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配角

同學聚會,陸靖洲的前女友弄髒了我的新裙子,她慌張道歉:
「對不起,我會賠的。」
「我太太這件衣服是去年的拍賣收藏品,成交價一百萬。」
陸靖洲笑了笑,回得雲淡風輕。

-1-
陳薇一下子癱軟在地,臉色煞白。
「臥槽,一百萬買件衣服。陸總牛啊。某些人怕是要後悔死了。」
「她後來不是也嫁了個富二代,一百萬都沒?」
「負二代還差不多。她現在啊,怕是去賣也湊不齊這些錢吧。」
大家笑得很誇張。
我目光復雜地,看着這個當年拋棄陸靖洲的前任。
她剛好抬起頭,和我視線相對。
眼裏交織着濃濃的難堪和不甘心。
剛纔在洗手間,她突然攔住我,輕慢又篤定地說,
「你信不信,只要我願意,我勾勾手指,他就能像條狗一樣乖乖地給我爬過來。」
現在,她又爲了接近陸靖洲,故意把紅酒倒在我身上,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其實我並不意外她的行爲。
畢竟陸靖洲現在是活躍在財經雜誌裏,身價過百億的科技新貴。
如果當初陳薇沒有另嫁他人,那麼陸太太就是她了。
我只是,因爲那番話,有點爲陸靖洲感到不平。
陸靖洲脫下外套替我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陳薇,
「爲難的話,或許可以去求助你那位入獄的前夫。」
她攥緊了手指,倔強地顫抖嘴脣,「我會還的。」
陸靖洲只是笑,「做不到,就不該輕易給出承諾。」
「陳薇,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明明是很冷淡的語氣,我卻聽得有些恍惚。
我陪着陸靖洲白手起家,一路打拼,他窮困潦倒和意氣風發的樣子我都見過。
從沒見他像現在這樣,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態度近乎惡劣地對待一個女ťű⁻生。
於是,大家笑得更放肆了。
只有我注意到,他看似在羞辱她,但視線一直都沒離開過她。

-2-
在一起五年,陸靖洲很少跟我提他以前的事。
直到一個月前,我們回他老家拿東西,不小心從他櫃子裏翻出一個破舊的錢包。
裏面有張女生的照片,笑容燦爛,很漂亮。
陸靖洲一向穩重,當時卻失神了很久,眼眸深處浮現幾分落寞和陰鬱。
我強忍着酸澀,用不經意的語氣問,「你前女友?」
「嗯。」
我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把照片撕碎,扔進垃圾桶,心裏止不住地發涼、煩躁。
當時我直接走了,那天是我們這五年來第一次冷戰。
晚上洗完澡,陸靖洲從背後抱住了我,輕輕嘆了口氣,
「當年我創業最艱難的時候,她拿着我公司最核心的技術投靠了對手公司,還成了那家公司的老闆娘。」
「她辦婚禮那一天,我母親去找她,半路出了車禍,差點沒搶救過來。而她在第二天就跟着她老公出國了。」
「梁琪,我當時真的恨她。」
……
我沉默地看着鏡子裏他平靜的表情。
陸靖洲不知道,後來我又回去了。
我看着他從垃圾桶裏把陳薇的照片撿起來,眼眶通紅,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用膠水粘好了。

-3-
聚會很快到了尾聲。
有人突然起鬨:
「同學一場,有困難就得幫,不如我們給陳薇衆籌吧!」
這話一出,陳薇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抬頭無助地看了陸靖洲一眼。
而陸靖洲攥住我的手,也在一瞬間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捏碎我的指骨。
「陸靖洲……」
直到我艱澀地提醒,他才反應過來,放開了我的手。
我看着手上被掐出的印子,像是突然墜入冰窟,渾身發寒。
挑事的人嘻嘻笑着,目光偷偷瞄着陸靖洲的反應,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很快就又起鬨着開始叫價。
「五塊!」
「這可是曾經的系花,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能不能大方點,我捐二十!」
……
一個接一個的人出價,氣氛空前地熱鬧起來。
彷彿把陳ŧųₐ薇當成拍賣會上待價而沽的商品,又或者是菜市場任人宰割的魚肉。
陳薇面色蒼白如紙,眼Ṭù₀睛已經紅腫,但始終一言不發。
陸靖洲沉默地看着她心如死灰的表情。
到最後,大家看好戲似的把「募捐」到的一百塊零錢送到陳薇手上時,她卻只是呆滯地說,「謝謝。」
衆人不敢置信。
「她還真的收了?」
「哈哈哈。從前那麼驕傲的女神,現在卻活的像個乞丐一樣。」
陳薇置若罔聞,雙手捧着那些錢,走到陸靖洲面前,姿態低入塵埃,
「這裏是一百塊,陸總,剩下的錢可不可以再寬限我一段時間。」
卑微恭敬的模樣,跟我在照片裏看到的那個明媚高傲的女孩截然不同。
衆人有一會兒的沉默,面面相覷。
「……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人家到底也是個女孩子……」
陸靖洲沒有說話,一直盯着她。
我胸腔突然悶悶發痛,很容易就看穿了他冷漠眼眸下的那抹煩躁。
他期望陳薇跌入泥濘,想要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
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卻又對她失去傲骨,接受施捨的坦然感到不舒服。
是不舒服,還是心疼呢?

-4-
怔愣的片刻,突然有人對着我們驚恐地大喊了一聲,
「快躲開!燈要掉下來了!」
我下意識抬頭,發現頭頂上的吊燈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掉下來。
——而我們三個人,正好站在吊燈下。
「陸靖洲——」
我伸出手想拉開他,就看到陸靖洲猛地撲向陳薇,護着她向旁邊倒去。
腦袋頓時嗡的一聲。
然後手腕被人攥住一拽,我踉蹌地倒向另一邊。
緊接着,吊燈掉下來,發出一聲巨響,碎屑迸濺地四處都是。
小腿處傳來一陣劇烈鈍痛。
靠近腳踝的地方被碎片劃了一道細長的口子,鮮血溢出。
但我好像已經感知不到疼痛,只是坐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相擁的兩個人。
四周一片竊竊私語。
窗外的月光和別人微妙的目光灑在我身上,寒涼如白霜。
直到救我的那個男人關心地問:「陸夫人,你沒事吧。」
我看到陸靖洲身體猛地一僵。
他一把推開陳薇,走過來握住我的腳踝仔細檢查了一番,低沉的嗓音含着濃濃的懊惱和歉意,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剛纔也在我身後。」
陳薇也走了過來,聲音很輕,夾雜着一絲異樣的情緒,
「剛纔謝謝你救了我。」
陸靖洲沒有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梁琪,我剛纔真的不知道你也在吊燈下。」
我沉默地甩開了他的手。
陸靖洲看了我一會兒,直接把我打橫抱起,朝門口走去。
我掙扎了一下,卻被他牢牢扣住腰,他聲音低沉得可怕,「別動。」
「靖洲……」陳薇追了出來。
陸靖洲冷着臉,一副不願和她多說的語氣,「三個月。一百萬必須打到我太太的賬戶上。」
陳薇卻忽然笑了,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謝謝您給我寬限時間,我一定會在規定時間內還您錢的。」

-5-
一回到家,陸靖洲就半強制性地幫我上完藥,接着關上臥室的門,捧着我的下頜吻了下來。
我心頭積攢着一晚上的鬱氣,在這一刻突然爆發,拼命地想要推開他,
「下週六的婚禮取消。我們分手吧。」
陸靖洲一隻手就制住我的動作,「爲什麼?」
而我滿腦子都是剛纔意外發生時,他那幾個同學說的話:
「這人啊,一旦遇到了意外,第一反應永遠是最真實的。陸靖洲先救的人是陳薇,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是啊。
冷漠和口出惡語是報復。
關心和保護是下意識的愛。
像是有無數根針刺入心臟,密密麻麻的澀意和疼痛順着血液蔓延,我問陸靖洲,「你還喜歡她,是嗎?」
「你第一時間先救的人是她。因爲比起我,你更在意她。」
「上次我看到了,看到你把她的照片用膠水沾起來了。」
「既然你從來沒忘記她,爲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呢?」
「沒有。」
他盯着我,眉頭微蹙,語氣卻很肯定。
「當年她背叛了我,我媽也間接因爲她神志不清。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恨着她。」
「剛纔意外發生的那一刻,就算不是她在我身邊,是任何一個同學,我也會出於本能去救人。」
「恨她是一回事,性命攸關又是另一回事。」
「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我後面,如果我知道,一定不會讓你受傷。」
「給她三個月的時間,是因爲我看到有人拿起手機在錄屏。」
「至於那張照片,醫生那天突然打電話告訴我,過去的回憶可以刺激我媽的大腦,我想用那張照片試一試。」
陸靖洲握住我的手,「梁琪,你會理解我的,是嗎?」
見我不說話,他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吻住了我。
「琪琪,我現在愛的是你。」
語氣是毫不掩飾的坦然。
「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分手的氣話,琪琪,我也會難過。」
昏暗燈光下,陸靖洲穿着純黑色的高定襯衫,紐扣解開,露出點色氣的鎖骨。
他眼瞳黑得沒有一絲雜質,輕輕揉搓我發燙的耳垂,低低地問,「可以嗎?」
房間空調開得很低,在冷氣裏我卻熱得渾身是汗。
氣氛正好。
「砰」的一聲,臥室的門卻被猛地推開。
「靖洲……」耳畔響起一聲驚呼,把我從迷亂的思緒里拉了回來。
我下意識看去。
陳薇出現在臥室門口,臉色慘白,呆呆地看着我們。
我幾乎是立刻坐起來,羞恥地扯過被子蓋上身體。
很荒唐。
明明我纔是陸靖洲的未婚妻,可在陳薇控訴的眼神下,我卻像個偷情的第三者。

-6-
等我們都穿戴整齊走到客廳,陸靖洲盯着陳薇,「你怎麼在這裏?」
陳薇也盯着他,咬着嘴脣,眼裏有濃濃的不敢置信和委屈:「我走錯房間了,對不起。」
「滾出去。」他冷冷地下達逐客令。
陸思怡,也就是陸靖洲的妹妹,她把陳薇拉到身後,擋在她面前,
「哥,陳薇是我帶過來的,有很多人去她家裏催債,我怕她不安全,帶她過來住一段時間。」
陸靖洲臉色發冷,「陸思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陸思怡眼神閃動,「這裏也是我家,難道我連收留自己朋友的權利也沒有嗎?」
「陳薇,你不要怕,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這裏,沒有人能趕走你。」
「在我心裏,你纔是我的嫂子。」
說着,她還挑釁地掃了我一眼。
我只覺得可笑,那股煩躁越來越厲害,沒有理她,直接看向陳薇,
「你怕別人來你家催債,就沒想過自己也欠了我一百萬嗎?」
「還是說,你今天是來主動還錢的?」
我打開收款碼,「那好,你現在還錢吧。」
「夠了。」陸思怡抬手打過來,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陸思怡轉頭看向陸靖洲,眼神複雜:「哥,我知道你恨陳薇,但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你知不知道當年——」
陳薇像是才緩過神來,猛地拉住陸思怡的手臂,通紅的眼睛帶着祈求,「別說。」
一瞬間沒人說話。
直到陸靖洲忽然開口,「當年什麼?」

-7-
可是陸思怡沒來及說什麼,陳薇突然暈了過去。
「哥,薇薇低血糖犯了,今晚就讓她在這住吧。」
我看不透陸靖洲在想什麼,他只是皺了皺眉,沒有答應,卻也沒有反對。
最後我自嘲地笑笑,轉身就走。
半個小時後,陸靖洲纔回到臥室。
攥住我收拾行李箱的手,「你在幹什麼?」
「既然這裏已經有了新的女主人,我讓位。」
「梁琪,我解釋過了,我跟陳薇是絕對不可能——」
我打斷他,「可你剛纔動搖了不是嗎?」
「如果她當初真的有苦衷,你能保證自己不被她影響嗎?」
陸靖洲卻很堅定,
「就算她有苦衷,她拋棄我跟別人在一起是事實,我媽因爲她變成這樣也是事實。」
「傷害已經造成,她就再也沒有資格求得我的原諒。」
「剛纔陳薇醒了,我告訴她,明天一早必須離開。陸思怡也是。」
「這裏是我們的家,她既然不接受你這個嫂子,那就跟陳薇一起滾吧。」
「對不起,老婆。」
陸靖洲蹲下來,微涼的指腹一點點溫柔地擦掉我的眼淚,
「讓你難過,沒有安全感,是我的錯。」
……
半夜,我被雷聲驚醒,迷迷糊糊側了個身,發現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陸靖洲不見了。
我幾乎把家裏翻了個遍,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雨越下越大,我傻傻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突然想起還有個地方沒找。
我跑到陳薇睡的客房。
裏面傳來女人隱隱約約的低吟聲。
大腦轟的一聲。
我顫抖地去推門,卻發現門是從外面反鎖的。
「我哥和陳薇在裏面。」
「是我給他們下的藥,反鎖的門。」
陸思怡踩着拖鞋走過來,「他們錯過太多年,我要爲了我哥的幸福,糾正這些錯誤。」
我頓時氣血上湧,「陸思怡,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會報警。」
找到鑰匙,咔擦一聲。
門被打開的瞬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8-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眼前的畫面,並沒有我想象中的不堪——
陳薇縮在被子裏,一隻手被牀單綁在牀頭,整張臉通紅,頭髮凌亂。
「靖洲,你……不用救我,我知道你還沒原諒我。我不想讓你後悔。」
她好像忍得很難受,流淚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憐惜。
陸靖洲背對着門,筆直地站在牀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陸靖洲。」
看到我的那一刻,陸靖洲愣了愣。
我跑到他身邊,發現他穿戴整齊,好像沒有什麼異樣,顫抖地問,「你沒事吧?」
陸靖洲搖搖頭。
似乎想到什麼,他盯着我,很認真地跟我解釋,
「剛纔陸思怡把我騙過來,還把我和陳薇反鎖起來,但那杯下藥的酒我沒喝,我們什麼也沒發生。」
也就是說,只有陳薇一個人被下了藥。
我心裏亂糟糟的,剛想說話,手臂突然被人攥住。
「都是因爲你,要不是你,他們早就和好了——」陸思怡撲過來想打我。
我忍無可忍,反手打了她一巴掌,「你是不是有病啊。」
陸思怡一臉不敢置信,跟陸靖洲告狀,「哥,她竟然打我,我可是你親妹妹。」
見陸靖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陸思怡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梁琪,我哥根本就不愛你,你怎麼就那麼不要臉,非纏着我哥不放。」
我被氣笑了,「給親哥哥和差點害死自己媽媽的前女友下藥關在一個房間,你倒是挺要臉的。」
陸思怡眼神閃躲,「陳薇不是故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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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陸靖洲突然出聲,用最冷漠的神情和語氣說了句,
「不管她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想再聽。」
陸思怡臉色一白,「哥,你一定會後悔的。」
陸靖洲不爲所動,「我和梁琪下個星期的婚禮,你最好也別出席,我們不歡迎。」
最後,救護車把陳薇接走了。
她離開的時候,用很輕的聲音說,
「靖洲,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當年從來沒想過傷害你。」
陸靖洲牽住我的手,臉上看不出一絲觸動。

-9-
我告訴陸靖洲,關於結婚的事,我想再考慮一下。
他沒再堅決拒絕,只是認真地說,「梁琪,無論如何,永遠不要離開我。」
我屏蔽了所有人的消息,一個人去旅遊散心。
沒想到當地突然發生了地震。
更沒想到的是,陸靖洲不顧餘震的危險,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我沒受什麼傷,反倒是他,被一塊告示牌砸中胳膊,縫了六針。
見我一副快要哭的模樣,他忍着傷哄我,「幸好傷的是手臂,要是臉,我們結婚的時候就不好看了。」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說到結婚時他的表情卻無比認真堅定。
我看了他許久,深深呼出口氣,「那你還不快點養好傷,否則婚禮那天你還得打繃帶。」
他一愣,眼裏有光,光裏全是我,「好。」
……
婚期臨近,我忙得暈頭轉向。
試婚紗那天,陳薇給我打來了電話。
「那天我早就知道陸思怡下了藥,我是故意喝下去的。」
她還說了很多,威脅我說如果不把陸靖洲還給她,她就自殺。
我是真的覺得她有病。
冷冷回了一句,「那你就去死吧。」
後來她就再也沒打來電話。
直到婚禮當天,有人給我發了一條匿名短信:「要不要打賭,今天你們結不了婚。」
篤定的語氣,彷彿在簡單地陳述事實。
很明顯,就是陳薇發的。
心裏莫名煩躁。
不僅僅是因爲這條短信,而是我發現,陸靖洲今天有些不對勁。
「……新郎,你願意嗎?」
司儀第四遍問的時候,我看到陸靖洲才從心不在焉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又呆呆沉默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了一句,「我願意。」
我有些恍惚。
他是後悔了嗎?
陸靖洲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他表情微變,似乎知道是誰打來的,並沒有接。
電話響個不停。
他直接關機。
婚禮進行到回顧甜蜜往昔環節,原本準備好的照片和音樂莫名消失不見,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陸思怡。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陸思怡慌亂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婚禮現場。
「哥,陳薇不見了。」
衆人譁然。
「陳薇是誰?」
「嗐,陸總的前女友。」
我看着陸靖洲明顯一愣。
陸思怡似乎在邊走邊跑,說話微微帶喘,
「剛纔她整個人很不對勁,說要給你準備結婚禮物,然後就不見了。」
「哥,雖然我答應了陳薇不能說,但我今天真的忍不了了。」
「你不接我電話,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知道真相。」
陸靖洲頓住,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她從來就沒有背叛你,核心技術不是她拿的,是你公司另一個員工偷的,她是故意把罪責攬在自己頭上的。」
「因爲——」
「陳薇當時確診了白血病。」
陸靖洲僵在原地。
「那時她前夫還威脅她,如果不嫁給他,就徹底搞垮你的公司。」
「那五年,她根本沒有享福,一直在國外治病。」
陸靖洲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哥,她真的爲你付出了很多,那個梁琪心思歹毒,根本配不上你。」
「你知道她對陳薇說了什麼嗎?」
一陣電流的呲呲聲,陸思怡打開了錄音筆。
裏面傳來我冰冷、充滿惡意的聲音——
「你去死吧。」
陸靖洲猛地轉頭,看向我。
他從來沒用這樣尖銳、懷疑、質問的眼神看過我。
「我看到陳薇了。」
「她……在樓頂。」
「哥……」
陸思怡聲音發抖,「她要跳樓!」
陸靖洲似乎快要站不住了。
「陸靖洲,那個錄音筆——」我拉住他的手臂,想爲自己辯解。
陸靖洲一把甩開了我,我一個踉蹌,毫無防備地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陸靖洲……」
他也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顧所有人同情,戲謔的眼神,我站起身,提起裙襬追了出去。
一聲悶雷響起,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踉踉蹌蹌地跟着陸靖洲來到酒店的樓頂。
正好看到他和陳薇在拉扯糾纏。
大雨裏,陳薇不斷掙扎,陸靖洲紅着眼睛,從背後死死地抱住她。
兩個人都渾身溼透。
「不是要結婚嗎?來找我幹什麼!」
「我在你心裏就是個嫌貧愛富的壞女人!」
「陸靖洲,既然你恨我,那我就死在你們——」
沒等她吼完,陸靖洲用力掰過她的身體,一隻手揉進她的頭髮,狠狠吻了下去。

-10-
那是很漫長的三分鐘。
我看着陸靖洲像是終於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憐惜地擁抱着她,卻又發狠地親吻她。
我看着陳薇從一開始的牴觸,抗拒到接受,沉淪地仰頭回應。
周遭的聲音彷彿都被抽離,我幾乎有種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
我張了張嘴,「……陸靖洲。」
他沒聽見。
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把我和他們的世界割裂開——
歷經磨難的男女主終於誤會解除修成正果,我也該黯然退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靖洲才猛地抬起頭,注意到旁邊的我,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他幾乎立刻推開了陳薇。
卻又在陳薇驚呼一聲,差點跌倒的時候下意識扶住了她的腰。
我諷刺地勾了勾脣角。
笑着笑着,眼淚掉了下來。
陸靖洲大步走到我面前。
他一貫冷靜,我從來沒見他這麼驚慌的表情,短短几米,他甚至趔趄了幾步。
「陸靖洲,恭喜啊。你的前女友拋棄你是有苦衷的,她當年快要死了,所以纔不得不設計讓你恨她。」
「你很開心吧。」
「現在,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仍然在笑。
「琪琪……」
陸靖洲眼眸情緒翻湧,蒼白的嘴脣微微顫抖,似乎想說很多話,卻只是輕輕喊了我一聲名字。
我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一段通話錄音,
「我追過來是爲了告訴你,那個錄音筆是他們故意截取的,這纔是我和陳薇通話的完整版,是陳薇先挑釁我,用自殺威脅我放棄你。」
「我是討厭她,但也不能平白無故蒙受故意唆使別人自殺的罪名。」
是的,當時陳薇打電話過來,爲了以防萬一,我按了錄音。
陸靖洲猛地看向陳薇。
她臉色微變,淚水在眼眶聚集,泫然若泣的模樣讓人不忍心責怪,「靖洲,你知道的,我只是太愛你了。」
「更何況,你剛纔拋下她逃婚,當着她的面吻了我,難道不是代表已經原諒我了嗎?」
她直白的言語像一把鋒利的刀,銳利又直接地提醒陸靖洲他剛纔做了什麼。
陸靖洲整個人僵住了。
他眼眶漸漸紅了,抬手想來碰我,「琪琪,我……」
我猛地避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別碰我,噁心。」
空氣有瞬間的安靜。
看着他眼底一點點湧上驚愕,痛苦和後悔,我心裏異常的平靜,又有些恍惚。
腦海閃回了很多片段。
和陸靖洲初遇那天,我撞破了我爸和他的情人約會。
我爸氣急敗壞,直接拿桌子上的咖啡對着我的臉潑了過來。
是路過的陸靖洲,用身體幫我擋住了滾燙又粘膩的咖啡。
老闆好心給了我們藥酒和棉籤,讓他在休息室上藥,我在外面等得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餐廳已經快打烊了。
陸靖洲不但沒走,外套還披在我身上。
「那時怎麼叫你都不醒,總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陸靖洲看了看腕錶,揉着眉心說,「天氣涼了,下次出來多穿點。」
陌生人簡單的一句關心,卻讓我鼻尖一酸。
看着外套上濃濃的污漬,我拿出手機,要賠償他外套的錢。
陸靖洲淡淡拒絕,「不用,不貴。」
很久我才知道,那件外套是陸靖洲當時唯一的,最貴的一件高定。
後來,我把簡歷投到了他公司。
那時候公司受重創不久,他整天和客戶應酬,喝酒喝出了胃出血。
我恍然發現,他對成功的渴望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
好像一定要做出成績給什麼人看似的。
可那天在餐廳,他本打算去爲公司拉投資,卻爲了我這個陌生女孩的安全,等到了餐廳打烊。
如此的矛盾,令人忍不住探究。
然後,深陷。
我白天替他去陪客戶喝酒,晚上在醫院忙上忙下照顧他。
爲了給他養胃,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燉軟和的小米粥和蓮子豬肚湯。
結果他出院那天,我因爲過勞進了醫院。
他坐在牀邊看了我很久,「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傻傻地回了一句,「你現在纔看出來嗎?」
陸靖洲一愣,垂眸笑,「我確實夠笨的。」
後來,他在公司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告白,還陪我去商場挑了件我看中了很久的裙子。
他摸摸我發紅的眼尾,笑,
「那麼容易滿足?」
「等公司做到上市,我要送你一件價值一百萬的裙子。」
我踮起腳親了親他,一臉甜蜜,「我信你。」
當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後來那條一百萬的裙子會被陳薇毀掉,成爲他和陳薇破鏡重圓的工具。
我們第一天同居那晚,他給我擦眼淚,明知故問,「誰欺負你了?」
半夜我起來,發現他在陽臺抽菸。
濃黑的夜色下,碎髮遮住了銳利的眉眼,指尖猩紅明滅,與平時縱橫捭闔,殺伐果斷的陸總不同,那一刻的他脆弱又迷人。
現在想想,他應該是思念陳薇吧。
這五年,我陪着他經歷了無數挫折和打擊,始終不離不棄,他也對我做到了完美男朋友該做的一切。
可陳薇一出現,我還是滿盤皆輸。
……
我離開樓頂的時候,陸靖洲攥住了我的手腕,聲音嘶啞,「……別走。」
這次我沒馬上掙脫,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輕地笑了。
「陸靖洲,我們在一起五年,我欣賞你的才華和野心,敬佩你的毅力和努力,心疼你的遭遇,我敬你愛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沒想過離開你。」
「可今天我突然發現,你配不上我。」
「這五年,你或許對我有點感情,可在你心裏,這份感情太淺薄,摻雜着排解寂寞的消遣和相依爲命的感激,跟你和陳薇之間轟轟烈烈的愛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我告訴你,我的愛同樣真摯熱烈,同樣值得真心相待,我只是,愛錯了你。」
陸靖洲臉色白了幾分,他動了動脣,卻似乎無從辯解,只能沉默地,難過地看着我。
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語氣冷漠又絕情,
「不敢承認自己還愛着前女友,肆無忌憚傷害現女友之後又不肯放手,陸靖洲,我看不起你。」

-11-
我很快搬了出去,暫時住進了酒店。
這幾天,陸靖洲沒有來找過我。
應該是決心和陳薇複合了吧。
我想。
週末,我媽給我發了條微信,讓我回家住。
我只覺得疲憊。
五年前,我把我爸出軌的證據交給我媽,她抱着我哭了一晚上,決定離婚。
沒想到我爸被那個情人的老公肆意報復,打成了高位截癱。
那個情人不要他,他就死皮賴臉地來求我媽,「如果你也不要我,那我還不如跳樓死了算了。」
我媽性子柔弱又容易心軟,在我爸一哭二鬧三上吊之後,還真的答應了他不離婚。
「琪琪,他畢竟是你爸。」
我當時直接氣哭了,「他算哪門子的爸呢,從小到大都對我非打即罵,說我是個掃把星,因爲我他纔沒有兒子。我四歲的時候,他和奶奶還想把我帶到河裏淹死。」
「那天在餐廳,那麼滾燙的咖啡,他直接就對着我的臉潑了過來,他真的有把我當成他的女兒嗎?」
我媽咬着嘴脣,臉上閃過掙扎和猶豫,「你現在也沒有事,你爸都這樣了……」
我看着她,覺得可笑,更覺得心寒。
「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從家裏搬出去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媽叫陸靖洲來接的我。
她在後面怯怯地祈求,「你一定要對琪琪好。」
陸靖洲掃了她一眼,
「當然。我會給她一個家。」
語氣帶着薄薄的怒意,明晃晃地表達對我的維護。
那天晚上,陸靖洲給我煮了一碗長壽麪。
淚水不斷掉進面裏,我說,「她不要我了。」
隔着蒸騰的水霧,我聽見他說,「我要你。」
那時我天真地以爲,陸靖洲真的會給我一個家。
大概是因爲我不回微信,我媽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趕在我掛斷之前說了句:「我把樑棟趕走了。」
樑棟,就是我爸。
「我趁着他睡着,叫人把他綁起來送回了老家,你奶奶不總想帶孫子嗎,樑棟現在不能自理,跟孫子也沒兩樣了。」
「……你爲什麼這麼做。」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
「這五年,你從來不肯聯繫我,逢年過節不回來看我,連婚禮都不邀請我,琪琪,我真的很想你。」
「婚禮那天,我在現場。」
「你追着陸靖洲出去的時候,我也追過去了。」
我微微一愣。
陸靖洲沒發現跟在身後的我,而我也沒發現跟在身後的她。
「……媽都看到了。」
「他們用錄音筆誣陷你,他爲了別的女人拋下你逃婚,還當着你的面吻她。」
「這幾天,媽一直都在想,你會不會來找媽,跟媽訴訴苦,撒撒氣也好,但你都自己抗下去了。」
她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顫意的哭腔,「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啊,卻一個人都沒有說,一個人都不能說。」
「然後我悲哀地發現,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別人可以在媽媽懷裏撒嬌,你什麼苦都打碎了往肚子咽。」
「我這個媽真的做的很失敗。」
「媽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媽只想讓你知道,如果你願意再相信媽媽一次,以後有什麼事,可以和媽媽說。」

-12-
我沒有搬去我媽那裏,但應該也不會再刻意疏遠她了。
這麼多年,我存了不少積蓄,還有陸靖洲公司 10% 的股份,足夠我下輩子衣食無憂。
我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買個房子,自己給自己一個家。
這天看完房子剛到酒店樓下,我發現有幾個人對我指指點點的。
「她就是上熱搜的那個梁琪ƭŭₘ?長的還挺漂亮的。」
「看照片是,她好像還唆使新郎的前女友自殺。」
「聽說他們當年就是她拆散的,蛇竭美人啊。」
我立馬打開微博,發現那天婚禮發生的事情被人錄屏發到了網上,還洋洋灑灑編造了很多關於我拆散他們的「真相」——
當年偷走陸靖洲公司核心技術的人,其實是我,我跟陳薇前夫聯手拆散了他們。
因爲故事太過曲折狗血,喫瓜羣衆很快就頂上了熱搜。
爆料人還是實名制的,就是陳薇。
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明明都得償所願了。
但瘋子的腦回路不是我能理解的,我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
做完筆錄回來,我就被堵在了酒店樓下。
做素人那麼多年,除了競賽獲獎和公司上市那天,我第一次被那麼多狗仔和閃光燈包圍。
話筒直接懟到我嘴邊,「梁小姐,聽說您五年前威脅一個白血病人,逼迫她跟男友分手,在她治好後還唆使她自殺,是真的嗎?」
「當然不——」
「當然是真的。」一道熟悉的女聲從人羣后傳了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是陳薇。
她憔悴了很多,衣服看上去也皺巴巴的,狀態實在說不上好。
「梁琪就是個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她再有錢有勢,今天我也要勇敢地站出來,揭發她的惡行。」
她把網上編造的話又說了一遍。
說完,還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梁小姐,當事人都當衆指證你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我淡淡開口:「指證,也要講究證據,沒有證據,她就是空口造謠。」
「好的,那麼梁小姐,你有證據證明不是自己做的嗎?」
我冷着臉盯着那個狗仔,剛要開口,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我可以替她證明。」
陳薇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明明已經很平靜,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像層層疊疊的海浪襲來,有一瞬的恍惚。
我抬起頭,剛好和陸靖洲視線相對。
一個月沒見,他瘦了很多,輪廓過分挺括,眉目之間籠罩着幾分疲憊。
他盯着我,見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眸底染上了一絲黯然。
「這不是視頻裏逃婚的男主角嘛!」
「人家可是陸總,經常上財經新聞的。」
陸靖洲拿出一張證明,神色冷然,「這是陳薇當年確診白血病的診斷書。是假的。」
我整個人愣住。
假的?
陸靖洲看着我,眼底一片複雜,「那天你說出錄音筆的真相,我就對她所說的產生了懷疑,拿她的診斷書找專家做了鑑定,是假的。」
「這一個月,我託關係聯繫到了她所說的當年那個偷走資料的人,據警方調查,那人並沒有實施犯罪。」
「資料就是陳薇偷的。」
「我還找了她監獄的前夫求證,他說當年是陳薇用核心技術當投名狀,主動找上了他。還拿出了當時的錄音。」
我下意識看向陳薇,她雙手擰緊裙襬,有種被戳破謊言的難堪和惱羞成怒。
看來,是真的。
陸靖洲面向記者,「陳薇當年根本沒有得什麼白血病,她爲了陸太太的位置,欺騙了所有人。」
我也拿出手機再次播放了一遍完整的錄音。
衆人譁然。
「也就是說,陳薇什麼都沒做,就用了一張假診斷書,說自己得了白血病,就讓自己所有的罪名合理化?」
「雖然扯,但人性確實如此。」
「謊言啊,只會欺騙選擇相信的人。」
謊言,只會欺騙選擇相信的人。
我在心裏輕輕唸了一遍這句話,諷刺地笑了笑。
風水輪流轉,此時狗仔和閃光燈又把陳薇包圍了起來。
「自導自演,請問你想出名嗎?」
我認真思考了下,發現按照陳薇的性格,還真是有這種可能。
既然不能當陸太太了,另尋出路做網紅也可以賺錢。
只是她可能要失望了。
還有些喫瓜路人也義憤填膺。
「說自己得白血病,不怕自己真的得白血病嗎?」
「別人是窮小子的時候你嫌貧愛富,成了總裁你又不擇手段拆散別人和未婚妻,真 TM 不要臉。」
「小三都去死!」
陳薇被逼問得節節後退,情緒突然就激烈了起來。
「梁琪,你到底有什麼好,明明我纔是最先認識他的,明明他喜歡了我那麼久,憑什麼你能後來居上。」
「都是你,如果不是因爲你,我和靖洲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面無表情:「因爲你貪心不足,愛慕虛榮,卻又只想坐享其成,你什麼都不付出,只會什麼也得不到。」
「你和陸靖洲走到這一步,只能怪你自己。」
陳薇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又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聲警鈴響起,陳薇愣了一秒,立刻轉過身,向大道跑去。
但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
「造謠,煽動網暴,盜竊商業機密,沒個五六年她出不來。」陸靖洲低聲說。
我只覺得有些想笑。
「盜竊商業機密的訴訟期是五年,當年你沒捨得起訴陳薇,五年後倒是起訴了。」
陸靖洲臉色白了白。
「你別告訴我,是爲了我。」
「如果我說,是呢?」
他眼底浮起一團希望。
我諷刺地彎了彎脣,冷漠地看着他,
「從你逃婚的那一刻起,你就徹底斬斷了我們所有的可能性。」
「陸靖洲,你不愛我,也不愛她,你只愛你自己。」
「以後別再來找我,我會感到噁心。」

-12-
這些天,我每次出門看房,都能看到陸靖洲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樓下。
有時,是腕錶,項鍊,鑽戒,包……
我笑了笑,「陸靖洲,你別忘了,我有錢,這些東西我自己也可以買。」
陸靖洲彷彿沒聽見,眼尾上挑,「你如果不喜歡這些死物,那我下次送你一隻小狗。」
「我記得你去年的生日願望就是一隻小狗。只是我們太忙,你怕照顧不好,就一直沒養。」
「這幾天,我看你路過一家寵物店的時候,一直盯着那隻柴犬。眼睛圓圓的,笑起來很溫和,我就送那隻給你,好不好?」
他自顧自地說着,分明是溫柔地笑着,整個人看起來卻執拗又偏執。
「明明,我以前送你禮物,你都很喜歡的。」
「你還不明白嗎,以前我喜歡你的禮物,是因爲我愛你。現在,我不愛你了。」
陸靖洲瞳孔猛地一縮,幾秒之後,眼底爬上了一層茫然。
「梁琪,我愛你。」
我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大概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我終於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房產證。
接下來幾個月,我又忙着找設計師,裝修,買傢俱,等到真正搬入新房,已經是一年以後了。
這一年,陸靖洲其實不怎麼來找我,他正忙着公司內鬥,焦頭爛額。
因爲我把股份賣給了另一個持股 20%,和他存在競爭關係的股東,我實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了。
我媽過來幫我搞衛生,跟我說了很多事。
先是說我爸和我奶奶在家鄉互生怨懟,我爸甚至坐在輪椅上就跟奶奶打了起來,差點鬧出人命。
又說了一些跟陸靖洲有關的狗血八卦。
「陸靖洲他媽媽前幾天恢復了神智,還爆出了一個驚天大祕密。」
「當年她本不至於那麼嚴重,是因爲知道了一件事給氣的。」
我被勾起興趣,「什麼事?」
「原來陸思怡不是她的親生女兒,當時她難產生了個死嬰,她丈夫怕她傷心就抱了一個孩子過來,但其實,陸思怡是她丈夫和情婦生的。而且,陸思怡一直知道這件事!」
「……確實狗血。」
不過,按照他媽嫉惡如仇的性子,陸思怡在家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還有一件事。」我媽猶豫了一下。
我瞭然,「陳薇真的得白血病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表情平靜,摸了摸柴犬的狗頭,
「網上都傳瘋了,Ťů²都說以後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詛咒自己。」
……
再次看到陸靖洲,我正在樓下公園遛狗。
和我的新男友,宋初澤一起。
陸靖洲站在樹影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死死地盯着我們。
柴犬拆拆一見到陸靖洲,就興奮地撲過去了,圍着他不停地打轉。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宋初澤掃了眼拆拆,聲音涼薄而低柔,帶着慵懶的沙啞,「你前爸爸?」
陸靖洲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本就白皙的臉顯現出異樣的煞白,讓他看起來更加冷冽。
宋初澤笑了笑,故意用剛好三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在我耳邊說,
「琪琪,我去買點東西,那個家裏沒有了。」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跟陸靖洲說清楚,嗯了一聲。
我目送宋初澤離開,回頭時陸靖洲已經走了過來,正靜默地望着我,眼睛深如漩渦。
「你買了那隻小狗。」
我說,「對。」
「我之前經常去店裏看它,所以它記得我。」
「我知道。」
他眉眼閃動了下,「我記得你微博上說給他取的名字是圓圓。」
「宋初澤說拆拆更適合。」
詭異的沉默像密不透風的繭纏繞着我們。
陸靖洲身姿挺拔,默然地注視着我。
我因爲他過於冷沉的目光,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靖洲摟着腰壓在了牆面上。
他深深地凝望着我,微涼的掌心貼住我的臉頰,彷彿要確認我就在眼前。
見他俯身湊過來,我猛地避開,
「你如果敢對我做些什麼,我男朋友——」
「男朋友?」
他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古怪的冷笑,「真的是男朋友嗎?琪琪?」
我愣了幾秒。
「我都知道了。他是你的朋友,也是無性戀者,你答應他,爲了應付家裏的催婚,給他假裝一個月的女朋友。」
「你知道了,那又怎樣呢。」
我平靜地看着他,「我無論有沒有男朋友,都和你無關。不是嗎?」
「怎麼會跟我無關,梁琪,我愛你。」
「我不愛你。」
陸靖洲眸色一沉,睫毛在輕輕顫抖,突然換了個話題,
「去年你故意把股份賣給夏志,就是爲了讓他有和我分庭抗禮的資本,你猜,我和夏志誰贏了。」
似乎不需要我回答,他輕笑,「你贏了。」
我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梁琪,我要把所有股份,資產都轉給你。」
他緊盯着我,黝黑的瞳孔像是在醞釀一場風暴,
「這樣我就一無所有了,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消消氣。」
「你瘋了?」
「你就當我瘋了吧。」
陸靖洲捏住我的下頜,就要吻下來,我拼盡全力掙脫,揚手打了他一巴掌。
尖細的指甲劃過他冷白的臉,留下一道道血痕。
陸靖洲沉默了一會兒,很平靜地笑笑,「解氣嗎?」
「要不要再打幾巴掌?」
我到底還是被影響了,心裏湧出一股難以遏制的煩躁,「陸靖洲,你這樣有意思嗎?」
陸靖洲靜靜看了我半晌,想來碰我的手,還沒碰到,我就瑟縮一般將手藏在了背後。
他的手落了空,沒有立刻收回來。
「我現在一碰你,你就會犯惡心,是嗎?」
見我默認,他眼眶紅了。
「梁琪,我們之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我搖頭,慢慢推開了他,像是要把他推出我的世界。
「琪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太遲了。陸靖洲你不愛我,你只是不甘心。」
「不是的……」陸靖洲眼底微微猩紅,裏面是深不見底的悲傷,「怎麼會只是不甘心。」
「梁琪,你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
「我從來沒跟你說過,我一直都知道我爸在外面有女人。我媽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我長的跟我爸很像,她一直不喜歡我。後來有了陸思怡,她就一門心思放在了她身上。」
「小時候她帶我們去自駕遊,陸思怡只是喊了聲餓,她就火急火燎地抱着她走了,我被關在密閉的車裏整整兩個小時,要不是有路過的人看見,我可能就悶死了。」
「遇見你那天,我好像看到了小時候撞破父親偷情的自己。只是你比我堅強,比我更勇敢。我不敢粉飾太平,破壞原本維持表面和平實際岌岌可危的家庭。」
「後來把你接走,說給你一個家,我是認真的,你一直想有一個家,我也是。」
「我們最艱難的時候,公司的ŧű₇資金全部被套牢,我們去北京拉投資,沒錢住賓館,就找到了 24 小時的麥當勞,你點了一包薯條,然後躺在我腿上,說你對土豆過敏,把薯條都餵給了我。」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你最喜歡喫的食物。爲了圓這個慌,你將近一年沒喫過土豆的菜,直到我提前出差回來,看到你給自己做了一桌子的土豆。你可能不知道,你臉蛋通紅,手足無措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這些年,和你相處得越久,我就越愛你。」
他停頓了一下,眉眼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對陳薇,我更多的是被拋棄的不甘心和被背叛的恨意。婚禮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聽到她的理由,聽到她要自殺,聽到是你唆使的……」
「我當時在樓頂看到你就後悔了,這一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琪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只會說對不起……」
我視線模糊盯着黝黑的地面,亂成一團的腦袋在痛,跳躍的心臟也在痛,「對得起很難嗎?」
「琪琪……」
我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卻止不住洶湧的眼淚。
「陸靖洲,沒用的。」
「聚會上,你表面在羞辱陳薇,其實眼神一直沒離開過她。你口口聲聲說恨她,可發生了危險,第一時間救的還是她。後來你跟我解釋了很多,好,因爲我愛你,因爲我只有你一個家人,所以我選擇再相信你一次。」
「一直以來,我對我們的未來都是憧憬的,明晰的,我想和你結婚,想給你生孩子,想組建一個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庭。但你當時應該可以看得出,我對這段婚姻已經產生了不確定性,所以你跟我保證,就算陳薇有苦衷,你都不會動搖半分。可是後來呢陸靖洲。」
我滿是恨意地看向陸靖洲,見到的是他愧疚,難過,懊惱,無法改變過去的表情。
可是有什麼用。
過去是無法改變的,傷害是無法收回的。
多日來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你在婚禮那天逃婚了。」
「她甚至連人都沒出現,只是別人的一段話而已,你就爲了她拋下了我。」
「那Ṭṻⁱ個錄音筆,我們在一起五年,你對我有過信任嗎,你知道你當時是用什麼眼神看我的嗎?你一句解釋都不給我,直接給我蓋棺定論。」
「後來呢,你甚至沒察覺到我跟在你身後,和陳薇在大雨裏接吻。」
「你說,是陳薇欺騙了你。謊言只會欺騙選擇相信的人。在你心底最深處,你是希望陳薇是真的有苦衷的吧。」
「所以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是愛我的呢。」
我淚水決堤,喃喃:
「陸靖洲,在我全心全意愛你的這五年,我都沒辦法肯定你是愛我的。那麼我現在不愛你了,又怎麼會相信你愛我呢。」
「我現在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你懷疑質問的眼神,想起你在我們婚禮這天逃婚,想起你當着我的面跟陳薇接吻。這些畫面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次次提醒我,你是怎麼在一邊說愛我的時候背叛我。」
陸靖洲眼眶通紅,淚水無聲滾落,悲傷地看着我。
太過激烈的釋放之後,我呆呆地站着不動。
最後,我平靜對他說,「陸靖洲,我們放過彼此吧。」
「忘了我。如果你將來遇到了另一個很好的女生,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忘了我。別讓人家重蹈我的覆轍。」
「我如果將來也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也會忘了你。」
「陸靖洲,你不用給我什麼股份,我們就當沒認識過吧。以後也不要再見了。」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爲他都不會再開口了,陸靖洲才低低地回:
「公司也是你一手做起來的,我還是會把那 10% 的股份給你。」
「如果可以,我真想世界上有一種能發明失憶的藥,讓我們記憶的停留在婚禮前一天。」
「我們明明,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結婚了。」
我心裏沒有一絲波動,沒再看他,轉身離去。
在月色溫柔的夜裏,在喧鬧人羣的縫隙,在相視而笑的瞬間,在每一個愛意蓬勃的時刻。
我和陸靖洲對彼此說過很多句我愛你,把彼此當成依靠和救贖。
我那時的愛是真摯熱烈,全心全意的。
他呢,我不知道。
或許他愛過我,或許,他沒有。
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會過好自己的生活,成爲自己的英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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