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養了一隻特別大的太歲。
大三那年,爸媽去世了。
他們臨死前交代我:「必須按時清洗太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清明節,我趁着回家給父母上墳,想着給太歲洗澡。
可男朋友一定要跟我回鄉下。
我給父母上墳回來,發現他一臉怪相。
從太歲的房間走了出來。
他眼神貪婪:「我發現發財的路子了!你就等着感謝我吧。」
而他根本不知道,那隻太歲,馬上就要長牙了。
-1-
我是在太歲身邊長大的。
它光滑柔軟。
小時候放學後,我都要摸摸它,跟它聊聊天。
它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非常好聽。
爸媽每三個月,會給它徹底洗個澡。
爸爸眉頭緊鎖地嘟囔着:「這個東西,一段時間不洗澡,就變得ṭų₃黏糊糊的。」
我歪着頭問他:「一直不洗的話,會怎樣呢?」
爸爸正色:「一直不洗?那會出大事的!」
我們家從來沒有靠太歲賺過錢。
村長說,這東西泡在水裏,那個水治百病。
「你們家要是不想發這個財,不如把太歲賣給我。賺錢了我分……」
可村長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爸轟了出去。
「我們家就算窮死,也不用這個寶貝賺錢,你少惦記!」
媽媽偷偷跟我說過:「咱們家的太歲可跟普通的不一樣。」
但至於它還有什麼祕密,爸媽從來沒有跟我講過。
直到大三那年,爸媽忽然意外死亡了。
臨死前,爸爸給我打電話:「秀娟……你……你可以不給我們燒紙……但,但你一定要記住,每……每三個月,要徹底清洗一次太歲……記住!!!」
於是,我每三個月就要從外地趕回來一次。
好好地從裏到外清洗一遍太歲。
它咕嚕咕嚕地跟我念叨着,似乎是在表達謝意。
清明節那天,交往了半年的男朋友許志斌聽說我要回鄉下。
死活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擰不過他,只能帶着他一起走。
可出發那天我卻發現,他竟然帶上了他親媽。
那個從頭到腳看不上我,嫌棄我的未來婆婆。
-2-
管她叫未來婆婆,都算我自作多情。
自從她知道我和許志斌交往開始,就時不時地給我發消息。
暗諷我是個沒有身家背景,窮困潦倒的鄉下姑娘。
我跟許志斌說過:「你媽媽這個態度,要不然咱倆分了吧。」
可他不同意。
他說他喜歡我喜歡得發瘋,他離不開我。
沒辦法,只能暫時拖着。
有朋友暗示過我,他之所Ṫṻ₋以這麼喜歡我,完全是因爲我漂亮。
我爸媽長得不好看。
可我卻異常美麗。
媽媽說,那是因爲我從小被太歲滋養的緣故。
出發那天,許志斌媽媽孫阿姨一見到我,就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她脖子高高昂起,下巴直直地對着我。
「哼,不要以爲我同意去你們鄉下旅遊,就是答應你跟我家志斌的事了。
「你差得遠着呢!我們家可是城裏人,你拿什麼配我兒子?」
「再說了,我也沒看到你的什麼誠意。這車票都是我自己掏錢買的。」
我沒理她,自顧自地進站檢票,找好自己的座位。
許志斌不知道跟他媽媽說了什麼,她倒是安靜了不少。
找準機會,他忽然對我笑臉相迎。
「娟娟,你們農村人,是不是都有地啊?」
我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哎呀,那你家有多少地?能不能賣出去?能賣多少錢?是不是都能在城裏買房子了?」
我搖了搖頭:「我家地不大,外包出去了,一年到頭只能拿到六千塊租金。」
孫阿姨忽然坐直身體:「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着?窮!農村人都窮!」
許志斌捅了捅他媽媽:「嗐,您說什麼呢,我愛的是娟娟這個人,跟錢沒關係。」
可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卻聽到他跟他媽媽耳語。
「媽,你放心吧,山裏四處都是寶,她絕對知道怎麼弄錢。」
-3-
到家後,我把他們安置在了西屋。
東屋是我爸媽的房間,現在我回來會住在那裏。
而南屋,就是太歲的房間。
他們二人在我家轉了一圈,似乎是在尋找各種值錢的玩意。
可我家連口像樣的鍋都沒有。
這可氣壞了孫阿姨,她伸出腳丫子,見到什麼踹什麼。
「真他媽的窮,我就沒見過這麼窮的人家!
「你們村溝溝裏,誰家沒個古董老物件?
「怎麼就你家這個熊樣?」
我依然沒搭理她,自顧自地疊着金元寶。
想中午喫完飯,就去給我爸媽上墳。
許志斌溜溜達達,走到了太歲的房門口。
房門緊鎖,窗戶上都糊着報紙。
他用手遮着眉頭,眯着眼往裏瞧。
可什麼都看不見。
然後,他拽了拽鎖頭:「這裏面鎖着什麼啊?娟娟,打開鎖頭給我開開眼唄。」
我沒抬頭:「什麼也沒有,都是我爸媽以前的老物件,我留着當念想的。」
孫阿姨忽然躥到我面前:「不值錢你能鎖着?」
我餘光看到許志斌一直衝她揮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言語了。
喫過午飯,我拎起黃紙金元寶。
「我要去給我爸媽掃墓了,你們去村子裏溜達溜達吧。」
許志斌衝我點點頭:「行,你放心去吧。我們去山裏散散步。」
孫阿姨側眼看着我。
我沒多想,抬腳就走了。
就算他們知道我家養了一隻大太歲又能怎樣呢?
不能喫不能玩,最多也就是開開眼罷了。
何況村裏人都知道,他們見到太歲,也是遲早的事。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孃兒倆竟然這樣變態!
幹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4-
我出門的時候太陽高照。
剛走到爸媽墳頭,天空忽然陰雨密佈。
我心中打鼓,難道是爸媽嫌我回來得晚了?
在跟我發脾氣?
我連忙準備好用品,磕了三個頭,給他們二老賠罪。
然後燒起了黃紙和金元寶。
可無論我怎麼點,壓根點不着。
耳邊傳來奇怪的風聲。
就像是什麼人的哀號,又像是低語:「髒咯——髒咯——」
我嚇得打了個寒戰。
什麼髒了?
然後就在那一瞬間,猛然想起爸爸臨死前的交代:「秀娟,你可以不給我們燒紙,但一定要清洗太歲。」
壞了,難道是太歲出事了?
我站起身拔腿就往家裏跑!
可我家大門卻被反鎖上了。
我不停地敲打着,許志斌和他媽媽就是不給我開門。
情急之下,我去鄰居家搶了梯子就往家裏跑。
我順着牆頭爬了上去,剛上去,就看到許志斌一臉奇怪的樣子。
那樣子實在讓人厭惡。
他晃晃悠悠地從太歲的房間走了出來。
孫阿姨一見他出來,立馬迎上去,神神祕祕地問:「兒子?」
許志斌挑了挑眉,笑着回她:「不一樣,真是不一樣啊!」
孫阿姨眉頭一皺:「嘖!有沒有什麼……讓媽也沾沾光……」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們幹了什麼!
這兩個畜生!
我騎在牆頭瘋了一般地罵開了:「日你們的狗孫子!你們不得好死!」
-5-
許志斌一見我回來,一臉無所謂,擺擺手衝我喊:「娟娟,你家有這好東西,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猛地跳下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卻笑得更得意了:「你可捨不得殺我哦,我發現了發財的路子了!你就等着謝謝我吧!」
這時,村長忽然帶人砸開了我家大門。
他氣勢洶洶地叫嚷着:「沈秀娟,交出你家的太歲來!按照村規,上無父母,未嫁未生的女子,是不能拿走村裏東西的!」
其他男人也跟着嘶吼:「對!小娟子,要麼交出太歲!要麼趕快嫁人!」
「娟子,你是村裏長大的,乾脆嫁給村裏人得了。」
「就是,喫村子裏長大的,合該嫁給村裏人。」
「娟子,村子裏人家你隨便選!來我家,那我是一萬個歡迎!」
「去去去!你那麼大歲數了,瞎摻和什麼?」
許志斌低頭戲謔地看向我,眼神晦暗不明。
村長冷靜下來,發現我家院子裏有兩個陌生人。
他眯起雙眼,指着他們二人問我:「這倆外鄉人是誰?」
許志斌提了提褲子,上前伸出一隻手:「我是娟娟男朋友,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所有人大驚失色。
而我,卻感到十分迷茫。
什麼叫結婚?
是像我爸和我媽一樣,住在一起,就叫結婚?
還是像我爸和……
許志斌不慌不忙,笑看衆人:「聽諸位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跟娟娟結婚了,這隻太歲就是我的了?」
村長呆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他人也磕磕巴巴:「按道理來講,唔,確實是這樣的。」
「看吧,小娟子是大學生,怎麼會看上咱們?」
「嘁,沒準小娟子就是看着好看,但是用着不行呢。」
「散了吧散了吧。」
「慢着!」村長怒目圓瞪,上前一步,「你說娟子嫁給你,就嫁給你啊?娟子自己願意嗎?」
許志斌垂頭曖昧地看着我:「看,今天你不答應嫁給我,可就要在這羣村夫中找一個如意郎君了。」
我回過頭,看向村長,呆呆地說:「我嫁。」
-6-
村民們一聽我這話,一鬨而散。
村長氣得吹鬍子瞪眼,但也說不出二話來。
他拎起手中的斧頭,轉身要出門。
可許志斌喊住了他:「老村長,有錢一起賺嘛,我可不是不上道的人。」
村長一聽這話,站住了腳。
捻着鬍子疑惑地看向他:「你小子,什麼意思?」
許志斌神神祕祕地衝他招了招手。
隨即,在他耳邊低語着什麼。
村長的表情愈加令人費解,齜着一口大黃牙,不住地撓着自己大腿。
兩個人一轉身,就往房間去。
我懂了!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我剛要上前阻止,可一把被人捂住了嘴。
抬頭一看,迎上了村長兒子李三的目光。
「娟妹子,別添亂……」
許志斌也守在門口。
狗一樣蹲在門死死盯着我。
真不是人!
那是我的太歲啊!他們不能動!
我哭着跪倒在地。
可李三卻湊近我。
他低頭看着痛哭的我,小聲地問我:「娟妹子,你是不是擦香水?身上總是香香的,小時候我就聞到過。」
我回手要甩他一耳光。
可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鼻頭湊過來:「嗯?奇怪了,這到底是什麼味道?
「可惜了,你非要嫁給外鄉人。嫁給我不好嗎?我以後可是村長。
「哎,你真是不聽話。」
-7-
我氣憤地看着眼前的人爲所欲爲,卻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
良久,他們笑着從太歲的房間中走了出來。
兩個人彷彿都喝了點酒一般,有些微醺。
一個小時前還互不相識,此刻竟然成了認識了半生的莫逆之交。
許志斌笑着湊近村長:「叔?」
村長不說話,一味地笑着。
許志斌又繼續說道:「叔,有沒有發現……」
他垂着眼。
「不一樣了。」
村長笑臉一收,無端地垂下頭。
然後驚訝地抬起頭,看向許志斌:「果然啊!
「我的小老弟啊,咱這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兩個人相擁着大笑起來。
「叔,別走了,家裏喫頓便飯,咱們爺倆喝點酒。」
可村長卻看向我:「嘖,你不知道吧,這丫頭厲害得很。
「她外出上學的日子,我來過很多次,鎖頭我都砸開了,可就是看不見太歲的影子。
「所以我跟你說,斌子,防着點她,她能把太歲藏起來!」
許志斌眯眼,揣摩着什麼看向我。
可他媽孫阿姨卻毫不顧忌地上前拍了拍我的臉:「夠能的啊!真要把你看嚴實才行!」
就這樣,她把我扔進了房間中。
然後將房門牢牢鎖死。
這幾日,只有許志斌偶爾來給我喫點饅頭喂喂水。
他勸我別跟錢作對:「我是真心想娶你,你想通了點點頭。」
我憤恨地不想看他。
這錢,他怎麼能拿得心安理得呢?
在村長的擔保下,村子裏的男人們成日地拉我家排隊。
一個個得意揚揚神清氣爽,彷彿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
而我原本應該在給爸媽掃墓那天清洗太歲,也因爲這檔子事全都擱置了。
要出大事了。
某天,我聽見一個村民在門口抱怨:「這東西,哪兒都好,就是黏糊糊的有點臭啊!」
村長在他ṱű₎身邊厲色訓斥:「讓你今天第一個不錯了,你還挑?」
許志斌爲人圓滑:「哎,別急別急,我進去看看。」
-8-
他出來後,跟村長耳語。
然後,兩個人就來到了我的房間。
村Ţúₚ長笑眯眯地跟我說:「娟子,你會給太歲洗澡不?早些年,我總能看到你爸嘩啦啦地給太歲洗,你是他閨女,你肯定也會吧?」
許志斌上前解開我身上的繩子。
「娟娟秀外慧中,肯定會的。以後就不綁你了,你這麼聰明,肯定早就想通了。快,去給太歲洗個澡吧。我們都不行,這事兒只能靠你。」
其實不是不行,他們是不想!
那太歲錯過了洗澡的好日子,身上黏液瘋漲。
裹了厚厚一層。
又臭又腥。
我端着溫水進門,慢慢地撕扯掉那一層別人都不願意碰觸的外膜。
然後拿起抹布給它擦拭。
它不再像從前一般,對我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而是輕輕地吸吮着空氣:「嘶~嘶~」
聽起來,好像人們牙疼的聲音。
不好!
我伸出手,小心地觸摸着它。
什麼東西硬硬的,正在滋長。
壞了,它長牙了!
我驚訝地看向它。
它外膜被洗掉,再次嗅到了我的氣息。
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一把撲在她身上,痛苦地抽噎着。
「做人做人,做什麼人呢?好好地待在山裏不好嗎?嗚嗚嗚……」
「咕嚕……咕嚕……」
「你疼不疼?我給你好好洗洗。」
溫水一盆一盆地換。
根本沒人願意進來幫忙。
他們甚至連太歲用過的臉盆都不願意碰一下。
一個小時下來,太歲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甚至像是玉化了一般,更加溫潤,顯得晶瑩剔透。
讓人沉迷。
我將臉貼在它身上。
光滑溫熱,想和它融爲一體。
-9-
洗好了太歲,我直起腰。
孫阿姨拎着繩子又想上前捆我。
我勾了勾脣,看向許志斌:「你說,什麼時候娶我?」
許志斌眼神閃閃發光,他陡然伸出雙手,似乎是期待我擁入他的懷中。
可他的氣味我早就厭惡透頂!
我只是繼續曖昧不清地衝他笑着:「要什麼,就給我什麼,你能做到嗎?」
他連連點頭:「能!能!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你!」
我紅了面龐,垂下頭:「好,那我出去溜達溜達,鬆鬆腿。」
他沒再言語,眼睛焊死在我身上,貪婪地看着我離開院子。
「她再跑咯!」孫阿姨急了。
「放心吧,不會的。」
許志斌倒是自信。
確實,我不會跑的。
昨天夜裏偶然間聽到他和村長陰損的計劃。
村長多喝了兩盅:「斌子,這太歲好用是好用,可就是不好看啊。」
許志斌輕哼:「嗯……」
村長湊上前:「嘖嘖,你說,這事怎麼解決?
「村民們也沒個長性,遲早有一天他們不來了。
「到那時候,咱們還賺誰的錢去?」
許志斌輕笑:「呵,是這麼個理。」
村長嚥下一杯酒,長嘆一口氣:「哎,這太歲要是長得像你家小娟子那麼好看,就好咯!」
許志斌眯起眼,盯着村長。
村長連連擺手:「斌子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喫喝都糙得很。
「幾輩子沒出過一個娟子那樣的美人來。
「村民們難免多看幾眼。」
許志斌表情化開,揚起下巴拍了拍村長的肩膀:「懂,叔,我都懂。」
村長一扭臉:「哎,你說這小娟子爸媽長得那麼醜,怎麼就生出來這麼標緻個美人兒的?
「該不會是……」
許志斌蹙起眉,點了點頭:「嗯,一定跟那太歲有關係。
「找機會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麼法子,能讓女人越ţų⁴來越美。
「這事要是能成,我們還能愁沒錢賺?」
村長一拍大腿:「把人人的老婆都變漂亮,那感情好啊!」
「兩頭滿足客戶需求,豈不是兩全其美!」
許志斌被他逗笑了,兩個人晃悠着身體哈哈大笑。
杯子一碰,又一杯下肚了。
-10-
他們的話讓我不住地乾嘔。
人啊,這就是衣冠楚楚的人。
我跨出院門,向後山看去。
那是太歲的家。
它曾經就在那邊的河道里活着。
陽光輕扶着它,朝露滋養着它。
天地是它的家,蟲鳴是它的音樂。
多好啊。
爲什麼要來?爲什麼要做人?
淚水順着額角滑落,我捻了捻,香香的。
這就是李三說的味道。
我邁開步子,向前漫無目的地走去。
忽然,幾隻大手抓住我的胳膊。
我身體向後仰去,被人摔倒在地!
「捂住嘴,別讓她喊人!」
很快,有人按住了我!
我掙扎着卻毫無反擊之力。
待我後背落地,這才發現被人團團圍住了。
再定睛一看,是村子裏的嬸嬸和姐妹們。
我笑着流出眼淚,她們知道我的遭遇,特意救我來了!
她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我的太歲,然後帶我離開這裏的。
我衝背光的人羣伸出手:「趙嬸子,青青姐,小阿麗……」
可我話音未落,忽然有人伸出一隻腳,重重地踹在了我身。
「賤人!」
村裏的女人們鉚足了勁捶打着我。
謾罵聲四起。
「說,是不是勾引我家男人了?」
「自己不是要嫁人了嗎?幹嘛還盯着別人家的?」
「你怎麼那麼賤?」
她們罵着,發泄着,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忽然,趙嬸子扯住我:「我倒要看看,你除了這漂亮臉蛋外,還有什麼了不得的!」
小阿麗也拽住我:「對!不就是好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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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苦地掙扎着。
有人驚訝地大喊了一聲:「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她臉色鐵青,驚訝地看向我。
「嬸,她……她還是……」
「什麼?這怎麼可能?」
趙嬸子不信,她眉頭緊鎖,歪頭看向Ṱūₑ我:「你……」
我身體一縮,勾起一側脣角,眯起眼睛看向趙嬸子。
「是,也不是……」
趙嬸子好奇地湊近我:「你什麼意思?」
我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塵土:「嬸子忘了?我從小女紅做的最好,什麼東西,我都會補……」
女人們臉色一紅。
你捅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你問。」
「我不好意思,你去問。」
「娃都生了仨了,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趙嬸子鼓足勇氣,上前一步:「怎……怎麼補!」
我頭一歪:「我家有隻大太歲哦。」
衆人恍然大悟。
示好般地將我圍了起來:「哎呀,真的嗎?」
「我我我,我想補……」
「補了有什麼好處嗎?」
「哎喲,你傻呀!變成她那樣,你男人天天圍着你轉!」
「真的嗎?哎呀,我也要補。」
我放肆地笑了:「我可不會免費幫你們,剛纔行,現在不行!」
趙嬸子討好地拉起我的手:「小娟子啊,嬸子誤會你了,你就幫幫忙,要多少錢,你儘管開口!」
我張開手指:「嗯!」
「五百?」
我搖了搖頭。
「什麼?五千?你去搶哦!」
我轉身要走:「那你們去醫院問問看,那裏多少錢。何況,有太歲的滋養,人是不一樣的。」
我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臉蛋。
她們都懂了。
「我要我要!我這就回家拿錢去!」
「我也要我也要!」
她們一鬨而散,像極了冷宮裏失ŧŭ̀⁻心瘋的妃子。
-12-
我衣衫不整地回到家。
村長露出色眯眯的目光。
許志斌連忙脫掉衣服,將我裹住。
瞧,剛答應要嫁給他,他就以爲我是他的個人財產了。
「幹什麼去了?怎麼搞成這副鬼樣子。」
我一把推開他:「一個五千。」
他一愣:「什麼一個五千?」
我挑了挑眉,環視着排隊的男人們:「你這一個多少錢?」
他撓了撓頭:「一個……一次五百啊……」
我湊近他,將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然後正色看向他:「我,一個五千。」
他高興得原地跳了起來:「哎呀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快快快!」他衝村長招手,耳語了一番。
村長也樂開了花:「這不就是長期買賣嗎?那東西一次就壞,這這這,我們發了呀!」
許志斌也興奮地手舞足蹈。
我轉身往房間走,冷冷地用後背對着他們:「我去換身衣服,讓男人們別排隊了,回家等着自己媳婦吧。」
很快,村民們的媳婦一擁而入。
我在太歲的房間,緊緊抱住它。
「會疼嗎?」
它咕嚕咕嚕地回應着我。
「要切很多塊呢,你看外面,足有二三十人,就是二三十塊,會疼嗎?」
我哽咽着落下眼淚。
它輕輕動了動身體,湊近我:「咕嚕……咕嚕……」
我沒想到,第一個進來的竟然是許志斌他媽。
她關好身後的門,扯着衣角尷尬地對我說:「這事……這事辦得好,我、我同意你嫁給我們家志斌了。」
我笑了,謝謝你同意哦。
可是,誰想嫁個太監呢?
我拍了拍身邊簡陋的木牀:「躺上來。」
「嘶~」
我割下一塊太歲,它發出一聲嘶鳴。
十分鐘後,孫阿姨明顯容光煥發,似乎年輕了足有十歲。
她驚訝地摸着自己的臉,透過反光的玻璃欣賞着自己。
「天吶,天吶!我、我感覺自己如獲新生!」
我捻着手中的殘渣,無心搭理她。
太歲長牙了,分裂出去的每一部分,也都會長滿兩排鋒利整潔的牙齒。
這就是爸爸說的:後果不堪設想。
-13-
每個女人放下錢,躺在破牀上等待我的救贖。
然後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地離開我家。
太歲嘶鳴着,我將手撫上它額頂。
「你辛苦了,可是你也活該,山上多好……」
「咯咯咯……」
它在笑。
我垂頭看向它。
那一口尖利潔白的牙齒,已經長得非常完美了。
我再一回頭,迎上了許志斌的笑容。
他揹着光,面部表情晦暗不明。
可我知道,他在笑,笑得詭異又貪婪。
「娟娟,咱們……咱們晚上洞房吧……」
我渾身一顫,餘光瞥見太歲迅速地裹住自己的牙齒。
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許志斌慢慢逼近我:「別怕……別怕,我一定會溫柔地對待你的……」
他怎會溫柔地對待我?
他的眼裏只有慾望和金錢。
而我沒猜錯,他果然有備而來。
他雖然不碰我,可眼睛卻要盯着我。
他要做什麼?
可他瘋了嗎?
我怎麼會讓自己再融回本體?
我好不容易從太歲身上幻化出來,哪有再融回去的道理?
那天晚上,早就沒了老婆的村長拉着孫阿姨的手,離開了我家。
兩個人扭扭捏捏互相推搡,卻越推越近。
許志斌目送他們,笑着對我說:「人嘛,都是動物。娟娟,你別怕。」
我笑了,人嘛,很多時候,根本比不上動物。
我們回到房間。
許志斌把太歲放到一張桌子上,然後推到我面前。
我靠坐在一把高椅子上。
他走了過來……
太歲在我眼下,咕嚕咕嚕地發出熟悉的聲音。
可沒多大一會功夫,原本面露笑容的許志斌,忽然嚎叫了起來!
-14-
「啊!!!!!」
他的面孔瞬間猙獰,失控般地掙扎着!
整個人青筋暴起,雙手機械般地扭動着。
他張大了嘴巴,卻痛苦得再也發不出一絲一毫聲音了。
這畫面太熟悉了。
跟當年的爸爸一模一樣……
我給許志斌撒了止血藥,然後撥打了急救電話。
那一晚,村子裏熱鬧極了。
無數救護車滴滴答答地湊在一起唱歌。
一個個男人被擔架抬進車裏。
醫護人員搖着頭:「哎,這叫什麼事啊?」
「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不會出人命的。」
「嗯,自己作,何苦呢?」
村裏的女人們恍惚地看向我:「娟……娟子……」
我掩面而笑:「不好嗎?以後你們的男人都不會出去胡搞亂搞了。
「他們怕你們嘲笑他們,還會好好伺候你們。」
女人們恍然大悟,個個喜氣洋洋。
「是啊,以後咱們就可以壓着他們了!」
「讓他們去種地去!以後我可不下牀了。」
「對!讓他們做飯!讓他們洗碗刷鍋!」
「娟子!你真是我們的大救星啊!」
我豎起一根手指在脣前:「噓,那你們要守口如瓶,否則的話。」
我張了張嘴:「我的太歲可沒喫飽哦。」
所有人正色,慌張地點了點頭。
這事說也奇怪。
男人們嗚咽着解釋,說自己那一晚中了邪。
抓起自家的豬狗。
幹了蠢事。
事情越傳越離譜,沸沸揚揚,最後幾乎變成了神話故事。
信的人越多,不信的人也越多。
-15-
孫阿姨說她要殺了我。
我一把掐住她的喉嚨:「怎麼殺啊?」
女人們上前撕扯她的頭髮,將她制服。
我垂頭看她:「你兒子死不了呢,他的太歲最大,他以後可全要靠你養着咯。」
其他男人恢復好以後,回家乖乖地照顧老婆孩子。
守口如瓶不敢多嘴。
跟當年的我爸一模一樣。
他當年在山上找到我這隻大太歲,心生邪念。
當晚就切了一小塊,想要給我媽補身子。
然後趁我媽睡着,鑽進了太歲的房間。
那一晚,太歲險些要了他的命。
我媽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但她替他瞞下了這檔子事。
只是後來,他Ťű̂ₛ再也翻不了身了。
他不再衝我媽大呼小叫,不再使喚她如牛馬般做這做那。
而他也深深地癡迷太歲,就像愛上了它一樣。
任勞任怨地爲它沖洗,直到死的那一天。
我媽拿捏着他,享受着他的乖順。
至死,兩個人都沒向外人吐露過一點。
死,他們怎麼死的呢?
死在了那香味下。
他們看見了奇怪的景象,欣喜若狂。
就像喫了毒蘑菇一般,手舞足蹈,然後跳下村子裏的木橋。
木橋下的大石頭,幫了他們的忙。
哦,說到李三喜歡的香氣,我也沒有辦法掩蓋住。
那一晚,我從太歲體內幻化而出。
它想做人,我想做人。
我們,我,它,何必呢?
我爸以爲我是他的孩子,硬要我媽一起養下我。
我媽自然沒意見,畢竟,她也生不了了。
-16-
可村子裏的人不喜歡我呀,我太美了。
他們認爲這是一種勾引。
她們認爲這是一種威脅。
於是我決定離開村子。
書上說,窮鄉僻壤出刁民。
那我就去城裏,和好人們待在一起吧。
我風塵僕僕地坐上火車,來到了大學所在地。
滿身髒污,反倒成了我的保護色。
我數着口袋裏的現金,一千五。
足夠我找到兼職的了。
聽說大學生很好找兼職,我高興地笑了。
以爲自己來到了真實的美好世界。
一個阿姨湊上前,問我是不是迷路了。
我抬頭懵懂地看向她:「沒關係,我去問問工作人員就好啦!」
她遞給我一瓶水:「行!咱倆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事要問工作人員。」
我喝了口水,腦子越來越暈。
找了把椅子想休息一會:「阿姨……我、我休息一會,您、您自己先去吧……」
朦朧中,她在我身邊陪了一會,就走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
而口袋裏的錢,一分都沒有了。
我哭着捶打着地面:「做什麼人,做什麼人嘛……」
太歲的靈體在我身邊急得團團轉。
它也失去了法子。
垃圾桶翻了,食物找到了。
問了無數個路人,才摸到學校。
那個該死的孫阿姨,拿走了我所有行李。
還好錄取通知書揣在腰間。
我辦好了入住,開始每日慣常的大學生活。
直到大二那年, 我才遇到許志斌。
那個孫阿姨提着一口袋零食, 來看他。
「兒子,媽最近得着錢了, 給你送點你最愛喫的東西。」
-17-
哦,你們跑不掉咯!
就這樣, 許志斌成了我的困獸。
而孫阿姨, 早就忘了我的樣子。
我只是她騙過的無數人中最不起眼的那個罷了。
他們要跟我回家,要揣度能從我手裏騙走多少錢。
許志斌真的會娶我嗎?
當年他肯定沒有這個打算。
只不過是,錢, 他也要。
人,他更要享受一番。
至於用過了,沒有價值了,他就會一腳把我踢開。
這不就是人性嗎?
實在是太好掌握了。
而現在, 他是真心想娶我的。
癱瘓的許志斌,在病牀上跟我磨破了嘴皮子,說盡了好話。
我笑着拍了拍他毫無知覺的雙腿:「你還能幹什麼?我爲什麼要嫁給你?」
他雙手一攤:「我?我還能賺錢, 你放心,憑我三寸不爛之舌, 我一定能大賺特賺的!」
我心一沉, 他說的是真的嗎?
隨即, 我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然後點了點頭。
「嗯, 好。」
他高興地拍手,一把拉過我,擁入懷中。
然後衝我吐了吐舌頭:「你放心,我能幹着呢。」
他無意間摸過我身上揣着的小瓶子。
然後一把抽了出來,冷眼問我:「這是什麼?」
我想要奪回:「這是太歲水, 我要拿去賣錢, 下學期學費靠這個呢!」
他一把將我推開:「太歲水?聽說這東西包治百病!」
說罷, 他打開瓶子, 喝光了裏面的水。
然後睡眼矇矓:「等我醒過來,我是不是就完好無缺了?哎呀,剛纔的話不作數,咱倆不合適, 你找別人結……」
可惜, 他再也沒醒過來。
這個世界上又多了個活死人。
後來, 我把太歲送回了後山中。
每個假期,我都會回去看它。
它躺在陽光下, 沐浴着每個清晨的露水。
開心極了。
我撫摸着它:「還做人嗎?」
它貼了貼我:「咕嚕……咕嚕……」
我長嘆一聲:「可我逃不脫咯, 你把我害慘了……」
番外 李三
全村就剩下我一個好人了。
我好害怕,什麼都不敢跟外人說。
我嘗試過跟一個遊客講我們村子發生過的事。
他用鄙夷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你可真噁心, 滾, 離我遠一點。」
後來, 我就什麼都不敢說了。
我好害怕。
可我又好想娟子,好想要。
想到夜不能寐。
據說找到那隻大太歲,就能找到娟子。
於是, 我準備了乾糧和水。
在一個安靜的夜晚,我爬上了後山。
娟子,我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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