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貼特效藥

我和死對頭程景行常年霸榜年級第一第二。
這次考試之前我倆對賭,考第二的任第一差遣。
放學之後的學校後門一個小巷子裏,我們對完考卷,我以 1 分之差險勝。
「我贏了!」
程景行沉默半晌後,慵懶地靠在牆上。
「說吧,想幹什麼?」
「你能不能……」
我嚥了咽口水,朝他走了兩步:
「讓我抱抱。」

-1-
程景行神情一滯,還沒反應過來,我的起步已經變成了衝刺。
下一秒就像一條油滑的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緊緊地纏上了他,還把頭埋在他頸側深深吸了一口:
「啊~爽~」
我陶醉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嘆息。
「你……下來!」
程景行一隻手按在我的肩上,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耳根一路紅到了耳尖,就要滴出血來。
沒錯,我有皮膚飢渴症。
自從上次不小心碰到程景行的手之後我發現——和他貼貼真的好舒服!!

-2-
三個月前我被確診爲「皮膚飢渴症」。
按照醫生的叮囑,這個病也不需要多麼特別的治療,只要多給病人一些撫摸和擁抱就好。
可偏偏我父母離異後再婚,都各自有了重組家庭,我自己一個人住,平時獨來獨往,在學校裏也沒什麼朋友。
和別人的肢體接觸,對我而言一下變成了最爲匱乏的稀缺資源。
爲了解決這個問題,我網購了義肢和支架,組裝了一臺自動抱抱機,奈何機器終究不是人體,作用有限。
病情只能靠喫藥勉強控制,但不知道爲何,最近症狀來得越來越頻繁,藥的鎮定作用也越來越弱。
一旦發作,腦海裏就只剩下一個字:
癢。
難忍的癢。
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聒噪地癢。
整個人都焦躁不已,頭暈耳鳴,除了止癢以外沒有別的想法。
這個病對我而言,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影響學習。
也因此,和程景行打的這個賭成了我最後的救命稻草。

-3-
「你就當幫個忙,在我需要的時候,讓我抱抱就行。」
我從口袋裏掏出診斷書遞給程景行。
程景行半信半疑地看完,咳嗽了兩聲,用手指遮住嘴:
「你幹嘛要找我?」
「我跟其他人都不熟。」
「……Ŧūₘ」
「而且你打賭輸了。」
程景行不吱聲了。
我怕他不答應,一下急了,連哄帶騙:
「就讓我抱一下吧,你被抱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我都快難受死了。」
他臉頰微紅,垂下眼睛看着我:
「你想怎麼抱?」
「像剛纔那樣大面積地貼貼是最好的,吸收快,效果佳。」
「不行!」
「那好吧,普通抱抱也可以。」
我難掩失望之情,只能退而求其次。
程景行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即使只是普通的抱抱,也足夠覆蓋住身體的很大一部分了。
「就像這樣。」
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我立馬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
程景行僵硬了一下,但這次並沒有掙扎。
我忍不住收攏雙手抱得更緊,貪婪地汲取着能量。

-4-
啊。
腦內的耳鳴消失了。
體內的躁動鎮定了。
一股暖流從四肢百骸五臟六腑深處蔓延開來。
程景行的身上還殘留着洗衣粉的淡淡香味,恰如貓薄荷之於貓。
這感覺太治癒了,我整個人都鬆軟下來,化在他身上。
「得寸進尺。」
程景行的耳根又紅了。
他伸出一隻手扶住我。
……
又過了一會兒。
程景行氣息紊亂,咬牙切齒地開口:
「林斯羽,你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5-
這個抱抱的效果奇佳。
我的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連三天,皮膚飢渴症都沒有再發作過。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數學課上的板書忽然開始扭曲,老師的聲音也自帶混響效果,我意識到——藥效到期了。
本來打算先喫藥緩解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抗藥性,整盒都喫完還是不管用。
放學鈴響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已經開始有點發燙了。
再這樣下去,恐怕晚自習是要廢了。
我趴在窗邊,看到操場上的程景行,他剛打完籃球,身邊圍了一羣男男女女,引人注目得很。
我就像曹郎望見了梅林,勉強撐起身子有了動力。
我把程景行拉去了教學樓背後的一塊無人空地。
「我要抱抱。」
程景行一愣:
「現在?」
我點點頭。
「等一下,我身上還有汗……」
「等不及了。」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強行貼着他抱了上去,程景行被我抵在了牆上。
整個人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林斯羽,你鬆開。」
程景行衣服微溼,這麼被人緊緊一貼大概是很不舒服,他掙紮起來就要扒我的手。
我抬起頭看着他:
「別動。」
看到我發白的嘴脣和烙鐵一樣的體溫,程景行安靜下來。
他抬起手,指尖在我頭頂摩挲幾下,然後輕輕地揉了揉。
運動後的程景行雖然流着汗,身上的味道卻異常乾淨,莫名讓人心安。

-6-
不到五分鐘,我感覺自己像泡發了的枸杞一般,渾身舒展,重新煥發了生機。
充滿電之後,我立即鬆手,禮貌一鞠躬:
「多謝。」
然後轉身。
「等一下!」
程景行一把抓住我的手,似有怒意。
「抱完就跑?」
我愣在原地,實在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有什麼樣的 aftercare。
「沒看見剛剛那麼多女孩子給我遞水嗎,我一個都沒收就被你帶跑了。」
「那……我現在去給你買一瓶?」
「還有,你下次做這種事之前能不能讓人有個心理準備!至少讓我先……擦乾淨吧。」
仔細一看程景行的臉好像燙得不行,我心裏不免奇怪:
「抱一下也需要準備嗎?」
「廢話。」
雖然不知道程景行在扭捏什麼,但出於對特效藥的尊重,我鄭重點頭,爲表親切,我好心提醒他:
「你的心率好像有點快,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

-7-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後,我和程景行之間逐漸培養出了一種默契。
比如發病的規律,間隔時間,一般都在三天左右。
每隔三天,我們都會放學後五樓沒人的空教室裏進行「治療」。
每次例行公事之後,程景行的耳朵都是紅紅的。
多虧了程景行的配合,我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刷題效率陡增。
新的Ŧů₁月考成績更是考出了史無前例的高分。
倒是程景行,月考名次掉到了二十名開外。
爲了表示我的感謝,今天的抱抱結束後,我特地爲他準備了一個禮物。
「這是什麼?」
程景行有些受寵若驚地打開。
「 82 年珍藏的絕版考題,我在二手市場上淘回來的。」
「……」
「刷完這套題,你馬上就能殺回第二名,不過第一肯定還是我的。」
程景行嘆了一口氣,揉揉眉心:
「林斯羽……你腦子裏除了做題還有什麼?」
我的手飛快地在他身上摸了一下:
「還有這個!」
「別鬧。」
程景行紅着臉抓住我的手。

-8-
週五放學後,我被年級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陳主任東拉西扯,支支吾吾半天,最後終於說明來意:
「其實我找你來,是想問你有關程景行的事。
「他最近上課總是心不在焉的,月考也發揮失常了,跟他說奧賽的事情也興趣缺缺,你跟他走得近,他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我一時陷入沉思。
確實,程景行這次摸底考試的成績差強人意,這不是他的水平。
但要說他最近遇到什麼事,好像也沒有跟我提過。
陳主任摸了摸鼻子,神情八卦地湊近我:
「我聽年級裏有些學生說,他好像早戀了,是咱們年級裏的女孩,你知道是誰嗎?」
我一愣神:
「完全沒印象。」
但隨即又覺得老師說得很有道理。
程景行最近確實開始偷偷做形象管理了。
證據一,他穿衣風格改變了。
比起以前那種係扣的日系襯衫,他最近更偏好那種親膚的純棉 T 恤。
證據二,他還開始偷偷噴香水了,雖然我還是更喜歡他原本身上的味道。
證據三,最近找他討論試題他也經常神遊,完全沒有以往的積極性了。
原來是因爲有了女朋友了……
可是,如果他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能再繼續當我的便利貼了?
想到這裏,我的眼神迅速黯淡下來。
「你去幫老師打探打探情況,如果是真的,你開導開導他,程景行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不能因爲早戀耽誤了學習。」
我點點頭。早戀確實誤事。
「對了,我還辦了一個年級一幫一的課後陪練Ṫū́ₕ班,一個優生帶一個差生,優生上課有補貼,你看要不要參加?」
陳主任遞給我一個宣傳單。

-9-
程景行再次在我面前解開外套的時候,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背德感。
「你愣着幹嘛?」
他打開雙手勾了勾,示意我過去。
我原地不動,狐疑地盯着他:
「程景行,你談戀愛了?」
程景行瞬間從耳根紅到脖子:
「誰告訴你的?」
「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現在跟你這樣,怎麼可能談戀愛?」
我扁了一下嘴,一時品不出這個回答是好是壞。
「可是你早戀的事已經捅到陳主任那裏了。」
ṭû₋「哦,那個也不能完全算是謠言。雖然還不是女朋友,但我有喜歡的女生了。」
我心下一涼:
「是誰?我認識嗎?」
程景行點點頭:
「還不能告訴你。」
我有些不舒服地往後退了一步:
「那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程景行直接大步向前,雙手一圈,把我攬進懷裏:
「放心吧,現在你的病是第一位的。」
程景行將頭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而且在畢業之前,我還不打算跟她表白。」
我的眼神亮了起來:
「真的嗎?」
「畢竟,現在她眼裏根本看不見我啊。」
我驚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女生?
我伸出手摸了摸程景行毛茸茸的頭:
「那是她沒眼光。」
程景行輕輕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輕笑起來。

-10-
陳主任的一幫一補習班正式開始了。
我和程景行作爲優生,各自被分配了一個幫扶對象。
「這裏把直線方程代入圓錐曲線方程,再用夾角公式,就可以得到 P 點的座標,你聽懂了嗎?」
我轉頭看着蔣柏寒。
「林老師,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他朝我吹了個口哨。
我嘆了口氣。
蔣柏寒,黑皮, 185,體育生,明擺着就是不樂意補課硬被湊人數抓進來的,壓根也不在乎成績,所以很難搞。
「蔣同學,補課的時候請你專心一點。」
「我很專心啊,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臉上沒題,看卷子。」
「你兇起來的樣子也很可愛。」
蔣柏寒依舊嬉皮笑臉。
「你不想浪費時間可以申請退課,但我要對得起我拿的工資。」
「哪裏的話,林老師教的我都聽懂了,不如我們現在就下課吧,你晚飯想喫什麼?我請客。」
「真聽懂的話,就把這幾道題做出來。」
我圈了幾道題,收起筆看着他。
蔣柏寒喫了個癟,拿過卷子悶聲不說話了。
我的眼光悄悄地瞄向了程景行那邊。
程景行旁邊的女孩是我的同班同學蘇夏夏,長得天生麗質,小巧可人。
程景行爲她講題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認真,只是這二人距離貼得這麼近,是不是有點超出必要了?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知道程景行有個暗戀對象之後,我看他和哪個女生相處都有些微妙。
他喜歡的人,可能是蘇夏夏嗎?
一想到此,我的皮膚又忽然開始癢了起來。

-11-
「我做完了。」
蔣柏寒把手頭的卷子遞給我。
「林老師,補課的時候要專注一點。」
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扭過來。
「唔……」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我不小心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蔣柏寒也有些詫異。
「你的臉好紅。」
「沒事。」
我強自鎮定地掃了一眼試卷,這傢伙竟然全做對了。
我在試卷上打了個勾。
「後面的最後一道大題也是一樣的解法,你先看一下,我……去下廁所。」
我機械地站起身子,走出教室。

-12-
走廊上,我強迫自己深呼吸。
不正常,按理說這兩天都還在安全期,怎麼會突然就發作了?
然而病症急發,來得洶湧,不到兩分鐘,全身好像都要燒起來了。
我倚靠在樓梯扶手旁,通過短信向程景行求救:
【我在樓梯旁邊,突然發作了,你快過來。】
「你沒事吧?」
身後的人緩緩靠近,拍了拍我的肩。
我的氣息已亂,此刻對皮膚的索求已經到達了最高點,壓根沒看清來人是誰,轉身就是一個熊抱。
蔣柏寒僵住了。
我也僵住了。
更糟糕的是,我就着這個抱着他的姿勢,看到了站在眼前的程景行。
程景行冷笑一聲:
「林斯羽。」
他的表情冰冷又陰溼:
「才晚了這麼一會兒,你就急不可耐地找別人了?」

-13-
我一下從蔣柏寒的懷裏閃現出來。
「抱歉,搞錯人了……」
話音剛落,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過來。」
程景行拽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了過去。
這力道有點大,我直接撞進他懷裏,眼冒金星。
程景行就着這個姿勢毫不避諱地收緊雙手死死地抱住了我。
本來還想示意他去別的地方,但此刻觸碰到他身上的氣息,大腦自動放棄了思考。
我的雙手輕車熟路地攀上了他的背,貪婪地索取着他皮膚的溫度。
「你們……」
蔣柏寒一時被這個舉動驚得無話可說。
程景行一隻手護住我的腦袋,抬起眼睛看着他:
「怎麼,你還想看完全程?」
這句話似乎有種別樣的壓迫感,蔣柏寒深吸一口氣,訕訕地走了。

-14-
我們就着這個姿勢在樓梯口抱了五分鐘,像一對熱戀的情侶。
我的臉埋在他的胸口無人看清,程景行卻大大方方地任人觀賞,走過不少其他路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身體好多了,便推了推他。
程景行紋絲不動。
「程景行,我已經好了,你可以放開了。」
我在他懷裏發出悶悶的聲音。
程景行不僅無視了這句話,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唔……」
我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用力地捶了捶他,卻發現完全掙脫不開。
「林斯羽,你這個病,誰都能治是吧,見誰都往上撲?」
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
再鈍感的人也發現問題了,他生氣了。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還有下次?」
程景行此刻冷着臉的樣子讓我感覺異常陌生,一下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卻繼續加重手的力道,好像要把我整個揉碎了摁進他的身體裏。
在求生欲的逼迫之下我大聲喊道:
「不是誰都可以,只有你行!」

-15-
程景行的動作停下了。
「真的?」
「真的!剛剛的那個,對我沒用。」
程景行輕輕放開雙手,眼睛亮晶晶的:
「只有我可以?」
我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點點頭。
雖然這是情急之下我隨口說的,但也不算瞎編,剛纔意外和蔣柏寒來的那個貼身熊抱,並沒有任何讓身體好轉的感覺。
程景行肉眼可見的心情大好,連聲音都夾了起來:
「既然是這樣,我天天這麼無償勞動也不合理。特效藥,應該要有一些特權吧?」
我咯噔了一下:
「你想幹嘛?」
「林斯羽,我可是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不顧名節地抱了你這麼久,犧牲巨大,於情於理,你是不是該補償我?」
哦,一想到他還有個暗戀的女孩,傳到人家耳朵裏確實不太好。
我的臉也瞬間垮了下來。
「以後放學我打球賽,你都得過來陪着。」
他又看了我一眼。
「給我遞水。」
人怎麼能這麼容易就學壞了?
「別露出這個表情。」
程景行幫我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頭髮。臉上帶着魔鬼般的笑容:
「以後你想充多少電,全看你表現。」
「……」

-16-
從那之後,程景行真的如他所言,變得吝嗇異常。
一次性喫到飽的好日子就這樣結束了。
打籃球遞水不過是冰山一角,之後他開始愈發變本加厲。
什麼打飯、陪喫、寫作業、陪自習,滿當當地幾乎要佔據了我所有的課餘時間。
即便是這樣,每次治療的抱抱都只有短短一分鐘。
從來都充不滿電,永遠都只卡在剛剛好不難受的程度就喊停。
然後得繼續做各種任務滿足他,獲得下一次治療,循環往復,這種長期慾求不滿的感覺折磨着我,快要把我逼瘋了。
最要命的是,因爲這番亂七八糟的操作,我對程景行產生了重度依賴,飢渴症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症狀也來得越來越猛烈。
每次只要見到他,就已經開始渾身發癢。
從每天放學,到每個午休,最後每個課間我都要去他班裏堵他。
很快我在瘋狂追求程景行的事情就人盡皆知了。
「才一節課見不到我就黏成這樣,林斯羽,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程景行揉着我的腦袋,嘴角翹得根本壓不下來。
「閉嘴……」
我紅着眼,恨恨地摟住他的腰,又貼得更緊了點。
「要不是因爲這個狗屁飢渴症,我現在就 S 了你。」
這小子就是故意搞我心態。
拜他所賜,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新的月考結果出來,我直接掉到三十名開外,程景行輕鬆登頂。
史無前例,屈辱至極。
這就是這小子的計謀。

-17-
放學後,我照例準備好了毛巾和礦泉水去操場邊等他。
結果還沒跨出班級大門,就被陳主任攔了下來。
「程景行沒早戀。」
「我知道。」
陳主任看着我,又再次支支吾吾:
「小林,我這次主要是想關心關心你,你看最近你的事兒鬧得也挺大的。
「你和程景行都是優等生,心思應該都放在學習上。明白老師的意思吧?」
看來陳主任在年級裏應該安插了不少密探,什麼八ẗū́ₑ卦都有。
我機械地點點頭。
「你現在年紀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小程這樣的男孩子,他不值得你這樣。」
我抬起頭有些困惑:
「爲什麼?」
陳主任咳嗽兩聲,從抽屜裏拿出那張一幫一的報名表。
「這個幫扶班,本來是爲了補貼優生辦的,小程家庭條件這麼好,我壓根沒想叫他,是他主動請纓非要來的。
「本來我還納悶兒這小子不搞奧數競賽怎麼對這個這麼積極,後來才知道,他是跟蘇夏夏一起報的名,你看看,這存的什麼心思?」
爲了說服我,陳主任還在桌子上拍了一個決定性證據。
「你瞅瞅,這是蘇夏夏寫給他的情書,昨兒被我扣下來了。」

-18-
我看着那張漂亮的信封,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
雖然一直都知道程景行有個暗戀對象,可那畢竟一直是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
答案具象化的那一刻,我的反應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胸口悶悶的,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皮膚飢渴症新的副作用嗎,好陌生的感覺。
「你的性格我知道,絕對不是那種亂來的女孩,雖然不知道那渾小子跟你說了什麼。
「但你要記住學習纔是第一位的,這個年紀把時間用來追男孩子,最後什麼都不剩。」
我木然地點點頭站起身。
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辦公室的。

-19-
今天是校隊內部的比賽,不少女生都是來看程景行的,比賽還沒開始就裏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
程景行眼神一直在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誰的身影。
忽然人羣中竄出了一個女孩,朝他衝了過去,一個猛撲到他身上。
程景行親暱地揉了揉蘇夏夏的頭,二人之間的親密感不言自明。
又來了。
心臟一抽一抽地,有點鈍鈍的痛。
甚至眼睛裏微微泛酸。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呼吸有些困難。
好討厭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直起身子站了起來,轉身將手中的礦泉水瓶和毛巾都丟進了垃圾桶。

-20-
很快程景行就找上門來:
「剛纔爲什麼沒來操場?」
他剛下球場就飛奔過來,額頭上還冒着汗,用衣服下襬隨意擦了擦,雙手撐在了我的桌子前。
「這麼消極怠工,還想不想被好好治療了?」
這個時間點的教室裏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他也毫不避諱。
我低頭不語,只是一味刷題。
「跟你說話呢?」
程景行乾脆一把抽走了我的試卷。
我終於停下筆看着他:
「程景行,以後不需要你再幫我治療了。」
他一愣神:
「什麼意思,你的病好了?」
我從他手中拿回考卷。
「沒有,但我不需要你了。」
「爲什麼?」
程景行卡頓半秒,又笑着湊了上來:
「難道是因爲我最近太過分了嗎?」
見我沒有反應,他乾脆蹲在我面前:
「我逗你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不要不理我嘛。」
程景行伸出手試圖捏一下我的臉,卻被我躲開了。
「不用。」
程景行的笑容僵住了:
「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
「陪了你半個學期,你一句不需要了就想把我踹開,把我當什麼?」
他的好脾氣瞬間蕩然無存。

-21-
「我不喜歡現在這樣。」
爲什麼要像個傻子一樣地每天等着給他遞水,發病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想見到他。
一想到他和蘇夏夏的事,心情就變得莫名焦躁起來,這些症狀都太可怕,感覺自己都快不是自己了。
有這個時間多刷兩套題它不香嗎?
程景行伸出手抵住我的下巴,拇指輕輕劃過下頜。
「哈……」
我沒忍住喘出了聲。
程景行一聲嗤笑,滿臉嘲諷:
「不喜歡,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
該死的口嫌體正直,這身體就是抵抗不了他的勾引。
「這是因爲皮膚飢渴症。」
我努力剋制住想撲倒他的慾望,用盡全身的力氣強裝淡定,推開他的手,但此刻的心跳都快爆炸了。
「你要佔一個病人的便宜嗎?」
程景行冷着臉,伸出手像以前那樣要來抱住我。
我一個閃身躲開。
他如遭雷劈,瞬間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樣,好像要碎掉了。
「你認真的?
「你就這麼討厭我?
「明明已經難受成這樣了,都不想讓我碰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眼圈好像紅了。
「那你的病怎麼辦,不找我,難道還要找別人?」
說到這裏,程景行的神情幾乎是有些猙獰了。

-22-
要命。
臉很紅,身體好燙,好像快要喘不上氣了,此刻想要撲進他懷裏的衝動簡直到達了巔峯。
但更難受的還是心臟處傳來的鈍痛。
我的身體微微顫抖,靠在後面的桌子上,感覺再多撐一秒就要破功了。
「爲什麼不可以?」
外面的窗戶忽然被打開,蔣柏寒站起身來。
這傢伙居然恰巧在一樓的教室外面放風,也不知道聽了多久的牆角。
「原來如此,皮膚飢渴症啊。」
蔣柏寒臉上帶着笑意看了我一眼。
「既然這樣,林老師要不要也跟我試試?」

-23-
「你很喜歡聽牆角啊?」
程景行擋在蔣柏寒面前,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到玻璃上。
「是你們的悄悄話說得太大聲了。」
蔣柏寒笑着鬆了鬆領口。
「我沒開玩笑,林老師,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免費治療。」
蔣柏寒乾脆翻了窗戶進來。
程景行直接拽住了他的領口。
「試試看。」
我趁着兩個人起鬨的檔口收拾了文具往門後撤。
「不必了。求人不如求己,我不打算再找別人了。」
聽見這句話,兩個人停下了動作。
「而且……你對我沒效果。」
「聽見沒,你沒效果。」
程景行竟然還有些昂揚的小得意。
蔣柏寒瞪大雙眼,而後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就這麼不給我面子嗎,不再試一下?」
「試你妹,快從窗戶後面滾出去。」
蔣柏寒一邊被程景行推了出去,一邊扒着窗框大喊:
「林老師,有需要隨時找我啊。」

-24-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開始嚴格實行「程景行戒斷計劃。」
一邊加大藥量,一邊避開一切可能與他的接觸。
神奇的是,一旦我下定決心完全戒斷了對程景行的依賴,病情竟然奇蹟般地得到了控制。
一連七天,都沒有再發作過。
只是一想到他,心臟還是會時不時地傳來鈍痛。
我深刻地意識到靠近程景行有害健康,更加小心翼翼地避開跟他接觸。
程景行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總是會提前在我要出現的地方蹲守。
而我一般都會提前繞開他蹲守的路線。
過不多久他好像也發現了我的預判,開始反過來預判我的預判。
我們倆就跟貓捉老鼠似的玩起了一種新遊戲。

-25-
有一天放學我翻窗逃走的時候被他逮個正着。
「喂,你還打算躲我到什麼時候?」
他兩隻手壓着窗框,直接封死了我的逃生路線。
果然,一看見他,我的心率陡然加快。
「沒有啊,誰躲着你了?」
我卡在窗戶上心虛地蕩起了腿。
「我就坐這兒放放風而已。」
「說謊。」
程景行貼近我。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這個姿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實在Ťù₋太近,他的氣息都落在我的臉上。
țű̂²「就算醫患關係不成立了,咱倆犯得着弄得跟仇家似的老死不相往來嗎?」
程景行怨婦似的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就連傳話都用小紙條,你就這麼討厭我?」
程景行進一步侵佔着我們兩人之間的空間,他的腿不小心碰到我的膝蓋。
穩定了好幾天的病情一觸即發。
我連忙收回自己的腿,與他拉開距離:
「程景行……我覺得有些話還是得提前說清楚。咱們倆還是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好。」
程景行的眼神一下黯淡下來:
「爲什麼?」
「我不想和有對象的人走得太近。」
程景行像被人打了一拳:
「對象?」
「蘇夏夏。」
程景行的表情像被屁崩過,他整理了半天心情:
「蘇夏夏是我表妹。」

-26-
我的臉抽搐了一下:
「你表妹給你寫情書?」
程景行更是一頭霧水:
「什麼情書?」
我頓時噤聲了。
程景行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揉了揉頭髮,憋不住爆了句粗口:
「老陳又亂嚼舌根。
「她那封情書本來是想給蔣柏寒的,都還沒準備好就被老陳搜出來,她一時情急隨口胡謅讓我背鍋。」
「……」
「真不知道她眼睛怎麼長的,打聽到那小子被抓去補課,非要去佔個位置。不過就她那個狗成績,補補課也沒壞處。」
「所以,你表妹追人,你陪着一起來補課?」
「我那是爲了……」
程景行有些懊惱地看了我一眼。
「算了,你就當我是爲了陪她吧。
「那現在誤會解開了,你可以不躲着我了嗎?」
我確實有些動搖:
「你的暗戀對象……」
「不重要了。」
程景行看着我半天,臉逐漸變紅:
「反正,她也不喜歡我。」
我大概是有什麼惡趣味,看到他像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的表情,居然心跳不受抑制地加速了。
撲通撲通,整個身體開始回暖,理智也在慢慢融化。
我朝他伸出雙手,整個人向前傾倒:
「過來。」
他穩穩地接住了我。
太久沒有碰到他,一下劑量這麼大,我瞬間感覺自己燙得嚇人。
「林斯羽,林斯羽?」
程景行慌亂地搖着我。
藥效過猛,我竟然兩眼一黑,就這麼暈了過去。

-27-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裏,手上打着點滴。
程景行隔着窗簾和醫生交流我的情況。
「放心吧,只是普通的低血糖,體重過輕,營養不良,需要多補補。」
「好的醫生,那她的皮膚飢渴症怎麼樣,怎麼會這麼嚴重?」
醫生簡單地翻了翻血液化驗單:
「檢查結果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三個月之後如果沒有什麼異樣就不用再來了。」
程景行湊上前去反覆確認醫生沒有拿錯單子:
「不可能啊,她剛剛還很嚴重……」
就是就是。
我在心裏腹誹。
醫生仔細聽完他的發病描述,發出無情爆笑:
「有沒有搞錯,皮膚飢渴症至多是渴望和人有更多親密接觸,又不是下了藥。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誇張的反應!你有沒有點生活常識?」
「……
「啊?那她的那些奇怪的症狀……」
醫生推了推眼鏡:
「心理因素。」
「你的意思是,我朋友對我又親又摸又……這一切和病情無關,純粹就是——」
「發情。」
……
「她饞你身子。」
醫生拍了拍程景行的肩膀。
無人在意的角落。
我輕輕地塌了。

-28-
神 tm 我的病早就好了。
所以我成天對着程景行頭暈耳鳴,純粹是發情!
這具身體,這麼浪的嗎?!
我沒辦法面對這個世界了。
醫生走了,程景行拉開窗簾。
我趕緊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奈何程景行這傢伙真是沒有半點眼力見,他坐在我的牀邊等了半晌。
我的呼吸節奏都喘不勻了。
他笑了一聲:
「林斯羽,別裝了。你眼睫毛都在抖。」
我只好假裝剛醒,硬着頭皮睜開眼睛:
「啊,發生什麼事了?」
程景行蹺着二郎腿,饒有興致地看着我繼續表演:
「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找醫生來看一下?」
「沒有沒有,我感覺好多了,可以回家了。」
我掀開被子就想下牀,真是一秒都不敢直視他。
「咳咳,你的那個皮膚飢渴症——」
「別說了別說了!」
我捂上耳朵,好想找個地縫鑽一下。
程景行拉住我的手,眼帶笑意地湊近:
「好像會傳染。」
「……」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程景行就這樣水靈靈地拉着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肌上。

-29-
「我現在, 就被你傳染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往下,我的臉「騰」地一下燒成了火爐。
「這一切都怪你, 所以,你要對我負責。」
程景行喉結微動。
白釉般的皮膚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想怎麼負責……」
我已經成了一塊紅色的木頭。
「林斯羽……你有沒有想過, 別的方式可以恢復得更快?」
程景行低下頭, 用拇指輕輕地摩挲了我的嘴脣。聲音已然有些沙啞:
「要試試嗎?」
我一愣神。
還未反應過來, 身體已經在自動點頭了。
下一秒,就被滾燙炙熱的氣息強勢入侵。
程景行這副攻城略地的架勢,親得我的雙腳微微發軟。
他可真是個妖精。
這下好了,理智燒沒了,良知泯滅了。
我閉上眼睛, 雙手回抱了上去。

-30-
出了醫院,程景行送我回家的路上在我腰間輕輕捏了一把, 皺着眉:
「是真的太瘦了,該補補。
「林斯羽, 剛我在醫院裏就想問了, 你家裏人平時都不管你的嗎?」
我低着頭:
「也不是, 他們都忙,不用打擾他們了Ṭų⁵。」
程景行幾乎有點生氣了:
「該不會他們都不知道你有這個病吧?」
「沒必要讓他們知道, 我自己可以應付的。」
自從爸媽都再婚之後,自然都會把重心放在新的家庭上,我已經成了舊時代的遺物了。
程景行站定腳步,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幹嘛要這麼懂事呢?就是因爲你一直這麼聽話,所以纔會有皮膚飢渴症吧?
「家裏的事也好,誤會蘇夏夏也好, 幹嘛總是這麼怕給人添麻煩,只知道委屈自己?」
「提了又能怎麼樣?顯得自己很有存在感?我不想當那個被可憐的角色。」
「什麼可不可憐的, 看着我。」
程景行捧着我的臉:
「林斯羽,你這麼努力刷題, 其實也是爲了考得好一點,讓爸媽開心吧?」
「……」
「明明學習那麼聰明,怎麼反而重要的事卻這麼看不明白?
「愛你的人不需要你踮起腳尖, 他會自己彎腰來愛你。」
他彎腰圈住我,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
我眼圈微紅, 轉過頭摸了摸鼻子。
「所以拜託你,對我喜歡的人好一點。」
「別再說了。」
「在你做到之前, 我會一直說。」

-31-
第一次我們抱在一起, 我卻感覺很寧靜,好像內心在被什麼東西縫合一般。
「所以其實你早就猜出來我喜歡的人就是你了吧?」
「猜過, 但是不敢相信。」
程景行捏了一下我的臉, 輕笑一聲:
「笨蛋,你要對自己更自信一點。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你了。你都不知道你第一次衝過來抱我的時候,我差點沒忍住。」
程景行將我越抱越緊,在我側頸深深吸了一口:
「啊~爽~」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勾住他的脖子,輕輕咬了咬他的耳朵:
「忍不住就別忍了。」
「真的?」
程景行眼睛一亮。
「騙你的,等高考結束吧……看看你能不能考過我。」
「瞧不起誰呢!」

-32-
夜晚的路燈亮起。
我們在嬉笑聲中慢慢走遠。
我的世界好像不再孤單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