科技的房間，房間裏有一個栩栩如生的媽媽。
我觸碰過她的皮膚，和我媽媽一樣的溫軟，香氣也一樣。
她甚至，還有心跳。
我偷偷觀察過幾次，她會像媽媽一樣對爸爸溫柔的笑，會幫他刮鬍子打領帶，還會做可口的飯菜。
爸爸常常出神地看着她，出神到我溜進來都沒有發現。
又一次爸爸不在的時候，我來到地下室。
［媽媽。］我輕聲叫着她。
她微笑的看着我：［你好，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哭了？］
聲音都和媽媽一模一樣，爸爸的確很厲害。
我說：［媽媽，我是玥玥。］
她伸手幫我擦掉眼淚：［玥玥，我感覺到你很傷心，我怎麼做才能幫你。］
我握住她的手貼在我的臉上：［媽媽，我們再玩一次躲貓貓吧，你去藏在被子裏，我數到十就來找你，好不好。］
［好。］她躺在地上，蓋好毛毯。
我數到十，然後向她走去。
但最後，我沒有掀開那牀毛毯。
因爲她的眼睛告訴我，她只是極其昂貴的科技成品，沒有生命。
而我的媽媽眼睛裏，永遠都是最溫柔的光。
我的媽媽，是獨一無二的。
她從來不是誰的替身，也沒有誰可以代替她。
更何況她說，她後悔了，後悔遇到爸爸。
那時三歲的我不懂爲什麼媽媽會因爲爸爸一句［你對於我，不過是生理需要罷了］會難過那麼久。
現在我才明白，因爲她的真心付出，在爸爸眼裏只是一件不錯的用具。
雖然爸爸最後後悔說了那樣的話，可是媽媽已經不在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最後我躺在這個人偶身邊，抱了抱她，對她說了聲謝謝。
謝謝她讓我能夠再見到媽媽生前的模樣。
然後關掉她的程序，點燃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