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反派做金絲雀的第三年,
他突然失勢,每天變着法地暗示我他不想活了。
我故意裝作看不出來。
只是每天回家都對着他嚶嚶假哭:
「老公,我今天去奶茶店面試,等了好久沒人理我,只好買了一杯默默走人。」
收到他暗示信息。
我故意打斷:「老公你等我晚點回家再說,剛剛有人爲難我,我先偷偷豎箇中指。」
半年後。
反派重振旗鼓,東山再起。
後來被問及原因,他無奈一笑:「我太太有點窩囊,我怕我走了別人會欺負她。」
-1-
周從謹總嫌我窩囊。
從我給他做金絲雀的第一天就嫌。
所以這幾年,他每天都耳提面命地告訴我。
我要支棱起來,最好驕揚跋扈。
我聽了,但沒敢照做。
所以這次,當我被人故意撞到還下意識道歉時。
周從謹生氣了。
他先讓人處理了對方。
隨後又拉着我回家覆盤,問我怎麼沒當場撞回去。
得到我不敢的答案後。
他氣得冷笑,一整夜都絲毫不加節制。
直到我徹底忍不住,將他痛罵一頓纔算完。
之後,周從謹將我圈在懷裏,一邊吻我,一邊耳提面命:
「下次有人欺負你,直接打回去,聽到沒有?」
頓了頓,他補上一句:
「再這麼窩囊,我就把你關在家裏,學會怎麼罵人了再放出去。」
「聽到了沒有?」
我敷衍地點點頭。
卻仍舊沒打算按他說的做。
周從謹看出我的敷衍,非要我寫保證書。
我提筆又放下,嘆了口氣,想勸他跟我一樣窩囊保命。
但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他是反派這樣的理由。
周從謹不僅不會信。
可能還會挑眉暗爽,覺得他在我心裏竟是這樣又酷又帥的角色。
-2-
三年前,我知道自己要代替真千金被送給周從謹的那一天,突然覺醒了自己是一本書中的炮灰女配。
而周從謹是書中最大反派。
就是因爲他行事冷酷果決,從不給人留餘地。
纔會在被男主設計失勢後,人人都來踩一腳。
最終不堪受辱,從天台一躍而下。
而我作爲反派驕橫跋扈的金絲雀。
平時沒少狗仗人勢,到處惹是生非。
甚至還扯着他的旗號欺負女主,給女主難堪。
所以周從謹失勢後,男主順手把我也處理了。
那段時日,我滿腦子都是我們兩個的悽慘下場。
嚇得不敢入睡。
周從謹嘴上說我沒出息,卻還是整夜整夜地陪着我。
從那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改變我們倆的結局。
但我沒什麼經驗。
一開始只能在這樣那樣的時候,讓周從謹答應我件事。
他停下了,耐心地聽我說什麼。
結果在聽到我說讓他以後與人爲善,對別人都客氣一點的時候。
當場咬着牙說我是不是接吻接得腦子缺氧,成傻子了。
然後——
他對我就更不客氣了。
吸取了第一波經驗,我長了記性,沒再敢當面跟他提。
後來我發現他辦公室門口有個總裁意見箱。
就僞裝成員工,以員工口吻給他寫了封萬字長信。
不出所料, 周從謹又發現了。
我問他是怎麼發現的。
周從謹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個意見箱從設立開始就一直是空的,沒人敢往裏面放東西。」
也是。
周從謹這種大反派,哪容得別人給他提意見。
沒等我承認錯誤,周從謹又補上一句:「而且,應該也沒有員工敢膽大包天到建議我與人爲善。」
他在我額頭上敲了下:
「沈時漾,你是不是笨蛋?」
我覺得委屈。
原書設定就是這樣。
炮灰女配心地惡毒,智商不詳。
總會做一些靈機一動的蠢事。
也不能怪我吧?
周從謹壓根沒打算放過我。
他似笑非笑地問:「當面說了,意見書也寫了,下次打算做什麼?」
這我還沒想好。
周從謹也沒追問,只反覆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是不是不喜歡他的性格。
我猶豫了下,還是沒敢說實話。
捂着額頭喊疼,想糊弄過去。
周從謹毫不留情地評價:「演技跟智商一樣堪憂。」
嘴上這麼說着,他還是將我拉進懷裏,給我揉額頭。
我不服氣,想掐他脖子,又怕他反派屬性大發作,將我就地正法。
只好暗戳戳白他一眼。
周從謹嗤笑:「你生什麼窩囊氣?」
聽到窩囊兩個字,我眼睛一亮。
這招行啊。
我別的不擅長,窩囊還不擅長嗎?
-3-
之後的三年間,我將窩囊戰術貫徹到底。
每次遇到原書中,反派跟男主矛盾激化的時間點就用。
周從謹要趕去羞辱破產的男主。
人才剛到會場,我一個電話打過去。
哭唧唧道:「老公,我剛剛遇到巧克力刺客了。」
「想退錢又不敢,你能不能來幫我?」
周從謹照例說我窩囊,卻還是一刻沒停地趕了過來。
我心裏沒底,當晚就偷偷試探他:「不是說今天的事情很重要嗎?」
「我沒有耽誤你的事吧?」
我沒去現場,只能這樣確認我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
周從謹往我嘴裏塞了塊巧克力,面無表情地點頭:「耽誤了。」
我心裏狂喜,面上卻一副懊惱至極的模樣:
「啊?那怎麼辦?你會怪我嗎?」
周從謹睨我一眼:「想羞辱他下次還有機會,但沒去幫窩囊的人撐腰,怕她晚上回家埋我胸肌裏哭。」
我乾笑兩聲。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有我在,周從謹大概是這輩子都沒有羞辱男主的機會了。
幫他躲過了劇情中男主和反派關係惡化的一環,我信心大增。
等第二次關鍵節點來的時候,如法炮製。
在周從謹開口嘲諷男主之前。
給他打了電話。
帶着哭腔道:「老公,我剛剛走在路上被車壓到腳了。」
「人家問我有沒有事,我沒敢說有事,他就走了。」
「現在好疼,走不了路,你能不能來接我?」
我剛跟人吵完架,甚至連臉上的紅暈都沒來得及褪去。
周從謹就已經趕到了現場。
他看到我腳上真有傷口,又氣又急:
「沈時漾,你到底屬什麼的?」
「人怎麼能窩囊成這樣?」
我剛要回答,周從謹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沒打算去接,只將我打橫抱起塞進車裏。
手機鈴聲不斷響着。
周從謹取出車載冰箱裏的冰袋,又將我的腳擱在他腿上。
冰袋接觸我腳面的那一刻,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周從謹不耐煩地「嘖」了聲,示意我幫他接。
但看清來電顯示的那刻,我手一抖,下意識點了掛斷。
沒記錯的話,打電話的這個人叫程揚。
原本是周從謹很信任的兄弟。
頭腦簡單,脾氣火爆。
每次對男主的刁難,都有他在旁邊拱火。
但在主角光環的影響下,後期他會被男主策反,成爲男主心腹,在周從謹最艱難的時刻給了他致命一擊。
周從謹神色不變,像是根本不關心我爲什麼會掛電話。
只是偏過頭,問我:「你怎麼會走路出門?司機呢?」
我眼都不眨地說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說辭:「離家不遠,省點油錢。」
這三年裏,我除了勸周從謹與人爲善之外,還勸他要勤儉持家,多攢點錢。
這樣就算避不開破產失勢的下場,我們也不至於窮困潦倒。
但周從謹不知原因,只以爲是我愛錢。
所以零花錢每月都漲。
直到我擔心這成爲他破產的原因之一,沒敢再光明正大地提這事兒。
周從謹拍拍我的小腿,挑眉:「這就是你省錢的結果?」
我一時語塞。
其實我本來的計劃是走在路上摔一跤。
這樣既不會出現車禍,影響到其他人的安全。
又能順利把周從謹喊回來。
誰知道才鼓足勇氣準備摔,就有人直接從我腳上壓過去了。
裝窩囊裝多了,我還真的變得有點窩囊。
說完沒事纔想起來跟人理論。
但是那時候,人已經走了。
周從謹換了隻手拿冰袋,朝我伸出手:「手機給我一下。」
我沒動。
爲了不讓周從謹接電話,我一直把手機藏在背後,還調了靜音。
來一個電話就偷偷摁掉一個。
他現在把手機拿過去,發現程揚打了那麼多電話,肯定ţū³會撥回去的。
周從謹手指勾了勾:「給我。」
我瞟了眼窗外,思索把程揚拉黑和把手機從窗口丟出去之間,哪個更不容易被周從謹發覺。
就在周從謹失去耐心,要越過我自己伸手去拿的時候。
車子停下來ƭù⁻。
他沒再堅持,自己先開了車門,又繞過來扶我。
我趁機將他手機塞進座椅縫隙裏,搭上他的手。
-4-
傷勢並不嚴重。
看着周從謹鬆口氣的模樣,我大腦飛速運轉,想着該怎麼將他留下來。
餘光瞥到旁邊的樓層指示牌,我心一橫:「周從謹,我好像……」
沒等我說完,周從謹的司機就朝這邊飛奔過來。
手上還舉着被我塞進縫隙的手機:「周總,你手機忘在車裏了,一直有電話。」
我僵住,眼睜睜地看着手機被交到周從謹手上。
程揚的電話又適時打了過來。
周從謹接起。
沒等他聽清那邊說什麼,我已經飛撲過去,一邊喊腳疼,一邊胡亂掛了電話。
周從謹果然沒心思再關注程揚要說什麼,轉身就要拉我再進診室。
我拉住他:「沒事,就是剛剛碰了一下,你陪我回家吧。」
周從謹腳步沒停。
大概是我窩囊的人設太過深入人心。
他以爲我是怕麻煩醫生,一邊走一邊安撫我:「沒事,疼了去找醫生是正常的,你不用害怕。」
「等下我跟醫生說,你配合檢查就好。」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敢讓他回去。
但同樣,我也不敢耽誤醫生正常工作。
只好拉着他胳膊,再三保證:「真的就只是碰了一下,沒關係的。」
「我想回家躺着,你陪我。」
周從謹定定地看着我,最終還是妥協般地扶着我朝醫院外走去。
不知道現場出了什麼大事。
一直到我們上車,程揚的電話依舊沒停。
我只是繫個安全帶的功夫,周從謹就已經接起了電話。
聲音小,我聽不大真切。
只能看到周從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終,他冷聲說了句:「知道了,我先把時漾送回家。」
我緊張地抓着他袖子:「你去做什麼?」
周從謹沒回答,只將手指插進我指縫,與我十指相扣:「沒事,我先送你回去,很快就回來。」
他鐵了心要去,我問發生了什麼,他也只是一個勁地轉移話題。
眼看着車子真的要朝家的方向駛去。
我扭頭看他:「我要跟你一起去。」
周從謹眉頭微蹙:「爲什麼?你以前從來不肯跟我一起出去。」
我給他的解釋一直是我害怕跟別人交流。
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平時看多了小說。
總擔心自己哪天會被劇情和人設控制,跑去刁難女主,得罪別人。
最後還是逃不開炮灰女配的下場。
所以這幾年,我每次都裝窩囊,說自己不敢去。
周從謹一開始自然是不讓。
可我實在太過堅定,他也沒勉強。
越是如此,我今天的主動就顯得越是可疑。
我本來想說腳疼,又怕他拉我回去看醫生。
想了一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只好實話實說:「你看樣子像要去跟人打架,我去看着你。」
周從謹失笑:「我還用得着打架?」
也是。
他只要張張嘴,就已經足夠得罪男主了。
我懶得跟他掰扯,只拽緊他胳膊:「要麼一起去,要麼一起回家,沒別的選項。」
我去了不一定能改變什麼。
但可以見機行事,大不了在周從謹羞辱男主的時候給他一巴掌。
他回頭要是跟我算賬……
應該沒可能。
他說不定會爽到。
-5-
周從謹最終還是沒去。
我繃着精神,也沒敢睡覺,生怕他偷偷跑了。
直到程揚打來電話。
我親耳聽見周從謹說了句:「走了?」
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將周從謹抱得更緊。
他放下手機,扭頭看我:「傻樂什麼?」
又躲過一個關鍵節點。
我心情大好,加上折騰了一天,已經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思考。
下意識回他:「你沒去作死……」
周從謹挑眉。
我緊急撤回:「你沒去跟人起衝突,我當然開心。」
劇情發展到現在,他跟男主應該也沒什麼可以起衝突的機會。
加上有我之前的努力,男主沒有仇恨他的機會。
我們快要安全了。
只要再窩囊地苟一段時間。
就可以成功改變悲慘結局。
周從謹輕呵了聲:「讓你說的,我像是什麼地痞流氓,成天四處找事。」
那當然不是。
其實三年了,我至今也沒搞明白周從謹爲什麼會是反派。
他雖然睚眥必報,但從來沒有惡意生事。
他雖然嘴有點欠,但也從來沒有莫名其妙去說人家,也沒給誰使過絆子。
實在想不明白,我也只好將原因歸結爲他跟男主有仇。
眼看周從謹有點不爽,我忙安撫地拍拍他胸膛:「當然不是。」
「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帥,這麼有錢,這麼聰明的男人,就應該稍微心胸寬廣一點,待人和善一點,凡事多留點餘地。」
這樣下場纔可以不那麼慘。
周從謹作總結:「就是像你一樣窩囊一點。」
我瞪他:「我哪裏窩囊?」
周從謹學着我的樣子,如數家珍:
「也就是遇到巧克力刺客但不敢退錢,被人撞了還要跟人道歉,被車壓到腳還要硬着頭皮說沒事,去醫院看個病還要擔心會不會影響到醫生工作。」
他懂什麼。
我這是炮灰女配的保命技巧。
但沒等我反駁,周從謹就朝我湊近了一點:「你說句實話。」
我心一突,生怕哪裏沒有演好,被他看出了端倪。
剛要思考該怎麼矇混過關。
下一秒,周從謹繼續問:「你被車壓到的時候,是不是跟對方道歉了?」
簡直是危言聳聽!
我平時都是裝的。
怎麼可能真的窩囊成這個樣子?!
看我避而不答,周從謹氣得笑了下:「人怎麼能窩囊成這樣?」
「對方要是兇一點,你是不是還要賠兩萬塊錢?」
這已經完全超出窩囊的範疇,是窩囊廢了吧?
眼看周從謹還要繼續說。
我兩根手指捏住他的脣瓣:「好了,不許再說了。」
周從謹握住我手腕,將我的手拿開,問:「繼續說的話,你會罵我嗎?」
窩囊人設立了太久,我如今的罵人詞彙匱乏得可怕。
但周從謹既然這麼問了,我自然不可能否認。
不然不就是真窩囊了。
我點點頭,不忘威脅他:「所以你最好閉嘴,我怕等下給你罵哭。」
說完這話,我側過身,避免動到受傷的那隻腳。
然後偷偷拿起手機,開始搜有什麼罵人但不傷人的詞彙。
沒等搜索結果跳轉,周從謹就已經抽走我的手機
看清屏幕的那一刻,他嘴角上揚,又很快被壓下去:
「罵吧,拿我練練手。」
「免得你到時候詞彙攢夠了不敢罵。」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罵他又不是誇他,幹嗎高興成這樣?
我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
周從謹就已經又催我:「快點,開始吧。」
我張了張嘴。
剛剛連搜索結果都沒看到。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拿什麼詞罵他。
遲遲等不到我開口。
周從謹教我:「比如什麼混蛋之類的。」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周從謹,你是……」
「M 嗎?」
周從謹笑意一僵:「什麼?」
我又重複一遍:「M。」
除了這個,我找不到他讓我罵他的原因。
就算是爲了讓我變得不那麼窩囊,也用不着拿自己練手啊。
周從謹像是又要被我氣笑。
正當我忐忑要不要道歉的時候。
他神色已經恢復如常,甚至變得有些嚴肅:
「被你發現了。」
???
我靠。
還真是。
這都三年了,我怎麼一點兒都沒發現?
周從謹繼續道:「所以今晚你最好給我罵爽了,不然不能睡覺。」
信息量太大,我有點承受不住。
藉口腳痛,醫生叮囑我要好好休息。
周從謹沒勉強,只是將手機還給我,讓我繼續看剛剛的搜索結果。
我看了,但沒看進去。
滿腦子都在想周從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想多了,連做夢都是他要我扇他的畫面。
-6-
做了一夜的夢。
我再醒來時,周從謹已經不在身邊。
跳出房間就看到周從謹正抱着電腦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寫什麼東西。
我本來對他的隱私不感興趣。
剛要走開,又擔心他在寫什麼爲難男主的計劃。
躡手躡腳挪過去一看。
文檔上赫然幾個大字——
《反窩囊寶典》
我摸了摸鼻尖,順着看下去。
大半都是教怎麼罵人的。
這還要培訓,他究竟多想讓我罵他。
周從謹聽到動靜絲毫沒慌,甚至還將電腦光明正大放在桌子上,起身來扶我。
在餐桌前坐下,他又將電腦拿過來轉向我:
「以後就拿這個練,再給你安排點小測驗,」
「等練好了,你腳應該也就沒事了。」
我真是謝謝他嘞。
怕我受傷在家閒着沒事幹,還教我學罵人。
我問:「那你呢?」
我腳受傷之後,行動大受限制。
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隨時隨地裝窩囊把他叫回來了。
萬一他又在這段時間去得罪男主怎麼辦?
那我豈不是前功盡棄。
像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周從謹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陪你。」
那我就放心了。
-7-
接下來的日子裏,周從謹每天都陪我學。
時不時設置一些情景,他扮成對方,讓我實踐。
包括但不限於巧克力刺客的店員,不守交通規則的司機,等等等等。
一段時間過去,我大有長進。
而且按照時間推算,周從謹跟男主所有有可能發生衝突的關鍵節點都已經躲過去。
如果不出意外,我跟周從謹應該是躲過了原定的命運。
再加上我傷勢痊癒。
三喜臨門之下,我樂得在這樣那樣的時候都賣力了許多。
我們就這樣在家裏鬼混了好幾天。
直到某天醒來,我到處都找不到周從謹。
摸到書房時,就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周身都散發着頹喪的氣息。
而他原本的得力助手站在那裏,神色也不好。
這幅場景實在太過熟悉。
我心提起來,偷偷把助理喊出來問情況。
助理怕被周從謹發現,沒敢多說,三言兩語交代了情況。
大概就是,我雖然沒讓周從謹有跟男主當面交鋒的機會,但他們兩個從沒停止生意場上的較量。
而哪怕沒有那些羞辱和刁難,男主也從沒打算放過他。
我做的那些,好像只是無用功。
想着想着,我抬手擋住眼睛,淚水從指縫溢出來。
不知道這樣忍着掉了多久的眼淚。
周從謹的手掌突然落在我頭上,亂揉一通:「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說生氣了要當面罵我嗎?怎麼又躲在這裏掉眼淚。」
他語氣儘可能地輕鬆,根本沒打算提起如今的處境。
我悲傷的情緒更濃,拽着周從謹的衣襟,臉埋在他胸膛上繼續哭。
周從謹嘆口氣,沒多說什麼,只將我抱得更緊。
-8-
那天之後,周從謹沒有消沉太久。
他很快就開始四處想辦法,尋找破局的辦法。
我起初還在慶幸,周從謹並沒有像書中那樣一蹶不振。
直到兩個月後,我發現周從謹的情緒開始不對勁。
他好像總是在交代後事。
叮囑我不要被人欺負,遇到刺客就硬氣一點退錢。
我越聽心裏越慌,想要出聲打斷卻被周從謹看出來。
他繼續說着,我忍無可忍,拽着他的衣領就吻上去:「嘰裏呱啦地說什麼呢?一個字都聽不懂。」
這麼一來,他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不會再繼續說下去。
但幾次之後,周從謹好像開始免疫。
我親他,他也只會淡定地補上後面的話。
我阻止一次,他下次還會繼續。
我擔心按照劇情設定,他說完遺言就會去死。
於是整天絞盡腦汁地想着該怎麼堵住他的話。
接吻不行,勾他也不行。
到了後來,連扇他都失效了。
能用的招數都用了個遍,好像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別過臉,很是挫敗。
周從謹卻以爲我在生悶氣,頂着臉上的巴掌印,湊過來問我:「還生氣?」
「要不你再打兩下ṱùₙ?」
我推開他的臉。
爲了不再給他說遺言的機會,還戴了耳塞。
這招還挺有效。
ṭü₅我只能看到周從謹的薄脣一張一合。
下意識想拼湊他在說什麼時。
耳塞被他伸手摘下來。
周從謹雙手捧起我的臉:「別拼了,再給你說一次。」
「不僅對我,對別人也是,生氣了該打該罵都可以,別自己在這裏生窩囊氣。」
「回頭氣出一身病,你又不敢一個人去看醫生。」
「讓我怎麼放心?」
察覺到他又要開始。
我縮進被子裏,拿被子矇住頭,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
周從謹也沒追着說,只安靜地在我身側躺下來。
直到快要睡着時,我大腦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他今晚說的話,突然靈光一閃。
周從謹說他放心不下我,ṱů⁻讓我不要生窩囊氣。
那如果我一直窩囊,他豈不是一直放心不下,也就能躲開結局了?
不確定這辦法有沒有用。
但我不得不試。
-9-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了門。
四處找可以讓我用來裝窩囊的素材。
中途周從謹發消息問我在哪兒,我看了眼奶茶店牆壁上的招聘啓事,隨手回他:
【在找工作。】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確實應該適應一下沒有你的生活。】
這條消息一發,周從謹過了很久纔回復:【好。】
我想象了下。
他現在大概是覺得我在努力適應沒有他的生活。
等我適應了,他就會去那啥。
所以半個小時之後,我又回了條信息。
跟他抱怨:【不太順利,好難啊。】
周從謹秒回:【那就不找了。】
下一秒,他又撤回。
我悠哉遊哉地坐了半個下午。
直到傍晚時分纔回家。
周從謹已經做好晚飯在等我。
我一臉挫敗地走進去,又一言不發地洗完手坐在餐桌前,悶着頭扒飯。
半碗飯扒完,周從謹問我:「去哪裏找工作了?」
我嘆口氣,小聲回答:「本來是去奶茶店的,但是人太多了,我沒好意思說我要找工作。」
「後來人家問我,我買了杯奶茶就走了。」
周從謹看向我手邊的幾個奶茶杯:「你確定只買了一杯?」
我心虛地移開目光。
我又不好在店裏白白坐一下午。
索性把新品都買了一遍。
擔心他繼續問下去,我會暴露根本沒有找工作的事實。
趕緊將筷子放下,開始嚶嚶假哭:「怎麼辦啊?」
「沒有你在,我以後會不會餓死啊?」
周從謹扯出兩張紙遞給我:「不會的。」
「以後膽子大一點,被拒絕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找下一家就好了。」
我左耳進右耳出。
等周從謹說了一大堆之後,抬眼問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窩囊啊?」
他當然會這麼覺得。
我原本的計劃,就是他說會之後,我再說幾句離不開他的話。
讓他更不放心。
但沒想到這次,周從謹沉默良久,竟然避開了這個話題。
只是繼續叮囑我以後應該怎麼做。
末了,他又補上一句:「如果你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可以再爭取一下。」
我點點頭。
聽進去了,但是下次還這麼做。
-10-
之後的日子裏,我將窩囊戰術貫徹到底。
周從謹只要疑似交代後事,我就立馬編一個窩囊故事給他。
今天是坐公交坐過站,但不敢跟司機說停車。
只好硬生生坐到終點站再走回家。
明明丟了一百塊錢,但別人問起的時候,我沒敢說是我的。
這些故事基本沒什麼真實性。
但許是我過去三年裏的窩囊人設實在深入人心。
周從謹一點懷疑都沒有。
而且堅持每天教我應該怎麼樣大膽一些。
連說遺言的機會都沒了。
窩囊戰術再次大獲成功。
我鬆了口氣,高興得又賣力了許多。
本以爲這次又躲過去了。
直到女主過生日,給我也發了邀請。
這幾年,在我的刻意躲避之下,從來都沒有跟男女主產生交集。
這次本來想繼續苟着的。
但轉念一想。
根據劇情設定,女主是個很善良的人。
我又一直沒有招惹過她。
萬一她一時心軟,讓男主放過周從謹也不是沒可能。
雖然這樣實在太過窩囊。
但是保命要緊。
先活下來才能談尊嚴。
-11-
我唯獨沒料到的是。
因爲這幾年的窩囊保命,圈子裏壓根沒多少人認識我。
我都沒能靠近男女主的身邊。
但生日宴這種地方。
男女主可以見不到,刁難一定如約而至。
我才找了個地方窩着,就有幾個生面孔走過來。
無非就是說周從謹現在都失勢了,我怎麼還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本來窩囊裝多了就煩。
我才說了幾句,對面就已經氣沖沖地走了。
這段時間跟周從謹學的罵人技巧還是很有用的。
我剛覺得滿意,就收到了周從謹的消息。
是一份財產清單,還有家裏每張卡的密碼。
消息提示音不斷響起。
我鼻子一酸,低頭打字:【等一下,回家再說。】
【剛剛有人在嘲諷我,我先偷偷豎箇中指。】
【晚了她們該走遠了。】
周從謹的清單果然沒再繼續發。
兩分鐘之後,他問:【是誰?】
【記住長什麼樣子沒有?】
【給我發地址,我現在去接你。】
我哪敢讓他來。
剛剛就已經罵回去了。
如果他現在來,我裝窩囊的事情豈不是就暴露了。
而且這是男主的主場。
周從謹一個反派,來了只會比我受的嘲諷還要多。
只是想想那個場景,我就覺得眼眶發燙。
深呼吸兩秒之後,我回他:【我現在沒空,你等我回家慢慢跟你說。】
消息發完,我又覺得不夠窩囊。
補上一句:【你別來了,起衝突不好。】
周從謹還在堅持問地址,我卻沒再回。
只是看接近男女主無望後先打車回了家。
一進門,我就看到周從謹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
他看到我時明顯愣了愣:「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看他這副架勢,我面不改色地扯謊:「結束了。」
說着,我將他拉回沙發上,開始告狀:
「她們說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我沒了你還敢去那種地方,是不自量力。」
「還說我跟那誰沒法比!」
周從謹靜靜聽完,問我:「那你怎麼說的?」
我當然是罵回去了。
但對着周從謹,我沒說實話。
只含混着說:「沒說什麼呀,她們說就說了。」
爲了讓自己顯得更窩囊。
我繼續道:「萬一鬧大了不好。」
周從謹嘆口氣,沒再說什麼。
-12-
周從謹依舊憂心忡忡。
但內容已經變成了「我這麼窩囊以後該怎麼辦」。
這天睡前,他將我圈在懷裏,硬生生等着我睡着才忍不住嘆了口氣:
「窩囊成這樣,你說你以後怎麼Ṫŭ̀₎辦?」
他聲音極輕。
但說完的那瞬間,我就往他懷裏拱了拱。
連眼睛都沒睜開:「窩囊是改不了的。」
「不過有你在,我遇到刺客也不怕,反正你會幫我退錢。」
「而且我相信你很快就會跟以前一樣, 到時候我還是能狐假虎威。」
周從謹沒接話。
我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此後的半年,周從謹都沒再跟我交代後事。
每天都早出晚歸。
消失了很久的助理和保姆也漸漸出現在家裏。
他負責賺錢養家,我則負責偶爾編兩個窩囊故事。
每次聽到我又做了什麼窩囊的事。
周從謹都會嘆口氣, 然後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繼續埋頭苦幹。
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
周從謹的事業蒸蒸日上。
爲了慶祝,我特地花重金給他買了件戰袍。
周從謹當面沒說什麼。
只是此後的所有重要場合都穿着這件衣服。
但凡有人誇他穿得好看。
他就會低頭看一眼衣服,笑着告訴別人:「我太太送的。」
後來有次採訪,周從謹照例穿着這件衣服。
有人問起:「周總,能說一下您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創輝煌的嗎?」
周從謹緩緩開口:「當時其實跟一蹶不振沒什麼區別, 甚至一度有了不太好的想法。」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穿的衣服,嘴角微微勾起:「但是我太太比較窩囊,我很擔心我走了之後, 她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
「後來又覺得,她這麼窩囊的人, 我要是一直這樣, 就沒能力在她受了委屈時給她撐腰。」
衆人紛紛誇我們夫妻感情好。
只有我,目光從採訪視頻上移開,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周從謹:
「周從謹!你能不能不要老在外面提我窩囊的事情?」
「都跟你說我現在不這樣了,你老提,人家會以爲我真的就這麼窩囊。」
聞言, 周從謹挑眉看我:「你是假窩囊?」
「那是誰昨天買鴨貨被人多稱了東西, 又不敢退,老老實實地付了錢。」
我氣急敗壞,跨坐在他身上掐他脖子:「周!從!謹!」
那真的不能怪我。
窩囊人設立了太久,搞得我現在真的有點窩囊。
但是我一開始是沒打算跟周從謹說的,怕他笑話我。
是回家之後越想越氣, 啃鴨脖的時候像是在啃仇人,一下子就被他猜到了。
周從謹一開始問起, 我死不承認。
他卻開始分析:「你昨晚咬我的時候就是這麼用力。」
「所以你肯定是生氣了, 但不敢說。」
想起昨晚的事,周從謹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不甘示弱,揭他短:「好啊,那我下次也跟別人說,周總天天跟老婆交代後事, 還……」
話沒說完, 周從謹就握着我後腦吻了下來。
一吻畢,他保證:「我以後不說你窩囊了。」
我覺得滿意, 就聽他補上一句:「如果你能支棱起來的話。」
我瞪他一眼。
又問:「那你當時決定不那啥,真是因爲我窩囊?」
周從謹沒有正面回答:「很重要嗎?」
我點頭。
如果真的是這樣。
說明我的窩囊戰術很有用。
周從謹「嗯」了聲:「一想到你以後受了委屈只敢回家生窩囊氣, 連個吐槽的人都沒有, 我就覺得我死得不安心。」
「後來想了想, 還是振作起來, 這樣就算你窩囊,也沒人敢欺負你。」
我滿意了。
窩在他懷裏, 繼續勸他:「周從謹, 其實窩囊點沒什麼壞處,你偶爾也可以窩囊一下。」
關鍵時刻能保命的。
比如我,就靠窩囊戰術改變了我們這對反派夫婦的命運。
周從謹笑了下,沒反駁:「行, 以後跟我老婆一起窩囊。」
我低頭,獎勵似的給了他一個吻。
周從謹愣了一瞬,很快反客爲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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