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爲刀

出門在外不要隨便撿男人。
孃的真理傳給我時,我在打瞌睡。
所以我撿了一個。
晚上,娘來我夢裏破口大罵,說我一點都不聽話。
我馬不停蹄地又撿了一個。
娘:「……」
一個幹活我嫌少,兩個搭配剛剛好。

-1-
我撿了個男人。
一個長得非常好看但十分虛弱的男人。
發現他的時候正逢我下地幹活回來,這人倚在樹幹上,面色蒼白。
我蹲下身,探他微弱的呼吸。
沒死,但是感覺也活不成。
我起身要走,忽然感覺褲腿處被人拽着了,低頭一看,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手在扒拉我的褲腿。
我頓了頓,一腳蹬開了他。
「噗——」
他「哇」一下吐了血。
血是黑的,看上去像中毒了。
「救我,」男人很虛弱,卻依舊死死地盯着我,「你得救我。」
我饒有興趣。
他的玄色暗紋長袍看起來的確不同凡響,包括那枚別在腰間的玉佩。
「好啊,」我在他傷口上拍了拍,微微一笑,「我救你。」

-2-
隔壁張嬸樂呵呵地和我打招呼,見我身後拖着個黑不溜秋的人形,張嬸睜大眼睛:「這,這是從哪兒撿來的?」
我:「村道上。」
「哎呀,」張嬸跑過來看了兩眼,有點嫌棄,「這小夥子看上去沒什麼精神氣呀。」
村裏人喜歡有精神氣的,力氣大,幹活多。
我點點頭。
可不是,一拖就拖走了,臉白得跟紙似的。
男人聞言想發怒:「你可知我是……」
下一秒被我踹了一腳,埋下腦袋老實了。
和張嬸說了點寒暄話,我便將人拖進院子。
娘當年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醫女,同樣,這身醫人功夫也傳給了我。
我檢查了他的心脈。
男人隱忍不發,自知現在命在我手上。
他見我神色如常,急忙追問:「我狀況如何?」
我輕描淡寫:「不重。」
他瞬間鬆了口氣。
「區區致命傷。」
男人:「……」
他氣急攻心,當即嘔出一口血。
我彎彎眼睛:「開玩笑呢。」
他昏死過去,臨昏前隱隱約約聽見嘴裏說什麼一定要殺了我。
可笑可笑,我塞了顆藥丸到他嘴裏,把人扔在隔壁柴房便睡覺去了。

-3-
翌日一早,我扛起鋤頭去田裏。
最近活多,得抓緊時間。
回來時太陽已經高高掛起,我躺在藤椅上喝茶享受生活。
直到柴房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我方記起自己忘了什麼。
我打開柴門的鎖,盯着滿頭稀碎枯草人,居高臨下。
「你叫什麼?」
他不語,只一味看着我,彷彿想用眼神震懾我。
盯了半晌,他肚子響了一聲,頓時氣焰消了一大半。
我扔過去一張餅。
他喫飽,終於肯開金口:「本……我叫謝……」
「很好,」我打斷他,遞過去一張紙,「把這個簽上名,血印畫押。」
他咬牙切齒:「我好像還沒說完我叫什麼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簽了。
謝淵看完我紙上的東西倒吸一口涼氣,他說他從未見過如此喪失人性的條約。
這個時候倒是能從他身上看出一點活人的氣息,前面不知道在死裝什麼。
喪失人性嗎?好像不吧。
我在脖子上比劃兩下。
「你想清楚,一紙契約和一條命哪個更重要,我救了你的命,你不籤也得籤。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身上的毒還沒解掉,而且……我還多塞了一顆毒丸,想要解藥,你最好乖乖聽話哦。」
他忍辱負重地簽了。
簽完以後,我滿意了。
「行,以後這間柴房就是你的屋。」
謝淵:「這裏這麼髒……」
我微笑:「沒手嗎?不會收拾嗎?動起來會死嗎?我下午還有活,天黑之前自己收拾好,或者你愛睡哪睡哪,門口大黃的窩也不是不能借你。」
我摸摸腿旁衝謝淵齜牙的狗頭。
「當然,得徵求大黃的同意。」
整個村子也就我樂意撿他,換個人恐怕已經給他扔到官府去了。
讓他活着就是最大的仁慈,竟然還敢要求這要求那。
我冷笑。
臉可真大。
越看越不順眼。
他被我撿回來不主動要求回家,我就知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誰知道是哪裏來的黑戶,更甚者是亡命之徒。
我低聲警告:「你得感謝碰上的是我。」
謝淵憤憤,咬牙壓下心中怨懟,老實地閉上了嘴。

-4-
張嬸見我出門,忙不迭跟了上來。
「小宋啊,」張嬸猶猶豫豫,「張嬸不好說,但也得給你提個醒,外頭來的人身份不明,誰知道心裏頭在琢磨點什麼東西,你可要當心。」
我點點頭。
「我知道。」
張嬸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還是走了。
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大約是想到我娘了。
我娘當年鬼迷心竅地撿了個男人回來,把人救了,又好喫好喝地供着,後來二人心Ţŭ⁸意相通,娘肚子裏有了我,那男人的下屬卻在這個時候找來了。
原來是京中某王爺的世子流落至此。
他臨走前向娘許下諾言,承諾待他回來就八抬大轎接我娘進京。
結果……
我扯了扯嘴角。
娘等了又等,等來了追殺的人,說是奉世子和世子妃之命前來殺她。
娘好不容易躲過去,生下我後身子虛弱不已,將我拉扯長大才罵罵咧咧地歸了西。
我扛着鋤頭下地。
旁邊是孃的墓。
我摸着墓碑,想了想,說:「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田裏唯餘風聲,再無人應聲。
「壞消息,我撿了個男人。」
風聲微起。
我再敲敲墓碑。
「我說我撿了個男人,你生氣不?」
這次,風裏隱隱有點奇怪的動靜。
我脣角微勾。
「好消息嘛……下次再說。」
而後便假裝沒看見那點窸窣動靜,繼續鋤地。

-5-
回家的時候,謝淵在院子裏,躺在我的藤椅上。
大黃怒目圓睜,對着他直吠。
我上去一腳踹翻藤椅。
謝淵趴在地上,憤憤:「你幹什麼!」
我居高臨下:「不幹活的人沒資格躺着。」
「我已經把柴房收拾好了!」
我兩手一攤。
「你要睡覺的地方你當然得收拾,但這跟你幹活沒任何關係。」
謝淵:「……」
他揣着手往地上一坐,完全喪失了第一天死裝的威風。
我做好了飯,分了大黃一些,謝淵在旁邊探頭探腦,他本身很嫌棄這些粗茶淡飯,可架不住餓,只好道:「我也要喫。」
我充耳不聞。
謝淵湊過來:「我也要喫。」
我睨他一眼:「勞動最光榮,想喫就得勞動,去把柴捆好。」
謝淵想掀桌,被我率先按下肩膀,我將他死死壓住,順手抄來麻繩捆好丟一邊。
早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主。
人是鐵飯是鋼,謝淵再犟也抵不過腸鳴,他被餓得老實了,妥協了,主動接受去捆了柴。
謝淵想上桌,見我神情不悅,只好蹲在一邊喫。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我起身進了屋,夜色裏我的臉晦暗不明,「撿你回來不代表我有善心,我隨時可以弄死你,給我老實點。」
謝淵盯着我的背影咬咬牙,最後還是進了柴房。
他到底是怕死,身上的毒解完之前只能受制於人。

-6-
夜裏,我真的夢到了娘。
娘揪着我的耳朵罵。
「怎麼這麼笨?還撿男人?怎麼就是不聽話,一天天淨幹不讓人省心的事,你要氣死你老孃嗎?」
我高深莫測:「此撿非彼撿。」
娘狐疑:「什麼意思?」
我淡然一笑。
馬上就知道了。
……
一大早,我將柴房睡得正香的謝淵提起來。
他一個激靈,一看外頭天還矇矇亮,頓時火氣上湧。
「幹什麼?」
「幹什麼?」我淡淡,「當然是幹你該乾的事,喫白飯不想幹活?忘了自己簽了什麼契了?我看你真是好日子過多了。」
謝淵扛着鋤頭耷拉腦袋,跟在我後面慢吞吞地走。
一路上已有不少下地的村裏人,看見我身後跟着人都覺得稀奇。
李叔招呼:「啊呀,小宋,這是?」
我不甚在意:「村口撿回來的。」
叔叔嬸嬸們擔心我上當受騙,盯着謝淵看了又看,總覺得此人皮相生得一țṻₑ副狡詐陰險樣。
相比之下我純良又樸實。
李叔警惕地拉過我,小聲說:「若是遇上麻煩,定要開口同我們講。」
他總覺得我正在被這個陰險之人脅迫。
我心下感動,點點頭。
謝淵看着這羣對他報以敵視的村民,尤其是看到村民們看向我的憐愛視線——他感到不可思議。
謝淵試圖揭竿而起。
被我按了回去。
起義失敗。
我溫和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下地了。」
謝淵不想幹活,他走到田埂上嫌棄地踩踩,捂鼻子。
「好髒。」
我一腳將他踹翻。
「嘴上也給我老實點。」
謝淵剛剛還擔心地裏的土沾到身上,現在挨一腳滾了一身,他玄色暗紋金邊袍變得灰撲撲的。
謝淵氣得發抖,他指着我:「你可知這身衣服是多少匠人花費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做出來的?」
我皺眉,捂住鼻子。
「方纔我就想說,天快熱起來了,你三天不換沾了血的外袍,真的不覺得自己臭嗎?」
謝淵噎住,面色有些窘迫,若無其事地扛起鋤頭,假裝沒聽見。
我給他示範如何鋤地如何播種,謝淵笨手笨腳,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自然怎麼做都做不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陰惻惻,上去又是一腳,「地都學不會種,晚上喫什麼飯,喝西北風去吧大傻子。」
謝淵惱怒,奮起直鋤。
我抱臂站着,盯着他從南鋤到北,早這樣就好了,非要挨人說兩句才動起來。

-7-
村裏傳遍了我撿了個男人的事。
大家都很擔心,村長商量着要不要去勸勸我把這個男人扔出去。
直到路過的大爺大娘發現我把謝淵當牛使。
我揮舞牛鞭:「動起來!動起來!」
謝淵崩潰:「在動了!在動了!」
我指揮得熱火朝天。
謝淵甩着鋤頭狂鑿。
比隔壁張嬸買的老黃牛還好用。
我從前會管她借牛,現在我也有屬於自己的牛了。
我心甚慰。
衆村民抹了抹額上的汗,打哈哈道:「這,這丫頭……倒也不是不能撿,哈哈。」
謝淵白得不正常的皮膚在陽光的洗禮下,逐漸恢復正常人的顏色。
結束了一天的勞動,他沉默地坐在院子裏。
我給大黃喂完菜飯,看見他還在默默地坐着。
「怎麼了?」
謝淵:「我想喫肉。」
喝點熱湯得了還喫肉。
「哪有工夫去鎮上給你買肉,」我咬一口餅,轉頭看見他一副要死的樣子,心情甚好,「等莊稼成熟了,你就有肉喫了。」
謝淵眼睛亮了亮。
「行。」
莊稼成熟還得等一季。
「去把剩下的柴劈了。」
「……」
謝淵沉下臉,不情不願地去幹活。
他換下了那身拖地長袍,穿得跟村頭王大壯沒什麼區別。
謝淵幹完活又問我:「我的毒什麼時候能解完?」
我停下了啃餅,盯着他:「看你。」
謝淵:「?」
然後他又幹得要死要活才知道,我是說看他表現。
謝淵徹底繃不住了。
他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
他自信地想,世上不止我一個會解毒的。
何況我只是個小小村婦,下的毒能有多重。
跑到村口時,有個大伯見他揹着小包袱,立刻湊上去貼心地指路。
謝淵將邁出去的左腳收了回來。
什麼意思?
謝淵狐疑:「你不阻止?」
大伯看着他覺得莫名其妙:「爲什麼要阻止?」
順帶還告訴他怎麼從鎮上去縣裏。
謝淵眯眼,頭一扭往回走。
呵呵。
肯定有詐。
按照我這樣惡毒女人的脾性,這個村裏的指定都不是好人,難不成是在村外設了埋伏,只Ťů₃等他落入陷阱。
看着他瞬間警惕掉頭回去的大伯撓撓頭。
另一個村民湊過來問大伯咋了。
大伯:「不知道啊,告訴他鎮上咋走他又回去了,啥人喲……」
謝淵氣沖沖地回來,我躺在藤椅上歲月靜好。
謝淵冷冷道:「不阻止我,果然有詐,你在醞釀什麼詭計?」
我眼皮都懶得動。
到底是誰在給他灌輸他很重要的思想。
他這樣的還需要人去費心思設計,就地埋了也沒人知道。
反正會回來的。
我起身撣撣衣服:「那行吧,既然回來就下地去。」
謝淵扛着鋤頭,謹慎地觀察四周。
一邊幹活也不忘豎起耳朵聽風吹草動。
我瞥他一眼,吹了個口哨。
謝淵鋤頭差點砸腳上。
他大怒:「你故意的!」
我瞥他一眼。
奇怪的敏感肌。

-8-
謝淵杯弓蛇影了半個月,又下地幹得晝夜不分,人隱隱憔悴,灰頭土臉。
張嬸見着我又悄悄講:「丫頭,這小夥子看着比前些日子剛撿回來有力氣多了,就是邋遢了點。」
我若有所思。
讓謝淵記得換了臭衣服。
換着幹活體面點,以防被人看見說我虐待他。
謝淵正喫飯喫得呼啦啦地香,聞言猛地抬頭。
「衣服?」
他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身上。
謝淵放下筷子,盯着我。
「你嫌我衣服髒是吧?給你幹活你還嫌好嫌醜的,我說你這人真是可惡得很。」
我微笑。
去他的吧。
我就虐待他。

-9-
平日干完活,我會去鎮上擺攤看病。
這日照常。
我盯着謝淵,吩咐一系列的任務。
「把院子弄乾淨了,給大黃洗澡,去地裏澆水,生火煮飯。」
謝淵不情不願地應聲。
今日他足足等了一天,纔等到我回來。
謝淵坐在院裏,盯着門口,陰陽怪氣:「若不是大黃在外頭叫喚,我還以爲你不會回來了呢。」
我沒理他。
往身後看,溫和道:「進來吧。」
謝淵這才發覺我身後跟着個漂亮的小少年。
少年怯生生的,容顏極盛。
他面色瞬間陰沉,往前一站,很不友善。
「他是誰?」
我覷他一眼:「撿回來的。」
少年性子溫吞,名喚容緒。
其實是我買回來的。
恰巧碰見他那一窩如狼似虎的家人拽着出來要將他賣掉。
罵得難聽。
說他一點用處沒有,豬狗不如,要賤賣給人家當個小玩意兒。
那少年低着頭,似是習慣了。
我感慨這些極品世所罕見。
便依照這家人的話十兩銀子將他買了下來,順帶報了官——
最後銀子回來了,人也跟我走了。
我問他當真要跟我走,我可不是好人。
他安安靜靜地點頭,安安靜靜地跟着。
一聲不吭,像只小羔羊。
我就喜歡聽話的。

-10-
謝淵煮的飯賣相醜陋,是個人看了都忍不住皺眉。
容緒一併看見了,他主動要求打水煮飯,嗓音清淺,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我在家常做活計,是做得慣的,姐姐,交給我吧。」
謝淵站着,面色不好看,冷哼一聲說句「狼心狗肺」回了柴屋。
我抬起眼皮。
盯着謝淵的背影不悅。
此人確實不是個好控制的主。
容易忘本 更容易摸不清自己的處境。
另一邊容緒小臉白白淨淨,撩起的胳膊肘卻青紫一片,上頭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他一時忘記,看見這些痕跡又趕緊放下袖子,偷偷看我,見我沒注意,鬆了口氣。
「擋什麼?」
我忽然出聲。
容緒嚇了一跳。
他眼睫輕顫,小聲:「不好看,會嚇着你。」
我輕輕搖頭:「幹活管好不好看做什麼。」
容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撩起袖子又幹起來。
晚上,我丟了盒膏藥給他。
容緒盯着發愣,我耐心道:「能消去些痕跡,每日沐浴後使用,收着吧。」
容緒擦擦眼睛。
「多謝。」
「不必謝我,」我留給他一個背影,淡聲道,「你得幹活。」
容緒很用力地點頭,眼眸氤氳。
「我當竭力爲姐姐做事。」
我頓了頓,抬腳進屋。

-11-
有了容緒的對比,謝淵的脾性放在這裏就是惹人生厭。
他堅決不肯和容緒一屋。
容緒忙說自己睡哪裏都沒事的。
我不耐煩:「誰讓你和容緒一塊兒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睡西廂房。」
謝淵瞪大眼睛。
片刻,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只扛起鋤頭出門了。
容緒環顧四周,起身去扛起另一個鋤頭。
他看上去身弱,實則力氣不小,想來從前受過許多磋磨,習慣了這些活事。
他忙道:「我去幫忙,姐姐在院中歇着便好。」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
直到傍晚,謝淵回來,容緒也沒回來。
我皺眉:「他呢?」
「什麼?」謝淵裝傻充愣。
院外樹上不合時宜地傳來一聲鴉叫。
我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轉身去找容緒。
容緒昏在田裏,滿身污水泥濘,脣色泛青,進氣多出氣少。
我把容緒帶了回去。
謝淵若無其事地在院裏坐着。
我上去一腳踹翻凳子。
他「嘶」一聲:「你做什麼!」
我又踹了他一腳。
快準狠。
謝淵踉蹌着跪下,痛得面容扭曲,不可思議:「就爲了這麼個玩意,你要和我置氣?」
「他是玩意?」我嗤笑,微微眯眼,一字一頓,「那你是什麼?你不會真把自己當這裏的主人了吧?蠢貨。」
謝淵喘着粗氣。
死死盯着我。
我居高臨下。
他氣極反笑。
「好,好得很。」
之後便再不同我說一句話。
我冷冷地笑。
若不是他有點用處,隨時都能弄死他。

-12-
容緒將養了兩天醒了,緘口不言那天發生了什麼,安靜地做飯、洗衣、下地,說話規矩,做事安分。
我掏出一顆黑乎乎的藥丸給他。
「喫了。」
容緒抬眼,眼中有些許訝異,依舊伸手接過,嚥了下去。
「你不問是什麼?」
我覺得好笑。
容緒搖搖頭。
我彎彎眼睛,輕聲道:「是毒藥。」
容緒呆了一瞬,和我四目相對。
他像是釋然一般,居然還笑了笑。
「我的命本就不值錢,在姐姐手裏是好事,全憑姐姐做主。」
怪怪的。
我莫名冒出說不上來的感覺,往後退了一步,攤手。
「騙你的,是補藥。」
容緒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喫補藥,是糟踐這些……」
我打斷他的話:「喫都喫了,少說兩句。」
容緒乖乖地點頭。
謝淵在院子另一邊,慢慢回過頭。
聽到這句話時,他眼底意味不明。
似乎在醞釀着什麼。

-13-
容緒性子沉靜,做什麼都靜悄悄的。
不管是煮飯、幹活,抑或是些別的。
我每日回家眼前總是能亮幾分。
他還愛去尋花花草草種在院子裏。
頗有樂趣。
總之,沉悶裏帶了點活潑。
畢竟是少年人,真好。
我託着下巴,瞧他忙前忙後。
他偶時抽出空來,回頭不小心同我對上眼——耳朵尖悄悄紅了,慢慢轉過頭去。
挺有意思。

-14-
謝淵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依舊每日上街行醫,家中大小事有容緒操持。
他倒是個熟得快的,待我回去就將田裏的事詳細說了,還說些村裏趣事,又給我看他今日替我縫的衣裳花樣。
我挑眉:「你會縫衣服?」
容緒面色染着些不自然的紅。
「會一點,我沒去學堂,只能偷偷學了這些花樣。」
我若有所思。
「挺好的。」
容緒表情裏有點僵硬,他小心翼翼。
「你不覺得我沒什麼用處嗎?」
我不解:「有用啊,縫衣服挺好的,我不會。」
他微怔,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我天天給你縫。」
我:「……」
我從懷裏摸出銀子。
「今日看診得的,拿去。」
容緒慌張搖頭:「我不要,不是要銀子。」
我皺眉:「拿着,你替我操持家務挺好的,家中大小事都要拜託你,我很忙。」
容緒這才鬆了口氣,小心地接過,看着我。
「那,我便幫你管着賬。」

-15-
隔壁張嬸很好心,發現了我家院裏的異常,拉着我問:「身子變壯實的那個小夥子怎麼不見了?如今院裏又多了個小郎君,怎的換人了?」
我想了想,反問:「張嬸,你覺得哪個好?」
張嬸四處看一眼,小聲在我耳邊說:「自然是第二個,是個賢夫,有氣量嘞。」
那不就行了。
管第一個幹什麼。
我扯出一個笑。
反正他還會回來的。
七日後,我行醫回來,容緒看見我方要驚喜出聲,四周便圍上黑乎乎一羣人。
容緒一滯,擋在我的身前。
「你便是宋昭?」
爲首的護衛冷眼看着我。
他皺眉:「男子麼?」
行醫時我以男子裝束——
我走上前,從容:「是。」
「可知我爲何事尋你?」
我懶懶:「不知道。」
「狂妄小兒!信口胡謅!這其中的門道你定然一清二楚!」
這次,我歪頭,故作驚異:「看你們手上拿着的令牌上有『謝』字,難不成是因爲……謝淵要死了?」
「大膽!竟敢直呼世子名諱!」
我笑着搖搖頭,嘆道:「看來真要死了,說句話只能挑名諱反駁,你都說我胡謅了,當胡謅不就行,這麼較真做甚?」
容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臉色蒼白,卻依舊站在我身邊。
我轉頭看他。
「東廂房往裏走牀尾第二個盒子是我行醫兩年的積蓄,你拿走吧,自己去隔壁村找個地方住,能用好久,算我給你的補償。」
容緒緊張地搖頭。
我耐心道:「現在不是和你開玩笑,我得進京了,你跟着只會九死一生,走吧?好嗎?」
侍衛頭子謹慎地眯眼。
「你們,是一起的?」
我快速否認:「不是。」
容緒緊緊抓住我的袖子,讓這句話變得很沒有說服力。
「一起帶走!」
我:「……」
不兒。

-16-
我被帶去了謝國公府。
謝淵是謝國公獨子。
當初發現他時,那衣服上的暗紋金線全都說得通了。
如今他在府內九死一生。
是了,先是他九死一生,還沒輪到我。
謝國公要見我,遣人喚我去。
我說不。
護衛把刀橫在我脖子上,往裏推一寸。
我面上毫無波瀾,腰桿挺得直直的,語帶諷刺。
「好啊,你看是你殺我快,還是謝淵暴斃快。」
他只是個護衛,自然不敢再輕舉妄動。
謝國公親自來見我。
一張老臉上是佈滿褶子的笑意。
「這位小友,如何稱呼?」
我回一個走心的笑:「可以叫我宋醫神。」
一旁的護衛又想拔刀。
「休得對國公不敬!國公,不要跟她廢話,用府內嚴刑拷打下來,我不信她不交解藥!」
謝國公「欸」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子,唱起白臉:「豈敢對貴客無禮,還不快快收起刀劍,我相信宋小友自然是懂得什麼是審時度勢的。」
我彎脣:「審時度勢我不懂,不過國公府護衛騎在國公頭上的作風挺好的,和您這樣的很配。」
謝國公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他看了那護衛一眼,眸光沉沉。
Ṱũ̂⁺護衛冷汗直下,自請出去領罪。
他可以嘲諷我,畢竟要唱紅臉。
可這個謝國公是個小氣的,唱白臉的高位被人點出來自然不會讓唱紅臉的低位好過。

-17-
國公府祕密請了無數名醫,也沒有一個人能解掉謝淵的毒。
他們不敢大張旗鼓,只得私底下尋民間能人異士。
謝國公演都不演了,立刻變臉,隱着慍怒:「你爲何給我兒下毒?」
我瞄他一眼。
「誰說我給他下毒的,誰看見了?」
謝國公一拍桌子,冷聲喝道:「我兒親口所說,當初受制於你便是因爲這毒性,豎子敢爾!」
我佯裝訝異。
告知國公當初撿到謝淵他便中毒了,我撿了他自然是好生照料着。
「莫不成世子和我說的版本不同?」
我微微一笑。
「世子在我那裏可是身壯如牛呢,怎的一回去就毒發?顯而易見這毒是在國公府中的,國公不要冤枉好人。」
謝國公眯眼。
「我兒所說,還能有假?」
「嘿,您這話說的,您是國公,他是世子,就是父子,這身份上也是有差異的,誰知道人心是怎麼長的。」
謝國公不知被觸了哪根神經,竟然沉默不語。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會兒,覺得可笑。
這就是深深父子情。
況且,謝淵現在分明說不了話,寫字都困難。
指定寫得顛三倒四的。
估計指完我的住處就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了。
我自己下的毒什麼藥性我還不知道麼。
想詐我,下輩子吧。
「不過國公若是要救世子,我自然可以再全力一試,」我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世子也真是的,中毒還得國公滿世界找人解,我前些日子救了世子,已經穩定了他的毒性了,沒想到世子這樣不相信我。」
謝國公動搖了。
「我給您時間考慮,想救世子,您得聽我的再等七天,不許尋其他醫師郎中。」
「當然,您也別想着殺了我,我是有莊人在的,此刻就在盛天府門口等着,您只管用刀——他們也等着敲響門口的鼓。」
他不敢。
聖上暗中向謝家發難,謝淵就是第一個目標,若是此時再生是非,聖上恐怕要送來抄家聖旨了。
謝國公有苦難言。
他狐疑:「若是我現在不答應,要考慮,你給多久時間?」
我比了個五。
「五?」謝國公老臉一皺,捋鬍子,「五天,我可以Ťŭ⁻考慮一下。」
我緩緩張嘴。
「四。」
「三。」
「……」
謝國公跳起來:「且慢!我答應你!再等七天!」

-18-
謝淵奄奄一息。
他看見我,掙扎着要爬起來。
我笑盈盈地給他一掌推回去。
身後跟着的護衛一個激靈就要拔刀。
「欸,躺好,小心傷筋動骨哦。」
我裝模作樣地把脈,忽略謝淵幾乎迸發火光的眼神。
我將護衛打發去門口站着。
「爲世子檢查,其一是要靜。」
他如今說不出話,只能拼命從喉嚨裏發出一點不知所謂的聲音。
早跟他說了是七日毒,七日解一次毒。
若是不解,接下來的七日,就是死亡倒計時。
一日啞、二日盲、三日僵、四日五臟生煙、五日六腑流膿、六日七竅流血、七日便入輪Ţṻₜ回。
你看,非不信,非跑。
我眼底笑意不減,抿脣佯裝哀傷。
「真是的,跑了做甚?
「我是來和你告別的,還有六日,你就死了。
「不過別害怕,黃泉路上,有的是人陪你。」
謝淵瞪大眼睛。
嗓子裏嗚嗚咽咽。
卻無法動彈一分。
我在室內點了安神香。
睡吧,醒了就死了。
對外,我大聲說:「世子殿下好生休息,我定當全力以赴爲世子醫治。」
我曾經想過,謝家遲早倒臺,他有自己的死法。
不過後來又改了想法。
謝淵得死。
得在謝國公跟前痛不欲生地死。
然後謝國公再痛不欲生地死。
我思索了一下他跑路前的異樣。
是在我給容緒喫藥後。
我沉默了一下。
他不會以爲,騙容緒喫的毒藥實則是補藥,他喫的便也是補藥吧。
那真是太有自信了。
我喟嘆,拍了拍他的臉。
「某種程度上你也挺聰明的。」
就是沒料到我會真下,是嗎?
可見,我素日所作所爲是多麼的好心腸——啊,我真是天打雷劈的好人。
連下沒下毒都能被誤會。
我差點笑出聲來。
毒不死他。

-19-
當初撿到謝淵是奄奄一息之態,既是國公世子,何故不敢回去醫治,必然是有些祕事在身上。
要麼是仇家太過強大。
要麼是聖上要他死。
若不是身上那隻玉佩被我認出,暴露了他的身份,我還真不一定給他帶回去。
謝家的玉佩,我也有一枚。
我一眼便認出他身上那隻。
一模一樣的。
是娘給我的。
這謝家的玉佩還搞批發,生怕仇家找不上門。
我想起娘。
娘要帶我安穩一生,卻不想有人想趕盡殺絕。
幾回試圖強殺都以失敗告終。
於是,某些人故技重施,尋到我母親的住處,裝重病躺在門前,妄圖再次利用我孃的善心趁機除掉我們母女二人。
這次娘中招了。
娘被扼住脖子,可是我沒有啊。
我一刀捅死了那個人。
可惜不是正主,是個嘍囉。
往後,娘帶着我換了住處。
沒想到。
還能有人不長眼的撞上來。
更沒想到的是,這次撞上來的謝淵不是蓄謀,是意外之喜。

-20-
想了這麼多,我有些疲憊,出門吹個風按揉太陽穴。
謝府門口有個熟悉的影子。
容緒起身迎我,將我渾身上下看了一遍,見我沒有受傷,堪堪鬆了一口氣。
「姐……兄長,」容緒眉眼裏有擔憂,「謝國公可有爲難人?」
我拍拍他的手錶示寬慰,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爲何非要跟着來?」
容緒低頭,片刻,ƭűₓ又抬眸看向我。
「我知道,你和我不同,你不是一般人,可是你將我從泥潭裏拉出,我……」
我:「那只是隨手。」
容緒紅了眼睛:「只是隨手,只是隨手又如何?
「你的隨手一伸於我是踏出地獄,我自當不能看着你孤身一人,哪怕和你一起死。」
我對這些話感到頭疼。
又深覺容緒有用。
便壓下心緒,衝他淺淺笑。
「我知你是懂得感恩的。」
容緒一時怔住,不知該說什麼。
眼眶還是紅紅的,手無意識地抓住我的衣袖。
他下意識依賴我、跟隨我,在我左右。
我莫名起了點其他心思,附在他耳邊,彎彎眼睛。
「想幫我嗎?阿緒?」
「阿緒……?」
容緒驚詫,他小心重複這一聲,脣微顫泛白,淚珠欲掉不掉,就這樣在眼眶裏打滾。
不知是高興還是被欺弄般地難過。
我垂眸。
我也沒想怎樣欺負他。
只是一時沒忍住。
他生得這樣好看,好看到有些異於常人的漂亮。
夜風吹得我腦袋清淨了些。
我抽開身子,和他保持距離,溫聲:「明日我便送你出去。」
容緒剛要搖頭。
我止住他的話頭。
「送你出去——是爲了我自己,我有事求你,你得幫我,阿緒。」
容緒張嘴,ƭṻₙ又閉上,最終悶悶「嗯」了一聲。
「隨意差遣我便好。」

-21-
我提出要雪域千年雪蓮和西域蠱蟲做藥引。
謝國公說我胡說八道。
「什麼千年雪蓮,什麼西域蠱蟲,本就是古籍上一些神物,無稽之談!」
「此言差矣,」我打斷他,「國公都認爲世子中的毒都無人能解只剩一個我,難不成也是無稽之談?最晚三日,這些要到我手上,沒有,也能造一個出來。」
謝國公愛子心切。
只得要人挖地三尺也找出來。
他恨恨地盯我:「你最好是真的能救活我兒,否則,我必將你千刀萬剮。」
還千刀萬剮。
我很平靜,甚至有點想笑。
毫無負擔地說:「隨你便,你就說你找不找吧。」
謝國公看上去更老了。
容緒趁亂被我安置在府外。
說來可笑。
偌大的國公府全是蛀蟲,一點銀子便可任何事都「通融通融」。
容緒不負我所託,辦事很快。
京城風言風語遍地。
「謝世子身中奇毒,國公府氣數將盡」。
百姓談笑間,國公府似乎真的在所有人眼裏成了一副空殼子。
沒出一天,來了個公公,慈眉善目的,說是宮裏的。
「聖上心地仁厚,特命我前來看看世子,國公若有需要,只管和老奴知會一聲。」
公公轉頭,瞄見我,和善地笑着問國公:「這位是?」
謝國公擦擦汗:「這……爲犬子診療的郎中。」
公公點頭:「倒是年輕有爲。
「國公若是需要太醫,陛下也會派人過來。」
赤裸裸的監視。
謝國公好言好語送走了公公後大發雷霆。
痛罵尋藥的下人,以爲他們太過大張旗鼓走漏了風聲。
謝國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偏偏聖上不允他隨意缺席早朝。
被抄家的國公夫人爲母家之事也忙得團團轉。新帝執政三年,早對謝家擁兵自重不滿。
隨着謝淵的母親,國公夫人王若水母家王丞相的倒臺,新帝對謝家的嚴密監管才堪堪放鬆些許。
也只是些許。
如今,又因爲一個謝淵,再次盯牢國公府。
府裏所有人都在忙。
沒有人敢停下來。

-22-
謝國公天真地以爲提前悄悄送走一個惹事的謝淵,就能保全國公府。
結果送到我手上來了。
送到我手上來吧,又蠢到捱了毒跑回去。
我閒閒地喝茶。
用扇子扇安神香。
安神香的功效除了安神什麼都有。
謝淵夢魘幾回,嘶啞,卻喊不出聲來,一雙眼睛佈滿血絲, 瞳仁渙散。
他聞起來薰香過重, 掩蓋了身上逐漸發散的腐臭。
將死之人的臭味。
謝淵轉過頭,死死地瞪着我。
我坐在旁邊。
「國公又被陛下喚走了。
「國公夫人在牢裏探她父親,不過也回不來了。
「你沒做錯什麼,還給我耕了兩畝地,但不好意思啊, 我愛斬草除根。」
我順手撈走他的玉佩。
把自己的和他的放一起晃了晃給他看。
「眼熟不?」
謝淵目眥欲裂。
我:「我也有哦。」

-23-
國公府新喪。
謝世子命喪黃泉。
七日之約後, 我沒有救活謝淵。
謝國公氣得吐血, 紅着眼睛要拔劍殺了我。
平日沒見得他多愛兒子, 這會兒倒是愛子心切來了。
他要對我動手。
忽地,一隊侍衛闖進國公府。
以謀逆之罪迅速拿下謝國公。
我:「……」
我歎爲觀止。
這個皇帝效率好高。
是很迫不及待了。
謝國公得多招人恨。
本來新帝礙於國公府底蘊根基,不敢輕舉妄動, 也許還要留他個三年五載, 我只好親自來推一把。
一手毒世子,一手毒國公。
謝國公這些天神志不清,人被拿下了還迷糊着。
我深藏功與名。
我娘沒來得及給謝國公下的毒我下了。
我娘沒來得及看見的我替她看見了。
當年的謝世子變成了謝國公。
如今的謝世子躺在棺材板裏。
謝國公要人頭落地。
真好。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24-
新帝下旨抄沒謝家。
謝國公斬首示衆。
國公夫人流放千里, 本就是罪臣之女了, 結果罪上加罪。
嶺南的路不好走。
我順手給押送的人塞了大把銀子。
「夫人金尊玉貴, 也不必到嶺南受苦。」
那人上道地點頭。
「自然明白。」
謝國公臨死前見了我一面。
他咒我不得好死。
竟甘願爲新帝做奸細。
遲早和他一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我感到莫名其妙。
「誰說我是新帝的奸細了?」
我把兩枚一樣的玉佩展在手心。
笑眯眯道:「眼熟嗎?
「我叫宋昭, 我娘, 叫宋霜泠。」
國公老臉怔怔, 神情一片灰敗。
我嘆息:「我娘讓我少管閒事了,我也懶得去搭理你, 誰讓你把兒子送到我手上來了, 這下我不管也得管了。
「你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和新帝不一樣,我見不得你老死,你還是死快點比較好。」

-25-
新帝允我以「功臣」的身份討要恩典。
我覺得沒什麼好要的。
「唯願回鄉種田。」
新帝似笑非笑:「你就不想討要一份除奸的功名, 若是你想,朕可以爲你排衆議升官。」
幹什麼。
想要我當把鋒利的刀, 和那些舊臣去鬥?
我沉思片刻, 不懂新帝爲什麼覺得我是傻子。
便回以假笑,婉拒。
離京那天,謝府無故起火。
漫天火光裏,我將謝家玉佩扔進火海。
從此,世上再無謝氏一族。
後來我果然聽說新帝下令搜捕一個男子, 生死無論。
看那畫像的裝扮,是男子裝束頭戴斗笠的我。
畫得很醜。
一股無名火。
我:「……」
建議新帝下次找畫師還是多尋民間能人吧。
這都能進宮當畫師, 疑似畫師世襲制。
所以新帝找死也找不到。
我早就回家穿回裙子行醫去了。

-26-
我想過給錢再放容緒走。
畢竟我現在也不是完全安全之身。
他不走。
「洗衣、做飯、種田, 家裏哪樣事不需要操心?姐姐每日行醫甚是辛苦, 何必要親自做這些,自然是我來。」
容緒眼睛亮亮的。
彷彿全是我。
他就是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京中之事全能忘個乾淨, 只記得要給我幹活持家。
那很有生活了。
這樣不記仇且純粹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不太習慣, 默默轉身, 摸摸大黃的頭。
大黃叫一聲,衝着容緒搖尾巴。
「大黃每日的飯食都習慣我做的了。」
容緒有些不好意思。
我摸大黃頭的手微微一頓。
傻狗,這就被策反了。
我輕咳一聲。
「那就先這樣吧。」
我揹着小包袱溜出去預備要行醫。
容緒在身後「欸」了一聲。
「忘記帶乾糧了姐姐!」
他跑出來, 悉心爲我放好。
隔壁張嬸路過,打趣道:「昭丫頭家的小郎君真是貼心得很。」
我溜走了。
沒再提讓他走的事。
總之,日子哪樣不是過。
我還是養得起容緒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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