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陸巖那見不得人的前妻。
當初借腹上位,以爲能母憑子貴,可惜陸家嫌我太上不得檯面,孩子剛斷奶,我就被踹了。
離婚兩年,鉅額撫養費被我揮霍得差不多,正愁怎麼解決生計問題,管家卻突然帶着孩子找上門。
「陸總最近事情比較多,希望您能暫時照顧一下孩子。」
他走得特別乾脆,只留下我和陸安大眼瞪小眼。
「你爸遇到什麼事了?當初我和他離婚的時候可是說好老死不相往來的。」
陸安小聲說:「爸爸要破產了。」
我冷笑一聲:「破產算什麼,我馬上就要餓死了。」
「我有很多零花錢。」陸安眼睛一亮,立刻打開自己的小書包,裏面是滿滿的現金,「媽媽你放心,我養你呀!」
-1-
我和陸巖離婚那年,陸安剛滿一歲。
收拾行李離家時,陸安被管家抱在懷裏哭得撕心裂肺,拼了命地伸手要我抱抱。
我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走的時候甚至沒回一次頭。
時隔兩年不見,他長高了些,口齒清晰,和陸巖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遺傳我半點基因。
倒是依舊乖巧,抱着書包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盯着我養的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球發呆。
我收回視線,看着杯子裏的涼水,遲疑兩秒,倒掉,翻出了八百年沒用過的熱水壺。
「喝水。」我把溫開水放到他面前。
「謝謝媽媽。」陸安雙手抱着杯子,朝我甜甜地笑。
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和我這個亂糟糟的狗窩實在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氣,翻出 iPad 讓他看動畫片,自己則是躲進臥室,開始給陸巖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陸巖的語調一如記憶中的高高在上:「什麼事?」
我反問他:「你覺得我找你能是什麼事?你們陸家家大業大,就算真破產了也不至於連個孩子都養不起吧?」
「你是陸安的親媽,不該養嗎?」
「這個時候說我是他親媽?當初離婚的時候可是你們陸家親口說的,我不配做你兒子的母親,讓我識趣點拿錢走人,以後再見面只當不認識。」
陸巖沉默兩秒:「我過兩天來接他。」
「最多兩天,多一秒,別怪我讓你兒子流落街頭。」
掛斷電話,一轉身,我就看到陸安不知何時站在臥室門口,安靜地望着我。
心臟輕微地撕裂出一道口子,我自然地收起手機:「陸家人沒教過你,偷聽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爲嗎?」
陸安低下頭,將腳邊的書包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我把所有的零花錢都給你。
「我不挑食,不搗蛋,會很乖,很聽話。
「媽媽,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2-
我沒回答陸安這個問題。
這並不是我要不要的問題,而是我能不能的問題。
「你還小。」我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陸家讓你別和我來往是最正確的選擇。」
當初裝修這個房子沒考慮過會來客人,所以陸安想要留宿,今晚只能睡沙發。
我把堆在沙發上的東西都收撿起來。
吊牌都沒剪的連衣裙,包裝袋都沒拆的包包,我統統扔進衣帽間。
陸安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的,幫我拿裙子拿包。
「媽媽,你在做什麼?」
「給你收拾睡覺的地方。」
「我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我停住腳步,垂眸看他。
他有些怯怯地低下頭,又很快鼓起勇氣抬頭看我:「我睡覺很乖的,而且我很小隻,只要睡一點點牀就好。」
但我還是冷漠地拒絕了他。
「我不喜歡吵鬧,你最好安靜一點,睡不着就自己找事情做,看動畫片也行,但記得開靜音。
「等會兒會有物業送外賣上來,你自己開門,餓了就喫。
「別打擾我,知道嗎?」
陸安乖乖點頭。
我滿意地回了臥室,以防萬一,我把門反鎖了。
外面一直很安靜,我刷了好幾個小時的短視頻,昏昏欲睡時,突然聽Ţŭ̀ₙ到「啪」的一聲。
條件反射般睜開眼從牀上跳起來,我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開門出去。
動靜是從廚房傳出來的,陸安倒在地上,旁邊是倒地的凳子,白粥從蓋得嚴實的鍋裏溢出來,「茲」的一聲澆滅了竈臺。
「小孩子不能玩火你不知道啊!」我立刻關了燃氣,厲聲訓斥他,「不是給你點了外賣嗎?餓了就喫啊!」
陸安瑟縮着肩膀,埋着頭沒吭聲。
我深呼吸一口氣,蹲下來,捏捏他的胳膊和小腿:「痛不痛?」
他用力搖頭。
我沒信他的話,抱起他走出廚房,把他放在沙發上,脫了衣服,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茶几上是他喫了一半的兒童套餐,我看了一眼,問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他還是搖頭。
我皺着眉頭:「你啞巴了?」
「你沒有喫晚餐……」陸安終於啜泣着開口,「我怕你餓。」
我一頓。
「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他小小的手握成拳頭,胡亂地抹着眼淚,哭得一抽一抽的。
另一隻手還死死揪着我的衣襬不肯放。
我只能把他抱起來,輕輕拍着他的背,一邊哄他一邊慢慢晃悠。
陸安哭累了,就乖巧地抱着我的脖頸,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這些習慣還是和當初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陸巖到底是怎麼教的,真要和我劃清界限,就該一直向陸安灌輸我不是個好母親的概念,也不該讓他來見我。
小孩子能懂什麼呢,不都是大人教的嗎。
-3-
陸安在我家住了兩天。
除了衣服是他自帶的,其餘所有我都給他用的一次性用品。
我不打算讓他在我家留下一丁點痕跡。
陸巖在第二天晚上上門。
見了面,氣氛不算融洽。
我很不耐煩地讓他趕緊帶着陸安走。
「陳妤,這是你的親兒子,你就這麼迫不及待,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就不擔心安安聽到了會難過嗎?」陸巖質問我。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我似笑非笑,「讓他早點看清我的真面目,別對我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不是正好嗎?」
「他很喜歡你。」
「哦,那有什麼用?能給我錢嗎?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嗎?」我冷笑一聲。
「當年主動爬我牀的人是你吧?懷孕了之後是你以孩子爲要挾非要和我結婚沒錯吧?離婚時也是你自己選擇要錢不要孩子吧?陳妤,你捫心自問,你利用安安從我身上撈的好處還少嗎?」
我點頭:「對,你說得沒錯。所以你既然對我的本性心知肚明,爲了以防近墨者黑,就更應該讓陸安離我遠一點。」
陸巖壓下眼底翻湧的情緒,一把抱起陸安就走。
陸安眼巴巴地看着我,但我只是別過眼,並不看他。
走到門口,陸巖突然停住腳步,扭頭問我:「如果當初你爬的是江子期的牀,生下了江子期的孩子,你現在也會是這個態度嗎?」
我不懂陸巖怎麼會突然提起江子期,但我還是迅速回懟:「至少江子期不會讓我整整十個月都是一個人去產檢,也不會拋下妻子和孩子自己去酒吧快活。」
「是啊,既然江子期這麼好,當初你爲什麼不爬他的牀。」
「他那麼好,我怎麼忍心玷污他,當然是拉着你這樣的混蛋共沉淪比較符合我心意。」我惡劣地笑了。
說實話,我的本意並不想在孩子面前和陸巖發生爭吵。
倒不是說我是多麼合格的母親,畢竟我懷孕結婚這事徹頭徹尾就是一場利用,陸安的存在,只是我通往上流社會的爬梯。
可陸安太乖了。
所以哪怕是我這樣自私自利絕情冷漠的人,偶爾也會動惻隱之心。
但我和陸巖之間,實在已經到了相看兩生厭,水火不容的地步。
恨意太多太濃,所以連成年人之間常規的虛僞客套的面具都無法戴上。
陸巖輕飄飄地扯了下嘴角:「看來是覺得沒法再從我身上榨出一分錢了,所以現在裝都不裝了。」
他拍拍陸安的腦袋:「看清楚了嗎?你的親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陸安只是安靜地望着我,並不吭聲。
我的反應是「砰」的一țű³聲,將大門用力關上。
-4-
我心裏並不難過。
從小到大,比這還難聽的話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早就已經刀槍不入了。
只是陸安的眼神如影隨形,洗澡的時候,喝酒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總會突然想起來。
「煩死了,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是你自己主動湊上來,一意孤行要討好我的。明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不是挺好嗎!」
翻來覆去睡不着,拉開抽屜,發現褪黑素喫完了,我只能憋悶地又倒回牀上。
我很討厭失眠的感覺,大腦昏昏沉沉,想睡又睡不着,但又很難保持清醒,所以就會有很多胡思亂想冒出來。
所以我酗酒,喝醉了,就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了。
但酒精會腐蝕人的大腦,喝太多,人會變成傻子。
我不能變成傻子,我還想活得光鮮亮麗呢。
我沉沉吐出一口氣,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
然後發現江子期在三小時前發了一條動態,說自己要結婚了。
我隨手點個贊,還沒來得及退出,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江子期。
我定定地看了幾秒,接通。
「這麼晚還不睡?」江子期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不也沒睡。」我隨口回應,「恭喜你啊,終於要結婚了。」
他沒有回應我的話:「我們都好久沒聯繫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請你喫個便飯。」
我下意識想拒絕,但話到嘴邊,我說:「我一無業遊民,隨時都有空啊。」
「那就明天吧,我來接你。」
「行。」
掛了電話,我呆愣了幾秒。
看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看來這些年大家確實都變了,從不熬夜的江子期,居然也會熬到凌晨三點了。
手機還停留在我點讚的界面,我看着江子期的頭像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
我喜歡過江子期。
準確來說,我這充滿了慾望,虛僞,貪婪的一生裏,我把我僅剩的一點虛妄美好的喜歡,都給了江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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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是一個大衆意義上的好女人,這件事從我出生的那天就被確定。
我媽費盡心機生下我,在得知我的性別後,卻差點把我掐死在搖籃裏。
她是小三,和原配鬥得厲害,本來指望一胎得男,就能登堂入室成爲正宮。可惜我是女兒身,沒法成爲她手中的劍,去替她爭奪家產。
三歲那年,我的親生父親去世,母親在遺產的爭鬥中落敗,只得了一套房產和不多的現金。
她很失望。
想重新勾搭個男人,可惜年老色衰,加上過慣了好日子,高不成低不就。
然後她發現,我雖然小小年紀,但已然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於是她把重心放在了對我的培養上。
她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你得感謝我把你生得這麼漂亮,你這張臉,以後什麼男人不是勾勾手指頭就到手。」
我從小愛看書,但她很討厭我看書。
她覺得女人這輩子唯一需要認真品讀的書叫《男人》,只要能討好了男人,那就什麼都有了。
所以她花了很多錢,讓我上興趣班,跳舞彈琴插花,男人喜歡什麼,我就學什麼。
可能基因真的是有遺傳,我從小就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她不讓我看書,我就偷偷看。
但我上初中之後就不看了。
因爲我發現自己懂得的道理越多,和這個世界就越割裂。
書本教我明理,讓我知世。
但我媽只想讓我狡猾,市儈。
我順從她的安排,放棄了文化課,走了藝術生的路子,最後倒也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然後她告訴我,我該趁着年輕貌美,給自己選一位乘龍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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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目標一開始並不是陸巖。
我確實年輕,也確實漂亮,但我比我媽清醒。
男人有錢有勢當然好,但太有錢有勢的男人,我握不住。
我很快選中了目標,放低姿態,欲拒還迎兩次,很快打入那人的圈子。
然後在一次常規的酒吧聚餐時,撞上了陸巖那個圈子。
我第一次遇到江子期,是我喝多了在洗手間吐。
再漂亮的女人,嘔吐時發出的聲音也不會太好聽。我扣着嗓子眼,想盡快把胃裏的東西吐乾淨,然後把自己收拾好,再回包廂。
江子期路過我身邊,我抬頭,和他的視線在鏡子裏相撞。
他笑了笑,遞給我一張手帕。
我一眼看到 logo,愛馬仕的,很貴。
「謝謝。」我沙啞着嗓音,接過手帕。
「你……要不要去醫院?」江子期試探地問我,「我可以幫你叫車。」
我笑着搖頭。
等回了包廂,我才發現今晚聚餐的的主角變了,多了幾個一看就出身不俗的大少爺。
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陸巖,他坐在人羣的最焦點,左擁右抱,對我的到來,不過輕飄飄地抬了抬眼皮。
很快,江子期也回了這個包廂。
在場的女人,我最漂亮,又因爲要討好陸巖,所以我被有意無意地推出去,被灌了不少酒。
江子期不忍心,勸了兩次,還要幫我擋酒。
陸巖笑着打趣:「子期,難得見你憐惜美人啊,行,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晚就算了。」
我抬眸,笑意盈盈地迎上陸巖的視線。
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很多情緒,冷漠,輕蔑,不屑,嘲弄。
但這都是正常的。
我不會天真地覺得,這些公子哥看不出我的目的。
這些公子哥們也不會單純覺得,女人討好他們,是因爲真愛。
你情我願,你來我往,各取所需。
所以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不太明白。
我自問我和那些想要靠身段走捷徑的女人並無不同,甚至無論美貌或是情商,我都能在其中稱一句佼佼者。
爲什麼,陸巖對那些女人都接受良好,唯獨對我,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後來我想通了,可能是陸巖一開始就發現我想要的太多了。
我不止要錢,還要名分,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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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陸巖討厭我之後,我從來不主動往他身邊湊。
我倒是考慮過江子期。
所謂上流社會,內裏做的也常是下流事。但江子期有恩愛的父母,至少言傳身教這一點,他的品性,會稍微比別的男人好一些。
在財富地位同等的前提下,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總好過自己討厭的。
並非是我自大,覺得這些公子哥都能成爲我的裙下臣。只是男人的本性從來低劣,若能在美色面前不動如山,那並不能說明他們是正人君子,只能說明,這美色還不夠。
而一旦開了口子,有了第一次,自然也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我製造了很多次偶遇。
很遺憾的是,那段時間江子期和陸巖似乎是連體嬰,我只要看到江子期,必然能在方圓十米發現陸巖的蹤跡。
我的勾搭技巧其實挺不錯的,但見慣了風浪的大少爺,什麼技巧沒見過。
所以我常常能看到陸巖雙手抱臂,一臉嘲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相較之下,江子期就溫柔多了,他或許也看穿了,但從不當面拆穿,反而常給我臺階下。
江子期的生日宴也邀請了我,我精心打扮,盛裝出席。
然後在別墅門口,和剛下跑車的陸巖相遇。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像在看一件不及格的貨品。
「我以爲你有些自知之明。」陸巖站在我身邊,微微俯身看我,「你這樣的女人我看得多了,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會是特殊的?」
我們隔得很近,在外人看來,甚至算過分親密。
「但我並沒有妨礙你Ŧů⁶什麼,不是嗎?」我眨眼,看他。
陸巖嗤笑一聲:「但我看你不順眼,怎麼辦?」
「涼拌唄。不然你現在去和江子期告狀,說你不喜歡我,不准我踏進這個大門一步?」
陸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他的瞳孔顏色很淡,所以看人的時候,常覺得他很冷漠。
但其實他這張臉挺好看的,在我看來,不去做鴨,實在可惜。
「阿巖,陳妤,你們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來啊。」江子期穿着西裝走出來,笑着朝我們招手。
我和陸巖同時抬頭看過去。
江子期的笑容頓了頓。
我收斂心神,微笑着上前,送出我的生日禮物。
江子期很高興。
生日宴很熱鬧,在場的都是年輕人,但看得出來,大家也各有圈子。
用盡心機往上爬的,和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們,不是一個世界。
江子期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在待人接物這一塊,他的禮儀可比陸巖優秀多了。
我看了半晌,突然就有點意興闌珊。
我對「臭味相投」這個詞從來都深信不疑,雖然我常覺得陸巖比不上江子期一根手指頭,但我不會真的覺得,他們是不同的人。
只是人與人相處,總是需要一些委婉,一些周全,太過直白的揭穿真相,難免讓人難堪。
我喜歡江子期,是因爲我把他架起來了。
他只適合做我心裏的白月光,被我用一層又一層的薄紗籠罩,美好,但不要看清真相。
只要我看不見美好下的泥濘,我就可以任意妝點他。他是完美的,我就可以放心將自己所剩不多的感情寄託到他身上。
我不必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必擔心他拆穿我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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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散場很晚,江子期是妥帖的人,考慮到女生喝了酒獨自回家不安全,準備了不少客房。
我原本沒打算留宿,但路過後花園的時候,意外聽到有女生在打電話。
「藥已經下了,我親眼看到他喝下去的。」女生的語調很着急,「但是他只喝了一半,另外一半被陸巖喝了,會不會藥效不夠啊?」
我腳步頓住,想起之前泳池派對的時候,江子期被絡繹不絕地灌酒,實在喝不下了,陸巖就幫着喝了幾杯。
當時現場氣氛熱絡,無數雙眼睛盯着,這女生也是好本事,能掩過這麼多耳目下藥。
但——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啊!
今晚留宿的人不少,真要發生點什麼,明天就能鬧得人盡皆知。雖然有了關係也不見得能進一步,但多少人,連進一步的機會都沒有。
況且江子期的性格,是不願意讓女生太難堪的。只要女生臉皮厚一點非纏着讓他負責,一來二去,往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你確定藥效是夠的吧?」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女生鬆了口氣,「那我還是選江子期,陸巖太可怕了,我怕到時候他懷疑到我頭上,會把我殺了。」
我其實挺想勸她,別打電話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都大半夜了,還不趕緊去敲門。
回到客廳時,客人們都已經散了。
知道江子期情況特殊,我也沒打算去跟他道別,只是臨出門前,我恰好撞上從洗手間出來的陸巖。
髮梢溼漉漉地搭在額前,淺淡的眼眸此時變成黝黑,眼尾酡紅,看得出來,那藥效確實夠強。
我和他對視一眼,微微勾脣,祝他有個愉快的夜晚。
陸巖皺皺眉頭,神色不虞地看我一眼,站在原地沒動。
我拎着包,腳步輕快地離開。
只是走到一半,我不知怎的,腳步停駐。
今天,正好是我的排卵期。
別墅二樓最左邊的房間亮起燈,我記得,那是陸巖的專屬房間。
我抬頭,發現陸巖就站在窗邊,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視線,就落在我身上。
說實話,今天這樣的機會,真的很難得。
也許我該走一走我母親的老路,陸家的孫子,那得多金貴?
於是我轉身,上樓,敲門。
門內沒有動靜,我按下門把手,沒鎖。
推門進去,陸巖就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單手支着下巴,沉默地看着我。
鞋子卸下,裙襬墜落,我如一隻輕盈的貓,赤着腳踩上陸巖的膝蓋。
這種時候,任何的話,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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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覺得,我母親說的話確實沒錯,我天生就該靠男人喫飯的。
運氣好是排卵日,運氣好陸巖中了藥,運氣好懷了孕,運氣好生了男孩。
不過人拼命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會被打回原形,所以和陸巖離婚時,我一點沒拖泥帶水。
雖然,當時的畫面還是很難看。
和江子期見面的地址是一家西餐廳,我抵達的時候發現他今天包了場。
「這麼大手筆?」我在他對面落座。
「嗯,很久沒見你了,想和你安靜地說說話。」江子期笑着遞給我一個首飾盒,「禮物。」
我打開看了一眼,坦然收下:「謝謝。」
我收有錢人的貴重禮物從來沒什麼心理負擔,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
至於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回報,我也並不在意,反正我沒什麼不能給的。
「你……最近還好嗎?」
這個問題實在俗爛。
「就那樣吧,你也知道,我不會讓自己過得不好。」我笑眯眯地託着下巴問他,「你呢?最近要辦婚禮,應該很忙吧?」
江子期笑了笑:「還好。」ƭü₊
他不欲多說,我也不勉強,專心享受美食。
「對了,陸巖最近的事,你聽說了嗎?」
我漫不經心:「聽說了,他真要破產了?」
「如果他真的破產了,你打算怎麼辦?」
「他破產就破產唄,和我有什麼關係?離婚的時候我和他的經濟往來劃分得乾乾淨淨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我不信以陸巖的性子,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江子期放下手中的刀叉,沉默很久:「你記不記得,兩年前你和陸巖離婚時,我問過你一個問題。」
「你的問題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個。」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哦,這個啊。」我平淡地回答,「不願意。」
江子期自嘲地笑了笑,又點點頭,重新拿起刀叉,又放下。
「其實我知道你的答案不會變,但我還是想再問一次。」他問我,「是不是覺得我挺厚臉皮?」
「沒有,是我配不上你。」
這話不是客套,我是真心這樣覺得。
當年那個晚上,我和陸巖纏綿一夜,第二天才得知,江子期進了醫院。
是的,中了藥的男人,除了找女人,還可以找醫院。
他在醫院折騰了一整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憔悴地回到家,見到的卻是我和陸巖交頸而眠的畫面。
我做事從不後悔,但我躺在陸巖的牀上,迎上江子期的眼神時,卻無端地覺得,好羞愧。
我從來不覺得拜金有什麼可恥的,人往高處走,利用自己的本錢不擇手段往高處爬也不該被置喙。
但那一瞬間,我想的是,如果我不那麼拜金就好了,如果我不那麼市儈就好了。
如果我乾乾淨淨清清白白,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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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時我遞給江子期一個厚厚的紅包。
「你知道的,我這人俗氣,貴重的物品也送不起,索性就送現金了。」我說,「祝你和你的妻子百年好合。」
江子期接了,隨手揣進兜裏:「謝謝。」
然後他說:「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不了吧。」我退後一步,「男女授受不親嘛。」
說來好笑,我和江子期認識這麼多年,甚至沒牽過手。
他的懷抱應該很溫暖吧。
這麼溫暖的懷抱,就該留給足夠好的女人。
江子期扯了下嘴角,打開車門上車:「真不要我送你回去?」
「趕緊走。」我假裝不耐煩地擺擺手,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身後響起一道陰惻惻的嗓音:「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吵架,你最好離我遠點。」我抬腳就走。
但陸巖不依不饒地跟上來,繼續陰陽怪氣:「你一見到他就春風滿面,這麼喜歡他,幹嘛不嫁給她?」
「關你屁事。」
「他不嫌棄你拜金,不嫌棄你品德敗壞,這麼好的男人打着燈籠都難找,你不順勢貼上去,不像你的性格啊。」
我悶頭向前走。
「陳妤,你怎麼就可勁逮着我一個人薅羊毛啊?」
「陸巖你講講道理,我也沒從你身上薅幾根毛下來吧。」大概是我真的有點累,實在不想和他吵,「是,牀是我主動爬的,但你當時沒拒絕吧?小孩嗝屁套就在抽屜裏,你自己不用吧?爽了就不想負責,哪能什麼好事都讓你遇上了?
「我是逼婚了,但我沒把刀架你脖子上吧?你那麼大個人,真不想結婚我還能綁架你嗎?
「我確實貪圖你的錢,但貪圖你錢的女人那麼多,憑什麼你就盯着我一個人冷嘲熱諷啊?
「再說了,我貪圖的那點錢比起你的財產不過九牛一毛。你以前那些女人,隨手就是十幾萬的包幾十萬的車,到我這裏,給我買瓶三十塊的礦泉水你都得嘰嘰歪歪。
「就爲了那點贍養費,你跟我離婚的時候把臉都快翻爛了,你名下哪套房不比我那點贍養費值錢?該不會整天嘴Ťŭ̀₇上唸叨我花了你多少錢你就真的以爲我分了你多少身家吧?」
我要真分了陸巖一半身家,陸家那些人早就跳出來鬧騰了。
陸巖煩躁地打斷我的話:「你說這些話是想說你無辜?當初和我離婚,我問你要孩子還是要錢,你氣都沒喘一口就說要錢。就衝這一點,我替安安恨你一輩子。」
「這點你確實說得沒錯,我沒什麼可辯駁的。」
我點點頭,看着他:「你和陸安都可以盡情地恨我一輩子,我無所謂,也不會道歉。」
陸巖一哽,再說不出話。
「只是陸巖,你恨我這麼多年了,不累嗎?」
我恨他,恨得都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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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和陸巖的婚禮辦得很盛大,至少表面上,陸家該給的體面都給了。
但這是因爲我的履歷足夠亮眼。
雖然出身差了點,但我拿的各種獎都是真的。灰姑娘和王子的真愛故事那麼動人,陸家以此爲噱頭,打了好一波廣告,那段時間陸氏的股價每天都是新高。
所以雖然我嫁入陸家的手段不光彩,但我真沒覺得虧欠。
甚至我還認真考慮過,就和陸巖做一對錶面夫妻,各取所需。鏡頭前扮演恩愛,鏡頭後他隨意。
我也不是特別貪得無厭,有個傍身的孩子,有錢有閒。好好的太平日子,誰不想過?
但陸巖不想過!
他幾乎沒給過我好臉色,我和他難得幾次和平共處,要麼他喝多了,要麼我生病了。
看在醉鬼和病人的份上,大家勉強收兵。
整個孕期,陸巖沒陪我去過一次產檢。
當然,陸家名下有高端私立醫院,出入有司機保姆,我確實不需要陸巖陪伴。
但要說我一點不怨,那也確實太不坦誠。
後來陸安出生,陸巖慢慢改了性子。大概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又或者是,做了爸爸,成熟了。
我在某一個瞬間,甚至會恍惚覺得,țù₂我們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但幸福是很短暫的。
陸安的週歲宴,賓客如雲。明明白天的時候一切都好,陸巖那羣發小前來慶賀,甚至江子期還笑着抱着陸安轉了幾圈,說陸安長得很可愛。
當天晚上,陸巖突然就提了離婚。
並且不給我詢問的機會,就離開了家。
次日,就讓律師送來了離婚協議。
這可真是翻臉無情,沒給我絲毫商量的餘地。
我翻開協議,很爽快地在最末尾簽下名字。
我沒想過要孩子。
其實有想過,如果陸安是個女兒的話,也許我還能帶他走。
但又仔細一想,爭來了,又能有什麼用。
我走了母親的老路,難道讓我的女兒也走我的老路?
留在陸家,陸安可以ṭū́ₓ享受世界上最好的資源,哪怕他以後一事無成,也能一輩子喫穿不愁。
所以,識趣點,斷乾淨,拿錢走人。
陸安才一歲,不會記得我的模樣,只要陸家人願意,以後走在街上見了面,他根本不會知道我是誰。
可是爲什麼呢,陸巖。
你爲什麼要讓陸安認識我,爲什麼要給他灌輸「喜歡媽媽」這個意識。
是非要我做這個惡人,親手打碎陸安對我的所有念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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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巖最終還是沒有破產。
我很是唏噓了幾句,要是真的破產就好了,我還挺想看到陸巖那高貴的頭顱低下來是什麼模樣。
新聞出來的當天,我還接到陸巖的電話:「沒親眼看到我破產,是不是很遺憾。」
「是挺遺憾的,你賺那麼多錢又花不到我身上,我仇富啊。」
陸巖冷哼一聲,掛斷了電話。
沒多久,門鈴響起。
我去開門,低頭,陸安一臉興奮地揹着書包站在門口,大聲叫我:「媽咪!」
我不動聲色地握緊門把手,語調平靜:「又來做什麼?你爸沒破產,我也不可能養你。」
「對啊,爸爸沒破產呀,他有很多很多錢。」陸安再次把書包放下來,拉開拉鍊,「他賺那麼多錢,就應該養我們母子倆嘛。
「我這次學聰明啦,書包太小了,裝不了幾張鈔票。但管家伯伯說,這個特別值錢,我就給你背來啦!」
陸安彎着腰在書包裏掏了半天,掏出一條絢爛的寶石項鍊。
不久前我剛從雜誌上看到過,價值 280 萬。
美金。
「你拿這些東西,小心屁股被你爸打開花。」
「爸爸從來不打我,而且他說過,家裏的東西都是我的,隨我怎麼處置。」陸安好得意地雙手叉腰,昂首挺胸,「媽咪,我現在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啦,我可以讓你過上好日子啦!」
「嗯,你說得對,所以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陸安收起興奮的表情,腳尖猶猶豫豫地在原地畫圈。
「陸巖一定也跟你說過吧,人與人相處,都是各取所需。你給我錢,想從我這裏換什麼?」
「換愛。」
我沒聽明白。
「我給你很多很多錢,可以換你很多很多愛嗎?」
從小孩子嘴裏聽到這話,我覺得,很奇妙。
「你應該不缺愛吧。」
「可是,我缺你啊。」
我終於蹲下身,認真地看着這個孩子。
他的眼睛又黑又圓,瞳孔裏倒映的,滿滿都是我的身影。
他這樣看我的時候,我會恍惚以爲,陸巖也這麼看我。
或許基因真的有遺傳,也有突變。
我和陸巖兩個完全不懂得什麼是愛的人,結合在一起,卻生下了一個天然會愛人的孩子。
「你比你爸招人喜歡。」我笑着朝他伸手。
陸安害羞地撲進我懷裏,撒着嬌,嘴裏發出含糊的聲音,像小貓愜意時的咕噥聲。
「說好了,你給我很多很多錢,我就給你很多很多愛。」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完)
-13-
江子期番外
陸巖喜歡陳妤這件事,江子期應該是第一個發現的。
他太瞭解陸巖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遇到自己很想要的東西,陸巖就喜歡反覆提起,而且口是心非。
這大概是家庭不幸導致的人格缺陷,陸巖始終無法很坦誠順利地表達自己的內心。
所以很多時候,江子期都是陸巖的代行者,是緩和氣氛的那個人。
但在陸巖和陳妤感情中,江子期從頭到尾都選擇了沉默。
因爲,江子期也喜歡陳妤。
他覺得,陳妤應該也是喜歡他的。
他很清楚陳妤想要什麼,但他真的無所謂。
不就是金錢和名利嗎,他給得起。只有一事無成窮困潦倒的男人才會嫌棄女人拜金。
「阿巖,我要告訴你一個祕密。」
「什麼祕密?」
「我喜歡陳妤。」江子期笑眯眯地注視着陸巖,「我能感覺到,她也喜歡我。你覺得,我該什麼時候告白呢?」
江子期承認,他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陸巖的性子,他想要的,陸巖就是再喜歡,也不會和他爭。
原諒我,阿巖,我真的很喜歡陳妤。除了這個,別的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他不是沒看到陸巖眼底黯淡下去的光,只是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若即若離地勾引着陳妤,他很清楚,太輕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太珍惜。
生日宴當天,他也是故意喝下那杯下了藥的酒。
陳妤的防備心太強了,對男人也充滿排斥。他想向她證明,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可以堅守住本心。
可他滿心歡喜,從醫院回到家,甚至特意對着後視鏡整理髮型,確保自己雖然憔悴但依舊俊朗。
看到的卻是陸巖和陳妤睡在一張牀上的畫面。
這怎麼會呢?是哪一步出了錯?明明他確定陸巖對陳妤的態度足夠惡劣的。
他下意識看向陸巖,他覺得,這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只要陸巖開口,將陳妤碾到泥裏,那他就能以騎士的身份出現,拯救陳妤於苦難之中。
然而陸巖只是逃避地別過視線。
於是他明白了,對陸巖而言,陳妤比原則更重要。
後來發生的一系列,江子期都不再意外。
「抱歉子期,那藥性太強了,我沒控制住自己。」
可江子期明明記得清楚,陸巖體質特殊,對很多藥物都沒什麼反應。
「子期,陳妤懷孕了,是個男孩,家裏人要求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我得和陳妤結婚了。」
可陸巖明明說過,他討厭小孩,要是哪個女人敢不長眼弄出人命來,他絕對不會手軟。
江子期就這樣沉默着,靜靜地看着陸巖找了一個又一個拙劣的藉口。
直到大婚那日,江子期作爲伴郎出席。
儀式開始之前,他狀似無意地,以主人的身份對陸巖說:「阿巖,我知道你恨陳妤算計了你,也知道你們現在沒有回頭路。但你能不能對陳妤溫和一點?就當是看在我的份上。」
他知道,這句話會成爲一根尖銳的刺,永遠梗在陸巖的心口。以後陸巖和陳妤相處的每一秒,都會想起來,自己是如何卑劣地搶走了兄弟的愛人。
但他還是低估了陳妤對陸巖的重量。
他以爲,這段婚姻不會維持太久。一段從開始就充滿了算計和欺騙的婚姻,不該走得長遠。
但他等啊等,等到孩子落地,滿月,週歲。
陸巖的臉上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幸福,他忘記了江子期和陳妤曾經互相愛慕,全身心沉浸在婚姻的幸福裏,甚至不止一次在江子期面前提起陳妤和孩子。
「子期,今晚的聚餐我不參加了,陳妤讓我早點回去帶孩子。」
「陳妤最近是越來越過分了,居然給我塗了指甲油,害得我在員工面前形象盡失,子期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女人!」
江子期覺得自己開始扭曲。
這是陸巖從他手中搶走的幸福,他要奪回來!
所以陸安的週歲宴,江子期當着陸巖的面,抱起孩子,刻意湊到陳妤面前對比:「安安和你不太像呢。」
陳妤笑着說:「都這麼說,像娃他爸。」
從陸巖的角度看過去,陳妤幾乎快要貼到江子期身上。
宛若兜頭的一盆冷水,讓陸巖想起來。
其實陳妤和江子期纔是兩情相悅的。
但陸巖真穩得住啊,居然什麼都沒說。
於是宴會結束ţū₎,江子期主動叫住陸巖。
「阿巖,我今天觀察了一下,你的家裏人還是不太喜歡陳妤嗎?」
「你們結婚都一年多了,現在孩子也有這麼大了,要不,你就給陳妤一個解脫吧。」
陸巖盯着他:「什麼叫,解脫?」
「你知道的不是嗎,陳妤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我啊。」江子期微笑。
他終於如願以償,盼來了陸巖和陳妤的離婚。
可其實他最終也沒能如願。
因爲哪怕他表示他什麼都不介意,陳妤卻還是不肯嫁給他。
「爲什麼呢?明明,你是喜歡我的。」
「因爲我配不上你。」
他知道,陳妤說的是實話。
但其實他沒有陳妤說得那麼好,看透了他的本性,會發現他和陸巖一樣, 骨子裏都是自私。
能做朋友的人,怎麼可能三觀不一致。
可陳妤喜歡他的,就是他表面上看起來的和陸巖的不一致。
「如果我生日那天, 你進的是我的房間, 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江子期不甘心。
陳妤搖頭:「沒有如果,因爲,我根本就不會進你的房間。」
原來,是這樣啊。
他以爲自己很瞭解陳妤,以爲是自己錯過了機會。
卻沒料到, 那個機會,陳妤從一開始,就只給了陸巖。
他笑着說:「真不公平。」
但老天爺從來都公平。
畢竟他擁有那麼多, 哪可能事事如意。
-14-
陸巖番外
陸巖一直以爲,自己是恨陳妤的。
恨她拜金, 恨她虛僞, 恨她不擇手段,恨她破壞了他和江子期的兄弟情。
恨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恨的是,爲什麼她不喜歡自己。
他有錢,有很多很多錢, 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覬覦他的財富, 他大手一揮,指縫漏一點,就夠好多人喫喝不愁。
但陳妤不可以。
他不想給陳妤錢。
那他想給她什麼呢?
翻開過去,人生的日記本上,每一頁密密麻麻都寫滿了他對陳妤的埋怨。
擦拭掉那些痕跡, 纔看清每一頁都是他求而不得的愛意。
「陳妤,我比江子期差哪裏?爲什麼喜歡他, 不喜歡我?」
這句話, 他在夢裏反反覆覆問了千萬次。
他恨陳妤對他的利用,更恨她爲什麼不利用到底。
恨她要錢不要孩子,連他最後能想到的唯一和她能產生的牽絆都被她捨去。
陸巖常做夢,夢到和陳妤初見。
她在臺上,他在臺下。
她踮起腳尖翩翩起舞, 像靈動的白天鵝, 羽毛輕輕落在他的眼睫。
他在熱烈的掌聲中抱着鮮花走上前去,向她單膝下跪:「你好, 陳妤,我叫陸巖。我很喜歡你, 我能追求你嗎?」
陳妤回答說, 可以。
然後他們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擁吻。
夢醒, 陸巖在黑暗中悔恨地捂住臉。
她那麼愛錢, 卻連他的錢都不肯要了。
他總以爲,愛和恨緊密糾纏, 倘若沒有愛, 恨也可以,總好過在她的生命中失去烙印。
但她說,她恨他,恨得有點累了。
所以他現在, 連恨都無法擁有了。
終其一生,沒有圓滿,都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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