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臺慢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
走兩步就喘,跑兩步就暈,殺雞不敢看,殺豬聽聲倒。
可後來月黑風高,我瞧見我那舉斧頭都哆哆嗦嗦的夫君一刀抹了黑衣人的脖子後,我悟了,他一個月喫了我家五十隻雞真的沒有白喫。

-1-
阿爹說過,人活着總要取捨。
所以阿爹從一衆來比武招親的人裏選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秦敬。
阿爹說,我力大無窮,頭腦簡單,秦敬瞧着就是個小弱雞,弱不禁風,日頭一起來就找陰涼地方蹲着,我倆指定能互補。
是以比武招親三日後,我就娶了,嗷不,是秦敬就嫁到了我家。
可新婚夜,阿爹放喜炮嚇暈了秦敬的時候,我覺得阿爹可能看走了眼,秦敬哪裏是小弱雞啊,他是小小小小弱弱弱弱雞。
我將暈倒的秦敬扔在牀上,和衣在他身旁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睜眼,我就瞧見了秦敬瞪着水濛濛的一雙眼睛瞧着我。
我手一哆嗦,左手摁住了秦敬的右手,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劃在秦敬的小臂上,將血擦在元帕上。
秦敬瞧着我,又瞧了瞧元帕,哆嗦了半天,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讓白嬤嬤將元帕拿走,一個人去給阿爹請安。
阿爹一臉晦澀地提醒我,秦敬身子骨不是很好,讓我收斂點,得念及夫君身體。
我點了點頭,命人殺兩隻雞給秦敬補補,可誰知秦敬一出門就看見廚房老叔拎着滴血的雞往廚房走,兩眼一翻又暈了。
我趕到的時候,廚房老叔猶豫半晌跟我說:「阿池啊,要不叔再殺兩隻雞哈,你這新相公看起來太虛了些。」ťüₔ
我點點頭,低聲囑咐老叔,燉雞的時候放點黃芪、人蔘、枸杞什麼的,錢不要緊,主要是得補。

-2-
秦敬開始了一天喫九頓的生活。
秦敬喫得淚眼婆娑地問我:「阿池,你家還有雞嗎?」
我沒有說話,直接讓廚房老叔給秦敬表演了一個活雞現殺。
秦敬也不負衆望地表演了一個活人現暈。
阿爹嘆了口氣,直說選錯了人,這秦敬的小身板兒瞧着怕不是得走在我前頭。
我安慰阿爹:「沒事,阿爹,他死了頭七我就續上新相公,再續再死,再死再續,指定能有人陪我終老。」
阿爹搖着頭嘆氣,說我胡鬧Ṫų₈,他本來就以爲秦敬底子弱,補補就行,可如今看來秦敬連底子都沒有啊。
我小聲安慰阿爹,秦敬就是底子弱,皮囊還算不錯,沒準補補還能要。
秦敬悠悠轉醒也跟着認真點頭,表示會努力喝雞湯補身體,爭取活過我。
我在院裏練刀,阿爹在一旁指導我,秦敬在一旁喝雞湯。
我練刀練得大汗淋漓,秦敬喝雞湯喝得揮汗如雨。
秦敬朝着我伸出大拇指:「好身手。」
我看着秦敬揚聲誇讚:「好身體。」
阿爹喊住了我,拿眼睛瞟了眼秦敬,「阿池,要不你帶着秦敬一起練練,讓他鍛鍊鍛鍊身體?」
阿爹的把兄弟齊叔掃了眼秦敬,嘖嘖兩聲:「有點底子,但是看着身體跟不上。」
我怔了半晌,我不相信阿爹看不出來秦敬下盤很穩,應該是練過武的。
我抬手將刀扔給秦敬,秦敬下意識地伸手穩穩地接住了我的刀。
沒等大家開始尷尬,秦敬手一歪,刀「哐當」掉在了地上。
我挑了挑眉,走到了秦敬的身邊,「反應很快嘛。」
「娘子說什麼呢?」秦敬彎起眼角,滿臉無辜,「湊巧,都是湊巧哈。」
我拉着秦敬坐在一旁的鞦韆上,朝着我阿爹喝茶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阿爹快要不行了。」
秦敬眼尾上挑,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我身後輕輕推了推我。
我坐在鞦韆上搖晃,「我不管你留在江家爲了什麼,但不能傷害江家任何人,也不能傷害青巖鎮的百姓。演完這場戲,你隨時可以離開。」
「娘子說什麼呢,我們可是拜過天地的,我能去哪呢?」秦敬睫毛微顫,「娘子放心,我定會努力保養,苦練身體,爭取走在你後邊。」
「小秦說得好。」我爹笑着從我身後走過,「老陳,快殺兩隻雞讓姑爺補補。」
阿爹拉着秦敬直奔廚房,廚房老叔手起刀落,眼瞧着秦敬兩腿一軟又要倒地。
我眼疾腳快踢在秦敬膝窩,秦敬站直了身體倒在我的肩頭。
阿爹端着雞湯一臉猶豫瞧着我,又戳了戳秦敬,「姑爺又暈了?」
我扶住了秦敬,跟阿爹撓頭,「阿爹,下回別拉着秦敬看殺雞了,他暈血。」

-3-
秦敬在我家混得風生水起,除了我爹對他體貼甚微。
廚房老叔甚至都開始變着法地給他做花樣補身體,辣子雞,椒麻雞,醬油雞,鹽焗雞,瓦罐雞,只要秦敬敢點,陳叔就能做。
秦敬刀削般的下頜日漸圓潤,我陰惻惻地在秦敬耳邊低語:「秦敬你再這麼喫下去,我家的那牆頭你可就翻不過去了。」
主要是與秦敬攤牌後,秦敬就從我房間的地板搬到了我隔壁。
我坐在房頂賞月的時候,總能看見秦敬奮力翻我家牆頭。
我瞧着秦敬翻牆一日比一日費勁,實在是忍不住提醒廚房老叔少給他喫點,可誰知道人家哥倆好,秦敬少喫一口,廚房老叔都不願意,還說我小氣,說江家還能缺那一隻雞?
那是一隻雞的事嗎?
在秦敬套不上他的軟甲後,秦敬終於哀嚎一聲,說自己怎麼胖了這麼多,以後再也不跟廚房老叔好了。
我讓梨清從庫房把阿爹的軟甲拿來,秦敬套着我阿爹的軟甲又晃晃蕩蕩,甚至還能塞進來一人。
秦敬滿臉無奈地猛吸一口氣套上了他那件箍身的軟甲,一小塊軟肉從軟甲下面溢了出來。
偏秦敬還一臉笑嘻嘻地對我說:「娘子,爲夫今晚早些回,給爲夫留門啊。」ŧŭ̀₄
我翻了個白眼,留什麼門,我看你天天翻窗翻得挺開心的啊。
我瞧着秦敬離去的背影,百無聊賴地在院內練劍,練到天矇矇亮纔等到秦敬翻牆進院。
我收了招式,秦敬坐在長廊學着我比劃一下,問我:「這招叫什麼?」
「一劍痕。」我抽出劍橫掃一下,「要劍帶着手腕,講究一個大開大合之式。」
「好招。」秦敬止不住地讚歎,「我發現青巖鎮好多女子都習武哈,就連巡兵營都有女子。」
我點點頭,「青巖鎮的女孩只要對武感興趣,從小都會跟男丁一起習武,這是青巖鎮的風俗。可一旦開始習武,武師父就會一視同仁,不會因爲你是個女孩就寬容一二。」
我將劍扔給秦敬,「所以你在青巖鎮能看到不少女子習武開武行。」
「好劍,用的是前朝的鍛造法子。」秦敬扶着劍身,低聲問我,「江池,你可知道前朝兵符?」
「我家這幾個院子你應該都翻了個遍了,鎮上幾位德高望重的武師父家怕是也尋遍了吧。」
我轉頭問秦敬:「你可尋到了?」
秦敬搖了搖頭,對我拱拳:「沒能找到,事出有因,叨擾了。」
「前朝慶帝留下的那批死士基本都像我阿爹這麼大年紀了,如今他們求的也就是這一方的安寧。」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至於你想要的兵符,當年隨着慶帝一起葬入皇陵了。」
「阿池好聰慧,一句話把所有的事都擺在了明面。」秦敬彎了彎脣角,「可如今邊塞不穩,匈奴作亂,朝廷想利用兵符造勢,調動前朝舊將守我朝平安。」
我聳了聳肩,「那還不好辦,廚房老叔有塊手掌大的墨玉王八是當年那兵符剩下的邊角料做的,唬唬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4-
跟秦敬攤牌後,秦敬只求了我一件事,讓我把後院的雞都放了。
秦敬還說,等時機成熟會告訴我一切的,而且他還發了誓永遠不會害我,害江家,也不會害青巖鎮。
我琢磨着秦敬說的話,沒告訴秦敬,其實兵符在我屋內博古架下的石磚底下埋着。
想要得到這兵符的只有兩夥人,一是慶帝曾幺子卓宇,靠着賣父成了如今的睿王,二是當今聖上,他爹說慶帝殘暴無德推翻了大慶後沒多久就死了,小皇帝繼位時間短難以服衆。
秦敬說要用兵符造勢不過是個藉口,誰拿到這兵符,誰就能有幾分名正言順地坐那至尊之位。
我不知道秦敬是誰的人,換句話說,我不信秦敬。
秦敬卻安分了下來,連着幾日都窩在府裏陪阿爹,陪我爹下棋,聽我阿爹給他講負心漢受人唾罵還死得慘的故事。
秦敬忙立着手跟阿爹發誓定不會負我,不然就叫他家祠堂不安,祖宗神靈不寧。
阿爹笑得牙不見眼直誇秦敬好孩子,轉頭讓我記住秦敬說的每句話。
沒等我點頭,阿爹仰天倒下,一口血嘔在秦敬衣襟前。
我手腳彷彿被凍住在原地,滿眼只有阿爹嘔出的血色。
大夫看過阿爹後,搖頭說阿爹本就是強弩之末,如今心願已了怕是熬不住了,讓我抓緊準備後事。
我跪在阿爹牀邊去擦阿爹嘴角的血跡,可那血跡越擦越多。
我跪在阿爹的身邊擦了許久,秦敬伸手探了探阿爹的鼻息後將我攙了起來,「阿池,節哀。」
眼淚大顆地砸在秦敬衣袖上,「秦敬,我沒有阿爹了。」
秦敬將我用力攏在懷中,「阿池,你還有我。」

-5-
豆大的雨砸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漣漪,秦敬站在阿爹的棺槨前欲言又止。
我沒有瞧秦敬,只是低聲對他說:「你去給我阿爹磕個頭吧,他受得起。」
秦敬跪在我旁邊規規矩矩朝着阿爹的靈堂叩了三叩,我啞着聲音開口:「秦敬,你走吧,那日我看見了釘在門上催你離開的字條了。」
Ṭüₑ秦敬張口剛喚了聲「阿池」,門外站着的黑衣人就進門連連低聲Ṫůₐ催秦敬快走。
秦敬只留下了一句「等我」就匆匆離開了。
我沒有回話,只是起身扶着阿爹的棺槨說了句:「阿爹,你看走了眼。」
阿爹一直想讓我找一個我能拿捏住的人陪我終老,可阿爹,沒有人能拿捏住秦敬。
阿爹,秦敬說讓我等他,可我連他姓甚名何都不知,又該如何等他。
秦敬走後,來了四五撥刺客翻找阿爹的靈堂,又有好多黑衣人從房梁跳下來殺掉那些刺客。
往復幾輪,我喚住了黑衣人的頭領:「是秦敬命你們守在這嗎?」
黑衣人的領頭思索了半晌,點了點頭,「是主子叫我們守在姑娘這護江府安危,姑娘有事吩咐我們就成。」
我摩挲着阿爹的棺槨無聲地笑了笑,「我爹明日出殯後,你們便哪裏來的回哪吧。」
「我們奉王爺之命保護姑娘周全,不會離開姑娘半步。」
我沒有理會,瞧着跳動的燭苗陷入了沉思。
阿爹火化後,陳叔將阿爹的牌位和骨灰放在祠堂,那個一心爲我謀劃的阿爹再也不會滿臉心疼地責罵我了。
我擦乾了眼淚對着阿爹的牌位小聲唸叨:「阿爹,我只哭這一場,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生活。」

-6-
我給阿爹上完香後,陳叔瞅着直嘆氣說什麼這三根香燒得明明暗暗的,怕是大凶之兆。
陳叔一拍腦袋說不會是秦敬出事了吧,這孩子可好幾天沒傳信回來了。
我翻了陳叔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爲秦敬跟廚房老叔多哥倆好呢,秦敬走了還三天兩頭給老叔傳信。
陳叔翻了翻兜,說啥都要給我念念昨兒秦敬送來的信。
陳叔剛張口就被匆忙趕來的齊叔打斷:「小池小池,府尹說要你去衙門,說是有貴客要見你。」
我趕到衙門時,府尹連馬車都套好了準備跑路,說什麼我江家滿門忠勇,定能帶着青巖鎮化險爲夷。
這話聽着總感覺像是:忠勇的江家人,死去吧!
坐在正廳喝茶的男人瞧見我,開門見山道:「我是睿王,來取我父皇留下的那塊兵符。」
我端正行了個禮,「我父親說過兵符葬在先帝陵裏了。」
「本王去尋過了,父皇的皇陵裏沒有。」
真行,親爹的墳都撅。
睿王面不改色,接着道:「本王有探子報,說在青巖鎮看到了當今陛下親弟安王,說安王兩手空空離開的,所以特來問問江姑娘可願意同本王合作?」
「本王看青巖鎮連女子都出來跟着日夜巡街,想必如今你們也是道盡途窮,本王承諾若是江小姐願意合作,本王願派兵駐守青巖鎮護青巖鎮百姓安危。」
駐兵威脅青巖鎮百姓的安危吧,我接過睿王遞過來的茶,言辭懇切:「王爺,民女只知道兵符葬在了先帝陵裏。」
睿王摩挲着茶杯口,「本王給江小姐三日時間考慮是否與本王合作。」
睿王話音剛落,青巖鎮男女老少一窩蜂地湧進廳內,看着我毫髮無傷後齊齊站在我身後。
「王爺,青巖鎮不涉黨爭多年,先帝曾培養的那批死士多半都同我爹入了土,願王爺高抬貴手成全青巖鎮一方安寧。」
「本王明白江姑娘的意思。」睿王掃了圈我身後的衆人,「但左右搖擺終是大忌,本王還是那句話,願等江姑娘三日。」
送走了睿王,齊叔說我中了睿王的調虎離山之計,我家剛被睿王的人衝進來翻了個底朝天。
「發現什麼了嗎?」
齊叔搖了搖頭,「小池,要不把東西交出去或者放我這,你一姑娘家拿着兵符終是禍端。」
「齊叔,我說了兵符不在我這。」我抬眼瞧着齊叔,「而且青巖鎮不涉黨爭不蹚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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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連親爹的陵都敢撅,對我們也不會心慈手軟,直接帶兵將青巖鎮圍了個結結實實。
青巖鎮的大半百姓自主參與巡街保家護巷,吉嬸帶着鎮上的老人孩子躲進我家,嚴防死守。
廚房老叔也將院內的所有門鎖緊,只留了東北小門方便撤退。
就在我翻着我爹留下的佈防圖時,桌上的燈花晃了一下,我壓低聲音輕喚:「秦敬?」
半晌,秦敬躡手躡腳地翻窗進屋,「阿池,你如何知道是我的?」
「你身上有蘭草薰香的味道,下次注意些。」
秦敬坐在案几對面,看着我手中的佈防圖,「睿王與匈奴烏昆勾結以順城椿城兩座城池爲交換,借了匈奴之兵以及兵符想要復位。」
「那你呢?」
「我家也想要兵符,慶帝晚年昏庸無道,我爹才取而代之,戰火多年剛剛穩定,我皇兄又剛繼位,爲了百姓,不宜大動干戈。」
外面傳來叩門聲,我讓秦敬躲在簾後,喊了聲:「進!」
一羣人將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齊叔扔在地上,「姑娘,府中巡夜的人發現齊正摸黑在你房間亂翻。」
我幽幽開口問道:「齊叔,你何時與睿王勾結到一起的?」
齊叔目光微轉,不肯瞧我的眼睛,「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是你的長輩,還不快些命人替我鬆綁?」
「緩些再說,今日在衙門時,您張口就讓我把兵符交出來,可見是知道兵符不在皇陵。」我居高臨下地看下齊叔,「你還讓我把兵符交給你,怎麼你要學睿王,忘恩負義對付青巖鎮?」
「忘恩負義?」齊叔嗤笑一聲,開始擺爛,「我早就與睿王聯繫上了,我明明與你爹是同一批死士,可到了這青巖鎮,衆人只服你爹,憑什麼?」
「江池,睿王纔是真龍天子的血脈,他說了只要我們交出兵符就讓我們入京爲官,遠離青巖鎮這破地方。」
「我爹的死也與睿王有關嗎?」我看着眼神逐漸癲狂的齊叔,「你說實話我便將兵符交給你,你拿着兵符定能做睿王身邊的紅人,前途無量。」
齊叔思索半晌,開口道:「是睿王命人用浸了毒的水常年擦拭你爹的牀,久而久之你爹身體就會衰敗而且診不出任何問題。他想讓你爹死後,我取代你爹,我說了,兵符呢?」
「齊叔可想過若是交了兵符我們沒有東西傍身,睿王會如何處理我們這羣知道他祕密的人。」
我抽出長劍抹過齊叔的脖頸,攔住了齊叔要說出口的話:「我騙你的,青巖鎮老小都知道不能做賣國賊,你明知道睿王勾結匈奴卻如此行事,實在該死,下去記得跟我爹賠罪。」
滾燙的熱血濺在我的臉上,我看着雙目圓睜的陳叔手起刀落割下他的腦袋。

-8-
我雙眼發酸看着站在簾帳後的秦敬。
秦敬嘆了口氣,拿袖子擦淨我滿臉的血污,「阿池,其實我早就知道那兵符在你房間博古架地磚下,可我……」
「你悄聲帶人挖走吧。」
秦敬一滯:「啊?」
「睿王不會是明君,他跟慶帝一樣爲了權力不擇手段。」我定定瞧着秦敬,「兵符到手就離開,你們先擊退外敵,我來想辦法拖住睿王。」
「阿池,你能拖住嗎?」
「睿王母妃是個宮女,從小就不被慶帝重視,賣了親爹才能做了如今的睿王。」我凝眉瞧着秦敬,「他要是想翻身稱帝,太需要這塊兵符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了。」
秦敬思忖半晌,不倫不類地說了句:「我本名叫景慬。」
我蹙眉瞧着秦敬麻利翻牆的背影,也沒走幾日啊,怎麼瞧着瘦了許多呢?
我拎着齊叔的腦袋去尋睿王,將腦袋扔到睿王的茶杯旁,「這就是王爺想要合作的態度?」ṱṻₔ
睿王面不改色地擦淨手背濺上的血點,「江姑娘也是個有雷霆手段的人,我喜歡,不如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談,我只要兵符,條件任你開。」
「我要王爺寫一道明旨給我,寫明不會傷害青巖鎮的百姓,我怕王爺拿到了兵符翻臉不認人。」
睿王直接命人端來筆墨,現場寫了旨意蓋了私印。
我吹乾了墨痕,溫聲道:「我爹曾說過怕兵符日後生事,特地尋了幾個一模一樣的盒子埋在了青巖鎮不同地方,兵符就藏在其中某個盒子裏。」
「來人,派人分成幾隊先從當年埋盒子的那幾人家裏開始挖。」睿王抬眼瞧我,「江姑娘……」
我揚了揚手:「我們也願出些壯丁幫着王爺一起挖。」
談妥後,我讓陳叔帶着鎮上老少悄悄從小門撤出青巖鎮,自願留下的人日日陪着睿王在鎮上挖來挖去,廚房老叔也不願走,拎着鏟子說什麼要趁機將睿王這個賣父賣國的狗賊腦袋剷掉。
沒幾日青巖鎮就被挖得滿目瘡痍,大坑小坑,在挖出了六個木匣後,睿王徹底失去了耐心,蹙眉問我:「江姑娘可見過那兵符?我們若是假造一塊可行?」
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假造的話容易被人發現,宮裏是有兵符圖紙的,睿王可來得及讓人去宮裏把那圖紙偷出來?」
睿王認命般揮手命人接着挖,兵符通體是塊精雕墨玉,想僞造也需要些時日,與其僞造,不如接着找。
畢竟青巖鎮快被挖個遍了,投入了這麼多,總會覺得勝利就在眼前。

-9-
我們帶着睿王的人挖得起勁,睿王卻在收到一封密信後臉色突變。
睿王將信摔在我臉上,「京中傳來消息說小皇帝拿着兵符遣動了前朝舊部殺了烏昆,所以江姑娘早就知道兵符不在青巖鎮,你在拖延本王的時間。」
我實是編不下去了,只能一臉尷尬地問:「那個,王爺您猜呢?」
睿王抽出佩刀抵在我的脖頸,「你好大的膽,敢算計本王?本王就算死也得拉你做墊背的。」
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高喝:「放開她!」
我看着慌忙趕來滿臉胡茬的秦敬,低頭瞧了瞧裙襬處的污泥,暗歎眼下實是有些狼狽。
睿王翻轉手腕,刀橫在我頸間,挾着我邊退邊朝秦敬冷笑:「本王倒是忘記手上這位可是安王民間的娘子,看起來你們情誼頗深啊。」
秦敬在一旁絮絮叨叨。
睿王沒理會秦敬的威脅,附在我耳邊低語:「江姑娘不會以爲皇帝的親弟能看得上一介武夫之女吧,他同我一樣都是哄騙你的,都是爲了你手裏的兵符。」
秦敬聲音發抖,踉蹌兩步:「我來換江池,我比江池更有價值,你挾持我的話還能安穩出城。」
我看着秦敬哆哆嗦嗦,心下反而安定兩分。
「別過來,你若是往前一步,我就死在這。」我往前一步,任由鋒利的刀鋒劃破脖頸,「睿王,你錯了,我爹自小教我何爲大義,所以我最不缺的就是一顆必死的心。」
「可我爹教過我,死也要死得其所,你錯得離譜,無論我爹是不是慶帝培養的死士,作爲大慶子民,看到爲了奪權賣國勾結匈奴的狗賊都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秦敬腿一軟跌坐在泥坑裏,睿王分神瞧了他一眼。
我趁機轉身,任由脖間的刀鋒劃過,將袖口的短刃插進睿王的胸口。
一扭頭看見跌坐在泥地的秦敬白着臉手忙腳亂朝我爬來,顫顫巍巍地扯下衣襬將我脖頸淺口的刀傷包紮好。
確認我還喘氣後,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我低頭看着暈死在泥地裏的秦敬,又抬頭瞅着與我面面相覷的暗衛。
伸手指了指秦敬:「把你們主子抬起來啊,等我呢?」

-10-
秦敬的暗衛說秦敬爲了趕回青巖鎮跑死了兩匹馬,應該是累着了,緩緩就好。
我戳了戳睡了兩天兩夜的秦敬,那也不至於累成這樣吧?
他還是虛。
我端着廚房老叔剛熬好的雞湯,朝着秦敬的方向扇風,香味撲鼻。
看着秦敬微動的鼻翼,沒忍住將手伸進被子裏掐住秦敬腰側的軟肉用力擰了一圈。
秦敬裝不下去了,弓着身子求饒:「錯了錯了。」
「朕瞧着安王精神不錯啊,還以爲安王真的要死了呢,枉朕特地趕來見親弟弟最後一面。」
我轉頭瞧着站在門口一身明黃、滿臉疲憊的男子,行了個全禮:「民女江池參見陛下。」
秦敬賴在牀上裝死,「那個,那個我沒想到皇兄親自來了啊,我是不想回京才讓影子跟你說我受重傷昏迷不醒的。」
真大愚若愚啊,我狠狠地抽了秦敬兩下,「你什麼都敢說是吧?」
「你打過我弟弟就不能打我了哦。」皇帝一臉平靜,「阿慬說你黑虎掏心可厲害了。」
我:嗯?
小皇帝突然朝着秦敬挑挑眉,滿臉壞笑,「朕念在江家女兒擋敵有功,特許安寧侯侯位,國庫虧空就不賞銀了,但特許婚嫁由己。」
秦敬一個猛子起身,「皇兄,你追不到媳婦就要拆散我倆是吧?我跟阿池可是正經拜過天地的!」
「拜天地的是秦敬,跟你景慬有什麼關係?」小皇帝扭頭陰惻惻地看着秦敬,「再多說一句我就給你賜婚,丞相府內有個真材實料的千金可日日吵着要嫁你呢。」

-11-
小皇帝沒待兩日就走了,只留下秦敬日日在我眼前晃悠。
「女侯,這是我剛泡的茶,忙了半日了,歇會?」
「女侯,這是我排了半日隊買的馬蹄糕,嘗一口?」
「女侯,這是……」
我扒拉開秦敬,「讓開點,壓到我的《紀效新書》了。」
「別看了,阿池,你這功夫夠用了,你再厲害些我真遭不住了。」秦敬繞到我身後託着我雙臂將我舉起,往外推,「我們去賞月,你不是最喜歡看月亮了嗎,今晚月亮特別圓!」
我抬頭瞧着空中掛着的一彎月亮,疑惑道:「這可圓了?」
「應該是圓的吧?」秦敬也抬頭看着彎彎的月牙,突然抬手指天,「看流星。」
我跟秦敬迅速閉眼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我睜開眼看着被月光染得溫柔的秦敬,抬手時看到腕間綁着的一段發繩,壓下了心口的微顫,踢了秦敬一腳。
「給我道個歉。」
秦敬滿臉呆滯,還義正詞嚴道:「對不起。」
我沒壓住溢出口的輕笑,「原諒你了,秦敬。」
秦敬似是反應過來什麼,小心翼翼牽起我的手晃了晃,「不愧是會黑虎掏心的女人,一點也不拐彎抹角,當初上門成爲贅婿確實爲了兵符以及混口飯喫,可如今我喜歡你也是真的,阿池,我對天發誓,我真的喜歡你。」
「阿池,我曾對阿爹發過誓的,若是我對你不好,我家就祠堂不寧。」
「我信你。」
我回握住秦敬的手,忍不住問道:「秦敬,你剛許了什麼願望?」
秦敬頓住了腳,一臉認真地看着我:「阿池,我的新年願望是有國有家有你。」
「阿池,我是世人眼中的安王景慬,獨獨是隻愛你的秦敬。」
四眸相對,目光交纏,像是封閉的山谷猛然敞開,大風無休無止地刮進心間。
滿眼是我的秦敬低下頭緩緩湊近我的脣角,身後突然炸開廚房老叔的怒吼:
「誰把我雞圈門打開啦!我雞都跑沒了!!!」
番外-秦敬
皇兄說現在內憂外患之際有要事託我,要我去青巖鎮尋前朝兵符幫他坐鎮。
皇兄說只有拿到兵符才能讓前朝舊將聽令,才能讓父親當年奪位之事師出有名。
其實我明白皇兄就是覺得京城兇險讓我去外面躲躲,可外面也兇險啊,皇兄!
我人還沒到青巖鎮呢,荷包也讓人搶了,馬也讓人偷了,就連大氅都沒留住。
影子幾個人摸兜掏鞋地也沒湊出幾個銅板,爲了隱瞞身份只能隨着流民一路哆哆嗦嗦地趕往青巖鎮。
爲了養活自己以及影子們,只能委屈我做江家的上門女婿,絕對不是因爲我覺得江家喫得好,江池還好看,純粹是爲了找兵符。
可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江家書房滿滿的都是武功祕籍,兵書,詭法,誰家好姑娘天天看這個啊。
影子說別人家姑娘也不會猛虎掏心,震腳推山啊。
我捂住曾被江池掏過的心口,一陣肉疼,皇兄啊,其實我覺得還是京城安穩些,江湖險惡啊。
江家老爹爲了我這身體,日日補,我感覺短短几日青巖鎮的雞都被我喫了。
其實我真的不虛,我就是連着幾日沒喫好營養不良,看着虛些罷了。
更重要的是江池發現了我暈血。
只要江家老爹一提生孩子這事,江池就整點血在我眼前一晃,天天暈,不虛都得虛了。
一虛就補,一補就胖,有時候翻牆都得靠影子託我一下了。
在鎮上有名望的幾家尋了多日都沒有尋到兵符,翻牆回來的時候還正巧碰到了廊前賞月的江池。
江池淡定地掃了我一眼,拎着酒壺就進了屋,只留下滿臉尷尬的我以及身後的影衛。
就在我找江池準備開誠佈公談談的時候,我發現江池房間內博古架擺放的位置會擋光線,按理來說江池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江池也發現了低頭看地磚深思的我,尋了個理由說廚房老叔找我就將我趕了出去。
我直截了當地問江池兵符在哪,江池說隨着慶帝一起葬了。
影子說江池不信我,我轉頭問影子,江池憑什麼信我?兵符對於青巖鎮來講是保命的東西,憑什麼交給我,就憑我帥?
我雖知道了兵符大概是在江池țûₑ房內的地磚下,可卻也不敢直接去挖,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直到江池要與睿王同歸於盡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我怕什麼了,我怕江池對我失望。
我喜歡上了江池,我喜歡她有勇有謀,無所畏懼,也喜歡她睚眥必報,有勁,武功還好。
我得救江池,就算以我命換她命,可關鍵時候,我暈血了。
我看着江池脖間紅色的血痕,腿一軟砸在了坑裏。
可江池不愧是江池啊,瞬間就能擺脫睿王的鉗制,一刀封喉。
我手腳並用爬到江池身邊給她止血,確認江池頸間的傷不會傷及性命後,我暈死過去了。
臨暈前,我彷彿瞧見了江池滿臉的嫌棄。
爲了留在青巖鎮,我讓影子趕回京都告訴我皇兄我暫時回不去了,我得陪在江池身邊。
可皇兄一句「婚嫁由己」徹底否定了我的地位,我只能留在青巖鎮日日怒刷存在感,讓江池想起我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皇天不負有心人,江池回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我熱淚盈眶啊!
與江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蜜裏調油,我願將之歸功於我的情深意切,善解池意。
可就在某天下午,我去給江池買完糕餅回府時,江池守在門口喚了我聲:「景慬。」
完了完了,我倆腿打擺,江池叫我真名的時候就是代表生氣了。
我犯什麼錯了?我今日練功了嗎?髒衣服放在髒衣簍裏了嗎?出門的時候給江池愛的抱抱了嗎?還是偷摸喫了廚房老叔做的鹽酥雞沒給她留被江池發現了?
在腦海裏反思半天,確定我沒有犯任何錯後,我滿臉諂媚地迎上江池:「娘子ťú³,叫爲夫何事呀?」
江池突然笑得溫柔,「我有孕了。」
嚇死了我,我還以爲我犯錯了呢。
嗯?江池說什麼,  她有孕了?!!
我抱着江池從南門跑到北門,從北門跑到西門,從西門氣喘吁吁,「阿池,我風度堂堂,  儀表翩翩,  你跟娃都是我應得的!!」
番外-江嶼
我叫江嶼,  妹妹叫景櫟,阿孃是安樂侯,  阿爹是安王,  叔父是皇帝,嬸母是女將軍。
我爹說我今後要繼承阿孃的衣鉢,讓我苦練武功,可阿爹沒算到我隨了他,暈血。
阿櫟給我一拳,我見了鼻血都能暈半日,我真繼承不了阿孃衣鉢啊!
再說阿櫟天生神力,讓她來不行嗎?
我爹表示不行,不能再出現一個男人深受黑虎掏心的荼毒了。
我問阿爹:「確定?」
阿爹堅定地點頭後,  我放開了嗓子大喊:「阿孃,  阿爹不服你那招黑虎掏心!他說你沒勁!!」
第二天,阿爹撩起衣襬讓我看他肋下的青紫,  問我會不會心痛?
沒等我說話,肉丸子般的阿櫟已經砸進了阿爹的懷裏,甜聲喊人:「阿爹~」
我看着疼得齜牙咧嘴的阿爹,  只覺得這回阿爹應該心肝脾肺腎都疼。
阿櫟滿臉委屈說不想讀書了,  要專心習武,  以後要像阿孃、嬸母一樣武功蓋世。
阿爹皺着眉頭連哄帶騙,說什麼武功蓋世不識字也得被人笑話。
阿櫟定定瞧了阿爹兩眼,  扯着嗓子喊:「阿孃,  阿爹說你不識大字讓人嗤笑!!」
阿爹:命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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