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高溫持續的第十天，我看到樓下有人在拖屍體，想要放血蒸餾點水。
樓上高素質業主科普：其實可行……人體含水量百分之七十八。
樓下專業醫生提醒：死人不行，血都凝固了。得要活的。
隔壁鄰居補充：得選人，比如女人的血，味道是甜的，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而我是這棟樓唯一的單身女人。
然後，我的門被敲響了。
-1-
渴，好渴，馬上就要渴死人了。
自從七月開始，快半個月了，沒有下過一場雨。
我從冰箱裏爬起來，感覺熱得喘不過氣，空調溫度已經調到了十度，完全無濟於事。
氣溫每天都比頭一天高，不停刷新有史以來最熱的記錄，昨天的溫度觀象臺發佈的是 41 度，但是我自己的氣溫表是 45 度，體感溫度估計已經快五十了。
45 度是什麼概念，40℃就是紅色預警，人體超過 37 度就是發燒。
地面燙得跳腳，連汽車膠圈都開始曬化了，而曬在外面的化纖衣服直接竟燃了……
起初羣裏物業人員安撫，說我們小區是涉外高檔小區，物業保障很好，用電優先保證沒問題。
但當晚就變成了錯峯用電。
再接着用電就變成了定點來電。
到現在，現在已經停電兩天了。
緊急發電只能用於公共區域的電梯和緊急設施。
物業在羣裏發了防暑貼士要大家拉好窗簾做好物理的隔離後再也沒說話。
隱隱約約聽說是保安熱死了兩個，現在忙不過來。
其實停電還不是最難的，更惱火的是高溫帶來的停水。
開始說停一天，到現在第三天還沒來。
我隱隱覺得事情不對。
熱只會讓人煩躁，但缺水是會要人命的。
-2-
昨晚小區裏面的魚池水還有人嫌棄不乾淨不肯去裝，但今天早上，水就全曬乾了。
我無比慶幸後半夜我沒睡，偷偷打了四桶上來。
昨晚，社區羣裏鬧了很久，社區同意協調加派水，但只能保證基本的適用，每人一瓶。
一瓶？
還不夠沖廁所。
很多人在小羣裏罵罵咧咧。
站在窗前，我拉開一點窗簾，我去，才早上六點，外面的太陽就像正午一樣，亮得發白，幾乎瞬間，就覺得手燙得慌。
我果斷給公司部長續假，部長嘰嘰咕咕一會，哼唧說我非不去也行，但我研究的項目晚一天要扣一天績效，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砰的一聲炸裂聲。
太熟悉了，是輪胎的爆炸聲。
我之前下班已經爆過了。
當時給修理廠打電話，對方說現在到處都在爆，根本忙不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他不要走春江路，那邊地面融化厲害，又聽見爆了一個。
六點還有很多人還在睡夢中，我檢查着各窗的密封性，這時忽然發現偏僻處樓下有兩個穿長袖的工作人員在麻利往後門樓下搬運礦泉水。
我舔了舔嘴脣，死死盯着，一二三四，一共二十四箱。
可以啊，這回社區送來的不是自來水，換成了礦泉水。
我們小區其實條件還行，業主大多工作挺好，外企很多。
我們這棟樓低樓層還住了挺多外籍人士，平時有事他們得到的物資也是最豐富的。
平時還沒什麼，在這個時候，我心裏開始非常不舒服，要是沒他們，我們也能多分點。
看着工作人員滿頭大汗，鞋底都被燙開了膠，還在賣力搬着。
我拉上了窗簾，眼不見心不煩。
-3-
我一個人住在這裏，生活簡單。
因爲獨居，所以我家裏儲備挺多的，冰箱是四Ţú₄開門，一般都要存一週的食物。
這種需要送的桶裝水我更是十桶起送，還有礦泉水這些還真不少。
而且因爲喜歡泡澡，在停水前，我浴缸還放了滿滿一浴缸水。
所以，並不是特別慌。
我打開手機刷新聞，意外發現手機的信號現在只有三格，5G 變成了 3G。
而網上的新聞越看越有些心驚。
熱搜裏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委會緊急發佈增刊，倡議各國聯合商討最新氣候問題，說北極冰川融化前是人類最後的機會。
網絡上佔據榜首的全是高溫。
聽說印度現在到六十度了，喜馬拉雅的山腳燒起了大火。
歐洲好幾處鐵軌高溫起火，車上超過一百人直接熱死在等待救援的路上。
澳洲山火再度燒起來，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我忽然感覺口渴，抓起瓶子一飲而盡。
才喝完，又渴了。
幸好我的房子是背陰，相對來說，溫度會稍微低一點。
我不敢浪費電，退出新聞，卻看見手機上面竟然是 46 度。
昨天是下午三點的時候纔是 45 度。
現在才早上 6 點半啊。
手機壞了？
我轉頭看窗邊的室溫溫度計，頓時心裏一顫，溫度計最高溫度是 50，現在指針穩穩停留在 47 上。
竟然又漲了一度。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是我的隔壁 901 住戶。
我們這裏兩梯四戶，一共十五層，我住第九層，這層一共住了三家人。
901 老婆是個全職太太，長得漂亮，又愛乾淨又會打扮，手上的鴿子蛋每次按電梯都要閃瞎別人的眼。
家裏還有個孩子，用水多，也是找水屯水最積極的，昨天剛剛纔買了幾箱純淨水回去。
兩口子關係很好，平日他什麼都聽老婆的。
但現在竟然在罵他老婆。
我貼在門口聽了一下，原來是因爲孩子拉粑粑了，他老婆燒水給小孩子洗屁股。
還有多的水，就用來給自己洗了個頭。
901 氣得大罵。
他老婆委屈帶了哭音：「我三天都沒洗頭了，你看我頭髮多油。」
901 問洗頭水呢。
他老婆說沖廁所了，廁所臭得沒法用了。
901 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幾乎都破音了。
兩人就開着門啞着嗓子吵，孩子哭得嗷嗷的。
這麼大動靜，我隔壁的ţú₃ 904 一直沒動靜。
我實在沒忍住，就發了一張剛剛窗口拍的下面工作人員搬水的照片。
附言：「這是不是要給我們送水了啊？」
隔壁果然很快不吵了。
然後就是窸窸窣窣哐當拿桶的聲音。
901 下去要水了。
而就在這時，我樓上的 1001 突然咦了一聲：「不對啊，這邊是咱們這棟的後門，既然是送水，怎麼不走前門？不會又是要偷偷去獻殷勤吧？」
我們這棟後面連着單獨門禁，下面幾層住宅都被租下來，裏面住的都是外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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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羣裏頓時開始炸了。
「要臉不要臉？樓下三天前就送過水了，他們一週送兩次，我們憑什麼一週送一次！」
「人家是友人，上回不是說了嗎？人家外國人每天早上要洗澡，愛乾淨，所以早上八點之後才停水。」
「別說了，我在喫早飯，這話聽了我噁心。」
「還有早飯啊，不錯啊，喫什麼。」
1001 在羣裏說：「說有什麼用，有本事去拿啊。只打嘴炮，誰理你啊。」
這個 1001 特別擅長煽風點火。
這一句下來，羣裏果然不淡定了。
大家開始說要下去。
我想起 901 剛剛下去，忙走到對面窗戶那看，果見他用水桶頂在頭上，跑到了後門那。
但很遺憾，他雖然手舞足蹈說了很久，但是對面並沒有給他水。
羣裏知道後，那邊很快站了好些人。
而在這時，我纔看到後門的門廳裏，竟然站着好幾個老外，正指指點點搖頭不屑。
而兩個工作人員也很強勢，一瓶水都不給，說這是安排。
最後不知道誰動手，有人開始搶水，一人抱了一箱，工作人員根本攔不住，最後他們只顧抓住最近一個，正好就是 901。
901 要掙扎，卻被死死抓住，然後 901 就和他們扭打了起來，直接被摔在地上，他身上好幾處都被滾燙的地磚燙傷了。
那天 901 一瓶水都沒拿到，回來的時候，他老婆很生氣，開始不停抱怨孩子沒水兌奶粉了，說剛剛以爲他能拿水，已經把剩下的一瓶水燒了用來洗奶瓶了。
「上回就是因爲奶瓶沒燙好，孩子才拉肚子！」
901 一下沒忍住，竟然給了女人一巴掌：「真特麼窮講究！」
女人頓時嗷嗷大哭起來，當場就打了起來，樓道鬧得不行。
等聽見他們聲音往屋裏去了，又漸漸小了，我想着那小嬰兒實在可憐，走出去在他門口放了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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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這麼出了一下，我回來背上出了一層汗。
而且房間溫度似乎又高了。
走在地上就像是走在高溫地暖上。
這還是 9 樓。
我真不敢想象頂樓和閣樓會是什麼樣的。
難怪 1001 這麼暴躁歡騰。
我本想去泡澡降降溫，走到浴室剛開門，一股溼熱之氣撲面而來，唬得我瞬間關門。
差點忘了，人體降溫是靠着排汗的。
但是汗腺適宜在乾燥環境下排汗，如果過於潮溼，會影響汗腺發揮正常作用。
現在浴室因爲裏面水的緣故，現在就是一個大蒸籠。
如果是高熱的環境，水蒸氣可以乾熱可怕多了。
我穿上長袖，重新拿了空瓶子進去，將浴缸裏的水裝起來，然後放在冰箱裏。
多的水浸溼毯子，然後掛在隱隱有融化趨勢的窗上。
手機背發燙，我真怕手機炸掉，將手機放得遠些。
停電兩天，不少人手機沒電了，有償借用充電寶的消息不斷。
一天前，還有人好心在羣裏分享，但昨天晚上開始，再也沒有人回應了。
羣裏開始越來越沉默。
有什麼可怕的預感和來自身體本能的基因正在大家的心理甦醒。
如果這個高溫持續下去，如果真的一直這樣……
如果一直沒有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手機滴答一聲，是氣象臺發來的深紫預警。
現在外面的氣溫已經到了 49 度。
這消息反而讓我安心，至少說明現在機構還是在運轉的，也就是說，現在社會還算穩定的。
今天是入伏的第三天，三伏天按照慣例一般就是三四十天。
只要熬過這個夏天……會好的。
已經過完了一天，還沒送水來。
羣裏大家再次在抱怨，有人說自己快不行了，有人說家裏老人受不了了，在問誰的車還能開，想出去找水。
可現在連小區池子都幹了，綠植都死了，哪裏還有水？
下水道的井蓋被人掀開了，胡亂扔在地上，起初還有人擔心會不會有不法分子會趁機賺過來，後來根本沒人管了。
求助和嚎哭的視頻發出來，羣裏依舊沒有人回應。
後半夜的時候，小羣裏的 1001 說：「水麼？你們知道，水最多的是什麼嗎？是人啊，一個人身體的水份是 78％呢！」
消息發出來的時候，羣裏仍然沉默。
過了一會，鄰居 901 在羣裏問：「什麼意思？」
1001 說：「哈哈，就是字面的意思。」
羣裏有人跟着開玩笑。
「我是保安。樓下剛剛死了兩個，不如，試試？」
「我是醫生。死人不行，血都凝固了。得要活的。」
901 發了條語音：得選人，比如女人的血，味道是甜的，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他的聲音乾啞像砂紙，聽起來很久沒喝水了。
背景裏很安靜，沒有嬰兒精力充沛的哭聲。
大家立刻都不說話了。
過了好久，1001 發了一條消息：「哈哈，跟大家開個玩笑。」
但這回，沒人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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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耳聽着 901 的動靜。
真的一晚上，小孩子都沒哭，睡了，還是病了？
迷迷糊糊睡去，快四點的時候，我忽然驚醒。
窗外有隻貓在一聲一聲叫，我爬起來，偷偷打開一點窗簾，外面已經有隱隱的曙光了。
下面正有兩個年輕男人拖着一個大袋子往地下室方向走。
那袋子的形狀和露出來的一點衣袖……分明就是人的模樣——
我渾身一緊，死死盯着下面，所有睡意全無。
袋子很沉，兩個男人異常喫力，我關掉閃光，用夜間模式偷偷悄悄拍了一張照片。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我渾身一顫，脊背一下發麻，爲了不暴露身份，我實際並沒有在羣備註真實的房號。
平日上班工作也很忙，加上最近在攻讀文獻，幾乎就是 996+007，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我這個 902 住了人。
會是誰？
我緩緩走過去，將臉湊到貓眼前，看到了昏暗的燈光下一張通紅而又嘴脣發白的臉。
「我是 901 的業主，你好鄰居，剛剛是不是您給我的水？」
他竭力友善地笑着，舔了舔乾裂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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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凌晨四點。
我沒說話。
901 又敲門，咚咚。
從貓眼看過去，他站在門旁邊。
對面 901 的門大開着，裏面沒有嬰兒叫，也沒有他老婆的說話聲。
他使勁滾了滾喉結，聲音愈發沙啞：「睡了嗎？你不用怕，我就是來謝謝你的！」
咚、咚——
又是兩聲，彷彿敲在我心頭。
他的臉在烈日下被曬傷了，下午和工作人員爭執時又在地上打了滾，臉皮也掉了兩片，隔近了看起來格外可怖。
他又開始敲，咚、咚！
我屏住呼吸左右一看，竟沒有一個趁手的東西。
901 的聲音沙啞：「鄰居，你別怕，我是來謝謝你的水啊。」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嘴脣上冒出了血珠。
就在這時，隔壁 904 的門忽然響了。
然後我聽見一個年輕男人沙啞的聲音：「兄弟，那水是我給你的。」
我心頭一顫，隔壁這個人怕是……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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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 904 之前住的是誰，說實話我真的沒有注意過。
平時上班太忙，我天天都是早出晚歸，或許在電梯裏見過。
但就算有過幾面之緣，他爲什麼要幫我呢？
我木然摸了摸自己的臉，是這張臉長得還算……周正？
我沒動也沒出聲。
這時，手機突然多了一條好友添加信息。
添加好友的備註是：「我是你的鄰居 904。現在外面情況不好，小心點，誰也不要信。」
我的確誰也不信。
我掐滅手機屏幕，打開小小的太陽燈，環顧房間。
現在水還剩九桶純淨水，一箱礦泉水，兩桶油，還有社區幾天前發的兩袋米，幾包螺螄粉，還有些幹掉的水果，一串香蕉已經全是黑點，我用袋子裝好，和其他解凍壞了的凍貨一樣扔在角落。
我走到窗戶前，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昨晚補好的窗戶邊緣的膠又有些融化。
我用白色布和太陽傘面料做成的窗戶紙緊緊貼在上面。
這時，904 又發消息了。
「剛剛 901 在你門口看，小心，不要開門！我不是壞人，我叫李樂山，是你鄰居。」
手機頁面準時跳入城市政務提醒短信。
「……高溫預計將持續三十天，請市民做好……」去年也是三十天。
三十天，就會好了吧。
我放下手機，將電磁爐一樣大小的太陽能手機充電器放好，當初這個充電板是送的，沒想到效果還挺好。
剛剛衝上，電話震動了。
我立刻拿起來，低聲接了。
電話竟是公司的外籍專務董事打來的，一個僅次於董事會會長的大佬。
專務董事聲音有些有氣無力，給我打電話是說在我們同棟樓住了位公司外籍高層的家人，要我務必照顧一下。
照顧？
我想到外籍部長課長那些讓人生厭的做派，不由皺眉。
專務董事立刻大方說公司會把我之前曠工和休假都算做全勤，而且會給我特別獎勵，除了升職加薪，還會給我一筆額外的照顧費，算下來差不多三萬塊。
呵，對於這個摳門的公司，算是大手筆了。
聽我沒應下來。
那邊又說這位外籍高層的家人是專門來國內養老的，身份尊貴務必。如果他滿意還準備投資搞個專門養老中心，到時候接更多壽司國的老人過來，給我們多創造些高薪崗位。
我問他，不是說壽司國很好嗎？幹嘛來你們看不起的地方養老？而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炙熱高溫開始前一個月來。到底是爲什麼？
我不緊不慢拖時間，對面開始心慌，過了一會還是給我說了實話。
原來早在兩個月前，壽司國那邊就發現了不對。
每年都會開始的高溫高熱天氣，大多都是從海邊國家開始的，因爲水蒸發會帶來更高的溼度，而溼度越高，人排汗越難，越容易出事，從四月開始，壽司國內就開始大幅度出現中暑和熱射病，尤其老年人嚴重。
正好公司籌謀搞個聯合養老，這位高層長輩說對國內有感情就先來探路。
一來，發現ṱú²還挺好。
但沒想到，這次的高溫這麼迅猛，竟然連國內這個著名的避暑城市也中招了。
「高溫年年有，但今年不一樣。這個溫度將是有史以來最高的！……那邊的工作人員外出不幸過世，現在懂壽司話的又住在一棟樓的員工，就你一個……傅桑啊，只要你照看好他，以後工作就不用愁了。」
我問清楚名字，又要了那個房間號，說會先給那邊送點水去，然後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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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很少有人和錢過不去。
我掛了電話的同時，大羣裏 1001 正好有人懸賞一萬塊錢想買一箱水。
平時二十多塊的水，現在翻了五百倍。
但還有人在加價。
一天一瓶，熬過三十天，就過去了？
然Ŧṻₚ後我看到 901 也開始出價，兩萬。
一錘定音。
下面好幾個人發問號？哄擡水價？問他是不是瘋了？
先懸賞的 1001 更是破口大罵。
901 一聲沒吭。
這個 901 家裏房子是貸款買的，工作不錯，但也沒到這個地步。
估計是爲了孩子。
但這麼久，都沒聽到孩子哭了。
已經三天了，沒有水，人撐不到三天，社區上次的水送到了六樓就沒了，本來說第二批送剩下樓層，但一直沒動靜，後來才知道社區負責人都得了熱射病沒了。
物業這回也不敢發消息讓大家堅持了，只讓大家保重。
爲了水，聽說隔壁小區已經開始開下水道或化糞池，但可惜，下面也是乾的。
唯一安慰的是那條高溫三十天的短信成了大多數人的希望。
現在能花錢買到水，那就是買命啊。
901 最後說了一句：我兒子渴得哭不出來了。
這下沒人說話了。
賣水的人說他手裏是昨天社區發的水，因爲他們家老人有意識，存的水多，家裏還有個魚缸，這次社區發的冰露有自來水味道，就出了。
這話一出，羣裏頓時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901 才問是在幾樓？怎麼聯繫？然後賣水的人說會私聊他。
外面的陽光亮得發冷，外面小區的樹都開始枯了，下面一個活人都沒有。
如果連城市裏面都這樣更不要想象小縣城或者鄉鎮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在這個時候仍然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這對大家的衝擊太大了。
我繼續查資料，手機的信號還是 3G，共享熱點以後上網速度很慢，緩存網頁打開格外慢。
窗戶縫隙透出一道光，正好照在我手背，不一會，手背就開始發紅。浸出的汗珠還沒落到地上，就被炙烤消失。
我感覺頭又開始習慣性痛了。
大概是在高溫中，人彷彿變得格外躁動。
網上網頁下面彈出的警告中，是一片一片的血紅高溫預警，每一個城市都在窒息喘氣。
突然電腦主機還是出現一道道五彩的橫線，短暫的停頓後，網頁露出一張人臉照片後徹底成了漆黑。
然後電腦冒煙了。
我手一抖，電腦掉在了地上。
徹底壞了。
-10-
安靜了一會，手機裏滴答一聲，多了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是 801。
「羣裏那個發照片的就是你是不是？我聽見你什麼東西掉了。妹妹你很安靜啊，需要幫忙嗎？」
我站起來開始檢查門窗，然後從廚房取了菜刀，開始緩緩的磨刀。
外面連蟬鳴都沒有了，只有死寂。
這樣一直過了最熱的下午，然後短暫的來了一個小時的電。開始Ţŭ⁾混亂的小區裏的人又開始燃起了希望。
有人在大羣裏問：「能不能賣一瓶水，我有一千塊錢。」
沒有人應。
「求求你們了，我要死了。我出一萬，只要一瓶。」
還是沒有人應。
到了晚上，我們這棟樓的小羣熱鬧起來，是 901 發消息，說他買到了兩箱水，現在拿上來了，有需要的可以用水換食物。
但僅限於本棟樓，不能外傳。
羣裏有個大姐說話了，說想要一瓶。
問清楚了住哪裏，901 說給她送下去。
後半夜，901 回來了。
他吭哧吭哧走路，我靠近貓眼，他敞着衣裳，手裏拎着一瓶醬油，走過我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瞬間不動。
他緩緩笑了一下。
他背對着我站着，也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衣襬上乾巴的血跡。
904 這時又發來好友申請，備註是：別要 901 的水，我看到上面有血。
我這回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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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賣了第一次水的住戶再也沒說過話。
羣裏又開始有人在求，是這一回開出了 3 萬的價格。但這一次沒有人回應了。
小區裏飄蕩着越來越多詭異的無法忍受的臭味。即使隔着密封的窗戶仍然能夠聞到。
到了傍晚的時候，樓上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竟然是兩口子吵架，因爲寵物喝了一口水，將貓直接從樓上扔了下去。
那隻名貴的寵物貓掉在地上直接就沒了聲音。
結果到了晚上的時候再看，地上的貓已經不見了。
也在這天晚上 901 在家裏做起了魚湯，噴香的肉香味兒在樓道里蔓延。
此刻下午開了一小時的空調冷氣早已散去，房間裏又變得燥熱難耐。
我將長髮剪去，努力喫掉了一塊完全乾掉的饅頭，補充碳水和體力。
本來還想打開護膚品擦一擦快要裂掉的臉，結果發現所有的粉底液全部都凝結成了塊，面霜全部都已經乾巴了。
仍然口渴，好像不管喝了多少都不夠。
904 加了好友之後再次給我發消息，說這兩天別出門，也別暴露自己住的地方，隔壁小區發生了好幾起入室搶劫殺人事件。雖然我們小區的人素質還可以，但人不可貌相。
我給他回了兩個字，謝謝。
剛剛回完，我發現 1001 在羣裏面艾特我，說我一直都沒有改備註裏面住的樓層房間號，後來也沒說話，是什麼情況？
601 說有可能手機沒有電了。
1001 說會不會生病了？還是得知道住在哪，咱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得要相互幫助纔行啊。
402 的說，反正我們樓層沒有妹子。
502 說我們這層樓也沒有了。
801 說，這還不簡單，可以根據之前他發在羣裏的照片來計算出大概的樓層。
901 問怎麼計算？
801 沾沾自喜，說根據照片不管他是俯視還是仰視，拍攝兩棟樓的朝向。是不會變的。根據對面樓層平行的直線作爲圖片測量的基礎。找到圖像，兩組水平線。就可以推斷出來大概是幾樓說着他真的開始在羣裏面計算，然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艾特了 901，你問半天，這不就是你們樓層的妹子嗎？
901 哦了一聲，說去敲過門了，沒有人應不知道是不是搬走了。
801 發了一個擔心的表情，說今天還聽到樓上有什麼東西落下來還有很奇怪的磨刀的聲音，不會是妹子出事了吧？要不我們打開門去看看？
這個時候我不說話也不行了。
眼看着大家越說越離譜。
我正要開口。
904 又開口了。
隔壁住的是我女朋友，我們一起在住。
大家都不吭聲了。
人果然是羣體動物在危險的時候，對於落單的同類天然邊有獵殺心理。
然後 904 給我發消息，不要怕，有我。
其實並不怎麼怕，因爲我的防盜門花了大價錢，沒有電鑽和大傢伙，怕是打不開。
而現在一天兩天能來電一個小時都不錯了。
-12-
因爲 904 的幫助，於是很自然就這樣和 904 熟悉了起來，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彼此，他也知道了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比他大三歲，也知道了我的工作是醫藥公司的研究員。
他開玩笑說姐姐的防備心很重。但是姐姐，我不一樣，我可是連身份證號碼和密碼都報給你的了，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吧。
我給他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904 回了一個擔憂的表情，說現在熱成了這樣子，感覺到處都很亂，他都不太敢出門了。
我回復了一個理解，誰知道在極端的高溫絕望中，人變成什麼樣子？
「可能是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感覺現在我們就像在一個巨大的鐵板上，正在被火慢慢煎烤，誰也不知道誰能撐到最後。大家能做的。就是拼命的往別人的身上爬，這時候恐怕就算是自己的親人都會成爲墊腳的吧……」
鐵板麼？
我默了一瞬:「聽說過一個叫炙熱母愛的實驗嗎？」
曾經有惡鬼做過，在光禿禿的鐵皮房下面架着火爐，將一對母子的鞋脫掉，關進去然後逐步加炭升溫。
溫度越來越高，越來越熱，房裏根本沒有躲藏的地方，腳被燙傷，掉皮。
而在外面的惡鬼們觀察着，拍照着，嬉笑着，只想看看在極端高溫絕望的情況下，這母親是會救自己的孩子，還是會把孩子踩在腳下當墊腳的？
904 沉默了一下說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熱的地方。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收到了我那個怨種董事的跨洋電話。
連同電話的還有兩條短信，一條是進賬 3 萬，一條是銀行卡的餘額變動提醒。
他上次告訴我說錢已經打來了，讓我今天務必就要去樓下照顧那位叫石井的外籍大佬，因爲大佬今天受到了衝擊，留在家裏的備用水被人搶了。
連魚缸都被人砸了，現在大佬根本不敢出門也不敢動了。
專務董事又憤怒又着急，大罵你們這些人太野蠻了。怎麼能跑到別人的家裏去搶別人的東西呢？
我聽完他的抱怨心裏倒是不奇怪，那天社區送來了 24ṱū́₇ 箱水，結果就送到六樓就結束了。
但樓下六層樓，滿打滿算出的也不過 12 戶人，那就說明之所以會分成這樣子，剩下的 12 箱肯定是按慣例給那些外國友人一人送了一箱。
這周圍的鄰居們沒炸，只是把水搶了已經算是素質到了極點了。
董事顯然不想聽我的這些話，他只皺着眉頭叫我現在家裏有多少就給那位大佬送多少去，然後告訴我他這邊已經疏通關係準備派專人飛機前來接大佬離開。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我的九桶水，果斷提出要求，行，那得加錢。
電話那邊咬牙同意了。
-13-
我掛了電話。
904 已經給我發了好幾個表情包。
他滿臉擔憂的說，現在天氣這麼的恐怖。你一不回消息，我就總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我給他回了一個哭笑，說了公司的這檔子破事。
904 有些意外，你們公司也真是的，讓你一個女孩子再去照顧別人，你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我也很無奈啊，我說大佬都是金尊玉貴的，也早就知道高溫的情況，提前喫了幾個月的開曼羣島火山海蝦，提高自己的抗熱能力。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熱。現在人家給了錢不能不做事。拿人手短啊，而且這個大佬和我有些淵源，對我非常重要，我放棄誰也不會放棄他！
然後他很自然的問我現在有沒有水，這些的夠不夠用，他那裏還有幾瓶水，可以先給我應應急。
我還來不及拒絕。
他已經走到了我的房間門前，開始敲門。
咚咚響了兩下。
我慢慢走到了門口。
門口是 904 的溫柔聲音:「小洲姐姐，開門吶！」
我的手按住了門把手，外面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小洲姐姐。」
這時 901 突然給我發消息:「不要開門！」
他繼續發:「904 和你樓下的 801 是一夥的！我親眼看到過他們在一起說話！
一夥的？」
801 正好就是唯一能知道我現在在樓上的人!
我停下了，說不用了，水你自己留着吧，我這裏還有。
門外沉默，片刻傳來了 904 的笑聲，原來姐姐你真的在裏面啊，真的有人啊，而且姐姐你真的有水呀。
防盜門的把手被人按住了，哐當哐當。
然後我聽到了老虎夾和撬棍扣動門邊的聲音。
隨着這個聲音響起的是跟在他身後的，從同一個房間出來的身材健壯的 801:「早就跟你說叫你麻溜點兒行動，撬不開直接破門，你非要用什麼美男計，結果不是也沒有成功嗎？」
外面敲棍敲了幾下，突然沒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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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裏面看出去，他們轉頭看向了打開門的站着的 901。
901 面無表情，手上拿着一把刀站在門口。
904 和 801 看着他，叫他少管閒事。
901 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將門關了。
門口重新剩下了 904 和 801 開始忙活。
酷熱的天氣讓他們滿身是汗喘不過氣，但還是不得要領，終於越來越暴躁。
801 渴得厲害，拿出了一瓶帶着刺鼻味道的水，捏着鼻子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他差點吐出來，表情異常噁心，按捺着深吸了兩口氣才緩過來。
904 說跟你說了那水不能喝，你不信，加進去現在都臭了。
801 面目猙獰：「艹，不是你們說可以蒸餾出來嗎？老子搬了半天，弄了半天！」
果然是他們!那天我去拍到的兩個搬屍體的人。
看來他們搬運的正是原來 904 的人。
801 更加狂躁，一邊用力一邊對着我笑：「姐姐，我知道你在門口。我天天聽到你的聲音，我也想從樓下爬上來，但窗戶啊你封的死死的，動不了。你知道我在樓下聽着你衝馬桶的聲音。心裏是怎麼想的嗎？不要急，等一下我打開了門。到時候會好好和姐姐你聊一聊的。」
904 皺眉叫他閉嘴！
801 嗤笑：「怎麼聊了會天，還真的聊出感情來了？你覺得她知道你是個保安，不，是個賊之後，她還會理你嗎？她知道你是誰嗎？」
保安？他們倆是保安？不對，我從來沒有在保安隊伍見過他們。
我想起之前羣裏說的，死了兩個保安。
那唯一可能是他們偷穿了保安衣服，混了進來。
904 頓時沉默了。
801 罵罵咧咧的抱怨着，這鬼天氣，真是太他媽熱了，就沒有遇到過這麼熱的天氣。
這道門肯定是世界上最熱的地方。
我下意識回答說不是。
801 聽見我說話，不由又笑了起來:姐姐，你不光長得好看，人也挺有意思的，要不你就好好把門打開？我們又不會做什麼。大家都交個朋友不好嗎？
904 只是一直用力。門開始咯吱咯吱響了。
我問他們，你們就不擔心我報警嗎？就不怕恢復正常後被抓嗎？
801 笑，報警？現在誰還顧得上誰。再說了你都知道我們是保安了，那也肯定知道沒有誰比我們更清楚這個小區現在的情況了。就這棟樓，死在家裏的不下五個，我們拖走的屍體都三四個。自己死、熱死，30 天以後反正最後都成了一灘泥，有什麼好怕的？而且你又不是第一個！
在生存面前，所有的人性都在崩裂。
我問他們:所以你們才佔了 801 和 904 的房間？
所以我那天晚上拍的那個照片並沒有錯，當時兩個男人拖走的屍體就是 904 房間的那個宅男，而當時那個宅男還沒有徹底死去。
所以難怪 904 的房間門上面是有撬棍的痕跡，也根本沒法鎖上。
我的防盜門搖搖欲墜。
「開了，要開了！」801 興奮叫起來！
而就在這時，我伸手打開了門。
不是怕他們開門，是怕他們撬壞了我的門，擋不住熱氣。
這一次我看到了 904 和 801 的臉。
兩張年輕的鋒利的喪心病狂的臉。
904 的目光微微下移，801 則瞪大了眼睛。
因爲在我的防盜門背後還有一道完全焊住的只有裏面能打開的鐵柵欄，這是最老實也是最堅固的門禁！只憑借他們的棍子肯定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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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801 惱羞成怒上前要抓我的鐵柵欄。
在 801 伸手過來的瞬間，我直接一根針紮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慘叫一聲往後退去。
忘了我是做什麼的了嗎？
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 801，他暴躁極了，在外面一腳一腳的踢門。
我絲毫不慌:有本事你們進來，反正我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801 頓時更加憤怒。他又踢了好一會兒，氣喘吁吁，喘不過氣。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桀桀笑了起來。
「差點兒忘了。你，我們動不了，不是還有一個你最在意最重要的人在這棟樓嗎？」
他說的正是我們公司要我照顧的那位大佬。
我冷笑一聲:「你們瘋了嗎？忘了那可是會被優先保護的外國友人嗎？你們竟然敢去動他，真的不要命了嗎？借你們十個狗膽!就連最開始小區出現偷竊盜用也都是找的普通人，誰敢去碰一下外國友人？」
801 冷笑:老子手上現在已經有了命，還怕他一條命？他叫什麼來着？
904 悶悶回答:叫石井。
他們倆見我真的不出來，罵罵咧咧又踢了幾腳。
過了一會，他們轉身走了下去，躁動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盪。
咚、咚，彷彿人踩在鐵板上。
我劇烈的頭痛彷彿有人用鐵錘在一點一點按摩，反而疏解了一些。
此刻太陽又從樓的另一邊升了起來。
溫度越來越熱，手機上已經逼近了 55 度，我感覺呼吸都開始艱難起來。
在這個溫度下，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長久。
食物在迅速的脫水。
之前的香蕉快要壞掉的，現在已經變成了香蕉幹，而樓下竟然有人在冒着酷熱翻撿垃圾桶，乾裂的嘴脣一邊呵呵的笑着，一邊瘋狂，手指被樹枝劃破了，那人一口含住手指，開始只是喝了一口，接着竟然開始就着手指開始吮吸自己的鮮血起來。
這人竟是我們的物業經理!
崩塌正在開始！
此刻，死寂的大羣裏的 1001 還在問大家，有獎問答你們知道地球上溫度最高的是在哪裏嗎？
獎品是一瓶水。
羣裏面頓時精神了。
有人回答，肯定是火災現場，那個溫度燒起來，鐵牀得燒成光架子。
另一人回答，你這個就不夠看了，那肯定得是焚屍爐對不對，不然怎麼把燒的只剩骨頭渣？
1001 說都不對，我是說地球上曾經存在過的溫度。
801 抽空在羣裏笑嘻嘻說，那我知道了。應該是火山爆發的溫度，那個溫度夠高了吧？
他發的語音背後是模糊的人嗚嗚的說話聲。
然後他@了我，傅姐姐你見多識廣肯定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緊隨其後的是一張看起來很隨意拍攝的室內照片，一看就是臥室。
在臥室的角落有一段繩子，繩子的旁邊是一隻乾瘦的手。
我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之前看到的關於人體水分的實驗來源，將人綁在椅子上，放進高溫乾燥的房間裏，烤出來的汗水被風乾後，最後就剩下乾巴巴的木乃伊，這樣乾屍的重量只有活着的 22％。
我是做藥品研究的。
我看了太多的參考資料。
而因爲我本身就是在這家外資公司的緣故，知道了更多。
這些參考資料在我的腦子裏就像一根根針，讓我時時刻刻頭痛難忍，幾乎夜不能寐。
就像現在的太陽，每一道白色的光落在我的眼睛裏，是寒冷的光劍，心魔的利刃，詭祕難安，力透腹背。
801 再次艾特我，問我對不對啊。
這一次，他背景裏的照片地上有了血。
我回答他錯了，火山噴發的溫度不會超過 3000 度，岩漿只有 900~1200 度。
801 冷笑一聲，姐姐你可真是穩得住啊，就是不知道對你很重要的這個老頭子知不知道答案呢？
這一回背景音裏面的怪異聲更明顯了，接着聲音戛然而止。
很好，他們已經到了地獄的門口，現在我不介意再加一腳。
「不要碰他！」
801 桀桀笑起來：「我偏要！」
他一邊說，乾脆一邊拎起了那個乾瘦的老頭：「你肯定知道是不是，最熱的地方是在哪裏？」
滿臉是血的糟惡老頭不說話，又被捆住。
他含含糊糊，終於說話了，用並不純正的腔調回答說……是 70 多年前的壽司國的兩個小島，當時爆炸後，有 6000 多度。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回過神來了。
羣裏霎時一片沉默。
竟然是！所以那所謂的友人竟然是！
有人直白問，，卻不知道是問在問誰，所以，瞞着我們在小區建的康養養老機構，所謂的外籍友人，就是壽司國的？！
噼裏啪啦的刷屏中。
1001 在羣裏@904 和 801，說答對了，馬上送獎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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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一桶礦泉水瓶走下去的時候，下面有人正在衝擊門禁，樓層就是一個巨大的鐵板，虛弱的人根本無法從外面攻破。
我早就知道，末日來臨，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人性禁不起考驗。
所以，只是一瓶水，901 就開始對他心愛的老婆動手。
而原本普普通通的送水工 904 就會變成騙人的殺人魔，帶着 801 從小區下水道爬過來，四處尋找落單的人下手。
我大概活不過這個末日。
但在這個之前，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我想起我們公司那些罪惡的醫療數據，用無數人做實驗得到的數據，踩在其他人血淚上獲得的財富，就頭痛欲裂，難以入眠。
而現在，始作俑者之一，竟然還妄圖在這裏養老。
用我們的血淚，明目張膽合法合規賺着我們的錢，我便難以呼吸，如同烈火焚身。
可惜啊，只憑借我的力量，我做不了。
直到我看到兩個裝扮成保安的殺人狂進來，看到普通人的毆打和鮮血，纔開始有了新的希望。
但他們卻只向着弱者動手，肯定不會去找那有兩個保鏢的老社長。
我得幫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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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現的時候，904 明顯愣了一下，801 則放下沾血的刀和奄奄一息的石井冢。
他的身後是兩個倒下的保鏢。
801 身上掛着彩，904 的嘴角還在流血。
「你果然還是下來了！怕了吧？怕了就快點把水交出來。」
他以爲我是心軟下來救人的，正要提要求。
我緩緩露出笑臉：「對啊，不下來，怎麼給你們頒獎呢？！」
801 回過神來，他臉色變得詭異：「你，你就是 1001？！！」
「對啊。我就是 1001。」
那個從一開始就在羣裏挑撥、攪和、盪滌人性的那個 1001。
904 轉過了臉：「姐姐，你是故意讓我們下來的？」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也是我知道了石井的地址後，在他門口放了水，假借他的名義賣水，然後 901 纔會搶了他的東西，嚇得他不敢出門，也不敢像其他人那樣逃跑。
只能留下，等待我的照顧，等待救援。
此刻，老頭子則還在哀求，只要他們放了他，就會給他很多很多錢，他甚至報出了卡的密碼，一百萬，一千萬，甚至一個億……他說他有的是錢。
801 愣了好一會，忽然猙獰：「反正你下來了，正好，這回別想回去了，老子正好試試博士是啥滋味。」
話音未落，他的頭被 904 砰的一聲砸了。
801 難以置信：「你……」
兩人頓時扭打起來。
801 畢竟身高佔了優勢，很快就把 904 壓制。
我誰也沒看，徑直向着那個老頭走過去，他經過了幾次換血，雖然蒼老，但還算健康。有錢人總是有一百種辦法延緩自己的富貴。
我手上的油桶打翻，另一手將水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水將老頭乾癟冷硬的臉砸開。
他看清了我的臉，嘴裏嘰嘰咕咕罵我。
聽起來似乎是在說，看我那麼天才的份上，纔給了我研究的機會，讓我單獨接觸他的祕密資料，我竟然毫不感恩，現在我後悔還來得及，這場高溫並不是末日，只要過了這幾天。
我捏住他的嘴，將水灌進他鼻孔。
劇烈的咳嗽中，他喘不過氣，我鬆開了手。
水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乾涸了。
而嘗過水的人，再慢慢渴死，那是更綿長的凌遲。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響起。
專務董事說：「再過幾天，就能接人了，你現在下去照顧石井老社長了嗎？」
我笑：「正照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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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904 即將失敗的時候，901 出面，一刀戳在了 801 的背上。
「這一刀，是謝謝你給的那瓶水。」
他眼țůₙ神複雜看着我：「至少讓我的兒子在走前喝到了水。」
904 喘着大氣靠Ţů₆在門上，又艱難起身，短短一會，他的背全部被燙紅了。
他站了起來，看着我，此刻的我拿着水，沒有一點防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要了我的命。
但他們都沒有。
而是沉默退下了。
壞掉的門禁後面湧進來的人, 他們知道了一切，看到了一切, 也看到了我的水, 但這一刻，他們也沉默退下了。
在末日的最後，炙烤的人性中, 最深處的那些共通的東西凝結成塊。
滾燙的炙熱還在源源不斷湧來。
末日正在來臨。
被軟禁在門裏的石井無力捶打着門。
但敞開的窗戶和烈日正在吸收他所有的希望，熱風徐徐吹過他蒼老的臉，溫暖的太陽一如既往照在地上。
他仰頭看着白得幾乎黑色的太陽，嘴裏在哀求, 祈求上天的憐憫。
灰白的眼睛裏面湧入狂熱又不甘的光。
太陽只是照着他。
面無表情, 只是觀察, 毫無憐憫。
那天晚上, 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條短信，經過緊急協調和判定，現在我們城市側空非常適合人工降雨，大家堅持一晚, 很快就會有水了！
沒人信。
也包括石井，他在苦苦祈禱了一天後，終於忍不住用一塊瓷片割開了自己的脖子。
裏面屬於其他年輕人的新鮮血液流出來。
而就在他即將閉眼的時候。
轟隆一聲, 接着又是轟隆一聲。
降雨彈打進了雲層。
下雨了。
石井猛然瞪大了眼睛。
可惜遲了。
一道光照進他眼睛, 撲哧一聲，眼珠子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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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溫還在繼續, 但終究會結束。
但這一場雨給了所有人希望，只要有希望, 人就不會亂來, 特別是有未來的人, 都不會再亂來。
秩序正在恢復。
而我再也沒有見過 904。
那天他走前說, 他不能控制自己之後會做出什麼，所以他要離開。
走之前, 他似乎想要介紹自己，但最後還是沉默了。
「我就是個無名小卒，不值得介紹。走了，姐姐。」
904 的背全部被燙紅了。
他轉身走的時候，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再見，李樂山。」
李樂山渾身一震，似乎爲我知道他而震驚。
他忽然笑了一聲，然後, 這一回, 沒有猶豫走了出去。
我當然見過他，他曾經是專門給我送水的送水工。
帶着鴨舌帽，臉上掛着笑，總是笑吟吟。
他有一次曾經很小聲跟我說過他名字，但看着我滿屋子的書和裝潢又低頭走了。
所以, 他知道我有水。
所以, 他纔會來到我的小區。
也所以，他住在了我旁邊，他才能和同夥準確找到所有單身居住的人。
末日的時候, 我誰也不相信。
但是末日的時候，人，卻只能靠着人才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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