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旺夫命,旺得夫君考上狀元,卻把我休了。
彈幕笑瘋了:
【沒了旺夫命,前夫哥這官算是做到頭了】
【後夫哥一個開國皇帝,一個官居一品,一個封狼居胥,唯獨前夫哥錯過一切,悔得腸子都青了】
【女主被天下最有權勢的三個男人爭奪,每夜都狠狠綻放,刺激】
我就奇怪了。
倘若我的命格如此特殊。
天下最有權勢之人,不應當是我嗎?
-1-
我在一本嬌妻文中。
美豔妖嬈,天生福運,每一任夫君都能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每一任夫君都對我癡心一片,想將我鎖在牀笫之間,同我抵死纏綿。
我震驚。
看了眼自己粗糙暗黃的雙手。
啊?我?認錯人了吧?
「還愣着做什麼,陳袖?你該不會是想當官夫人吧?我勸你不要癡心妄想!」
嚴倦一臉不屑,厭惡地將休書塞進我手裏。
【喲,前夫哥又狗叫上了】
【考個狀元把他能的,要不是女主的旺夫命,他能進殿試?】
【現在叫得有多歡,以後得知真相哭得就有多慘。親手把本書最強外掛解綁,真是人才】
我眼角微彎。
這些奇怪的「彈幕」,說話真叫人舒心。
莫非是我被休棄後痛不欲生,產生了幻想?
「你一個村婦,又不懂執掌中饋,又不會結交權貴,一無是處,只會讓我淪爲笑柄……」
嚴倦狗叫個不停。
我充耳不聞,展開休書細看。
字如其人,沒什麼風骨。遣詞造句也乏善可陳。
這種水貨,竟能一舉奪魁?
我盯住他小人得志的臉。
上天。倘若我有旺夫命——
他的運,還我!
「你、你瞪我做甚,」嚴倦抖了一下,又挺起腰桿,「我們好聚好散,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你讀書趕考,欠我家七十六兩三錢銀子。
「還錢!」
-2-
【終於有錢了,快去找男主,開國皇帝這會兒在要飯,兩個饅頭就能買他的鉤子!】
【去找男二!!凜若冰霜的首輔大人,現在慘遭滅門,整個人要碎了,女主快點乘虛而入啊!被他紅着眼睛掐住細腰抵在牆上……】
【停!各位聽我一言,去找男三!叱吒風雲的大將軍,現在年紀小,好騙!主要是,他那個是粉的!】
我腦瓜子嗡嗡的。
這篇文,它是正經文嗎?
長安居大不易,我掂量一下錢袋,買了頭毛驢離開京城。
獨自上路,不免孤單。萬幸我有彈幕陪伴。
【這段有點無聊,我先跳過了哈】
【等女主到晉城再看】
我:……
【別怕。】
謝謝,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可能是劇情的力量,我信驢由繮,隨便一走,就到了晉城。
【降落成功】
剛進城,我便發覺有異。
怎麼人人身上都裹着一團「氣」?
我眯起眼細看。
街市上,有些攤販的客人多,「氣」也濃;有些攤販無人問津,「氣」也淡。
難道這些「氣」,是氣運?
放眼看去,每個人身上都有「氣」。或白,或黑。大都稀薄而寡淡。
唯獨一個人,身上的「氣」濃郁而磅礴,幾乎將整個人淹沒。
我不由望過去——
一個少年,跪在街邊,頭上插着草標。
滿身黑「氣」瀰漫。
是厄運。
【是男主嗎是男主嗎是男主嗎?!】
男主?本爲要飯的乞兒,卻仗着我的運勢一步登天,坐上皇帝的寶座。
憑什麼?我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
他身上,黑雲壓城般的厄運,到底怎麼回事?
我倒退回去,問他:「爲何賣身?」
他抬起頭,露出烏黑的眼睛,嘴脣動了動,聲音低啞:「賣身葬父。」
【我靠,獨霸一方的男主居然是狗狗眼,愛了】
「會做什麼?」
「打獵砍柴,挑水煮飯。」
「很好,沒用的人我不要。țũ̂₀」
我拔掉他頭上的草標,順口問道:「多少銀子?」
「二兩。」
說好的只要倆饅頭呢?彈幕騙我。
好想把草標插回去……
我咬咬牙,一臉心痛地掏了錢。
【女主都心疼死了,小小年紀就賣身葬父】
【男主落魄時唯一的救贖,永遠的白月光,嗑了】
他瞧見我的表情,怔了一下,隨後伏在地上磕頭。拿過銀子,買了棺木,妥當地安葬了他爹。
然後一聲不響地跟在我身後。
沉默着陪我逛了街,用了飯,回了客棧,一路無事發生。
等我要更衣就寢了,他才忍不住發問:
「主子,你買我,是要做什麼?」
我倚在房門上回望他,輕笑:
「做夫君啊。」
他的臉騰地紅了。
我勾住他的衣襟,向屋裏一扯:
「進來。」
-3-
熱氣蒸騰的浴桶裏。
少年的臉紅透了,低垂着頭,幾乎要將臉埋進水裏。
然後被我捏住下巴,被迫抬起頭來。
他滿眼錯愕,然後羞憤地垂下眼,不敢看我。
【刺激啊,一代帝王,冷肅持重,居然有這麼純情的時候,吸溜】
【死丫頭,喫這麼好,讓我演兩集】
我揚脣一笑,手指順着他的下巴向下滑,撩起溼漉漉的頭髮,撫上他的喉結。
他身子僵硬,喉結微微滾動。
【等一下,這不是男主吧?男主胸前有個胎記啊】
【剛纔就想說,男主不是要飯的嗎?怎麼變成賣身葬父的了?】
【臥槽,他不是男主,那他是誰???】
我愣了一下,手下不由得重了。
少年喫痛,卻不敢閃躲,只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黑亮的眼睛偷偷看我。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臉。
旺夫命在我,那麼——
我陳袖的夫君是誰,誰便是男主。
不過。
我疑惑地看向他通紅的臉。
水有這麼熱嗎?
我湊近他,氣息交纏間,貼上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我是尊貴的會員,你就給我看這些?】
-4-
又賠二兩銀子。
我在藥房抓了藥,蹙眉盯着藥方。
甘草、草果、銀花……都是些常見藥草而已,怎麼合起來這麼貴?
我正抬腿要走,一個鄉下漢子提着布袋走進來:
「掌櫃,俺採的甘草……」
「十文一斤。」
我生生剎住腳步,驚喜地拉住漢子:
「哎,這不是二叔嗎,好巧呀!」
漢子聞言也驚喜地轉過頭,然後面露疑惑。
我將他拖到藥房外:
「我出十一文一斤。還有這幾味藥草,有多少要多少。」
搞定藥材後,我回客棧,讓小二幫忙煎了藥,又用漏筒灌進少年嘴裏。
【頭一次見女主用漏斗給人喂藥的】
【喂藥這麼曖昧的劇情,讓你演得這麼高效,服了】
少年迷濛睜眼,舔了舔嘴角的藥ṭúⁿ汁,愣住了,急切地想要起身:
「主子!我不用喫藥,藥太金貴了,我不值……」
【小狗急哭了,這副藥和他的命一個價錢】
我說:
「以後多賣點力氣,不就值了?」
【在牀上多賣點力氣,不就值了?】
【正好他在發燒,燙燙的,好想試一下】
【但他不是男主哎,算了,演啥看啥吧,什麼都喫只會讓我營養均衡】
試試也行,買都買了,不能花冤枉錢。
少年不知所措,最後下定決心道:
「我、莫一,願爲主子當牛做馬,生死相隨!」
【翻譯:願意做主人的狗】
【他做到了。】
我笑了一下,往他嘴裏塞了個甜棗。
他的燒退了。
他身上濃郁的黑「氣」,也開始消散。
-5-
我站在高處,俯瞰腳下縱橫交錯的村落。
數月前,北方大旱,百姓流離。
嚴倦寫在策論裏。
成就他的高談闊論,他的殿前奏對,他的金榜題名。
如今,晉城大旱,我親眼見到。
稻田乾涸,土地龜裂,有人家掛起了白幡,有人橫屍荒野,被野狗啃食。
【女主這邊好慘啊,此時此刻前夫哥正在大擺婚宴,大魚大肉喫不完,都進泔水桶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等等,前夫哥都演到二婚了,女主劇情怎麼風平浪靜的?不應該晉城瘟疫大爆發,屍橫遍野,十室九空嗎??】
我嘴角勾了勾,看向莫一身上淡淡的白色氣運。
四兩銀子,賺了。
而且,果真挺燙。
【臥槽,難道女主隨手買的小狗,是晉城瘟疫的源頭??】
【問題是,晉城瘟疫是男主從乞丐發家的契機啊!!這麼大個劇情,讓女主整沒了?】
我撇嘴。
死傷一城之人得來的契機,我不要。
既然要坐擁天下,百姓皆爲我之所有,豈有折損之理?
可惜……疫病被發覺時,往往早已蔓延。
晉城的鄰居,江城淪陷。
我獨力難支,各處蒐羅的上百斤藥材,只能等人來取了。
「站住!想活命的話,車上的藥材給我留下!」
來了。
-6-
來人是一夥山賊,共六人,面目兇悍,帶着大刀。
莫一擋在我身前,掏出一把短刀,同他們對峙。
【六對一,怎麼打?】
【看看旺夫命怎麼說】
我看向山賊們身上稀薄的氣運,問道:
「你們首領姓什麼?」
山賊不明所以,一人站出來,拍拍胸脯高聲道:「姓葉!」
我心念轉動,裹在他身上的氣運一絲絲剝離,轉而環繞在莫一身上。
我點點頭:「以後姓陳。」
「你說啥子,兄弟們,上!」
山賊們衝了過來!
莫一握緊了短刀,牢牢將我護在身後,冷汗滴了下來。
沒想到,山石路滑,爲首的山賊猛地跌了一跤,後頭的小弟收不住,大刀紛紛砍在他身上。
死了。
「我說過了,以後你們首領姓陳。
「我,陳袖。」
【報一絲啊葉哥,一來就搶了你的位置】
山賊羣蟲無首,面面相覷,最後梗着脖子道:
「死了一個又咋了!識相的就趕緊把藥材交出來!」
我搖搖頭:
「我這點藥材,纔夠幾個人?我知道一個地方,藥材堆積如山ṭű̂ₐ。隨我來。Ṭṻ₅」
山賊將信將疑。
到了地方,他們瞪大眼睛:
「俺娘嘞,這娘兒們是不是瘋了。
「她帶俺們劫官道!」
-7-
「啊?俺?劫官道?」
【笑死了,山賊:我也知道銀行裏有錢】
【劫得好啊!江城知府的官位是砸錢買的,根本不幹人事,賑災物資都被他勾結豪族高價賣了,壓根沒發到百姓手裏!】
山賊們滿臉的生無可戀。
山賊想跑,沒承想在他們最熟悉的林子裏,居然迷了路,鬼打牆,甚至又帶了更多山賊回來。
山賊不服,結果左腳踩右腳,跪倒在我面前。
山賊服了。
【這外掛真是沒天理了,恐怖如斯】
莫一一開始緊張兮兮地保護我,最後找了片空地支起火堆,靜靜地烤鳥蛋給我喫。
我則指揮山賊們挖地陷,屯巨石,做好準備。
賑災隊伍慢悠悠經過時,竟然準確無誤地踩中陷阱,又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精準打擊。
大魏的官兵果然威武,立即四散潰逃而去。
【強如旺夫命,也無法在大魏官兵投降之前擊敗他們】
畢竟命是自己的,賑物是朝廷的,日後讓江城知府出兵剿匪便是。
只可惜,他們受了傷,逃得倉促,又不識路。
沒有莫一腳程快。
江城城門緊閉,門外擠滿了流民。
莫一將一袋粟米灑在地上,喊道:
「放糧了——我們有糧——」
而我在後方運糧運藥,混在一羣凶神惡煞的山賊中,提心吊膽之際,不禁喟嘆。
一個夫君還是不太夠用。
-8-
有糧有藥,佔山爲王,我迅速吸納了大量流民。
爲了阻斷疫病,我偷學彈幕,命手下裁衣製成面巾戴上。
山賊們積極響應:
「俺聽說書的講過,這叫黃巾軍!」
……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莫一的氣運愈加濃厚,做事順順當當,學起武也是進步飛快。
我百般嘗試,終於找到訣竅。
吸食了他的氣運。
鏡子裏,我的皮膚變得白皙細膩,眼珠透亮,嘴脣嫣紅。
而且,筋骨強健,有學武之資。
莫一端茶進來,莫名被門檻絆倒在地,被潑出的熱茶燙傷,又被摔碎的瓷片割傷了手。
他一聲不吭跪在地上,撿拾碎瓷片。
我拉過他的手腕,用手帕細細擦淨了他的血,又在紅腫處輕輕吹了吹。
莫一任由我擺弄,垂着頭耳尖發熱。
【小狗又感動上了,沒想到自己受傷是女主搞的鬼,笑死】
【拿小狗氣運給自己美容養顏,女主真有你的啊】
我確認他沒什麼大礙,便將他撇到一邊。
莫一攥住手帕,抬頭方要開口,看見我的臉,突然呆住。
【小狗眼睛都看直了】
他磕磕巴巴說道:
「主、主子,他們抓了個囚犯上山。」
我還沒作出反應,彈幕激動起來:
【啊啊啊!是男二!肯定是男二!!首輔大人終於出場了!!】
【高嶺之花落難,滅門的家破碎的他,女主衝啊快把他拿下!被他抵在牆上紅眼掐腰給命啊啊啊!】
-9-
那人穿着赭衣,身形消瘦,面容清癯,臉色蒼白如冰,唯獨眼尾一枚紅痣添了幾分豔色。
我問他:「姓名?」
他眼瞼低垂,抿脣不語。
【沒錯,我們男二就是高冷,不愛說話】
我拔出匕首,冰冷的刀刃抵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頭:
「說。」
「……謝均。」
這不是會說話嗎?
我用刀背拍在他的臉上:
「名字不錯。姓謝。」
一聽就是名門之後呢。
【啊啊啊謝均出身顯赫,才高八斗,不愧是昔日的京城第一公子!!】
【可惜父親被小人誣陷,抄家流放,父母親人死絕,好慘啊】
【女主快乘虛而入,用火熱的愛意融化他冰冷的心!】
憑什麼?
我說:
「弱不禁風,不堪大用,去伙房燒飯吧。」
【居然讓高嶺之花燒飯!!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雖然但是,伙房也是挺火熱的了】
發配了謝均,我開始學武練兵。
手下的流民養了些時日,疫病痊癒,頓頓飽餐,一改面黃肌瘦。
光着膀子在空地上操練,很有幾分架勢。
我想起彈幕提過,男主胸前有塊胎記,便趁機挨個看過去。
胎記沒看到,蜜色的肌膚和碩大的胸肌倒是見了不少……
莫一追隨我的視線,看了看旁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晚上,他賣完力氣,眼睛無光,悶聲說:
「主子若是嫌我伺候得不好,便再挑幾人。」
我正失神,聽了納悶。
他勇猛過人,橫衝直撞,簡直將我攪得天翻地覆,哪還有力氣找別人?
我摸摸他的臉頰:
「我沒嫌你。好像瘦了點,是不是操練太多?明日獵些肉來補一補。」
莫一貼上我的掌心,黑沉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小狗又在高興些什麼?】
【女主:感冒了?自己喝點熱水。小狗:她好關心我】
【不是,小狗怎麼在牀上搞純愛啊,純度會不會太高了?】
次日,我去了伙房,打算偷摸開小竈。
遇見謝均在殺雞。
都說君子遠庖廚,他殺雞的手法特別生疏,面色特別不忍。
雞掙扎撲騰,慘叫連連。
謝均手足無措,我只好走過去,徒手擰斷了雞的脖子。
「掐住雞,又不殺,是等着雞飛起來啄你的眼嗎?」
謝均低聲道: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我呵笑一聲:
「那是你自視甚高,自以爲扼其命脈,掌控其生死。
「若有餓狼綴行,猛虎撲面,你也不忍、不殺?」
謝均怔了半晌,惋惜道:
「姑娘腹有詩書,洞明事理,奈何落草爲賊。」
下一瞬,他被我猛地擲在牆上。
「好膽量,目睹我徒手殺雞,還敢罵我是賊?
「都穿上囚衣了,還自認是儒生,是賢臣,想要教化我?
「難道非要殺了你,才肯認清你與我無異,都只是待宰的雞、案上的肉?」
謝均面色浮現痛苦,想掙脫我。
我扼住他清瘦的腰。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清楚再答。
「刮盡民脂爲一人所用的是誰?賣官鬻爵、寵幸奸佞的是誰?冤枉你父兄、抄沒你全族的是誰?
「何人是賊?」
【等等,這個劇情是不是演反了?怎麼是男二被摁牆上了?】
謝均眼睛通紅,嗓音低低的:
「龍椅之上,天下之賊。」
【女上男下也好帶勁啊!】
我單手捏住他的臉:
「你們謝氏一族,於皇帝便是餓狼猛虎,不除則寢食難安。
「而我,偏要馴狼驅虎,吞併天下。
「他不要的人,我要。他亂判的舊案,我來反。他廢弛的紀綱,我來扶正。
「我名陳袖,你跟不跟我?」
謝均被我壓在牆上,毫無還手餘地,咫尺之間,眼神對望,氣息交纏。
砰的一聲,有重物落地,我回過頭去。
莫一腳下是一頭瀕死的鹿,身上有些劃傷,臉上的欣喜之色還沒消退。
-10-
「主子,此人身形單薄無力,恐怕伺候不周。」
莫一緩緩說。
【喲喲喲小狗喫醋了】
【女主別信,男二隻是看着瘦,實際上能乾得很,花樣還多】
【世家大族出來的,見多識廣,說不定還修過房中術】
我朝他抬抬下巴:
「那也能用。你去燒水。」
莫一眼神一暗,默不作聲走出去劈柴,劈得嘩嘩作響。
「我追隨你。」
謝均出聲,拉回我的注意。
他膚色極白,臉上被我掐出了紅痕,眼底蘊着幽暗的情緒,聲音喑啞:
「你想怎麼用我?」
我陡然鬆開他。
「你先把雞洗了,毛拔了,鹿肉也處理乾淨,再加點蘑菇,一起煮。」
「哦。」
莫一狠狠劈了滿地柴火,得知喊他燒水是要燉肉喫,又高興起來。
我們三人圍坐一處,一邊煮鹿,一邊用樹枝在地上勾畫出江城周圍的地形。
「你們兩個,去把江城打下來。」
謝均神色一滯。
莫一放下碗,認認真真研究起地形,指了條路:
「我從此路入?」
謝均恢復了冷靜:
「江城守軍,論制應有六千之數。
「而主君麾下流民,據伙房飯食數量推算,約有萬餘。然老弱婦孺佔了半數,有刀弓兵器者,又只佔二成。
「一千散兵遊勇,去攻江城?」
我夾了塊雞心放到他碗裏。
「這不是你該考量的事嗎,軍師?」
-11-
謝均從伙伕翻身,第一件事,便是派流民混入江城,散佈流言。
大魏氣枯,百日不降雨珠。
聖人無德,蝗蟲喫空麥殼。
近年的幾處天災,被他半真半假編進了歌謠,四處傳唱。
江城人心惶惶。
恰逢莫一帶人演習排兵佈陣時,在山中發現了幾處泉眼。
謝均得到靈感,說這是天女憐憫世人,流下眼淚,變作甘泉給百姓生路。
天女出世,斬邪留正。
【我是天女,V 我 500,助力我成爲人皇,爾等論功行賞】
不得不說,文人真的很會睜眼說瞎話。
花樣也是真的多。
謝均手段頻出,不僅江城人心浮動,我手下的流民,更是認定了我是下凡的天女。
我那怪異的旺夫命,被他矯飾一番,便成了天命。
人人盼着天女的部下降臨江城,救江城百姓於水火。
老弱婦孺齊上,改造農具,削尖木槍,籌備石塊,彌補上武器的空缺。
莫一穿上粗陋的盔甲,有些緊張。
我握住他的手,放入一枚簡陋的荷包。
「護身符。」
莫一看着荷包上的點點紅痕,瞳孔微縮。
「主子傷着手了?」
我倒不在意。
和原劇情相比,我換了男主,不知道他帶兵打仗能否順利,只能出此下策。
旺夫命的「夫」,不知是如何判定的,總之多些水乳交融、血濃於水的關聯,應該比沒有要好。
莫一珍惜地將荷包貼身藏好。
「願以死相報。」
「我是要你活着。」
謝均四處宣揚,天女出世,日出東方。
我只好率着一衆人,到江城東城門處叫陣。
半夜,黃巾軍每人舉着若干火把,影影綽綽似是大軍來襲。
江城緊急防備。
我只搞些假動作,直到丑時,江城守兵鬆懈下來,睏意翻湧時。
莫一帶兵直攻向西城門,他選的那條路。
他開弓搭箭,準頭有如神鬼相助,城牆上的守兵心驚膽戰,龜縮牆內不敢露頭。
他同幾個壯漢抬着巨木撞門,不過幾下,城門鬆動,緩緩敞開。
「他們、他們有天女的法力!」
【嗯?我記得應該是誇男主百發百中,神勇無敵來着?】
【你沒記錯,還有拔山蓋世,力能扛鼎,合着男主換了,待遇也降了?】
守兵不敢再戰,四散而逃。
莫一直入城內,洞開大門,恭敬地迎我入城。
我領着一百壯士,數千老弱婦人,入主江城。
恰好天光乍破,旭日初昇。
-12-
知府府邸,就是比山寨住着舒坦。
謝均接管了政務,忙得焦頭爛額,又聽說軍隊出了亂子。
雜牌兵進了城,就想掠奪財物,褻玩婦女。
全然忘了他們也是貧苦百姓出身,常年受苛稅盤剝,才上山成了賊。
莫一嚴令禁止。
「主子是仁義之師,怎能敗壞她的名聲?」
收效甚微。
謝均匆忙趕來:
「要搜刮金銀,我這兒有些好去處。」
江城的豪族富商們,傷筋動骨,遭了老罪。
士兵得了錢,買了酒,逛了花樓,終於不再騷動。
謝均晝夜無休,折騰得骨頭要散了,指着莫一痛罵:
「你以爲他們都同你一樣,對你主子唯命是從,無慾無求?
「不給他們錢和女人,誰肯賣命?
「你手下的兵,下次自己管!少來煩我。」
謝均收起了腐儒那套作風,我很欣慰。
莫一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只點點頭說:「受教了。」
他有樣學樣,收編了城中的守兵,安頓了流民,倒也辦得井井有條。
我拿出一部分錢財論功行賞,給攻城的勇猛之士封了些將軍頭銜。
收了軍心。
又拿出江城糧倉裏堆積如山的糧食,施放給百姓。
得了民心。
百姓從城破的惶恐中平復下來。
甚至有童謠傳唱,天女法力無邊,仁愛世人。
【驚了,原劇情是歌頌男主寬厚仁愛、天命所歸來着】
【這樣算不算女主搶了男主的命運?】
【旺夫命 buff 本來就是女主的啊,原劇情就是女主默默操持一切,但是好處全讓男主佔了,現在這樣纔是各歸其位吧】
豪族不服,聯合押送賑災物資的官兵反抗。
聲稱我們是劫匪,盜取朝廷物資,假仁假義,欺瞞百姓。
反抗被輕鬆鎮壓。
但是民心動搖。
我派人徹查,搜出了前任知府和豪族富商之間的密信。
他們早已約好高價出售賑災糧,得利二八分成。
民情激憤。
我從容殺了不聽話的大戶,沒激起一點民怨。
江城平定下來。
我命鐵匠日夜燒爐鑄造,給士兵鍛造了鐵甲兵器。
給莫一鑄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莫一驚喜非常,愛護如命,日夜不離手。
整裝完備,我命他帶兵去攻隔壁的晉城。
大軍開拔當夜。
謝均敲開我的臥房,單衣散發,朗目疏眉。
「那日,莫一斥我單薄無力,實乃構陷。」
-13-
「你不服,就去上戰場,上我這兒做什麼?」
【當然是上你啊】
【女主我恨你是塊木頭!!你看着男二那張臉,你能坐懷不亂??】
謝均靜了一下,開口:
「爲君者,最忌厚此薄彼。主君爲何只憐惜莫一,不顧惜我?」
「你要什麼?」
給你一堆活兒幹還不夠?
謝均眼神幽深。
「莫一的運氣,是不是好得過頭了?」
【那必須,女主的旺夫命只給了他一個人啊,小狗現在就算被扔在野外也餓不死,野雞野兔排着隊在他腳邊撞死】
【本來男二能分走一半氣運的,現在自力更生,給人累成牛馬了】
我上下打量了謝均。
他面容憔悴,脣無血色,一副飽受摧折的模樣。
也是,入城以來,樁樁件件的瑣事都是他親力親爲。
上任知府留下的爛攤子,堆積如山的卷宗,也是他在處理。
僅憑一己之力,屬實不易。
原文設定裏,謝均才高八斗,天下人共分二斗。若能錦上添花,自然更好。
他又長得這般模樣,我橫豎不虧。
我勾起他垂在肩上的髮絲。
「你自己編的天女,把自己也騙進去了?
「此番前來,是想同我修房中之術?」
他啞聲說:
「不敢。」
沒看出他謝均有什麼不敢的。
也沒料到,他平日一副清冷孤絕的樣子,私下裏……
磨人得很。
不知爲何,一沾上他,便如金風相逢了玉露。
勾魂攝魄,神魂顛倒。
醒過神時,我竟一臉溫柔小意,站在城主府的廚房中,洗手作羹湯。
【劇情終於回到正軌了,果然還是男二魅力無窮】
【女主又做回嬌妻了,怎麼突然有點彆扭】
【感覺小狗有點可憐,在外面打個仗,家被偷了】
我冷下臉。
劇情?嬌妻?
給男人「洗手作羹湯」,就是我回到正軌的命嗎?
我看着手邊那碗濃白的雞湯,仰頭一飲而盡。
晚上便鎖了房門,不許謝均入內。
謝均氣運正濃,容色更盛,眼尾的紅痣妖冶若血,墨髮如瀑,披着單衣立在門外。
待到半夜,更深霜寒,不見我回心轉意,低嘆一句「最是無情,可成大業」,便走了。
過幾日,士兵來報,晉城奪下了。
我大喜。
他又低下頭,說莫將軍一時不慎,中了一箭,生命垂危。
【我的小狗!不許死!!】
【小狗好慘,是因爲氣運被分走了嗎】
-14-
莫一昏迷不醒。
我坐在他牀邊,沉着臉察看他的傷勢。
軍醫說,病情兇險,無計可施,只能聽天由命。僥倖心口有個荷包,阻了箭勢,未傷及心脈,尚有一線生機。
莫一身上的箭已拔除,荷包被他死死攥在手裏,上面破了個洞,露出我隨手放進去的幾枚銅錢。
血做的護身符,竟然真有幾分用。
我不假思索,當即割破左手手掌,血流如注,喂他喝下。
莫一恍惚醒來。
「主子,我、我將你的護身符,弄壞了……」
我將左手藏在身後,右手摸摸他的臉。
「護住你便好。」
他喫力地撐起身子,向我湊過來,努力睜開眼看我,卻看見我鎖骨上歡愉過的痕跡。
神情一震,無力地倒回去。
含糊不清地說:
「主子,我很快就好。你等等我。
「別不要我。」
莫一回到我身邊,如遇良藥,很快好轉。
剛能勉強起身,就去找謝均打了一架。
謝均打不過,便罵他善妒不賢,犯了七出之罪,不可公儀天下。
我聽得頭疼,想起謝均教我不可厚此薄彼。
於是不偏不倚,一人誇了一句。
「奇思妙想。
「身殘志堅。」
【謝均罵人的流派,是明知不佔理就自己創造道理嗎?】
【小狗真的身殘志堅,有點力氣就去伺候女主,你有這個毅力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小狗嘴上說讓女主找別人伺候,實際一到晚上就蹲女主房裏看家了,笑死】
【男主不合,多是女主無德,雨露均霑不好嗎?】
我沒工夫理會他們的恩怨。
在江城連日觀摩謝均處理政務,我已經出師了,正好拿晉城開刀。
將晉城從裏到外整飭一遍之後,庫房塞滿,富得流油。
我乾脆免了田稅。
謝均從府衙扒拉出幾個能用的人,重新釐算人口,均分田地。
治下一片安樂。
【無人在意的角落,前夫哥二婚好不容易攀上的老丈人,祖業就在晉城,家底都讓女主掀了】
【前夫哥黴運纏身,自己差事辦不利索,想結交同僚,宴席上被烏鴉拉屎,同僚看見他就繞道走】
【只能死死抱住老丈人大腿維持生活,結果老丈人家被女主弄垮一半,真是沾誰誰倒黴】
我都忘了這人了。
與之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彈幕說小將軍男三即將出場。
朝廷派來鎮壓起義的大軍,快來了。
-15-
我提拔了趙隨、王汾等數名將領,親自率兵,攻打附近的大小城池。
因着「天女救世」的信仰,配合「均田免賦」的口號。
不少百姓一聽說天女親至,紛紛響應,帶着鋤頭、鐵叉加入了黃巾……呃,不叫黃巾軍了。
謝均嫌棄。
他勉強改成「凰軍」。
彈幕裏一片哭爹喊娘,撒潑打滾,堅決反對。
於是叫「鳳軍」,與龍相對。還畫了個旗子,浴火鳳凰,凜然自威。
又順口瞎編了一堆天命玄鳳、有鳳來儀的傳說,說得神乎其神,傳得沸沸揚揚。
謝均這口舌,我是服了。
爲了對抗小將軍明懸的大軍,我廣招賢士,募兵入伍,日夜操練,不敢有半點懈怠。
在明懸率兵到來之時,我已集結了五萬人。
明懸只有三萬人。
明懸被擒。
我:……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太過順利,以至於我懷疑他在玩什麼反間計。
明懸雙手被縛,跪在地上,氣憤不已:
「他們騙我!說什麼賊寇不足萬人,不成氣候,便只給了我五萬人!
「後來聽說領頭的是個女子,又撤走兩萬,讓我少花點錢!
「我出兵後,又不斷給我發急召,說我來都來了,順便捎點特產回去,一會兒要葡萄一會兒要荔枝,延誤我行軍!」
真是人才。
我說怎麼斥候一臉怪異,說明懸行軍跟遊玩一樣,東逛一下西逛一下,永遠在路上。
原來是豬隊友在拖後腿。
【零個人注意到,前夫哥纔是本場 MVP!!前夫哥仕途不順,黑化加入奸臣陣營】
【別人說皇上最近天災人禍頻發,你最好是發個罪己詔滑跪一下,他說皇上能有什麼錯,此地險峻商旅不通但是水果一絕,請皇上趁此時機品嚐一下】
【這不歪打正着嗎?這就叫垃圾是放錯地方的珍寶】
明懸氣得胸口起伏,頭頂紅纓一顫一顫。
我一把拽住。
「既然他們騙你,你不如從了我吧。」
明懸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說話怎能如此孟浪!與其受辱,不如讓我趕緊死了乾淨!」
【我們明懸年紀小臉皮薄,聽不得這些】
倒是個正經人。
我拈起紅纓,輕輕搔他的臉。
「那也行。我就對外說——明懸將軍一見我便神魂顛倒,半夜鑽入我的羅帳,解了戰袍,要與我一試長槍,共度春宵。」
【女主說話 going down 了,明懸聽完恨不得一頭撞死】
明懸果然炸毛:
「呸,壞女人!我、我分明是半夜突襲,擒賊先擒王,結果、被人打落銀槍,又被你扒了鎧甲……」
他面紅耳赤,越說氣勢越弱。
我涼涼說:
「我有哪個字說錯嗎?無所謂,你都死了不會說話,還不是由着我說。
「不論我成王還是敗寇,反正你名聲是毀了。」
明懸氣得扭過頭去,正好看見謝均,氣不打一處來:
「你怎麼也在這兒?你出身謝氏,難道自甘墮落,屈從這個妖女?」
謝均立馬反駁:
「她是天女。」
這可是他的匠心之作,豈容明懸胡亂歪曲,遂開口道:
「雲笈七籤有言……」
明懸連忙捂住耳朵,挪開視線,氣鼓鼓在帳內看了一圈。
一個是活捉他的莫一,他打不過。
一個是才高八斗的謝均,他罵不過。
天人交戰半天,明懸看向我,悲憤交加:
「好,我從了你!反正這兩人都從了,不差我一個。但我未經人事,恐怕……」
他越說臉越紅。
我喜不自勝:
「我看小將軍帶兵打仗很有章法。可惜狗皇帝有眼無珠,不識將才。
「今後你跟着我,和莫一分頭領兵,做我的左膀右臂!待我登基,你便有從鳳之功!」
明懸呆呆地道:
「啊?哦。過獎……」
【誰懂啊,明懸已經咬牙準備獻身了,女主又把他褲子提上,還給焊死了】
【怪不得男三被皇帝騙,因爲他真的很好騙,女主玩他跟玩狗一樣】
【小狗在旁邊牙都咬碎了,後悔自己怎麼沒一劍戳死他,這下好了又來一個勁敵】
【女主快點拿下明懸爽一爽啊!尊貴的會員想知道他的那個真是粉的嗎?】
……我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擒賊擒王,拿下了明懸的三萬大軍,很爽。
-16-
明懸不愧是男三,天生將才。有了他,如虎添翼。
明懸卻納罕。
「我自幼領兵,勤加練武,怎麼會不如他?難道他會妖法?」
莫一好端端地練着劍,突然被罵。一聲不吭收了劍,坐到我腳邊歇息。
【因爲女主給他開掛了 hh,不然肯定男三更強】
【明懸是衆星捧月長大的,現在處處被人壓一頭,好慘,要不女主也給他點吧】
沒必要。
我低頭看着莫一被汗水浸溼的臉,順手拿帕子擦了一下。
莫一溫順地偎在我手心裏。
明懸點評:「妖媚惑主。」
莫一:「……」
【明懸自己長得脣紅齒白,哪來的立場說別人哈哈哈】
我低頭逗他。
「你不解釋一下,這是默認了?」
莫一平靜道:
「他不喜我,多說無益。」
他向來話少,明懸和他吵不起來,便自我安慰:
「雖然我暫時打不過他,但是子曾經曰過,只要在河邊久坐,早晚會看見敵人的屍體從眼前漂過。」
謝均眉頭一皺。
「誰教你的?你除了兵書,別的書都沒看過吧。」
【最強大腦又找到了他的舞臺】
在這個領域,沒有人能勝過謝均。
明懸不敢吱聲了。
真是三個男人一臺戲。
我有最強大腦謝均運籌帷幄,又有左膀右臂明懸、莫一南征北戰,逐步蠶食了附近城池。
城中百姓雲集響應,又壯大了我的軍隊。
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如狼似虎,吞下了大魏半壁江山。
皇帝坐不住了,連連派出幾路兵馬鎮壓。
他人雖蠢,但兵馬是真多。
鳳軍浴血奮戰,殊死一搏,終於險勝。
我命人殺雞宰羊,好好犒勞將士們。
此戰過後,幾乎是大魏江山盡落在我手中,我看得心頭火熱,喝得醉眼矇矓。
忍不住按着莫一,胡亂放縱了一夜。
次日醒來,我看到躺在旁邊,一身凌亂痕跡的——
竟是明懸。
-17-
【感謝劇情的力量,終於睡到粉雕玉琢的明懸了,粉色的雕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我正穿衣欲走,驚得一個踉蹌,倉促地回頭看了一眼。
明懸乏累不醒,脣色嫣紅,玉面含春,白玉似的肌體上遍佈紅痕,紅粉照人,春光乍好。
他年紀尚小,真是罪過。
我匆匆離開。
門外,莫一正垂頭抱劍坐着,沾了一身夜霜,見我出來,立即爬起來,一言不發跟上我。
我問:「昨晚怎麼不攔着我?」
差點又要當上嬌妻了,好險。
莫一愣了一下:「以爲主子想要他。」
我哼笑:「氣量見長。」
「……沒長。」
莫一的目光掃過我脣上的咬痕,目光凝滯,聲音艱澀:
「主子會有更多人伺候,我總要習慣。」
我倒不想。
我這命格,睡了男人反而被男人採補,想想就虧。
於是捏捏他的臉:
「哪有人比你伺候得好?」
他予取予求,任我擺弄,不許他動時,忍得眼睛漲紅也不會動一下,聽話得緊。
我安撫道:
「我只買了你做夫君,差了合婚拜堂,以後補給你。ţű₎」
莫一怔住,臉上慢慢透出欣喜,手微微顫抖。
我牽住他凍得發僵的手,慢慢往回走。
【好了,女主把明懸糟蹋了,等他爹帶着幾十萬大軍殺過來,有你好果子喫】
我心頭一跳。
明懸的父親明德,大魏第一猛將,常年駐守邊疆,戰功赫赫,威名遠揚。
皇帝調他出兵,定是血戰一場。
而鳳軍剛經過惡戰,元氣大傷,正待休養,哪裏遭得住?
我憂心不已,盯着彈幕,試圖尋找先機。
【能生出明懸這種漂亮小孩,我看他爹也是風韻猶存,不如父子雙收,登基之後,不就是上朕父子兵了嗎?】
……我就知道。
一點也不靠譜,但是給了我新思路。
我叫來明懸,讓他給他爹寫封求和信。
明懸咬着筆,吭哧吭哧寫道:
【爹,且住,此女天生鳳命,百鳥來朝,兒已以身相許……親親相殘,兒如何自處?】
一句話成功讓明德陷入忠親兩難。
明德回信:
【如之奈何?】
那咋辦。
明懸說:
【中原美食甚多,可沿路就食,緩緩至矣】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明德的大軍果然蝸行牛步,行軍緩慢。
鳳軍得以喘息。
明懸偷瞄我,有些羞於啓齒:
「我已沐浴焚香,主君今夜……」
「你年紀小,節制些。回去吧。」
ẗű̂⁷【用完就丟,明懸好慘】
明懸很倔:
「明家家訓清正忠貞,不可無媒苟合,主君須給我一個名分。」
「那是自然。」
我若稱帝,你必爲大將軍。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明懸,卻見侍立一旁的莫一臉色灰敗,啞聲問:
「那我呢?」
【女主後院起火了哈哈哈,就這個修羅場,爽】
【女主少作點死,等男主稱帝了把你鎖在深宮每天這樣那樣,有你好受的哈哈哈】
【但是小狗不是原文男主啊,男主是胸口有胎記那個,至今沒出現,難道在憋個大的?】
我冷下臉。
「你去幫我找個人。」
男主是吧?待我將他殺了,且看他如何稱帝?
莫一領兵四處搜尋胸有胎記之人,翻遍全城,都沒找到。
有個老乞丐來見,說曾經見過這樣的人,在晉城之戰中,中了流矢,死了。
太久遠了,屍體早爛了,死無對證。
我心有疑慮,恨不能掘地三尺,將可疑之人除盡。
但百姓被攪擾,頗有怨言,我只好消停下來。
心事未了,寢食難安。
直到某夜,看見莫一隆起的胸膛上,多了道蜿蜒扭曲的傷疤。
我皺眉。
「怎麼弄的?」
「燙的。」
「你傻嗎,不疼?」
「不疼。能合主子的心意嗎?」
【笑死,小狗不知道主人找胎記是爲啥,小狗只想滿足主人的願望】
我輕輕撫上他皮開肉綻的烙印,他抽了口氣,咬牙忍耐着。
還說不疼。
沒過幾日,軍中流言四起,說莫將軍身有龍紋,有帝王之相。
【合着胎記纔是男主本體唄?】
我幾乎想笑。
我極力躲避,反而推着自己,走上了原本的劇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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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會沒事找事。」
謝均氣得臉色發青,但還是任勞任怨,和我一起把流言壓下去。
莫一垂着頭不吭聲。
不查不知道,我發現暗地裏早就有不少人在鼓吹他,推舉他,擁立他。
說他英武,神勇,百戰百勝,天命所歸。
說到底,不願被女人騎在頭頂罷了。
我有些忌憚,暗中記下了頭目的名字。
趙隨。等我尋個由頭,處理了他。
鳳軍休整完畢,整裝待發。
我跨上馬,和明懸、莫一率軍一路策馬疾行。
在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中,衝破了皇城,捉住了逃亡的昏君。
火光沖天,劍拔弩張。
昏君兩股戰戰。
我一路走來,血雨腥風,屍骨如山,終於走到今天,只待誅殺昏君,皇位唾手可得。
有人大喊:「莫將軍,快殺了他!」
莫一遲疑不定。
「爲了女人,糊塗啊!她若稱帝,你只是倖臣之一,你就甘心嗎?
「何不奪下皇位,將她囚於深宮,任你施爲!」
莫一動了。
他俯衝而來,長劍在我身前一挑,打落昏君偷襲我的短刀。
昏君衣袍凌亂,狀若瘋癲:
「朕一世威名,豈能死於女人之手?」
話未說完,一道寒冷的劍光閃過,他脖頸斷裂,噴出漫天血花。
「生於女人,死於女人,你該圓滿纔是。」
我抬眉,舉起染血的劍,指向一衆將士:
「何人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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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意森然,看向先前喊話的將領。
「趙隨,你要莫一殺的,是誰?」
殺了昏君,搶佔先機,便能稱帝?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原本想殺的是我!
趙隨梗着脖子:
「你妄圖牝雞司晨,天理不容!
「什麼天女出世,都是謝均的胡言亂語,與其信他,不如信莫將軍身上的龍紋!
「我等跟着莫將軍出生入死,只服莫將軍!」
莫一皺眉,喝道:「趙隨!」
這話,我給你糧草,給你疫病的草藥時,怎麼不說?
我仰天大笑:
「那我就教你明白,什麼是天命!」
說罷,我轉眼間便剝奪了趙隨的氣運,猛地揮劍而去!
趙隨嗤笑一聲,後倒躲過,但身下駿馬突然躁動向前。
他瞪大眼睛,來不及避閃,直直撞上我的劍。
莫一下意識伸出手,卻只擦過他的衣領。
我冷眼看着莫一:
「你也要忤逆我?」
你方纔衝殺過來,是想保護我,還是被趙隨觸動了心思?
莫一眼睜睜看着趙隨喉嚨斷裂,摔下馬去,沒了聲息。
他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我抽出劍來,劍尖探入趙隨的盔甲,勾出一件明黃的衣袍。
我嘴角透出冷笑。
「準備得這麼齊全,真是好樣的啊!」
我挽了個劍花,黃袍被挑飛,又緩緩落在我肩上。
我身披黃袍,抬起劍,指向一個個沉默的將領。
「還有誰想試試?」
衆將領噤若寒蟬。
莫一回過神,率先躍下馬,朝我跪下。
「陛下——」
衆將士方纔反應過來,紛紛下馬跪拜,聲音如松濤般湧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靠,不會真讓女主稱帝了吧?嬌妻文爆改大女主】
我聽着朝拜,心中一片冰冷。
他們,這不還是唯莫一馬首是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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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坐上了龍椅,國號爲周。
權力的滋味,遠勝男人。
我以雷霆手段,弄死了前朝的奸佞,清理了有異心的將領,平反了謝氏的誣構舊案。
和原劇情一樣,謝均官居一品,明懸封大將軍。
他二人,一個儒書讀遍,想要君臣相得,經世濟民。一個武將世家,想要驅匈靖邊,封狼居胥。
唯有男主,乞丐出身,受盡踐踏,想要一步登天,立於萬人之上。
莫一,你想要什麼呢?
我疑心他也和原劇情一樣,覬覦着那把龍椅,早晚要顛覆我的皇位。
帝王多疑。
他又功高蓋主。
偏偏,找不到他勾結謀反的證據。
我忙着挑他的毛病,他卻閒得很,請了個夫子教他寫字,陶冶情操練起書法來了。
我揉了揉眉心,暫且按下此事,出宮散心。
莫一擱下筆,默默跟上我。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京城。
幾年前,我聽說嚴倦中了狀元,舟車勞頓上京尋他,卻只得了一紙休書,便灰溜溜離開。
如今,時過境遷,天地已換。
我微行閭里,享京城繁華,心裏鬆快不少。
喫茶看戲,好不快活。
還趕上菜市場砍頭的表演。
表演者:嚴倦。
【前夫哥實慘,每天勤勤懇懇溜鬚拍馬討好皇上,日子好不容易好起來了,結果皇上換人了】
【前夫哥一上朝看見女主人都傻了,還沒等厚着臉皮敘舊,直接按奸臣黨羽打入大牢秋後問斬,笑死】
嚴倦灰頭土臉,在人羣中看見我,如瀕死的魚一般撲騰起來:
「皇上,皇上救我!
「念在我們夫妻一場的分上,饒我一命吧!」
嚴倦涕泗橫流,好話說了一籮筐,沒得到半點回應。
他人之將死,惡向膽邊生,叫罵道:
「陳袖你不得好死!我不過是另覓良人,你竟狠心要殺我,好無情的女人!
「你這種歹毒之人,也配當皇上?你不過是靠着男人!我早聽說了,你的男人各個運氣極好,哈哈,你竟然有旺夫命!」
他的頭顱飛上了天。
好笑,哪個皇帝不是倚靠文臣武將,偏我不行?
但我不會多費口舌。
因爲他是死人,我是皇帝,只要坐穩了皇位,自有大儒爲我辯經。
我拉着莫一匆匆走了,跑去街上喫餛飩。
餛飩攤子熱氣騰騰,往來客人閒聊。
「這麼多人,賣餛飩掙不少錢吧?」
「哪能啊,掙幾個銅板都供我相公讀書了。」
「那敢情好啊,等你相公出人頭地,你就成官家娘子嘍。對了,今兒聽說個奇事,當今……是個旺夫命!」
「喲,那可真稀奇,當今是人中龍鳳,咱可比不上。」
我喫着餛飩,掀起眼皮,瞟了眼忙得熱火朝天的大姐。
有什麼稀奇。
勞碌自身,供養夫君。
這世上,哪個女人不是旺夫命呢?
「如今後位空懸,你說,誰會當上皇夫啊?」
莫一正默默喫着餛飩,忍不住抬頭看了我一眼。
或許是今日太過快活,我短暫地忘了心中芥蒂,跟他調笑。
「怎麼,你想當?」
莫一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
「主子的夫君,不是剛被砍了嗎?」
【小狗的語氣不對勁啊】
-21-
隔着蒸騰的熱氣,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怕什麼,我又不會那樣對你。」
只要你聽話,我不會殺你。
「皇夫,你來當,如何?」
卸下兵權,遠離朝堂,不要讓我操心。
這是我唯一想到的,既不殺他,又能安心的法子。
莫一,你向來聽話的。
莫一嘴脣動了動:
「我……不想。」
【Emmm 誰能放棄兵權呢?入宮不就純任人宰割嗎?小狗剛纔還親眼看着前夫哥被砍頭】
他第一次不聽我的話。
我撂下碗,直接起身離開。
莫一連忙結了賬,快步追過來,默不作聲跟上我。
我聲音發冷:
「爲何不肯入宮?」
莫一頓了一下。
「入了宮,我就沒用了,我不想。
「主子,我想求禁軍統領一職。」
禁軍護衛皇城,是我最後的防線,怎麼可能交到我最提防的人手裏?
莫一,我不想殺你,可你不聽話了。
幾日後,莫一被查出私藏厭勝之物,欲行巫蠱之術。
他房中有個木雕,如我一般模樣。
紅紙上,有我的八字。
甚而,有我的頭髮。
【不是吧不是吧,有誰知道小狗是怎麼回事嗎急急急】
【小狗不是原書主角,我們沒有視角,看不到他在做什麼啊!!】
【聽到女主命格奇特,就用巫蠱克她嗎?可她的旺夫命旺的是你啊!】
我的心冷到谷底,問他:
「要辯解嗎?」
他低頭,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根根頭髮,聲音乾啞。
「陛下不信我,多說無益。」
既無異議,處絞刑,株連……
他孑然一身,只有我一人。
我張了張口,卻像堵住了石頭,梗塞難言。
滿室寂靜,臣子無人敢出聲,落針可聞。
謝均站出來:
「陛下乃天女,無懼鬼魅伎倆。
「但莫一膽敢不敬,不可輕饒,生當伐桂舂米勞苦不休,死當入血池地獄日夜煎熬,不可減免其一。」
我點頭,剝了他的兵權,罰他去修皇陵。
我邁出房門,被一衆扈從簇擁着離開,只留他跪在原地。
這一次,他沒有追上來。
-22-
塵埃落定後,明德姍姍來遲。
他拱手道:
「明家世代忠君……
「既已改朝換代,ťŭ₍便效忠新君。」
是個妙人。
他離開邊疆時,只帶了一半士兵,沿路上又屢次讓人送特產回去。
越走人越少,抵達京城時,只剩幾千人。
是以邊疆並未失守。
明德干脆地交還虎符:
「惟願陛下,善待我兒。」
好說。
明懸羞赧:
「陛下要我入宮?」
「不要。」
他可是日後封狼居胥的將才,入什麼宮?
我讓他暫領禁軍統領,給我看家護院。
等我休養生息、國富兵強之後,便放他出去遛遛,給我擴大版圖。
明懸哭喪着臉:
「我第一次……有那麼差勁?
「陛下,容我多加操練,日後定會精進的啊!」
謝均氣定神閒:
「依臣之見,陛下不必拘泥於後宮。
「後宮乃男帝古制,教妃子大門不出,不見外男,確保所出子嗣爲皇家血脈。
「而陛下有女子之便,子嗣皆爲正統,何必墨守成規。
「不如着眼於人品才貌,皇夫聰慧,則太女聰敏,此乃興國利民之計。」
【謝均直接報自己身份證算了】
我沒有立皇夫。
因爲,我有孕了。
【爲啥現在才懷孕?】
【別問,問就是設定,不然就原文這個頻率,女主肚皮根本閒不住】
【而是孩子不知道是誰的,所以被三個男主捧在手心裏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爽得很,讓我演兩集!】
明懸美滋滋:「我當爹了!」
謝均蹙眉:「莫一當爹了?」
好了,人選只剩兩個。
排除一個最聰明的,剩了兩個白癡武將。
我的大周,該不會二世而亡吧?
-23-
我費了不少時日,將莫一的舊部,分而化之。
又勤勉理政,讓百姓休養生息。
漸漸地,聲望日高。
誕下皇太女之日,宮裏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我大赦天下,舉國同歡。
心裏想着,該讓莫一回來了。
風波已定,他翻不出浪花了。
與其待在遙遠的皇陵,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幫我養育太女。
他若是見到我粉嫩嬌軟的皇太女,應是又欣喜,又手足無措吧。
沒想到,皇陵傳信。
莫一死了。
我幾乎站不住:
「他那麼孔武,怎麼會突然死了?
「定是、定是他假死脫身,想要伺機謀反!」
傳信太監戰戰兢兢。
「皇上,罪臣莫一,在皇陵終日鬱郁,身體日衰,後來突然高熱驚厥,渾身潰爛而死。」
我不敢信,我不能信。
【這個症狀有點眼熟,不就是原文開篇的晉城疫病嗎?】
【小狗是病源,按照設定初見女主那天就會死的。因爲女主的旺夫命,才撐到現在……】
【女主不要他了,他的氣運散了,就會走向原本的結局】
【就像前夫哥,得到過旺夫氣運的人,一旦被丟棄,會反噬自身,下場悽慘】
【嗚嗚,不要啊,我的小狗!!女主爲什麼要這樣!!小狗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你現在滿意了吧,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我跌坐在龍椅上。
心像是被剜去一塊,吹進刺骨的寒風。
「他可曾留下什麼話?」我輕聲問。
「沒有。他食不能咽,口不能言。但留了遺物。」
曾經擁兵數十萬,威武顯赫的開國大將,遺物是——
一把劍,一個荷包,一方手帕,一顆棗核。
沒有任何他自己的東西。
沒有留下任何他存在過的痕跡。
彷彿在說,你給的,還給你。
我忽然想起什麼,奔到寢宮,翻箱倒櫃,找出曾沒收的他的木雕。
顫聲道:「召王汾過來。」
莫一的舊部,王汾惶惶不安走進來。
「可見過此物?」
王汾瞥了一眼,嚇得趕忙跪下道:
「是……罪臣莫一的厭勝之物,巫蠱一案的證物!」
我冷了聲音,又問一遍:
「可見過此物?」
王汾猶豫道:
「臣跟隨莫一四處征戰時,曾見過他將此物帶在身邊,藏於帳內,小心保存,時常擦拭。」
【啊啊原來不是巫蠱小人,是女主手辦!!】
我又找出寫了我八字的紅紙:
「這個,可曾見過?」
「未曾,」王汾忐忑。「皇上,不若仔細搜查莫一舊宅,或許,亦有他自己的八字?」
王汾小心翼翼道:
「興許,莫一寫下八字,不是爲了行巫蠱,而是爲了寫婚書?」
「合婚拜堂,以後補給你。」
所以,他滿心歡喜,一筆一畫寫下了合婚的庚帖。
我捏着發舊的紅紙,嗓音發緊:
「你既然知曉,當初爲何不說?」
王汾立馬伏地叩首:
「臣膽怯,臣罪該萬死!」
【我看該死的另有其人!!女主爲什麼不信小狗啊!!】
【可是小狗威脅了女主的地位啊,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反正男人有的是,皇位可只有一個】
【女主也很慘,害死了最愛的人,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孤單】
膽怯。
是啊,我是皇帝,我要一人死,他即便毫無瑕疵,亦有人能替我羅織罪名,獻上尖刀,讓我稱心如意地處死他。
一計不成,還有下一計,總能逼死他。
歸根結底,是我忌憚他,我不信他。
就連他自己,也無力辯駁,只說一句:
「陛下不信我,多說無益。」
那竟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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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未難過太久,便振作起來。
帝王總是無情。
我更多是醒悟過來。若是猜忌臣下,兔死狗烹,我和被我殺死的昏君,又有何異?
當初我對謝均說,「馴狼驅虎,吞併天下」,何等張狂,何等快意?
爲何坐擁天下後,我反而畏首畏尾,想要折斷狼爪,打落虎牙,從而保全自身?
我重審巫蠱一案,撥亂反正,誣告者反坐,冤屈者再任。
又屢開科舉,蒐羅可用之才。
彈幕多半是罵我,我早已麻木,心緒無波,反倒研究起他們的文法。
發現彈幕的語句中,常用頓點,簡單易讀。
當年,我偷看嚴倦的書籍,看那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的文字,只覺得兩眼發昏。
偷聽他搖頭晃腦地誦讀,才勉強理解。
我上不了學堂,便是這樣,一點一點偷學了他的書。
如今,尚有千萬名學子交不起束脩,有萬萬名女子入不了學堂。
若是書中字句間有這樣的頓點,即便不入學堂,也能學得句讀吧?
我便同謝均商議,大周朝的文書句段,均以「。」結束。
此行異想天開,離經叛道,但謝均還是盡力推行。
後來,科舉中榜的貧寒學子越來越多,女人也冒了頭,除卻能夠延請名師的世家子弟,天下人人稱好。
授之書而習其句讀,稱天下之師。
史書該記我一筆,文治教化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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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師,自然ţũ̂ₜ當屬才高八斗的謝均了。
謝均任太女太傅。
任勞任怨,視如己出。
可能是身上流着武將的血,太女生來活潑好動,行事莽撞,讓謝均頭疼不已。
太女稍大些,便跟着明懸出去打仗。
明懸怕她不小心死了。
本來慣用不管不顧的莽撞打法,現在只好連夜背誦兵書,研究奇兵巧計。
爲了避免太女親征,他硬是深入漠北,逼得匈奴遠遁,封狼居胥,威震天下。
很好,以後我的諡號,應該有個「武」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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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幾十年,我老了。
謝均積勞成疾,明懸滿身傷病,都先我而去。
朝夕相見的老臣,病的病,死的死。
太女監國,忙得腳不沾地。
徒留我一人。
朝堂上人人歌功頌德,吹噓我聖武崇文,曠世之功。
可我知道,人心各異。
帝王,到最後, 都是孤家寡人。
恍惚間, 我記起曾經有那麼一個人, 總是默默陪着我, 等着我。
我曾經全心全意地信他。
可後來, 爲何不信了呢?
只因爲那個捉弄命運般的扭曲印記嗎?
他舉起烙鐵時, 會想到, 他爲了討我歡心,咬牙忍痛燙下的烙印, 反而招來了我的猜忌嗎?
而我, 我割血救他時, 會想到,後來我連幾根頭髮都吝嗇給他,要罰他遠走皇陵, 孤零零死去嗎?
他死了。
我富有天下,卻再沒有二兩銀子能買回他。
我緩緩摩挲着他遺留的荷包。
那是我們親密無間時, 我送他的荷包,後來破了個洞, 他又自己補了兩隻鴨子上去。
我用顫巍巍的手指, 慢慢解開荷包。
裏面,除了我放的幾枚銅錢, 還有兩縷系在一處的頭髮。
定罪那日, 他低頭慢慢撿起散落一地的頭髮。
結髮爲夫妻, 恩愛兩不疑。
我緩緩闔上眼。
番外
我本以爲,我治下國泰民安, 萬邦來朝,死後該登極樂。
沒想到, 金光閃過,我來到一處藏書閣中。
書的字裏行間,夾雜評論, 像極了我曾見過的彈幕。
我心念一動,仔細翻找, 找到了我那本。
竟然不是《大周創業起居注》,不是《周太祖本紀》,而是——
《小嬌妻她狠狠綻放》。
我無語地翻開,看見自己被嚴倦休棄,彈幕嘻嘻哈哈出現, 透露了接下來的劇情。
就是那一天,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看着手邊的筆。
若我也能寫下隻言片語……
我看着劇情中的自己, 孤單地騎着小毛驢,慌兮兮地走在荒郊野嶺。
這條通往帝王的荊棘之路上, 最初是一個人, 最後,仍是一個人。
我笑了一下, 寫下一句。
【別怕。】
我看着記憶裏那個人再度出現, 插着草標,跪在街上。
被我用二兩銀子,買走了一生。
「我、莫一,願爲主子當牛做馬, 生死相隨!」
這一句,他守了一世。
我摸了摸他的名字,流下眼淚。
【他做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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