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春遲

我和江殊同時重生了。
生前,我是被他寵冠後宮的容貴妃。
死後,亦與他同葬寢陵。
可這一次,我等了三年的選秀名單上,出現的卻是嫡妹的名字。
我恍然意識到,這輩子,他選擇了避開我。
後來,我聽從父親的安排,訂下婚約。
宮宴結束,謝小將軍親暱地抱起我共乘一輛馬車。
身後,向來冷靜倨傲的帝王卻悄然攥緊了手。

-1-
上一世,從進宮後,我就備受江殊的寵愛。
他親手給我做風箏玩鬧,生病時亦衣不解帶地照顧我。
我與他的相處模式如同尋常夫妻一般。
臨終前,我拉着他的手笑得開心:「陛下,下輩子啊,臣妾要比皇后娘娘更早地遇見你。」
他眼眶溼潤,緊緊把我摟在懷裏,應了聲。
「阿蘅,下輩子,我娶你爲妻。」
死後,我與他同葬寢陵。
他給了我獨一份的偏愛。
我想,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沒能與他生兒育女。

-2-
再睜眼,我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這一世,江殊還是太子,尚未登基。
我早早讓爹爹請來江南遊醫替我查探脈象。
他無奈地搖搖頭:「你這丫頭從小壯如牛,怎麼會有暗疾呢?」
我眉頭一皺,反駁道:「就有,我要江南遊醫替我診脈!」
在後宮的十幾年裏,御醫說,我年少時傷了根本纔不易有孕。
我又氣又急,不能給江殊誕下個子嗣。
他有幾個皇子公主,而我和他卻沒有,即便江殊一直安慰我,可還是遺憾。
這一世,要是能和他有個孩子纔算得上圓滿。

-3-
江南遊醫到時,妹妹容蓁擔憂地瞧了瞧我。
「可是不舒服?」
我彆扭地選擇默不作聲。
而她似乎也習慣了我這樣對她。
遊醫替我查看脈象後,一臉深思地盯着我看。
「這位姑娘,脈象洪大有力,較常人之脈更爲強盛。」
妹妹輕笑了一聲。
我也明白,遊醫是在誇我的身體健壯,根本沒有暗疾。
可爲何前世的御醫會說我傷了根本,不易有孕。
我不信遊醫的話,央求爹爹再給我尋來神醫瞧瞧,甚至安排身邊的嬤嬤去尋找外地大夫過來診脈。
爹爹對我的行爲很無奈。
「大夫不是說了,你的身體沒有暗疾,爲何不信呢?」
我手裏正拿着嬤嬤剛尋來強身健體的偏方。
「爹爹,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說着,我的聲音染上哭腔。
爹爹愣了愣,嘆息一口氣,奪過我手裏的偏方。
「這你別喫,爹爹我啊進宮去太醫院替你求一方。」
我瞬間歡喜起來。
「還是爹爹對我最好。」
我爹寵溺地注視我:「那我此刻就去!」

-4-
爹爹前腳剛走,我後腳進了妹妹的院子。
她躺在美人榻上小憩,見我過來,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姐姐,怎麼來了?」
我想起前世,自己莫名討厭這個妹妹,可最後在宮中遇了事,也是她第一個替我想辦法。
後來她出嫁,夫君卻不是良人,死的時候,瘦得一把皮包骨。
「我只想告訴你,不着急婚配。」
可眼下妹妹十五,及笄不久,已有不少媒人過來提親。
妹妹捂着帕子笑出聲。
「好啊。」
總要在我進宮前,替她選個好夫婿,平安順遂一輩子。
「過幾日的簪花宴,你與我同去。」
屆時,不少青年才俊會去,江殊肯定也會參加。
這次自己要早早得到他的青睞,先入東宮也行。
想着,我不自覺地彎了彎脣角。

-5-
傍晚,爹爹替我求來了強身健體的藥方,並勸道:「這藥很苦,不想喝就不喝。」
我搖了搖頭:「要一直喝。」
小丫鬟熬了藥遞給我。
在我爹的注視下,我一飲而盡,藥汁的苦澀在口腔翻滾。
我生生憋出一滴淚,又咽了下去。
「爹爹,我喝完了。」
可他別過臉去,沒敢看我。
我從小就怕苦,所以爹爹一直逼着我跟他鍛鍊身體,能不喫藥就不喫藥。
他聲音有些哽咽:「那我先走了。」
我望着爹離開的背影,囑咐小丫鬟一日三餐都要喝。

-6-
簪花宴那日,我特意穿上江殊喜歡的海棠紅褙子,滿心歡喜地等待遇見他。
身側的妹妹見狀,好奇地問:「姐姐,你傻笑什麼呢?」
我抿脣:「你不懂。」
到了皇家後苑,芍藥、牡丹開得正豔。
各家小姐聚在一起嘮嗑。
妹妹害怕地拽住我的衣袖:「姐姐。」
我抓住她的手:「怕甚?又不會喫了你。」
環顧一圈後,都沒看見江殊,我有些失落。
今日的簪花宴較爲寬鬆,與平日裏常規禮儀不同。
聽說是皇后爲了太子江殊準備的選妃宴。
突然一聲嗤笑打斷了我的思緒。
「這是誰家的笨姑娘,居然學着東施效顰。」
我循聲望去,說話之人的身側也站着一位身着海棠紅褙子的姑娘。
她回頭看向我。
我嘴角的笑頓時凝住。
是未來太子妃——林盡染。
明明上輩子,我與她皆未參加這場宴會。
這一次,她不僅參加了,還與我一道穿了江殊喜歡的顏色的衣服。
手無意識地攥緊。
林盡染對我微笑頷首。
可我滿腦子都是她是不是也重生了的想法。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我和林盡染穿了同色的褙子。
幾道諷刺聲砸入耳中。
「還是林家小姐穿得好看,整個人優雅端莊,不像容家小姐,另闢蹊徑呢。」
「誰說不是呢,偏偏這個容家小姐是個傻的,穿得像個邀寵的粉頭。」
我本不適合海棠紅的衣裙,此刻更像個戲子供人嬉笑。
難堪極了。
妹妹故意將一杯茶灑在我的裙襬上。
「姐姐,這件衣服溼了,咱們換件衣裳吧。」
我白着臉,跟隨小宮女去側殿重新換了一套適合自己的衣裳。
銅鏡裏映出重新收拾一番的我。
江殊說過,他很喜歡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翹,特別清澈靈動。

-7-
換完衣裳,我着急回到後院。
一陣歡呼笑聲,原來有幾個世家公子過來了。
我遠遠就瞥見熟悉的身影。
心中一喜,急忙走上前,卻聽見林盡染羞澀的聲音:「太子殿下,這不合規矩。」
我的腳步頓住。
映入眼簾的是江殊正折下一朵豔麗的牡丹簪在林盡染的髮髻上。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兩人對望着,眼裏沒了旁人。
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這朵牡丹很襯你,盡染姑娘。」
江殊的脣角小幅度彎了起來。
前世,他陪着我玩鬧時,也是這樣寵溺又無奈地笑。
我攥緊手帕,下意識地逃離。
林盡染像故意一般喊住了我。
江殊望向我,眸中已經恢復一片清明,嗓音潤朗:「容大姑娘,你的手帕掉了。」
我慌亂地撿起手帕,走出後苑。
等我冷靜下來,看清手中的錦帕時又是一陣慌張。
我也不知這手帕是誰的。
想着,便抬手扔進湖裏。
剛要鬆口氣,身後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這位姑娘何故將我的手帕扔進湖裏?」
我轉頭,視線在空中相撞。
他愣了愣,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古銅色的臉上似乎透出一抹紅暈。
我纔不會和他解釋Ţůₖ。
於是匆匆跑了。

-8-
等我再次回到宴會時,卻尋不到江殊的身影,連林盡染也未能看見。
上一世,我進宮時,林盡染剛生下皇子,卻因爲產後虛弱,只能偶爾見上一面。
彼時,我已深受江殊的寵愛,驕縱慣了,從不把她放在眼裏。
如今……
「姐姐。」
聽到妹妹的聲音,我陡然回過神。
「我累了,我們先走吧。」
可我還想再等等江殊。
妹妹的臉漸漸泛白,我只好握住她的手,先行離開。

-9-
往後,每一次的宴會我都會去參加,可偏偏一次都沒遇見江殊。
許是他忙於公務,沒空參加。
我暗暗安慰自己,又勸說爹爹支持江殊。
同年秋,江殊登上了帝位。
來年春,我滿心歡喜地等待選秀名單。
卻聽聞,今年沒有選秀。
沒過幾日,聖上下旨,林氏德秉柔嘉,性資淑慎。今冊爲皇后,正位中宮。
聖上甚至親手射了一對大雁送去林家。
如同上一世一般,林盡染成了皇后。
即便我知道江殊未能與我一樣重生,無法實現上輩子的承諾。
可看到掌心爲他繡的香囊時,眼淚還是止不住。
我賭氣般剪碎香囊,香料一點點地落在地上,又突然後悔了。
上一世的自己是明年才入的宮,或許可以再等等。
我撿起碎布,抹掉眼淚,又縫補起來。
指尖被扎出一滴血。
爹爹敲門進來,我倉皇地低下頭。
「蘅兒,你也可以相看人家了。」
我哽着聲拒絕:「再等等,說不定明年我就能進宮當娘娘呢。」
爹爹瞪大雙眼,以爲我瘋了。
「進宮有什麼好的?」
我小聲反駁:「可我就喜歡帝王。」
江殊對我哪哪都好。
他不吱聲,沉思了許久,緩緩開口:
「蘅兒,爹爹自私,不希望你進宮,只想你留在身邊,即便出嫁也能經常回來看看。」
我看着他的眼眸。
心中猛地動容。
孃親去世得早,爹一個人把我和妹妹照顧長大,連外祖家都勸爹爹娶個續絃,可他怕我們受委屈,一直沒娶。
「爹……」
他擺了擺手:「只要你喜歡就好,爹爹會幫你。」

-10-
第二年,江殊的嫡長子誕生,百日後立爲太子。
我聽到消息,愣了許久。
此刻他的後宮依然只有林盡染。
上輩子我進宮後,江殊幾乎專寵我一人,不少嬪妃在皇后面前抱怨我獨佔了皇上的寵愛。
江殊不聽勸,一如既往到我宮殿繼續陪我玩鬧,獨寵我。
聽爹爹說,朝上大臣們諫言,廣納後宮。
可一個月過去了。
江殊遠去通州治水。
又過了幾個月。
江殊提前預測了儋州的瘟疫,早早在城中做好應對措施,避免了大禍。
人人誇讚他,功同造化,澤被蒼生。
這一年他忙於國事,依然沒有選秀。

-11-
第三年,牡丹盛開時。
爹爹喜出望外地告訴我:「蘅兒,選秀Ŧŭ²名單下來了,有我們容家。」
我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
「爹爹,快讓我看看!」
我急忙接過打開,出現的卻是妹妹容蓁的名字。
正午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目滾燙。
我手中的名單落地,心跳也停了一瞬。
怎麼會是妹妹的名字?
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爹爹見我的反應,先是暗喜一瞬,緊接着安慰我:「不進宮也好,爹爹早就給蘅兒相看好人家。」
「爹,讓我替妹妹進宮選秀吧。」
爹爹皺起眉頭:「胡鬧!皇宮裏鉤心鬥角,你進宮去,恐怕連命都沒了。」
他生平第一次斥責我。
「你妹妹我也會想盡辦法讓她落選。」
可很快又傳來噩耗。
江殊下旨,此次是最後選秀,往後不會再充盈後宮。
我的臉霎時沒了血色。
種種跡象表明,他也重生了。
從他開始在簪花宴上喚我「容大姑娘」,到後來做了前世不屬於他的功績。
只是這次他選擇避開我,忘記承諾。
足足讓我等了三年。
到頭來卻是妹妹的名字。
小丫鬟送來的補藥被我失手打翻。
我憋回眼淚,抓住爹爹的手。
「爹,我嫁。」

-12-
進宮選秀之人,唯獨妹妹留在了宮裏。
我也不知道江殊是不是故意的。
爹爹嘆息一口氣,無奈道:「只要你妹妹好好的就行,宮中就兩位娘娘,也少了鉤心鬥角。」
「你妹妹也是聰慧的,不必過於擔心。」
頓了頓,繼續道:「與你訂下婚約之人,過幾日也會去參加宴席,你去偷偷看一眼,若不合適,我們就退婚。」
我折斷一截樹枝,小聲問:「他叫什麼名字?」
「謝從南。」

-13-
婚期定在了下月。
我再一次參加宴席,許是得知江殊也重生的緣故,再見到高位上笑意盈盈的他,不免覺得虛僞。
又出了宮殿。
爹爹說,那人是個少年將軍,生得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的,不怎麼好看。
我焦急地來回踱步。
身後傳來一道壓低卻粗獷的聲音:「容蘅姑娘。」
我抬眸看去。
不就是我先前把他帕子扔湖裏的那人。
「你!」
他倏地笑了,眉梢上沾了暖意。
「我是你未婚夫,謝從南。」
我輕聲呢喃了一遍他的名字,扭頭就走。
爹爹到底是個文人,對武將一直帶着偏見,謝從南明明生得挺好看。
回到宴席上,我沒看見妹妹,有些擔憂。
恍恍惚惚過了上午。
也無心在此聽他們說笑。
突然一個小宮女走到我身邊,行了行禮:「容妃娘娘想見你。」
我跟着小宮女出了宴會,前往另一個宮殿。
這條路無比熟悉。
是我上輩子的椒房殿。
等我看清座上之人是林盡染時,還是悄悄攥緊了手掌。
她頭上戴的鎏金牡丹花頭釵,是前世江殊親手送我的定情信物,另一半頭釵在他的太晨殿枕頭下。
我抿了抿脣。
林盡染讓我走上前。
她眼裏閃過一絲嘲弄。
「你的小名叫阿蘅?」
我愣了下,往日只有江殊會這麼喊我名字,連爹爹也不曾這樣喊過。
我矢口否認:「這不是我的小名。」
「是嗎?可昨天皇上宿在本宮的宮裏,唸了阿蘅的名字。」
我瞳孔驟縮,緩緩跪在地上。
「許是娘娘聽錯了。」
她現在是有權有勢的皇后,若是暗中打壓妹妹……
我不敢想。
遂頷首低眉,補充道:「下個月臣女就要嫁人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玉鐲。
然後從掌心不小心跌落。
寂靜的宮殿裏響起了清脆的碎裂聲。
「這可是御賜之物,容家小姐何故摔斷?」
「去宮殿門口跪兩個時辰。」
我咬緊牙關,走到門口跪下。
午時的陽光最毒。
我恍惚地想起前世林盡染薨逝後,江殊一整日都沒處理奏摺,手裏緊緊攥着一縷青絲。
半夜抱着我入睡,卻在夢中囈語:「盡染,是朕負了你,都是朕的錯……」
「盡染,盡染,朕悔了……」
醒來,眼角還殘留淚水。
Ṭū́ₗ可我心大,從未當作一回事,甚至暗自慶幸林盡染薨逝,下一任皇后就是我了。
直到我去世,都是貴妃的頭銜,而後位也一直空懸。
原來。
他最愛的一直都是皇后。
什麼海棠紅,從不是他江殊喜歡的顏色,而是林盡染喜歡的。
前世他對我的寵愛是假象,而這一世的妹妹又是個幌子。
他知道我頭腦簡單,又討厭自己的妹妹,故意把妹妹的名字寫上去讓我嫉恨。
我的身體從小到大都很健壯Ŧů⁵,進宮前,也從未受過傷。
重生後,尋來的每一位大夫都說我沒有暗疾,而他也有過子嗣。
林盡染去世後,後宮中再無皇子公主出生。
那他是不是爲了給林盡染的孩子鋪路,一直給我服用避孕的藥?
是藥三分毒。
難怪前世的自己三十幾歲就去世了。
死後,他還假惺惺地與我同葬。
我抬頭望着紅牆綠瓦又十分熟悉的宮殿,笑了,眼淚止不住滾落。
江殊從來都不愛我。
他替林盡染算計了一切,卻不能讓我和他擁有個孩子。

-14-
不知跪了多久,雙腿麻木得沒有知覺,膝蓋處鑽心地疼。
身側閃過一抹明黃衣角。
我費力抬頭,是江殊。
可他不曾看過我一眼,徑直進了殿內。
兩人的說笑聲傳來。
「皇上,這容家小姐摔碎了您送的鐲子,臣妾就罰她跪上一炷香時間。」
她在撒嬌。
江殊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鬢髮:「她向來嬌縱,偶爾一罰也沒事。」
林盡染緊緊握住江殊的手,「不過這容家小姐似乎已經訂下婚約,婚期就在下個月。」
江殊臉上的笑微微凝滯。
「是嗎?」

-15-
「時辰到了,容家小姐可以離開了。」
我費力挺直膝蓋,剛要站起,腳底傳來刺痛的麻木又跌跪回去,雙手撲在地上,掌心被細碎的石子劃出小傷口。
我咬着脣,反反覆覆幾次,才艱難地站立,膝蓋處傳來一股密密麻麻的疼,險些又跪下去。
最後是妹妹身邊的宮女扶起我。
往後,我再也不要糾纏他。
我一瘸一拐地往宮門走去。
黃昏時分,拉長了我的身影,卻不知身後何時多出一道影子。
我擦乾眼淚,前方立着一個人。
是謝從南。
他面色嚴肅,眼底卻閃過一絲心疼,快步到我身側,將我攔腰抱起。
我委屈地念着他的名字:「謝從南。」
他沒說話,抱着我共乘一輛馬車。
身後,向來冷靜倨傲的帝王卻悄然攥緊了手。

-16-
上了馬車後,我沉默不語。
謝從南不知從哪翻出一瓶跌打藥,作勢要給我塗抹。
我突然抓住他的手,錯愕了一下。
他的手掌又大又寬,指上生着粗糙的繭。
「男女大防。」
他失笑了一聲:「我在軍營都ŧṻ₋裏糙慣了,心急忘了,失禮了。」
我鬆開他的手,可膝蓋傳來陣痛,臉色又白了幾分。
許是看着嚇人,謝從南又說一句:「抱歉,失禮了。」
然後扣住我的腿搭在他的腿上,手上抹上跌打藥隔着褻褲揉搓起來。
我頓時渾身僵住。
他的掌心十分熾熱,溫度源源不斷傳遞過來。
「你……」
謝從南認真地給我揉搓。
我抬眸望向別處。
「若不及時治療,以後落下病根,每逢陰雨天就會隱隱發痛。」
聽他的話,我沒再反駁。
膝蓋處的刺痛漸漸緩解,我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只憋出「你真厲害」四個字。
他垂下眼眸,繼續揉搓。
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許多。
「你對我還滿意嗎?」
我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以爲他問的是手法,忙不迭地點頭。
「滿意滿意。」
他笑起來,眼睛裏仿若盛滿星辰。
「我家中,父母身體健朗,還有個年幼弟弟,你嫁過來,也不用管理府中事宜,想回家看看,我陪你。」
原來他說的是這件事。
我抿了抿脣,也不打算拒絕這門婚事。
「行。」
他手下突然用力了些,我嗚咽了一聲。
「謝從南,仔細點。」
他傻傻地笑着應了聲。

-17-
到了容府,謝從南又抱起我下了馬車。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鼻尖不經意間蹭過他的臉頰。
他的喉結突然滾動了兩下。
「容蘅姑娘,我……」
我轉過頭,看見身後不遠處站立的江殊。
他站得筆直,從容的臉上看不出異樣情緒,可手中卻捏着玉佩來回摩挲。
這是他慌亂時,習慣性的動作。
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我也重生了。
我收回視線,進了容府。
我爹聽大夫說我膝蓋上青紫的痕跡,氣得寫奏摺要彈劾皇后。Ťűₒ
「真是太過分。」
「對不起,蘅兒,爹爹讓你受苦了。」
我爹用袖子擋住臉,偷擦眼淚。
「爹爹,不怪你。」
都怪我自己是個蠢的,看不懂人心。
一旁的謝從南拱手行禮:「容大人,請放心,回來前我已替容蘅姑娘塗抹了藥。」
爹爹瞥了他一眼:「你早日回家去。」
謝從南看了我一眼,耳根發紅,將跌打藥遞給我。
「每日一次,很快就會好。」
我直視他,道謝:「方纔謝謝你。」
不然等我獨自回府,說不定真的落下病根。
「沒事,那晚輩先走了。」
他笑得一臉不值錢,高大的身影旋即落入黑夜中。
爹爹嘆息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詢問:「你覺得他如何?」
「特別好,爹,我願意嫁他。」
爹爹挺直了身子:「他Ťúₑ如今二十一歲,剛剛好,家裏人員也簡單,不用明爭暗鬥。」
我悶悶地「嗯」了聲。
「那妹妹呢?」
「你妹妹向來是有主意的,她早就捎來信,一切安好,不用擔心。」
自己前世能在後宮活到三十幾歲全都靠江殊給的寵愛,即便被人陷害,他也會無條件地偏向我,從不懲罰。
若真讓我鬥一鬥,指不定死得多難看。
「蘅兒,好好休息。」

-18-
次日一早,謝從南的弟弟謝從玉拎着東西就來了。
他和謝從南有幾分相似,不過笑起來甜甜的。
「容蘅姐姐,這是我哥哥讓我偷偷遞給你的。」
我打開一看,是同心鎖。
「我哥哥他也是從軍營聽來的,姐姐若是不喜歡,我送回去便是。」
我揉了揉謝從玉的頭:「那你回去告訴他,不用,我很喜歡。」
他瞪大雙眼:「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拿起一塊點心塞進他手裏。
「好喫的。」
說話間,爹爹身邊的小廝慌張地跑了過來。
「大小姐,陛下來了,老爺的意思是讓你閉門不出。」
「知道了,我不會出去的。」
此刻,我不想看見江殊那張臉。
我拉着謝從玉繼續喫點心,他像個話匣子,一直說關於他哥的糗事。
我哈哈笑出聲。
「容蘅姐姐,等你成了我嫂子,我還可以繼續和你說哦。」
「好啊。」
「容蘅姐姐要給我當嫂嫂嘍!」
話音未落,視線裏闖進挺拔如松的身影。
江殊他進來了。
手中的糕點落地。
短暫一瞬,我慌張地撿起,拉着謝從玉上前行禮:「臣女恭請陛下聖安。」
他命人帶走謝從玉。
屋中只剩下我與他。
江殊認真地注視我:「昨日是皇后的錯,朕已懲罰她。」
「這已經不重要了,陛下。」
他愣了愣,在掌心攤開一對小巧的耳飾。
「賞賜。」
我故作歡喜地接過。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原是故意試探我。
果然還記得我最討厭的就是耳飾。
上輩子進宮後,因爲被德妃養的貓抓破耳垂流血,我再也沒戴過耳環。
「既然如此,那朕先走了。」
我福了福身,恭送他離開。
轉頭就讓小丫鬟把耳環當了,得來的錢買些喜糖瓜子回來分了喫。

-19-
臨近婚期,我再也沒出過門,安心地繡好準備送給謝從南的褻衣褻褲。
這尺寸還是謝從玉偷偷告訴我的。
着實沒想到他生得腰窄肩寬,腿長手長的。
大婚之日,八抬大轎,敲鑼打鼓。
我恍恍惚惚地進了謝府。
心跳得好快。
下轎時,謝從南握住我的手,附耳低語:「不必緊張。」
可他掌心的溼汗比我的還多。
我嘴角彎起一絲笑意,「嗯」了一聲。
「哦哦哦,老大娶媳婦了!」
來賓一陣喧譁吵鬧。
我也跟着放鬆起來,手持卻扇步入喜堂。
右側的賓客很安靜。
我好奇地偷瞄了一眼。
居然是江殊。
他怎麼會來?
江殊抿了一口茶,視線突然在空中交匯。
我挪開視線,望向身側的謝從南。
他看着很緊張,笑得嘴角都僵了,緩緩對我作揖,上前輕輕拿開卻扇,露出我的面容。
今日是我最喜歡的梅花花鈿珍珠妝。
頭頂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又急促起來。
我笑意盈盈地抬頭看他。
謝從南抿了抿脣,眼眸中漾着水光。
爹爹一臉欣慰地望向我們。
司儀揚聲喊道:「一拜天地!」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江殊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我額間的梅花花鈿。
他終於意識到我也重生了。
我總是習慣性地畫上六瓣梅花花鈿,卻點綴着藍色花蕊。
我也懊惱自己,居然忘了上輩子的自己央求過江殊替我畫過一次梅花花鈿。
他還取笑我,哪有人家是藍色的花蕊?你獨一份。
拜堂間,江殊已然捏碎手中茶盞,鮮血混合茶水順着指尖滴落。
身側的太監立刻察覺到不對,尖細的嗓音在一衆歡聲笑語中格外突兀:「皇上,您流血了!」
場面忽地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唯獨謝從南笑嘻嘻地牽住我的手。
「眼下已經拜堂成禮,娘子,我先送你入洞房。」
謝從南的話音剛落,江殊嘴角泛起一絲譏諷的弧度,深沉的眸子裏情緒翻滾,一字一頓道:「容蘅,你騙得我好苦。」
我權當沒聽見,進了新房。

-20-
謝從南與我相對而坐,說話磕巴:「我先出去招待賓客,一會兒過來。」
「房中備了幾種糕點,小丫鬟過會兒送來你喜歡的食物。」
他無措地摳了摳衣袖。
我點了點頭,偷偷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謝從南整個人都開始泛紅,匆匆跑了出去。
「一會兒見!」
屋外又開始吵鬧。
小丫鬟進來與我說了外面的情況。
「將軍他被灌了不少酒,正喝得興起。」
我捏了塊糕點喫着。
「夫人,您說那位大人什麼時候走啊?」
她說的是江殊吧。
我若無其事地喫完糕點。
「隨他去。」
屋外黑夜籠罩,吵鬧聲少了許多。
謝從南步伐穩健地走來。
見我已經喫了不少東西,明顯鬆了一口氣。
「娘子,合巹酒。」
我飲完,他的臉上蔓延出紅暈,看得我口乾舌燥。
「我先去沐浴一番。」
一想到接下的事,我沒由來地感到緊張,嚥了咽口水。
半個時辰後。
謝從南身穿一件單衣回到裏屋。
我也卸了珠釵,洗漱完畢,坐在牀邊,聽着「咚咚咚」的心跳聲。
「你……」
他已握住我的手,俯下身親吻,輕得淺嘗輒止,又緩慢加深力道,毫無技巧可言。
「蠟燭!」
許是我的語氣帶上了撒嬌的意味,謝從南怔了一下,起身剪滅蠟燭,只留牀邊一盞。
我扣着他手臂上的肌肉。
聽他在我耳邊低喘:「娘子,憐惜憐惜我吧。」
一夜荒唐。

-21-
我忘了他正處於血氣方剛的年紀,不太適應。
他摟住我的腰,耳尖羞紅。
我轉頭與他對視上,小聲問:「你昨晚爲何哭泣?」
他覆在腰上的手一頓,挪開視線。
「沒什麼。」
「一會兒該起牀去敬茶了。」
他幾乎是逃離般下了牀榻。
謝從南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好生奇怪。
我與他一道去敬茶。
婆母和公爹都很喜歡我。
公爹處理公務去,婆母拉着我說體己話。
「從南不好的地方你直說便是,他臉皮厚,不怕說。」
我點了點頭。
謝從南找了過來:「娘,沒什麼好說的,往後我會仔細些。」
我望着他笑了笑。
下一秒,小廝進來稟告:「夫人,宮裏來人了。」
我下意識地想到江殊,跟着婆母一起去了花廳。
好在不是江殊身邊的小太監,是一名宮女。
「皇后娘娘說,今日申時,想與將軍少夫人敘一敘。」
「少夫人,您的妹妹容妃娘娘屆時也在。」
我勉強地回以微笑。
林盡染,她想幹嘛?
跟着謝從南迴到院子,我失神了一路。
他揉了揉我的頭。
「別擔心,我會在宮門等你。」
我不是擔心她害我,只是覺得奇怪。

-22-
等我進了皇宮。
林盡染沒來,妹妹也沒來。
來的卻是江殊。
他的手掌包紮着紗布。
我福身行禮。
江殊笑得譏諷:「從前你見我,從不會行禮。」
我抬頭,定定地看着他。
他眼中流轉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皇上喚臣婦過來,所爲何事?」
「既然你也重生了,爲何不來找我?」
我嗓音淡淡的:「因爲這一世,我想過另一種生活。」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脆響。
他輕扯下嘴角,手中的佛珠摔在地上,一顆顆崩散開,最後歸於平靜。
「阿蘅,朕大可隨意按個罪名,將你的夫君關押,你若回到朕身邊,朕可以既往不咎。」
我笑道:「你不會。」
因爲太熟悉了,深知他不會爲了一點情愛放棄整個國家。
謝從南上輩子就是個戰功赫赫、安邊定遠的大將軍,連江殊處理奏摺時都在誇讚他的功績。
「皇上,就當重新來過,不曾記起。」
「我已嫁人,往後各自安好。」
他有一瞬的慌張。
「你在氣朕違背了承諾,沒能給你皇后的虛名。」
此刻,我真是氣笑了。
往日怎麼沒覺得他如此自大呢?
「陛下,忘了吧。」
我無法原諒他故意將妹妹納入後宮,卻什麼都不給她。
我轉頭就往宮門走去。
突然一道聲音喊住我:「姐姐!」
我驚喜回頭。
是妹妹。
她沒瘦,過得似乎也悠閒。
我摸了摸她的臉,嗓音艱澀:「過得還好嗎?」
我總害怕因爲我的緣故,皇后暗中欺壓她。
她笑得開心:「在這過得挺好,皇上不來,也不用給皇后請安,我還養了只大黃,過得舒坦。」
我用力點點頭。
「既然這樣,那我先出宮了。」
「嗯。」

-23-
我出了宮門,才發現衣袖裏藏着一道平安符。
大概是妹妹偷偷塞給我的。
「怎麼笑得這麼愉悅?」
看見謝從南那一瞬,心也跟着安穩落回。
我衝上去抱住他,道:「見到妹妹了。」
謝從南緊緊抱住我,爽朗大笑。
也不知他笑什麼。

-24-
隔日一早,聖旨抵達謝府,契丹在邊境徘徊,派謝從南前往邊疆戍守。
我抓住他的手,低聲問:「此去要多久?」
他彎脣,揉了揉我的臉頰。
「很快。」
可上輩子這一戰足足打了幾年才停歇,傷亡慘烈。
我心中湧起酸澀:「帶我也去,好不好?」
他依然笑着,只是有些無奈。
「我不在家,你若覺得無聊,回家去住,陪着岳父,好嗎?」
「我不要。」
我怕他受很重很重的傷。
「謝從南,你帶我也去!我一定不會妨礙你!」
我快忍不住掉眼淚了。
他抱住我,頭墊在肩上。
「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我這麼厲害肯定能活着從戰場回來,等我好消息。」
粗糙的指腹撫過我的臉頰。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了主意。
「好。」
轉頭,替他收拾好包袱。
晚上,我纏着他。
他許是爲了安撫我的情緒也極力配合。
等他把我送回容家,前往邊疆,我又偷偷跟上他的隊伍。
可我還沒走幾步,後頸一疼,暈了過去。
再醒來,我躺在馬車裏,對面坐着江殊。
我緊張地後挪一步。
他沒看我,淡淡開口:「醒了?」
我緘默不語。
隨即他扔給我一塊邊疆地圖,上面畫着軍隊標記。
我震驚地問:「你打算御駕親征?」
「是。」
「那我怎麼在這裏?」
他端起一杯茶,浮了浮上面的茶葉,飄起的白煙遮蓋住他眼裏的情緒。
「因爲你蠢。」
他早就猜到我會跟着隊伍。
我垂下眼眸:「江殊你可以討厭我,但不能因爲我們的事牽扯謝從南進來。」
他驀地笑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殺了你?」
我愣了下。
「阿蘅,他有什麼好?」
我攥着地圖,腦子滿是謝從南的傻笑,無比真誠。
「他從不會騙我。」
江殊身體一顫,轉頭望向我時,眼中已經恢復正色。
「可他給不了地位,也給不了權勢。」
「我都不要,我只要他。」
我展開地圖,仔細回憶上輩子關於這一戰的細節。
我不想謝從南受到傷害。
沉思時,一塊玉佩突然出現在眼前。
是我上輩子最喜歡的玉佩,喜歡到半夜起牀從江殊的龍袍上偷下來。
我皺眉不解:「你這是作甚?」
他帶着一絲討好:「送給你,你最喜歡的玉佩。」
「我不需要。」
「阿蘅,你明知盡染活不久,不用氣惱,往後的時日我陪你。」
我眨巴眼睛。
上輩子林盡染薨逝時,太子約莫四歲。
如果真活不到那個時候,江殊這輩子又只有太子一個子嗣,那豈不是妹妹可以撿走太子撫養?
我按下心中雀躍。
「我也不需要你陪我。」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臉,試圖從我臉上找出異樣情緒。
「你不是最愛我的嗎?」
「江殊,我們早就緣盡了,別再糾纏。」
馬車外傳來一道聲音:「陛下,我們已經和謝將軍的隊伍會合了。」
我心中大喜,扔下一句「我只喜歡謝從南」後跳下馬車,直奔謝從南跑去。
「謝從南!」
謝從南見我跑來,輕輕責備了一句:「胡鬧!」
我纔不在意,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不遠處,江殊靜靜佇立着,不知看了多久。

-25-
江殊憑藉上輩子的記憶,部署好城中防守,制定好作戰計劃。
白天,我在城中帶着婦女上山採藥。
晚上,就擠進謝從南的房間。
城裏的人都知道我是謝從南的夫人。
他每次都故作無奈後,又把我緊緊摟在懷裏。
「謝從南,我想生個孩子。」
因爲喜歡,所以纔想要個孩子。
他神色溫柔,喉結滾動了下。
「行,不過要等這一戰結束。」
我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後頸。
有了上輩子的記憶,這一戰打得非常快。
三個月之後,契丹選擇求和。
謝從南跟着江殊前去談判。
我站在城牆上,整顆心都提了上來。
城牆下,兩兩對峙着。
可惜聽不見說了什麼。
將士們突然爆發一陣歡呼。
我急忙跑去城門。
謝從南和江殊向我走來。
下一瞬,箭矢從空中飛來。
「殺!」
我親眼看着箭矢射向謝從南。
「謝從南!」
頓時渾身冰涼,周遭聲變成一陣嗡嗡,大腦空白。
直到江殊中箭,嘴角溢出一絲血,我才回過神,奔向謝從南,緊緊抱住他。
城牆外又是廝殺。
原來江殊早就命人埋伏,篤定契ẗùₜ丹有變。
謝從南捂着肩膀上的箭羽,咬緊牙關還安慰我:「沒傷到要害,沒事。」
眼淚無意識掉落。
「對了,陛下!」
我滿眼都是謝從南,早就忘了同樣中箭的江殊。
轉頭看向一側吐血的江殊。
他察覺到我毫無愛意的眼神,緊緊攥着劍柄,眸中的光彩一點點退散。
另一隻試圖抓住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跡地躲開。
「快叫太醫。」
「謝從南,我不許你有事。」
「你要死了,我就帶着肚子裏的孩子改嫁!」
剛說完,一模一樣的話落進耳裏。
一道驚喜,一道絕望。
「你有孕了?!」
謝從南驚喜地摟住我,往城中走去。
江殊卻慘白着臉,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對,我有我們的孩子了, 謝從南。」

-26-
江殊絕望地盯着我, 停在空中的手微微顫抖着:「阿蘅, 你在騙我對不對?」
「可我從不騙人。」
江殊猛地吐出一口血, 用力咬緊嘴脣, 踉蹌了半步。
「怎麼……」
話沒說完, 「撲通」倒了下去。

-27-
契丹最後還是求和。
江殊一直昏迷不醒,夢中的他也在痛苦地囈語。
大軍還駐留邊疆。
謝從南在安撫受傷的將士。
直到某天,江殊突然醒來, 赤着腳跑進人羣, 滿臉悔恨地乞求我:「阿蘅, 我後悔了。」
「原諒我, 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 堅定地告訴他:「我不會原諒你。」
也無法原諒。

-28-
江殊帶着大軍凱旋而去。
路途遙遠,謝從南選擇等我胎相穩定再回家。
「大夫說,我身體強壯不必擔心。」
可他還是發愁,事無鉅細地照顧我。
謝從南吻了吻我的額頭,悄悄地說:「娘子,從你把我帕子丟了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他滿臉期待地注視我。
「真的嗎?」
其實我知道。
但我故意不說。

-29-
等我與謝從南迴到謝家時。
聽說,江殊回來後因半夜看奏摺,又吐血暈倒。
此刻,身體十分虛弱。
聽說林盡染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朕不該立你爲皇后!」
他辜負我的情義, 但我卻不希望他死。
整個國家很多事都需要他來決策。
謝從南進宮後,帶回來很多小孩子的玩具。
「是陛下賞賜的。」
我搖了搖手裏的撥浪鼓。
謝從南突然衝我眨眼睛。
「我覺得陛下很喜歡我們的孩子。」
江殊會喜歡?
頓了頓,繼續道:「不過, 我會裝作不知情。」
我對謝從南招了招手。
他立刻走過來, 主動親我。
「阿蘅,我喜歡你。」
往後,有他就夠了。

-30-
江殊再也沒選秀女。
依然勤政愛民,獨自一人處理奏摺到深夜。
每每回望空蕩蕩的寢宮,彷彿又看見了容蘅在各個角落陪着他, 對他埋怨今兒個哪個嬪妃又得罪了她。
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攥住,悶悶的痛感傳來。
江殊下意識地抓住容蘅的手。
眨眼間, 化爲一縷空氣。
他麻木地動了動指節, 又見容蘅柳眉一皺:「好你個江殊, 又偷藏我給你繡的香囊, 我不管,今日必須找到!」
聞言,江殊扔掉奏摺,在宮殿開始四處尋找。
進來的太監見皇上的癔症又發作了, 習以爲常地站在一側打着哈欠。
「等我找到,阿蘅就會原諒我,原諒我的……」
江殊看着蠟燭,滿眼的愛意, 尾音低沉又綿長:「阿蘅, 原諒我,好不好?」
「好不好?」
容蘅眨了眨靈動的眼睛,道:「好啊, 不過眼下要處理完奏摺。」
江殊恍若囈語:「阿蘅原諒我了,原諒我了!」
一句話驚得太監睜開眼卻沒過多反應。
看守的人幾乎每晚都能聽見這句話。
反正等到白天,皇上又會恢復正常。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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