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霏（完結）全文在線閱讀-PIPIPAPA故事會

高考結束後的同學聚會上，我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向江越表白。
他頭都沒抬，開口道：「裴新雨，咱倆不合適。」
「沒關係，反正我也是搖骰子輸了。」我擺擺手，滿不在意。
七年後，又是同學聚會。
昔日的同窗見我與江越一道前來，便八卦地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面不改色，語氣平淡：「他是我上司。」
衆人聽了，難免有些失望。
這時，江越冷然啓脣：「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結婚了。」
他偏過頭，看着我一字一頓道：「江、太、太。」

-1-
江越是高三那年轉到我們學校的。
一來班主任就把他安排給我當同桌了。
我很高興，畢竟每天都能近距離接觸到帥哥。
但我沒想到這個帥哥脾氣這麼暴躁。
面對滿課桌的情書。
他大罵：「都把小爺這當垃圾桶了是吧？什麼都往我課桌裏扔，我又不是收廢品的，再有下回直接打包送教導處。」
面對同學來問題。
他嗤笑：「這題不剛剛老周纔講過嗎？不會？那我去和老周反映反映，說你說他上課講太快了。」
於是，很快他就不再是大家的焦點。
畢竟我們都高三了，什麼都重要不過學業。
我也因此落得清淨。
再也不用擔心去趟廁所的工夫回來座位就被人佔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女生在教室外偷偷看江越。
他長嘆一聲：「小爺我成動物園裏的猴子了。」
我沒忍住笑出聲。
江越聽到，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人不能，至少不應該這麼落井下石吧？」
我笑得更大聲了。
不過，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了。
我看着江越 148 分的數學成績。
再看看我那醒目的 45 分。
第一次在內心感嘆道：「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我的數學成績向來不好。
用數學老師的話講，誰都沒裴新雨的成績穩定。
那可不是嘛。
常年都在 40 分左右浮動，比三角形都穩定。
於是，我再一次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喝茶。
同行的還有江越。
班主任苦口婆心：「裴新雨啊，離高考沒剩多久了，你那個數學成績怎麼一點起色都沒有啊？」
我低着頭，不發一語。
「不過你們女生數學成績不好也正常，所以這到了高三啊，男生的勁頭可比你們猛多了，你們女孩子，也就適合學語文、英語那些死記硬背的……」
班主任那張嘴叭叭說個不停。
我很想反駁，但從小接受的教育讓我對老師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不過我這麼想，江越就不這麼想了。
他皺着眉頭，說：「這都什麼年代了，老師您還秉承着女生學不好數學的偏見呢？世界上那麼多優秀的女性數學家您不妨多去了解了解吧。」
很意外的，班主任並沒有生氣，反而語氣平和地說：「老師都教多少年書了，這是我們總結出來的規律，女生的腦瓜子就沒男生的靈活……」
我側過頭悄悄看了一眼江越，見他張了張嘴，似乎要開口說話。
忙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好在他還算懂事，沒有繼續和班主任爭論起來。
而這場談話最終以江越答應課後給我輔導數學方纔結束。
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江越是什麼人？
別人來問他題他那個不耐煩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
我可不敢去問他。
卻沒想到他好像真的將班主任的話聽進去了。
一回教室便將我的答題卡搶了過去。
兩分鐘後。
他的眉毛皺得似乎能夾死一隻蒼蠅。
他說：「裴新雨，你真的有來上數學課嗎？」
我有些不高興，回懟道：「那是，我都是請我的僕人瑪麗來給替我上課的。」
江越被我的話氣得笑出聲：「你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
我徹底不耐煩：「你少管我。」
「那你告訴我你這數學成績要怎麼去考大學？」他指着我的分數，抬眸看向我。
我錯開他的視線，搶回答題卡：「我考不考得上和你有什麼關係？」
江越聽此，笑道：「是，和我有什麼關係，小爺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這件事情過後，江越好幾天都沒有和我講話。
我以爲他會主動和班主任說要換位置。
但等來等去，他依舊坐在我旁邊。
我有幾次想和他道歉，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直到週五那天放學。
教室裏的人都走了。
只剩下我和他還在收拾東西。
我心中奇怪，這人往日裏放學鈴一響人就跑不見了。
今天這是幹什麼。
難道他這幾天越想越氣，現在趁着沒人要打我一頓。
我想着不禁加快了速度。
突然，江越將一張試卷重重拍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被嚇得微微後退了一小步。
「月考的試卷，每一道題的詳細過程我都寫上邊了，我能想到的所有解題方法也都寫上了。」他拉長了聲音，「你回去不許偷懶，好好看。」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不懂的打電話或者微信問我。」
我低頭一看，他果然將自己的電話號寫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我剛要開口說話。
就聽他說：「我會根據這張試卷出一些類似的題，週一考你，做好準備。」
「我真是……謝謝你。」我咬牙切齒。
江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用，週末愉快，我的同桌。」

-2-
我回家就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後，專心看電視去了。
至於江越的電話，我存都沒存。
直到第二天有親戚來家裏喫飯。
席間她大肆誇讚她孫子在二中成績有多好。
最後還不忘有意無意提一句，「新雨呢？新雨當年可是爭氣啊，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到時候考個 985，211 問題不大吧？」
我支吾着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含糊了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她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成績不好沒關係，要我說啊，你們女生讀那麼多書也沒用，還不如早點嫁個有錢人……」
聽了這話，我媽「騰」地站起來，「雖說您是長輩，卻也沒有這樣說話的道理吧，什麼女孩子不用多讀書，早點嫁人，這都是什麼話呀？」
一頓飯不歡而散。
事後，我媽在廚房洗碗，我湊過去給她幫忙。
看着她沉默不語的樣子，我小聲說：「媽媽，你別生氣了。」
「媽媽沒生氣，是你姨外婆說話太氣人。」她側過身看向我，「新雨，成績不好沒關係的，讀書是最好的出路，但不是唯一的出路，我和爸爸更希望你能開心。」
她擦乾淨手，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家新雨已經很好很好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眉目溫潤柔和，晚風將她額前的碎髮吹亂，看起來溫柔極了。
我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
回房間後，我坐在桌前，將書包裏江越給我的那張試卷翻了出來。
而後，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你好，我是江越。」
「江越，我是裴新雨。」我抓緊了手機，下定決心道，「你可以給我補數學嗎？」
我生怕他拒絕，接着說：「我可以給你補課費。」
「小爺我會稀罕你那點錢嗎？」江越輕聲笑起來，「要小爺給你補課可以，不過我不要錢……」
「不要錢要什麼？劫色啊？」我話不禁腦子，脫口而出。
說完，電話那頭的江越笑得更厲害了。
「裴新雨，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麼？我不要錢也不劫色，只是現在我還沒有想好，就先記着吧。」
我有些怔愣，繼而開口道：「那也行，你說話算話。」
「你放心，小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就這樣，江越的痛苦生活開始了。
他不理解我爲什麼函數、導數、數列啥啥都不會，甚至爲什麼我偶爾連統計題也會寫錯。
每次我和他講我究竟是哪一步不會寫時，江越都會滿臉困惑地看着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個題表達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確了，你的語文成績是真實的嗎？
「爲什麼你的讀題能力會這麼差，連最基本的題目問的是什麼都不能理解？」
因此，他不止一次和我說：「裴新雨，我是教不了你了。」
每每這時，我就會給他循環播放他的那句「小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爲我的機智點贊！
於是，在我的摧殘下，江越肉眼可見地蒼老了許多。
高三的日子過得很快，很快，一模就來了。
出成績這天，剛好是週日，學校難得給我們放了一天假。
我人還沒醒，江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裴新雨，你查成績了沒有。」
他的嗓門很大，差點把我震聾。
爲了保護我的耳朵，我把手機拿開了一點：「沒有啊，出成績了嗎？」
「你猜你這回數學考了多少？」他大聲吼道，「110 啊，裴新雨，你真爭氣！」
事實證明，我真的很有先見之明。
江越上輩子是隻喇叭吧。
聲這麼大。
「謝謝，那你考了多少分啊？」我竭盡全力睜開眼睛不讓自己睡過去。
我早就對過答案了，是以對這個成績並不喫驚。
只是江越可能是被我之前不管怎麼刷題，成績一直停留在四五十給搞怕了。
以致他總是看着我唉聲嘆氣的：「裴新雨，你除了數學以外的其他成績在班裏都是拔尖的，爲什麼你就是學不會數學呢？」
當然。
他也會懷疑自己，覺得是他給我制定的學習方法有問題……
只是這種情況實在少之又少。
所以，他現在真的很吵誒。
「滿分啊，這還用問？」江越一改之前的激動，淡然地說道。
「你真不是人。」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牀上坐起身來，「我請你喫飯吧，感謝你這段時間給我補課。」
一個小時後。
我趕到約定的火鍋店時，就見江越撐了一把黑色的傘在路邊低頭玩手機。
少年身姿挺拔，穿着黑色的羽絨服，眉眼帶笑，站在雪地中就是一卷再好看不過的江南水墨畫。
我走了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江越抬起頭看我。
於是在他那Ţüₐ雙深邃的眼眸裏，我看見了其中倒映着的自己。
這場景應該是很浪漫的，奈何江越長了一張嘴。
我聽見他滿是驚恐地開口：「裴新雨，怎麼一天不見，你臉胖成這樣了？」
好氣，好想揍他。
還好，我忍住了。
但是，誰能告訴我爲什麼出門喫飯江越身上還要帶一本數學習題嗎？
「上菜還有好一會呢，你看看能不能寫完兩道大題。」他看了一眼手錶，神情認真，「離高考只剩一百多天了，時間緊任務重啊，雖然說這次考得不錯，但是還是不能放鬆，俗話說驕兵必敗……」
我無話可說，只能低頭寫題。
江越看了，很是滿意：「孺子可教也，不過小爺還是很有當老師的天賦的。」
「那可使不得，您去當老師多屈才啊」
我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是忍不住吐槽。
就他這樣的，陰陽怪氣罵起我來，林黛玉都得甘拜下風。
也就是我心理素質強點，這纔沒有崩潰罷了。
我可不能讓他去殘害祖國的花朵。

-3-
我對於高考這兩天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
彷彿只是做了一場暈暈乎乎的夢。
我原以爲坐在考場上的我會很緊張。
但沒有。
我很平靜地完成了前十八年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
我原以爲考試結束我會很興奮。
終於不用再熬夜寫題，不用再爲了成績而焦慮。
但沒有。
甚至走出考場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
像是在無聲地和高中生活告別。
我的心裏空落落的。
背的這許多書，刷的這許多題，還有之前無數次的考試都是爲了高考而準備的。
現在，高考結束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不過還不待我繼續傷感，就聽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
陽光懶懶散散地籠罩整個校園，廣播站裏播放着沸騰又熱烈的音樂。
在我的視角里。
江越的白襯衫被風灌滿，帶着少年人滿腔熱血地向我跑來。
我聽見他說：「裴新雨，高考結束了……」
他好像還說了些其他的，不過我沒有聽清。
也沒有過問。
之後的事情我也記不太清了。
好像是班長說要去聚餐，大家也就欣然前往。
後來，我和幾個玩得還可以的女生一塊搖骰子輸了，她們便起鬨讓我向江越表白。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我其實沒什麼所謂。
畢竟那個時候的我並不喜歡江越。
他肆意張狂又閃閃發光，而我怯懦自卑又毫無長處。
我們確實不合適。
喫過飯後，我們一一說着再見告別，說着今後再聚。
只是有些人，我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了。
那天晚上，是江越送我回家的。
他和我一樣，似乎都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忘記了。
像往日裏一樣，我們倆並排着往前走。
靠近了，Ṱṻₛ我聞見他身上的酒香，淡淡的，混雜在寂靜的黑夜裏。
我說：「江越，你考的怎麼樣？」
「還可以。」他興致不高，輕聲回道，「你呢？」
「還行吧。」
想了想，我又說：「江越，謝謝你，謝謝你這一年沒有放棄我。」
江越停下腳步，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裴新雨，你最應該感謝的人是你自己，你一直都沒有想過放棄。」
我被他說得眼眶一酸，差點就落下淚來。
自江越答應給我補習以來，我沒有一天是鬆懈的，每一天每一晚我都在刷題。
成績上不去的時候我也想過放棄。
但江越實在是很兇。
我只得繼續學，不停地學。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一年實在是很不容易，到底沒忍住哭了出來。
江越見此，手忙腳亂地安慰我：「裴新雨，你怎麼了？好好的你哭什麼啊？」
我不說話，只是哭。
江越更慌了，把我拉進懷裏，順着我的長髮，輕柔地一下一下撫順。
「好新雨，我們不哭了好不好？你是不是哪裏疼啊？
「是不是剛剛小爺沒有答應你的表白你生氣了啊？你們剛剛不是在搖骰子嘛，這種遊戲輸了的表白怎麼能算表白呢，小爺我又……」
我聽他越扯越遠，只得從他懷裏抽出身來，隨後在他一臉震驚的表情中指揮他去給我買水。
江越滿臉無奈，卻還是認命似的去附近的便利店給我買了瓶冰水。
「在眼睛上敷一下，你都哭成桃子眼了，不知道的以爲我怎麼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
高高瘦瘦的少年，身着黑色的 T 恤、黑色長褲，細碎的黑髮散在額前。
皮膚很白，五官精緻，是那種帶着點點邪氣的帥。
他見我光站着也不接水，只得一隻手按住我的頭，一隻手拿着瓶子給我敷眼睛。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無奈又溫柔。
甚至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我看見了自己那張滿是懊惱的瓜子臉。
我突然感覺心臟跳好快。
完蛋，我不會心律失常了吧？！
江越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眉眼帶笑：「裴新雨，你想什麼呢？臉這麼紅？」
媽媽，有妖精勾引我！
我偏過頭，乾笑道：「我這是熱的。」
看來帥哥還是不能多看，萬一心律失常猝死可就得不償失了。

-4-
我和江越沒能考上同一個大學。
畢竟學霸的世界可不是我這種學渣努力一下就能夠得到的。
我倒是無所謂。
真的，我要求不高，有書讀就行。
更別說我居然考上了南大。
我居然能考上和華大隻隔了一點點距離的南大！
真是三生有幸，祖墳冒青煙了。
不說別的，我都想給江越磕一個。
高考備考，就選江越教育。
江越教育，助您圓夢名校，成就卓越人生。
軍訓結束後，愉快的大學生活就開始了……個屁！
法學系的課簡直多到離譜。
甚至週六，我們都是有課的。
以致我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去上課的路上。
到底是誰說進了大學就輕鬆了！
我被騙得好慘。
那天，上完最後一節課，室友提議去一食堂喫排骨。
沒成想到食堂門口時，室友突然拉住了我：「新雨，你看那人像不像你給我們看的你高中那個帥哥同桌？」
「哪個啊？」我有點蒙。
「哎呀，就是折磨了你高三整整一年的江狗啊。」
我室友那聲可謂驚天動地，惹得路過的人都向我倆投來八卦的目光。
我沒忍住用書包遮住臉，心中開始後悔之前在宿舍大肆吐槽江越有多麼慘無人道。
突然，有一個人擋在了我身前。
仰首看去，江越那張臉就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震驚，爲什麼他這麼快就白回來了。
我國慶回去那會他還黑得跟剛去煤廠挖煤回來一樣。
這個世界還有公平可言嗎？！
江越看着我笑得陰森森的：「你躲什麼？有本事在背後叫我江狗沒本事見我？」
忘了，這傢伙最記仇了。
最後，我只得斥巨資請江越喫飯。
真是讓我這本就不富裕的貧苦大學生雪上加霜。
事實證明，江越這個人良心是大大的壞。
他指定要喫的那家泰式料理是真難喫啊。
難喫到我從那以後再沒喫過第二次泰式料理。
可能是我的表情實在是太痛苦了，就連店員都過來問我了好幾回是不是不舒服。
最後，我對他說：「江越，我是你的同桌，不是你的仇人。」
江越撓撓頭，不好意思道：「裴新雨，我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對不起，我也是聽別人說這裏新開了家店，想着你會喜歡……
「要不這頓飯我請吧……」
我以爲事情到這就結束了，沒想到這纔剛剛開始。
因爲我拉稀了。
我那會宿舍裏有個女生是臨牀學院的。
她剛開始學了點東西，屬於有點知識，但不多的狀態。
於是她從懷疑我是食物中毒，翻着書告訴我說
我有可能得了霍亂。
我嚇得要死。
當即和導員請假準備去醫院掛號。
我人剛出校門，江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開口ţũₐ問道：「裴新雨，你今天課多嗎？要不要……」
我停下來，沒好氣道：「我現在準備去醫院！」
半個小時後。
我和江越在醫院會面。
我怒氣衝衝地看着他，他在我身後唯唯諾諾地跟着。
活像個受了什麼委屈ţŭ̀₊的小媳婦。
好在我沒有什麼大礙，醫生說只是普通的腸炎，開點藥回去喫就可以了。
醫生一邊對着電腦打字一邊說：「我給你開點斯密達。」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開什麼藥？請不要說韓語謝謝。」
醫生一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強忍笑意道：「就是蒙脫石散，止瀉的，還有一個膠囊，飯後喫。」
「什麼火腿腸飯後喫？」我茫然地問。
最後，我是在他倆的笑聲中走出診室的。

-5-
爲了向我賠罪，江越說要請我去看電影。
不記得看的是什麼了。
反正還挺感人的。
因此整場電影我都在忙着哭。
而江越忙着給我遞紙。
他有些無奈，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麼這麼能哭啊？這都是假的假的，是演戲啊。」
我喃喃道：「我說了去看恐怖片啊，你自己偏要拉着我看這個。」
江越：「但是看恐怖片我害怕。」
我：「恐怖片也是假的。」
「那不一樣。」江越說。
我看了他一眼，隨後輕聲說了一句：「膽小鬼。」
江越不甘示弱：「愛哭鬼。」
我：「……幼稚！」
好不容易電影結束，我叮囑完江越在外邊等我便徑直跑向廁所。
我發誓，以後看電影再也不喝那麼多可樂了！
沒成想解決完人生大事。
我一出門便撞見一個女生在和江越說話。
哎呀，看來江越這人魅力還挺大。
果然，這認識久了，對着江越那張臉都免疫了。
高中他剛轉來那會的盛況我都給忘了。
怪我，這一年多光顧着欣賞他的內涵而忽視了他的外在美。
真是罪過。
抬眼看去，小姑娘留着齊劉海，生得一張文靜的臉，圓臉圓眼睛，有些拘謹地笑着，看起來很是可愛。
我後退幾步，躲在一旁，拿出手機，準備記錄下江越人生中的重要時刻。
但是，他們怎麼都朝我看了過來？
看我幹什麼？
你們纔是主角啊！
不會是看見我在江越不好意思吧。
懂了。
我忙放下手機，又裝作東西丟了的樣子低頭翻包。
沒一會兒，我餘光瞟見女生離開了。
我看見她離開前的眼神，窘迫又哀傷，像是浸了水的琉璃。
我有些不解。
抬頭卻發現江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前。
四目相對，氣氛也變得有些奇怪。
我移開目光，開口問道：「你不喜歡齊劉海的女生嗎？」
「不喜歡。」江越語氣有些不好。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我點了點頭，跟上他的步伐：「是不是我剛剛出現的時機不對啊？」
不待江越回答，我又接着說：「就說咱倆不能一塊出來看電影吧，容易讓人誤會，現在和以前可不一樣了，很快我也會有男朋友……」
他聞聲放慢了腳步，眉頭輕皺，低頭看我：「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啊……」我說。
聞言，他的眉頭舒展開來，朝我勾脣笑了笑：「這不就得了。」
是哦，我忘了，我們倆現在都是單身狗。
真是讓人悲傷的自我認知。
一路無話。
等走到宿舍樓下，我剛要開口和他告別。
就聽江越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不得不說，他叫我名字的時候，嗓音低沉，十分好聽。
「怎麼了？」我問他。
「明天我們學院有籃球賽，你有時間來看嗎？」他漫不經心道，「下午四點開始，結束了我們一塊去喫飯，我再送你回來可以嗎？」
我一愣，旋即笑道：「有帥哥嗎？有帥哥我就去。」
「有，多着呢。」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江越這句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那行，明天我一定到，待會順便問問我室友她們去不去。」
有帥哥看都想着她們，我真是中國好室友。
江越輕聲應好。
想了想，我又多嘴道：「江越，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有女生喜歡你的話也不用立馬拒絕，可以多瞭解瞭解，不然你……」
還不等我說完，就被江越打斷了：「可是我不喜歡她啊，爲什麼要進一步瞭解呢？」
我垂ţù₇下眼，有些無措：「是我多管閒事了，我向你道歉。」
只是江越好像更生氣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移開視線，最終道：「算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我看着江越遠去的身影，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到底在生什麼氣？

-6-
雖說江越這氣生得莫名其妙，但第二天我還是放棄了我寶貴的週末時光去看了他比賽。
下午四點左右的光景，抬頭看去是湛藍的天空，一棵棵大樹隨風輕搖，是再好不過的時光了。
我和室友隨意找了座位坐下，無意中抬首看去，就看到江越遠遠地朝我揮了揮手。
坐在我身側的室友見了，一把摟過我的肩膀：「裴新雨，你老實交代，你和江越最近是不是有情況啊？」
「我們能有什麼情況？他昨天還生我氣了。」我抱怨道。
室友炸了：「什麼什麼？」
我好不容易從她的魔爪下掙脫出來，說：「有女生找他搭訕，我說他不應該拒絕的，他就生氣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室友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費解，輕聲道：「裴新雨，你不喜歡他嗎？」
「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智者不入愛河，寡王一路碩博。」我感嘆道，「我們現在這個年紀，怎麼能把時間花費在愛情上呢？」
室友怔了下，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但是你的時間，除了上課外，幾乎都花在睡覺上了吧？」
「我高中睡得少啊，這是在補覺。」我很是理所當然。
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來。
快高考那段時間我們學校以緩解高三學子的壓力爲由，舉辦過一場籃球比賽。
我們班運氣不錯，拿了第二。
但那場比賽結束後，我和江越就被請到了班主任辦公室。
我對這事還挺熟門熟路的，還不忘安慰江越放寬心。
不過讓我震驚的是，班主任居然憑藉着籃球比賽時不知道誰拍的一張照片懷疑我和江越早戀。
我掃了一眼老師手機上的那張照片。
是我坐在臺階上在給江越遞水。
陽光透過樹葉傾灑在我們的肩頭，看起來十分唯美。
再仔細看去，我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確實是有那麼點意思。
這攝影的人技術真高明啊。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真的在處對象呢。
好險好險，還好是虛假的脫單成功。
班主任苦口婆心：「你們倆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談戀愛啊，裴新雨你的成績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而江越你是學校重點培養的對象，這將來是要衝刺名校的，都耽誤不起啊……」
聽得我連連保證我們絕對沒有什麼。
有也是江越對我單方面的打擊和壓榨……
不過這句話我是不敢說的，我怕江越報復我，萬一讓我多寫兩張數學卷子就慘了。
那時候江越怎麼說來着。
好像是讓老師放心，我們倆談戀愛也會等到大學再談。
要我說江越這孩子真是的，每次在班主任面前都不知道管住嘴。
像我那樣說多好。
就是因爲他這句話。
我們倆又被班主任多說了至少十分鐘。
我寶貴的學習時間。
就是這麼耽誤的。
我搖了搖頭，將那些並不美好的回憶拋之腦後，專心看球賽。
江越的球技較高中進步了很多。
讓我難得的有一種老母親的欣慰感。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跑過來找我要水。
他似乎並沒有完全消氣，氣鼓鼓的一張臉，看起來有些好笑。
我憋着笑給他遞了一瓶水。
誰知這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喉嚨滾動了一下：「你幫我擰開，我沒力氣了。」
「行嘞，少爺。」
下一刻，他從我手中接過水一飲而盡。
他剛打過球，手上覆着一層溼汗，手也涼得很，碰到的一瞬間讓我心底有些發麻。
我趕緊低頭，卻又看見腳下我們倆的影子交織在一起。
看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等等，裴新雨，你冷靜一點！
像哪回事啊？
好在江越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和我室友他們簡單打了招呼便又起身離開了。
那天，江越他們學院贏得了比賽。
我看見他和同隊的同學不知道說了什麼，又轉身向我跑來。
太陽已經落了，一片紅霞染紅了天際，在喧囂的人羣裏，江越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那樣，大步跑向我……
我承認。
確實很難不心動。

-7-
臨近期末，我整個人忙到飛起。
當真是專業選得好，年年期末勝高考。
沒辦法，我只得天天往圖書館跑，連回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再見到江越已經是考試結束那天。
我們被期末考折磨了半個月，所以考完最後一門就約着出去聚餐。
喫完飯是傍晚七點的樣子，天已經全黑。
我記得那天。
回來路過了夜市，走着走着誘鼻的香味撲面而來。
大排檔上翻騰着滋滋冒油的烤麪筋和肉串，肥瘦適宜，外焦裏嫩，混雜着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我沒忍住誘惑，又買了兩根烤腸在手裏拿着。
到學校以後，沿着一條十字路蜿蜒而下，宿舍也就不遠了。
放眼看去，道路兩旁栽有高大的櫻花樹和矮小的繡球花，不過此時都已過了花期，並沒有什麼美景可供觀賞。
從高處往下看，有零星的幾個路燈點綴其中，路燈的設計古色古香很是好看，靜謐得像是幅水彩畫，帶着讓人心安的魔力。
到宿舍樓下時，我看見了一道清Ṱṻ₁雋的身影。
少年站在樓下那盞路燈下，低着頭，碎碎的劉海蓋下來，遮住了眉目。
是江越。
室友看着我笑得不懷好意，隨後跑進了宿舍樓。
我輕嘆一口氣，只見江越朝我走了過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
等他走近了。我再一次在心底感嘆，江越的眼睫毛真的好長啊，他的頭髮也好多啊。
我摸了摸自己因爲學法越來越少的頭髮，有些羨慕。
不知道今後我植髮的時候他能不能給我捐贈點毛囊。
不過依他這個小氣的樣子，大抵是不能的。
「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江越說。
我從包裏翻出手機，確實有十來通未接電話。
抬眼看向眼前的江越，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委屈。
於是我放低了聲音：「我們去聚餐了，我關的靜音。」
江越輕聲說了一句：「小沒良心的。」
很輕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
離得近了，我問他：「你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點。」江越給我比了個手勢，「不過我酒量很好的，我只是……只是……」
我說：「只是什麼？」
他沒說話，在我眼前攤開手掌，是一個小小的首飾盒。
打開一看，是一條項鍊。
細細的一根銀色鏈子，掛着一顆小小的水晶，簡單又精緻。
江越看着我：「送你的。」
我訝然道：「不是吧，少爺您喝醉了還有到處送禮這癖好呢？」
我沒接，江越便將首飾盒塞到我手裏。
「不是，你這喝醉了也不能……」
「我沒醉。」他頓了頓，好像終於鼓足了勇氣，「裴新雨，我喜歡你。」
我抬頭看去，他的眼睛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我瞪大眼睛和江越對視了幾秒，到底敗下陣來，只好錯開視線看向我手裏提着的烤腸。
烤腸真的好香啊。
良久，我才小聲說：「江越，你之前說過的，我們倆不太合適……」
他微微垂眼，跟我對視，眼裏是我看不懂的情愫。
「那是時機不對我才那麼說的，我們怎麼不合適了，都單身沒有對象，不挺合適的嘛？」
我有些無奈，朝他笑笑：「可是江越，你不喜歡我啊。」
「你現在可能是覺得自己需要談一場戀愛，剛好和我又認識這麼久了，互相之間也算聊得來，也比較熟，所以才這麼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恰恰是因爲我們一直都在一塊，從高中到大學，所以你把這當成喜歡了呢？」
這句話是說給江越聽的，卻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因爲不只是他，偶爾我也會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江越了。
就像當時我室友問我，而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隨口胡謅。
還有高考結束後他安慰我，他每一次跑向我的時候……
我真的會想這是不是喜歡。
但是，我又太過清楚我們倆之間距離。
就像一開始我們的數學分數。
所以現在面對江越的表白，我只覺得惶恐。
聞言，江越舌尖抵了抵顎，說：「裴新雨，你難道從來沒有察覺過我喜歡你嗎？
「我對你的喜歡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喜歡你，高中那會我不會一直給你補數學。」他頓了頓，又接着說，「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浪費自己時間這件事，也只是對你而已。」
江越彎着腰，迫使我看向他，隨後一字一頓道：「我圖什麼呢，我圖的一直都是你啊，裴新雨。」
我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微微往後挪了幾步。
半晌，我張了張脣：「江越，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去，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
「你別轉移話題，我今天好不容易借酒壯膽來和你說這些，你就告訴我一句話。」江越開口問道，「你，喜歡我嗎？」
面對直球表白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8-
我最終還是答應江越先和他試一試。
我當時想的是，說不定第二天他酒醒了就反悔了或者壓根就不記得這事了。
沒想到江越他居然學我錄音。
好吧，家人們，咱就是說我現在真是兔子進了狼窩。
算了算了，大不了之後再分好了。
只是沒想到，我和江越這一試就試了整整六年。
因爲第七年，我們倆就去領證了。
上午領完證，晚上江越就拉着我說要去參加同學聚會。
昔日的同窗見我與江越一道前來，便八卦地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不想被過多地關注，更不用說，自我們倆拿到那個紅本本，江越就已經將能通知到的人統統都通知了遍。
不光是人，連我們鄰居家的貓貓狗狗都通知了。
惹得我只好問他：「你當年考上華大，保送研究生是不是也是這樣昭告天下的。」
「那有什麼好四處說的，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嗎？」江越滿臉疑惑，又道，「說真的，我現在感覺做夢似的，你居然真的和我去領證了。」
我無話可說，只好保持沉默。
這些年來我倆感情穩定，甚至很少有爭吵，結婚難道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
怎麼到了江越眼中，彷彿什麼魔幻劇一樣。
因此，面對同學們的疑問。
我只好面不改色，語氣平淡：「他是我上司。」
衆人聽了，難免有些失望。
這時，江越冷然啓脣：「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結婚了。」
他偏過頭，看着我一字一頓道：「江ṭú⁰、太、太。」
好傢伙，我說今天他看到有同學聚會怎麼這麼激動呢。
敢情是帶着我官宣來了。
這話還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朗聲祝賀的。
「當年我就覺得你倆能成，果真成了。」
「婚禮辦了嗎？到時候我們一塊去見證一下這從校服走到婚紗的愛情。」
江越一手摟着我，一一應了。
我想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應該早就搖到天上去了。
當然我也聽到有人說：「裴新雨可算是修成正果了，當年成天跟在江越的身後跑，高考結束向江越表白還被拒絕了，果然，人還是得臉皮厚。」
我剛要出口回懟。
江越突然將我拉得往他那邊靠近了些：「人確實得臉皮厚，我要不是臉皮厚可能就追不到我老婆了。」
和江越舉辦婚禮的前一晚，是我媽陪我睡的。
她握住我的手，感慨道：「一眨眼的工夫，你就從那麼一小點長成這麼大了，但媽媽卻總還覺得，你啊，還是那個成天跟在我身後，問東問西的小姑娘。
「江越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你和他在一塊啊，我和你爸還是放心的。」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將房間都照亮了幾分。
我微微轉過頭看向我媽，發現她好像哭了。
「媽，江越是挺好的，我之前還想着，要是我倆分手了，你指不定捨不得江越呢。」我打趣道。
我媽對江越，大概就是那種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往日裏只要聽到我和我媽打電話，江越就會過來。
然後，就會出現變成了他們倆聊得火熱，把我落在一旁的場面。
所以，在我看來，我媽對江越的喜愛都快要超過我這個親生女兒了。
「我和你爸確實是挺喜歡江越這孩子的,  對你好人又機靈，但是，」我媽話鋒一轉，「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新雨你喜歡他啊，你喜歡的人,  爸爸媽媽怎麼會不喜歡呢。」
我輕抿着嘴,  抱着我媽的手臂,  淚流滿臉。
過了很久,  我都快睡着了。
又聽到有人柔聲在我耳畔說：「我們新雨，一定要幸福啊。」
江越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