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婚論嫁時,我發現了晏靳北十六歲時寫的日記本。
【她那麼胖,還喜歡我,挺噁心的。
【我找了女朋友,希望她能死心,別再這樣看着我了。】
日記本的吐槽中斷於 5 月 13 日。
那一天,我爲救他斷送了舉重運動員的生涯。
我恍惚記起,大一那年,他問我:「要不要在一起?」
我答應時,他如釋重負的神情。
我以爲我們是兩情相悅。
可原來。
是他糾結了幾年,捨身完成的一場報恩。
我突然覺得沒意思。
退了婚約,離開晏家。
幾個月後的夜晚,他驅車等在我家樓下。
看着我身旁的男人紅了眼。
「他是誰?
「你男朋友嗎?」
-1-
盛夏的夜色帶着一絲涼意。
晏靳北從踏進屋裏就沒有說話。
我有些拘謹地坐在一旁。
晏伯母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安心。
她對着晏靳北道:「你如果不想定下來,就趁早拉倒。這都第七年了,你到底還想不想結婚?
「也就卉辛脾氣好,覺得不着急。
「但那是她愛你,不是你做的就是對的了!」
晏伯母氣得臉頰通紅:「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真不急。」
「怎麼不急。」她轉過頭,「這小子害了你一輩子,他不想負責我饒不了他!」
「我真就搞不懂了。」
「他到底想幹什麼!」
打火機被人煩躁地打開合上。
晏靳北自始至終都是冷着臉,只是在晏母說完,嗤笑一聲,抬起頭:「那就結婚吧!」
他站起身:「你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吧!」
他大步流星地上了樓,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心裏一緊,低下頭同晏母說了幾句,趕忙追了上去。
房間浴室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晏靳北正在洗澡。
我坐在牀上,有些失神地盯着地板。
「你是不是不想結婚?」
水聲太大,他聽不清我的聲音。
關掉水源,他拉開門,下身只裹了件浴袍。
「你在說什麼?」
他的頭髮溼漉漉的,身上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擦乾淨,水珠從他清癯的眉眼滾落到胸肌上。
我猛地紅了臉頰。
一時結結巴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晏靳北換衣服時,我就閉着眼睛數羊。
直到他的大手搭在我的腦袋上,「穿好了,可以睜眼了。」
我才悠悠睜開眼。
他已經穿戴整齊,蹲下身,平視着我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不想結婚?」
「沒有。」他撇開眼,起身,將換掉的髒衣服收拾起來:「你別想太多。」
可我知道,晏靳北在說謊。
他一點也不想結婚。
我想說要不,婚禮就推遲吧!或者說我不急,可是話堵在喉嚨裏,只剩下酸脹。
我不敢在房間裏再待下去,匆匆想要離開。
「那我先去睡覺了?」
他拉住我的手,不滿地擰着眉:「你想和我分房睡?」
他伸手抬起我的臉:「哭了?」
「沒有。」
「都依你了,你還想要我怎麼做?」晏靳北頓感煩躁,他臉色冷下來,「你想鬧你就鬧吧!」
在一起七年,他很少對我講這樣重的話。
但此刻,或許是被催婚的煩惱佔據了上風,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我怔愣住,有一瞬間像是被扒光的小丑。
他沒再看我,開門離去。
只有淡淡的沐浴香提醒着我今天發生的事。
這件事之後,我同晏靳北誰也沒有提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也沒有提推遲婚事的事。
只是他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即便是挑選婚紗,他也懶得上心。
他常常忙到半夜,我給他發消息,他半天才回道:【在忙。】
晏母的生日,他也沒有回來。
大家笑嘻嘻打圓場,但是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是晏靳北對晏母的不滿。
我忽略心裏的異樣,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打起精神練習微笑。
直到幾個星期後的某一天,我醒來,發現他正對着手機發呆。
「怎麼不睡?」
我想坐起來,他非常快速地收起手機。
「睡吧!」
但那一瞬間,我還是看清楚了他屏幕上的照片。
是十七歲晏靳北與十七歲夏芝的合照。
我背過身去,如墜冰窟。
腦海裏想到的,是幾年前,他發小一臉鄙夷的目光:「就算他跟你在一起又怎麼樣?你永遠也比不過夏芝姐。」
他拖長尾音:「死肥豬。」
那時候,我是怎麼想的呢?我想的是,只要我夠堅持,晏靳北總有一天會對我心動。
他總會愛我的。
而現在,țű̂ₚ赤裸的真相迎面對上。
心臟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般。
原來,他從來沒有忘記夏芝。
這些日子僞裝的堅強在頃刻之間卸了去。
我突然不想結婚了。
我想和晏靳北分開了。
-2-
做好這個決定後。
我糾結什麼時間說出來。
從高中搬到晏家,晏伯母一直對我很好。
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愛我,也是真的把我當女兒。
正因爲如此,我才糾結怎樣降低傷害去告訴他們。
原本訂好的試婚紗的時間,我以公司有事爲由推遲了時間。
大學畢業後,我進入了一家傳媒公司,負責明星的策劃營銷。
晏靳北不太滿意我的這份工作,因爲總是需要長時間加班,有時候兩點還要爬起來開會。
因此我說忙,他沒有半點懷疑。
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除了晏伯母,她以爲我受了委屈,將晏靳北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我回去時,她剛打完電話,眼睛似乎還紅了。
她抓起包,拉着我就要出去。
「沒事的,小辛,伯母帶你去抓他,讓他給你個交代。
「什麼人回國比給自己女朋友試婚紗還要重要!
「他真的是糊塗了!」
從晏伯母的話中我明白了,原來是夏芝回來了。
難怪這段時間,他心不在焉,難怪聽到我沒時間試婚紗,他會鬆一口氣。
難怪,難怪。
人無語到極致時,真的會笑。
晏伯母嚇了一跳,抱着我:「小辛,伯母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別怕,我給你做主。」
「伯母。」我推開她,輕聲道,「你讓我自己拿主意吧!」
「我會解決好的。」
我上樓,失神地站了一會兒,從包裏想掏出手機,沒拿穩,包裏東西撒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撿起手機,乾脆靠着牀尾打他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
接通後,對面的聲音很嘈雜,聽不太真切。
「有事?」
「你在哪裏?」
對面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冷笑:「怎麼了,查崗?」
他換了個安靜的地方:「楊卉辛,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
「讓我媽來罵我完不算,現在你又想來嗎?
「我說了我會娶你,還不夠嗎?」
「你在哪裏?」我重複道。
手指掐進肉裏,需要努力剋制纔沒能破功。
「xxxx,你要來就來吧!」他報了個地址,頓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道,「既然你要來,就把我書房裏的文件袋給我帶過來。」
電話傳來嘟嘟掛斷聲,我仰頭看着天花板好久,纔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晏靳北的書房我很少進去,因爲他不喜歡。
書房的陳設是典型的黑白調,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冷冷清清。
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夾我一眼就看到了,正打算拿走,我的目光卻落在了一旁放置的日記本上。
人在某個時刻也許真的會有感應。
就像唸書時,被老師點名前,總會提前知道自己要倒黴。
現在也是。
我知道我不該打開,可是我的目光就是被擒住了。
打開日記本的那一刻,我沒忍住屏住了呼吸。
【2015 年,8 月 29 日。
【家裏來了一個新人,爸媽說她是搞體育的,以後就住在我們家裏。
【她身上總有一股汗味,很煩。】
我記得那是個炎熱天,我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到晏家。
我爸媽和晏伯母是很好的朋友。
那一年,我進入省隊,爲了讓我訓練更方便,他們替我辦理了轉學。
來到晏家,第一個給我開門的就是晏靳北。
他穿着乾淨的白 T,頭髮清爽乾淨,主動將我的東西提到了家,回過頭,問我:「我叫晏靳北,你叫什麼呢?」
「楊卉辛。」
他衝我笑了笑,將東西給我放進房間:「房間都給你佈置好了,有什麼需要你和我說,我讓我媽給你安排。」
那時候的他,溫柔有禮貌。
我侷促不安地站在那,看着他,心裏就像落下了一顆軟綿綿的種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當時是這樣想我的。
【2015 年 11 月 5 日。
【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目光有點奇怪,她不會真喜歡我了吧?居然還來給我送生日禮物,是個手織的毛絨玩具,祁琛問我要,我送給他了,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2016 年 1 月 3 日。
【討厭他們開我們的玩笑。】
【2016 年 3 月 7 日。
【她居然真的給我表白了,服了,真覺得自己是小說女主嗎?她到底還要多久才搬出去。】
喉嚨好像被一層黏膜糊住,我翻閱日記的手都有些顫抖。
剛來北城時,我沒有什麼朋友。
學校裏也沒有什麼人跟我玩,除了練體育的,我們偶爾會講些話。
大多時候我都是獨來獨往的。
晏靳北在學校裏挺照顧我的,他會記得我生理期,會在我被人嘲笑時站出來,也會在我受傷時替我包紮。
喜歡晏靳北是件再正常再正常不過的事。
因此,即便我發現他不愛我,即便我打算要和他分開,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年少喜歡他的這件事。
少年時,身上錢不多,於是手工很差的我學着別人做起了手工。
那個毛絨玩具是我花了幾個星期,反覆拆解重做才完成的。
送給他的時候,聚會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
我有些尷尬,正要拿回去。
晏靳北已經接過,重新放在禮物盒裏。
「謝謝,我很喜歡。」
我以爲他是真的喜歡,因此,即便他朋友祁琛惡劣用口型罵我「肥豬」我也沒有和他計較。
我從來不介意別人怎麼看我,我媽媽說,心情是要留給對你好的人的。
晏靳北很喜歡。
我就很喜歡。
十七歲的我不會想到,那個禮物反手就被他送給了祁琛。
祁琛出了門口就丟進了垃圾桶。
我一直不知道祁琛對我的惡意哪裏來,直到後面我才知道,僅僅是因爲我不漂亮。
所以,他纔會惡意針對。
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以爲晏靳北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懷揣着少女的心事,和大多數一樣,沒有特別的暗戀。
僅僅是因爲我不漂亮,就被貼上了「噁心」「受不了」的標籤。
我表白時,結結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他始終溫和地笑着。
「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我目前不打算談戀愛。」
那時候的他,是在想什麼呢。
我感覺一陣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來,只是乾嘔。
生理性的刺激讓眼淚落了下來。
我握着日記本,強迫自己看。
【2016 年 4 月 9 日。
【我找了女朋友,希望她能死心,別再這樣看着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情感那樣好笑,那樣廉價,那樣的不值一提。
可是他明明是可以告訴我的啊。
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只要他告訴我,我就不會靠近了。
爲什麼一面做着貼心的事,一面又寫下這樣的話。
日記的最後更新停留在 5 月 13 日。
那一天,晏靳北被地痞流氓要錢,他不給,起了爭執,我爲了救他,整個人擋在他身前。
最後被人用棍子硬生生打傷了手。
再也練不了舉Ṱű̂ⁱ重。
也是從那之後,晏靳北和夏芝分了手。
後面沒多久,夏芝出國留學,兩人就徹底斷了聯繫。
-3-
上了大學後,我開始注重打扮和身材管理。
我和晏靳北的關係就是那時候才真正開始改變的。
也許是記着我的恩情,也許是那晚的燈光太曖昧。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問:「你還喜歡我嗎?」
我緊張到幾乎不敢看他。
他握着我的脖頸,低頭吻了下來。
那是我的初吻。
帶着淡淡的薄荷香。
確定關係的第一天,晏靳北將我帶到晏伯母面前。
「我們在一起了。」
那一刻,他好像前所未有的輕鬆,像是心裏某塊石頭落下了。
如今回想起,我才明白,原來我以爲的真心,不過是他自以爲是的還恩情。
趕到地點時,晏靳北正在同祁琛打檯球。
他面如寒霜,一聲不吭。
祁琛在一旁如往常一樣煽風點火:「夏芝回來了,你要不就和她分了唄!
「你不會還真捨不得吧?」
「喂,我可還記得第一次見她,她一身的肥肉,抱着毛絨玩具送給你的樣……」
「你煩不煩!」晏靳北放下球杆,剛準備說什麼,門被人從外打開。
屋裏的人均是一愣。
晏靳北有片刻的慌亂,但看到我如往常,又淡定下來。
我將文件夾遞給他:「你要的。」
「謝謝。」他愣了一下,想要解釋什麼,就看見我將日記本遞了上來。
「好玩嗎?」
還是沒控制住眼淚,我啞着聲音問:「好玩嗎,晏靳北!」
日記本被我狠狠砸在他身上。
他一動沒動,眼神再次帶着慌亂,他似乎想握住我的肩。
祁琛上前用力推我一下:「你是不是有病啊!」
「啪。」我反手打在祁琛臉上,「我在和他說話你插什麼嘴!」
「這些年,你見到我就沒有好臉色,死肥豬、醜女,這些詞彙你說沒說厭?我聽都聽厭了!
「怎麼,我是舉重運動員,我爲了我的職業增重是什麼讓人丟人的事嗎?
「誰敢瞧不起我?我爸媽都沒有說我的體重、品論我的長相,你憑什麼!
「你就跟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喜歡我呢!纔會像狗一樣緊咬着不放。」
我怒不可遏,雙眼通紅。祁琛愣住,竟沒有回嘴。
晏靳北抱住我:「小辛,你冷靜一點。」
「我已經夠冷靜了!」我猛地推開他,將地上的日記本撿起來,然後拉着他翻開。
越看晏靳北的臉色越白,他喃喃自語:「你聽我解釋。」
「我們分手吧!」我笑了,惡狠狠看着他,「真的……一想到就噁心死了。」
我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晏靳北想追上來。又被我制止住。
「你追上來,難不成是想要娶我嗎?」
他停在原地,沒有再動。
眼睜睜看我一步步走遠,最終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
-4-
和晏靳北攤牌後,之後的好幾天,他在家裏都會避開我。
家裏所有人都感覺到不對勁,但沒有人敢問。
我第一個告訴的是我媽,我媽聽到了,沒有意外。
她問我:「要不要回家?」
「我需要再想想。」我道,「我還沒有和伯母說分手的事。」
無論我和晏靳北怎麼樣,晏伯母對我的好都是實打實的。
我不希望她傷心。
再加上,這裏的工作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丟掉,從頭開始總是需要勇氣。
掛斷電話後。
我看着鏡子的我,恍惚許久。
大概是工作性質,周邊都是帥哥美女,因此我越來越刻意維持外貌,逐漸地我也變成了別人嘴中的小美女
我望着鏡子裏的自己,似乎又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握杆、屈膝、下蹲。
日復一日地練習。
最後這個人越來越遠,逐漸成了眼前這個妝容精緻、每天準時上下班的女生。
我ṱŭ₁變得更好看了。
我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我更喜歡穿着運動服,不施粉黛的生活,而不是時時刻刻精神緊繃的都市女郎。
人生的抉擇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晚上的時候,我做了一桌子的飯菜。
我不想如晏靳北一樣,當個拖泥帶水的人。
我也知道,這個分手必須由我來提,否則晏伯母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喫飽喝足後,我開口:「我和晏靳北分手了。」
不等她的話,我又道:「我提的。」
晏伯母眼睛一下就紅了。
我握着她的手,將頭靠在她肩上:「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感情的事強求不來,我也確實不喜歡他了。
「我打算辭職了,今天已經遞交了離職信,完成工作交接我就要回去了。」
「伯母。」我衝她笑,「你要是想我了,可以來看我。」
晏伯母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只是一個勁兒地流眼淚。
她將我抱在懷裏,好久,才哽咽着說道:「是小北對不起你。
「我要是早知道ṭũ⁺會……
「對不起。」
我安慰了她許久,才讓她接受了這個事實。
晏靳北聽到我要離開的事,已是半個月後,我工作交接的最後一天。
我訂了第二天十點的機票飛回老家。
他敲了敲我的房門,聲音沙啞:「聊聊?」
時間真的能淡化許多東西,我的心情已經沒有最初的難受,而是變成了更深層的無感。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們是好聚好散。」
「伯母那兒我不會多說什麼,她也不會再逼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打開房門。
晏靳北與我對視,一臉頹然。
他似乎這段時間都沒有睡好,憔悴得很明顯。
他問道:「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
「隨你。」
說完,我便關上門。
第二天,是晏靳北送我去的機場。我沒有拒絕。
反正是最後一次了。
就算是看在晏伯母的面子上,我也不想鬧得太難堪。
下車後,他將行李遞給我。
我拿住時,他又不肯鬆手。
拉扯幾下,我沒有耐心,眼神冷冷。
他心虛落下眼,漸漸鬆開了行李箱。
「常聯繫。」
我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上飛機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晏靳北拉入了黑名單。
老死不相往來纔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5-
回到家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睡個三天三夜。
老家不比大都市,它的節奏總是很慢很慢。
婚禮取消後,老家的親戚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沒事的時候,就會叮囑讓我出去走走。
幾個星期後,親戚又開始張羅着相親。
我媽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讓他們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些年,我攢下了不少的積蓄,滿打滿算下來,有三十多萬。
我將這份錢大部分存了死期,小部分做了投資。
高中校友黎明明正打算搞自媒體。
聽說我回來,纏着拉我入夥。
主要是做街頭交友的節目。
「簡單來說,我們隨機採訪一個陌生人,如果他想交朋友,可以在紙上寫上自己的特徵,然後由我們來傳遞給下一個。
「如果他們覺得合適,我們就安排見面。」
我本來就在考慮要做什麼,聽到黎明明的話,與她一拍即合。
並且轉賬了五萬作爲我們事業的啓動資金。
黎明明抱着我,又親又叫。
「我倆合作,肯定會火的。」
我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高興。
大概是因爲新生活就在眼前。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現下的我都因人生另一條路的風景而覺得雀躍。
準備開幹自媒體後,我們便開始研究起號、拍攝。
第一次的拍攝是在大學城,我們隨機抓了幾個路人。
不過後來反應平平。
於是,我們又將地點定在了小學。
這一次,我發揮得更順利。
和年齡小的小孩相處,總是會少了一點緊繃感。
拍攝結束後,我們準備先去喫個飯。
黎明明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帥哥!」
不遠處的林蔭樹下,站了一個黑色西裝的男生。
倒三角身材,長相優越。
似乎看了我們許久。
他小步跑了過來,臉頰有點紅。
「你這是交友平臺?」
他將手機遞過來,看着我:「我可以認識你嗎?」
「叮!」手機收到兩條短信。
是一個陌生號碼。
發了一張晏靳北和夏芝牽手的照片。
配字:【他倆在一起了。】
不由想,我都知道這個人是誰。
反胃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我回複道:【犯賤?】
發送成功後,我將祁琛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黎明明感覺到我的不快,小聲問:「怎麼了?」
「沒事,就是遇到一傻逼。」
話音剛落,我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男生,解釋道:「不是說你。」
男生不介意,笑着勾起脣:「我知道。」
他將手機再次遞過來,「可以加個微信嗎?
「我叫程野。」
-7-
加完聯繫方式後,回到家,在我媽欲言又止的話中我才知曉。
和程野的相遇並不是偶然。
我們算是初中的校友。
我從箱子裏翻出了畢業合照,找尋了幾次,纔將相片裏拐角處瘦小的男生與今天的人對上號。
我對他實在沒有什麼印象。
我媽說:「說不定是暗戀者,經年後,兩人相遇,天雷勾動地火……」
我失笑:「你這是喫了多少本言情小說?」
在晏靳北身上自作多情一次就算了,我並不會再自作多情第二次。
我點開今天新加的好友頭像。
【原來我們是初中同學。】
那邊一直在輸入,刪除,最後回道:
【你不會介意吧?】
【我有什麼介意的?】
【那以後常出來見面。】
緊接着一條。
【我在這邊沒有什麼朋友。】
之後的一段時間,程野總冷不丁地冒出來,後來乾脆給我們打下手。
他性格很好,活潑、善良、好動。
同八十幾歲老太太也能侃侃而談。
我媽就更不用說了,有一次遇見,硬是想拉着人回家喫飯。
我小聲道:「你現在和第一次不太一樣?」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知道我是說他從西裝男爆改青春男大,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因爲我覺得第一印象比較重要。」
「現在不重要了?」
他彎腰湊過來,眼神很亮:「現在第二印象比較重要。」
我並不喜歡西裝精英男。
我也不想談戀愛。
發覺程野的心思後,我直截了當地說了這件事。
那天,他直接驅車來到我家樓下。
「看窗外。」
程野手握着氣球,逐漸放飛。
我伸手抓住,看到了貼在氣球上的字。
「那就做我臨城第一個朋友,好不好。」
我們手握氣球的一端。
萬籟俱寂,月光孤零零照在樓下男人的身上。
他大概很緊張。
好像我遲疑的每一分每一秒,是在宣告他的死刑。
我將氣球固定在窗戶上。
發微信給他。
【你好啊,新朋友。】
程野笑了。
-8-
收到晏靳北的消息是在兩個月後。他換了新手機給我發消息。
我拉黑了就繼續換,有一次無意間接通,對面也不說話。
我的耐心告罄。
「晏靳北,你能不能別來煩我了。」
他啞着聲音:「媽媽很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她?」
一提到晏伯母,我就心軟了一截。
這段時間,她偶爾會給我轉錢,大概是擔心我失業沒有保障。
見我不收,又開始給我轉一些養生健康的食譜。
記得剛來晏家時,她也是如此,換着法地給我做喫的。
我生病了,徹夜不眠照顧我的也是她。
我沒有辦法對她做得狠心,因此,連帶着討厭晏靳北,都無法做到決絕。
見我態度有軟化,他乘勝追擊:「或者我過去接你?」
「你和夏芝不是複合了嗎?」我打斷他。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瞬。
我冷笑:「你對你每任女朋友都是這樣?喫着碗裏看着鍋裏的?」
「晏靳北。」我深呼一口氣,「你不覺得你很賤嗎?」
這晚之後,晏靳北安靜了好久。
我以爲我們之間的事就到此爲止了,卻想到會見到祁琛,在這個四線的小城市裏。
我和程野剛從大學城出來。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我們面前。
那張臉露出來時,我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這是交了新男朋友?」
他嗤笑:「喂!兄弟,你知道她以前長什麼……」
話未說完,一旁的程野揮拳而去。
我嚇了一跳。
祁琛不甘示弱回了過去。
周圍有人報了警。
因爲是互毆,最後雙人簽了和解協議便出來了。
祁琛一邊摸着臉上的傷,一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我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領。
「你有病?」
他玩味地看着我,突然就笑了:「就是有病,怎麼了。」
他伸手想碰我的手。
我連忙鬆開。
他轉而拍了拍衣領:「靳北和夏芝分手了,他還是忘不掉你。
「我怕短信傳達不到位,特地過來通知你。」
「誰知你啊!」他彎下腰,嘴角扯了一個大大的弧度,「不識好人心。」
我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他自覺無趣。
我抓住程野的手,他微微呆住,反應過來,握得更緊了。
我只想趕緊離開這兒,沒有注意到身旁紅了耳朵的程野,還有一旁臉色驟冷的祁琛。
「喂。」祁琛再次叫住我,目光復雜幽深,「你和靳北複合唄!我保證不再罵你了。」
「有病!」
事隔幾個月,頭一次給晏靳北發消息。
【能不能管好你家的狗?】
-9-
許是太過於生氣。
晚上我竟難得夢到了高中時期的事。
壯實有力的身軀,走到哪裏,似乎都能成爲別人議論的焦點。
少年的惡意有時候來得莫名其妙。
他們推搡着:「你敢跟她接吻嗎?」
「我去,你找抽是不是。」
「去跟她比比,你的大還是她的大。」
有一次,我上完洗手間回來。
一個女生的鞋帶散了,班裏搗蛋的男生就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她衣領處露出的風光。
我至今都記得那種目光,噁心到頭皮發麻。
我走過去時,狠狠踩了那人一腳。
他生氣打我,拳頭被晏靳北擋住。
晏靳北握住那人的手,反手將他押在牆壁上,單手扣着他的臉。
他冷冷地道:「道歉。」
那天的陽光似乎都帶着淡淡的青草香。
心動來得那樣毫無預兆。
醒來時,枕頭已經被眼淚浸溼。
才凌晨兩點。
我起牀倒了一杯水,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
打開門,就看見了晏靳北。
他的臉色略顯疲憊,靠着車門,地上是撒落的菸頭。
冷風吹得他臉蒼白,他看起來像是瘦了一圈。
見到我,他原本失焦的眼神逐漸清明。
下一秒,門再次合上。
我躺回牀上,手機收到新的消息。
「祁琛的事抱歉,我跟他鬧掰了,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了道:「我和夏芝分手了。」
-10-
晏靳北在臨城短暫定居了。
我每次下樓,他都是等在外面,晚上回去時,他也是站在那裏。
我沒有理他。
我媽也沒有理他。
「人要自尊自愛,但攔不住狗想看家護院。」
末了,她補充道:「還不是他的家。」
這段時間,我做得自媒體終於小有成色,可以漸漸接到一些小廣告了。
我和黎明明幹得更起勁了。
一天的時間幾乎掰來兩天用。
我風風火火地跑來跑去,絞盡腦汁想題材。
樂極生悲,沒看清路,被自行車不小心刮到了腿。
黎明明扶着我:「沒事吧?」
身旁的程野已經像風一樣跑走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藥,回來時,遭黎明明好一番打趣。
他呼吸還未平復,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可以嗎?」
「什麼?」
「替你上藥。」
我到底還是沒有讓程野幫忙,就近找了個椅子,自己處理了。
拍攝提前結束,程野堅持要送我回去。
車慢得像烏龜在爬,他緊張地左看右看。
我沒有揭穿他。
平日半個小時的路程,他花了一個半小時纔到家。
下車後,他連忙下車替我打開了車門,手自然而然扶住我的手。
「謝謝。」
轉身時,腳步一頓。
晏靳北靠在牆上,目光直直地看過來。
他的臉色蒼白,嘴巴翕動。
腳步逼近。
程野發現了我的不對ťŭ̀₄勁,低下頭問:「是討厭的人嗎?」
「嗯。」
我無視般走過去,晏靳北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如死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瞬間清醒過來,鬆開了手。
他低頭看向我的腳:「上藥了嗎?」
得到的是無聲的沉默。
門在他面前再次合上,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
沒有任何回應。
關上門後,廚房裏傳來噼裏啪啦炒菜聲,我媽見到程野眼睛都亮了:「小野啊!留下來喫飯吧!」
他猶豫地看向我。
我點頭:「也不缺你這副碗筷。」
他很開心地笑了,嘴角還有隱隱的酒窩。
我問他:「你不好奇他是誰嗎?」
「猜到了。」他一邊換鞋一邊道,「但不重要。」
他貼近我:「你說討厭,那現在就是不重要的人。」
喫完飯,已經是九點。
月上枝頭。
我媽讓我送他下樓。
一打開門,我媽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
「這大晚上站在這裏嚇人呢!」
程野目光落在晏靳北身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伯母再見。」
送他上車,我叮囑他路上小心。
手忽然被人拉住。
程野將我摟在了懷裏,很輕很輕。
他在我耳邊說道:「普通朋友的擁抱,可以嗎?」
「你已經先斬後奏了。」
「對不起。」
程野被人用力拽開,晏靳北拽着他的衣領,拳頭抬起。
像一隻發狂的野獸。
「晏靳北。」
他身體僵住,眼睛紅了。
我實在看不懂他的表情。
想要分開的是他,如今做出這副樣子的也是他。
程野笑得恣意又不屑,問我:「要報警嗎?」
晏靳北仍不死心:「他是誰?」
「你男朋友嗎?」
「晏靳北,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他變得無措,眼淚就那麼一顆顆落下來,模糊又凌亂地吐出幾個音節,「但我……後悔了,後悔了……小辛。」
「可是我不後悔。」我直截了當拒絕他,「我不後悔和你分開,也不會後悔離開北城,所以我也不可能會回頭。」
「我有沒有男朋友,是他還是別人,以後同誰結婚,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因爲,那個人不會是你。」
達摩克利斯之劍徹底落下,他眼神中的希冀徹底沒有了。
那一晚,晏靳北沒有再待在樓下。
很久很久後的某天夜裏,我收到晏靳北的短信。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可以見上一面嗎?
【就當最後道個別。
】
這一次,我回復了他:【可以。
】
窗外下起了小雪,銀裝素裹。
不知不覺。
這一年,好像也要迎來了尾聲。
是結束,亦是開始。
-11-
同晏靳北約在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地上下了厚厚的積雪,環衛工人早起上工,我出來時馬路上只留下車轍印。
人行道處的積雪還沒有鏟乾淨,表層結成了冰。
我上前踢了一腳,看起來堅硬的雪很快就散了,我撲哧一笑。
笑容又很快凝固,晏靳北站在不遠處,目光深深地看向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期。
冬日下雪,我最喜歡的就是堆雪球,然後一腳踹飛。
晏靳北打開窗戶喊道:「媽讓你上來喫飯。」
「好嘞!」我笑着回過頭,然後轉身跑回了屋子。
我走過去時,晏靳北在我耳邊輕嘆:「我還以爲真回到了從前。」
他苦澀彎起脣:「不過這次是爲了分別。」
我們坐在兩端,我點了一杯咖啡,看了一眼時間:「我只有一個小時。」
「日記本的事,很抱歉。」他坐了下來,「對不起。」
「我並不在意那件事。」
「如果。」他手緊張地摩挲着,「如果沒有日記本那件事,我們……」
「沒有如果。」我打斷他,「沒有日記本,我們也不可能了。」
「我一直都有個疑問。」
他不解,面露困惑:「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爲什麼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呢?」
「那我問你。」我壓下心裏的煩躁,「你當初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爲了什麼?」
他沒有說話。
「爲了報恩。」
我總結了這個荒誕的事情。
「你憑什麼?」我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你憑什麼覺得你的喜歡對我是一種恩賜呢?」
「就因爲我喜歡你嗎?
「但實際上,在和你告白沒多久,我就已經走出來了。
「當時會救你,更多的原因是我們相識的情分,換作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救。
「如果不是你後來給我希望,我會很快調整好自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我對你好,是因爲我覺得你值得,所以纔對你好。」
我低下頭攪拌着咖啡,沒忍住笑了。
「晏靳北,愛情也許很美好。但是它還沒有大到毀了一個人人生的地步。
「就算沒有你,我也依舊是好好生活的人。
「我在意的是,你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告訴我,你不愛我,但是你卻選擇了最錯誤的方式,將我們捆綁在了一起。
「你浪費了你自己七年。
「你也浪費了我的。」
晏靳北猛地站起身,他的眼神帶着慌亂,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閉上眼,眼角溼潤:「不是的,是我自己……」
「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
見他點頭。
我笑得更厲害了。
「從小到大,我媽就告訴我,不要允許討厭的人惹怒你,你只需要在意值得的人,就可以了。
「所以祁琛那樣,我也沒有和你鬧過。一是我不在意他的評價,他的看法,二是我不想你不開心,這是喜歡。
「喜歡是很明顯很清晰的事,在我心裏是這樣。
「我喜歡你,所以我想對你好。
「但你的喜歡呢?」
我反問。
晏靳北沒有說話。
「如果我沒發現那本日記,我們結婚了,婚後你也會覺得不滿,你會覺得自己是被道德綁架過來的,我們的婚姻依舊是不幸福的。
「你好像至今沒有意識到。」
就算過去這麼久,內心還是無法做到完全毫無波瀾。
「我們分開不是因爲日記本,也不是因爲祁琛。是你自以爲的包容實際卻傲慢的態度。
「你在輕視我。
「但我並不全然無錯。」
在他緊張侷促的目光中,我淡聲道:「我錯在沒有及時止損。
「在你放任你朋友對我的態度時,我就應該明白,我和你該結束了。
「今天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面,看在伯母的面子上。」
我拿起包,他連忙站了起來。
「以後不要再見了,晏靳北。」
沒再看他,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推開門,手機鈴聲適時響起,黎明明催促道:「結束了嗎?聚餐等着你來呢!再不來某人要追過去了。」
我彎了彎脣:「馬上。」
-12-
3 月份,我接到一個小女孩的委託。
乍暖還寒的時節,她穿着單薄的校服,領口繫了一個紅領巾。
左眼的眼睛有點奇怪,像是失明瞭。
大馬路上,她攔住我們:「姐姐,你這裏可以交朋友嗎?
「我想交朋友。」
小女孩名叫向暖,父母在她小時候車禍去世了,她由奶奶一手拉扯長大。
她奶奶經常罵她是喪門星,不管她,將她的左眼視爲不祥。
同學們也都欺負她。
「沒有人喜歡我。」她聲音低落下來。
因爲這個委託,我們開始在各個小學尋找。
最終在臨一小學找到一個女生。
女生笑容甜美,像個小太陽。
帶她過去時,她一路又蹦又跳。
身旁跟着她的父母無奈地笑:「這孩子從小野慣了。」
說完,像是怕我們誤解什麼,她補充了一句:「不過也沒有什麼不好。」
是啊,沒什麼不好。
無論是活潑的,安靜的,不都是她嗎?
兩個小女孩會面,沒一刻鐘,兩個人就打成了一片。
女孩低下頭,認真地道:「你的眼睛一點也不醜,是他們沒有眼光。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朋友了。」
我同樣開口:「我也是。」
黎明明:「我也是。」
女孩的媽媽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頭:「我的家離你這也不遠,你要是想曼曼了,你就過來,阿姨給你做好喫的。」
臨走時,我對小女孩說道:「不要太在意不喜歡的人對你說什麼,那些都不夠重要。
「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我曾在索菲坦納書中看到一句話。
【我願做自己親密的愛人,忠誠的戰友。
【自尊,自愛,自信,一生如是,至死不渝。】
女孩懵懵懂懂,我笑着將她摟進懷裏。
「小暖,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這期題材我沒有立馬發出來,我和黎明明說,我還有彩蛋沒有錄。
晚上在家剪視頻時,門口聽到一聲車響,程野打開電話:「楊卉辛,下樓。」
我們已經差不多一個星期沒見了。這段時間,他入職了一家新公司,有業務需要飛到國外,他忙到腳不沾地。
我下樓時,他正打開後備箱。
見到我,招了招手。
後備箱裏,是他從國外收集的各種零食。
他塞了幾盒放在我身上,絕大多數都抱在自己懷裏。
語氣自然:「嗯,送給普通朋友的。」
我哭笑不得。
他揚了揚下巴:「朋友,帶路吧!」
我們的關係始終沒有更進一步,他也絲毫不在意。
又一次,我沒忍住問:「難不成你以前就喜歡我?」
「我那時候都還沒開竅呢!」他往我這挪了挪,「我那時候特別想和你做朋友。不過你沒多久就轉學走了,我好傷心。」
曾經程野瘦小自卑,走路永遠低着頭。
而楊卉辛永遠高傲着腦袋,回擊那些她本不該承擔的惡意。
十幾歲的程野想:「真想和楊卉辛做朋友。」
可那幾年間,他始終沒有踏進一步。
得知她轉學那天,程野躲在家裏哭了。
程野沒有告訴楊卉辛,二十三歲那年,他和她因爲公司的業務有過短暫的照面。
不過她沒有認出他。
他卻認出了她。
後來,他與公司老闆理念發生衝突,回了老家,得知楊卉辛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主ẗű̂ₚ動出擊。
他太想和楊卉辛做朋友了。
和楊卉辛真正相處後,從前那些霧面的東西揭開,他看到一個更真實勇敢的楊卉辛。
他對她不是一見鍾情,更像是日久生情。
初中埋了一粒種子,經年後,生根發芽。
楊卉辛聽到有些震驚:「我沒想到,那時候居然有人這麼想和我做朋友。」
程野支起下巴看向她:「你自發光,同頻的人總會被你吸引。」
感謝命運兜兜轉轉,讓他和楊卉辛重新相遇。
楊卉辛說慢慢來。
他覺得挺好。
因爲他也不喜歡快節奏的愛情。
番外:
同楊卉卉在咖啡館分開後,晏靳北就再也沒有給她發過信息。
多年的感情變成如今這樣,他只要想起,就覺得心臟抽痛。
可是,造成這一切的也是他。
祁琛在她那鬧完事後,他和他大吵一架。
他不懂祁琛對她的惡意爲什麼這麼大,要像只狗一樣死死咬着她不放。
直到他一直重複:「那你就把她追回來啊!
「臨城到底有什麼好,她要留在那裏?」
他纔在他扭曲的話語中,感受到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他微眯起眼:「你喜歡她?」
祁琛身體僵住,習慣性地冷笑:「我會喜歡那個肥……」
「你喜歡她。」這次是肯定。
祁琛不裝了,乾脆破罐子破摔:「是!那又怎麼樣,所以她爲什麼每次看我都像是看着垃圾一樣無視。她哪怕對我說一句軟話,我都不會欺負她!」
聽到這句話,晏靳北覺得難以置信,更多的是懊悔。
他竟然放任這樣一條毒蛇撕咬楊卉辛多年。
「可是她噁心你。」
「難道她不噁心你嗎?」祁琛反問。
「我和你不一樣。」他眼神驟冷,逼近他,「我和她有感情。」
「但對於楊卉辛來說, 都一樣。」
他沒在意他這句話。
去了楊卉辛的家鄉,病態一Ṭůₘ般等在她家樓下。
他想告訴楊卉辛,他是喜歡她的。
他和夏芝已經分手了,他一點都不愛她。
他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可楊卉辛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正應了,祁琛那句,楊卉辛同樣噁心他。
楊卉辛離開後,他在咖啡店裏坐了很久, 出門時, 有一瞬間茫然無措。
不知道去向何方。
他和楊卉辛沒有家了。
哪個方向都不能通往他和楊卉辛的家。
他自欺欺人般逼着自己不再關注她, 拼命工作,卻因過於勞累進了醫院。
病房裏,他打開了楊卉辛的賬號。
裏面有她最新發布的視頻。
其中一條視頻, 有段彩蛋。
是楊卉辛說的——
致親愛的女孩:
哈嘍,現在的你正在做什麼呢?是埋在題海里,還是奔波在Ṱûₐ車水馬龍的城市呢?
是學生、大人、還是媽媽呢?
你過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呢?
無論是何種身份, 我還是想對今天的你說一句,你真的很棒。
我以前是練舉重的,有着健壯的身軀,世人眼裏不夠好看的外貌, 我聽過別人議論我、貶低我,但這都不能構成我。
少年時的我總是想將背挺得筆直。
我在想, 他們懂什麼?
我可以爲了訓練、增重,日復一日練習,我當然要爲這樣的自己感到驕傲。
同樣的,我也希望, 屏幕前的你爲自己感到驕傲。
大學畢業後,我進了大廠, 做過幾年的營銷。
在辭職時,我有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鬥爭,但還是選擇了放棄。
我回到了家鄉,決定先躺平。
我是幸運的。
也是在這時候,我突然發現, 人生的容錯率遠比想象的要大。
當發現走錯路時,回頭就好了。
比起一頭走到黑,重新做選擇,更爲重要。
當然, 不回頭也沒有事, 因爲說不定下一刻就是柳暗花明。
親愛的女孩, 希望你爲自己感到驕傲。
希望你們喜歡自己。
就像我一樣。
我很滿意我自己。
晏靳北如同自虐般一遍又一遍觀看着。
心裏的痛感愈發清醒, 他想起那天少女冷冰冰的目光。
「你在輕視我。」
她從不軟弱,軟弱的從來是拿感情逃避問題的他。
那天,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下雪天, 女生堆完雪球一頭扎進他懷裏。
「小辛。」他囁嚅。
少女抬起頭,眼裏明亮又溫暖。
「再見了。」
在夢裏,他最後一次向她道別。
夢裏, 是人間最美好時節。
夢外,已是物是人非很多年。
原來。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應該體面地說再見。
他明白得太晚。
辜負了一個女孩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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