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抉擇

小師妹在王爺壽宴上做了奶油蛋糕,驚豔全場。
我在旁邊偷聽她的系統報菜譜,提筆狂記。
誰知系統停頓了一瞬,說:
【宿主,原女主好像在寫什麼,去看看。】
哦豁,偷師被發現了。

-1-
小師妹收斂了笑容,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你寫什麼呢?拿出來也讓我看看。給我做了兩年燒火丫鬟還不老實,還打算做你的御廚夢呢?」
我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目光誠懇看着她:
「不、不敢。」
手上卻把那摞紙塞得更嚴實了。
那是我這兩年來偷聽她的系統教學記下的菜譜。
中式的、西式的、煎炸烹炒燜溜熬燉,應有盡有。
她展示過的我都記下來了。
小師妹輕蔑地看着我,背對衆人的她表情猙獰,惡狠狠地威脅我:
「把東西給我,要不然把你趕出酒樓,讓你流落街頭!」
我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把那摞紙掏出來給她:
「給你,不要趕我走。」
她得意地接過去,可她的得意很快就僵在了臉上,變成了疑惑和憤怒:
「禾善,你畫符詛咒我呢?」
哦,我沒正經讀過書,食譜都是連寫帶畫記下來的,寫的字缺胳膊少腿,還像鬼畫符,那都很正常。
所以除了我,這本子沒人能看懂。
我笑得一臉憨厚,故作驚訝地連連擺手:
「我老實人,哪能Ťŭ⁷幹那種事啊?」

-2-
小師妹本來平平無奇,但是在兩年前某一天突然廚藝突飛猛進,甚至自己研製出了許多聞所未聞的新菜。
師父有個酒樓,她死之前讓我們互相比拼廚藝,勝者繼承。
在那場比試裏,我做了豆腐雞丁、獅子頭、糖醋魚和醬香肘子。
我做的菜口味不錯,就連師父也連連誇讚:「不錯,豆腐雞丁滑嫩鮮甜;獅子頭色澤濃郁,軟糯入味;糖醋魚酸甜可口,令人食指大動;醬香肘子軟爛脫骨,肥而不膩。」
當時的我昂首挺胸,勝券在握。
可轉頭,小師妹端了四道菜上桌。
那菜竟然還都蓋着蓋子,不讓人看。
我嗤笑:「故弄玄虛。」
小師妹盈盈一笑,皆是自信:「師姐別急啊,好東西當然要慢慢品嚐。」
第一道蓋子揭開,菜名叫「大煮乾絲」,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
師父驚奇:「這道菜有火腿絲、雞絲、冬菇絲、筍絲以及豆腐乾絲,雖然刀工差些火候,可這吊湯清甜鮮香,竟然有這般搭配,奇哉!」
小師妹淺笑,而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她從哪裏學到這麼新奇的菜式,讓我有了些危機感。
還好她刀工不太行,讓這菜差了點意思。
第二道幹炸丸子。
師父咔嚓一口咬下去,眼睛瞪大了:
「好酥脆的丸子!這般香而不膩,莫不是用了肉末和蓮藕?蓮藕向來用來燉湯,沒想到用來裹丸子也別有一番風味,好!」
我沒忍住也嚐了一個,一口咬下去,竟然是嘎吱脆的聲響。
外焦裏嫩的,有點好喫啊!
就是有點地方火候有些大了,不過並不影響味道。
恐怕只有老饕來了才能嚐出來那微焦略苦。
我暗暗心驚,她怎會有這般巧思?
小師妹眼神挑釁地看着我,還不忘補刀:
「師父、師姐,這丸子涼了也好喫!還可以用來煮湯呢!」
第三道是豆花魚。
師父嚐了一口後長嘆:「豆花竟然還可以和魚肉搭配,妙啊!我自問喫過無數珍饈,今日卻連續喫了三道從未喫過的菜餚。古黛,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爲師不知道的?」
我握着筷子站在那裏,眉頭緊鎖,心中微涼。
到了第三道菜,我就已經知道自己輸了。
我做的都是師父教過的菜,而小師妹做的菜都是她自創的,卻又好喫。
她竟然有這等才能!
小師妹看着我:「師姐,怎麼樣啊?你也嚐嚐?」
那時我年輕氣盛,只回她:「嘁……」
即使大局已定,第四道菜還是被揭開了,那是一道芸豆蹄花湯。
師父已經歎服:「湯濃味美,看着清淡,可滋味一點不差。竟然想到這般做豬蹄,古黛,你是有天分的!」
師父教我的菜多是濃油赤醬,可小師妹就好像是故意跟我反着來的。
她和我選擇了基本相同的食材,卻做出了完全不一樣的菜。
於是在衆人的新奇勁裏,小師妹打敗我繼承了酒樓。
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只會無能狂怒當衆罵她:
「投機取巧,手藝一般,花樣不少,有本事你永遠有新花樣!」
可我剛罵完,就聽見她身上一個自稱「系統」的東西說話。
它對小師妹說:
【我是女配逆襲系統,剛解鎖了上萬食譜,宿主你隨隨便便拿幾個都肯定碾壓原女主。】
我:「……」
還真有啊?
而我就是系統口中那倒黴的「原女主」。

-3-
曾經我也想過離開酒樓單幹,但是系統對小師妹說:
【我有上萬食譜,你需要的時候我都會教給你。】
然後系統隨口報了一連串食譜,都是我沒聽過的。
我沉默了半宿,最終作出決定:
那還走什麼啊?能學一點是一點啊!這世道一個廚子有一道招牌菜都夠喫一輩子了,可這系統有上萬道啊。
於是我開始了忍辱負重的偷學之路。
小師妹本來想趕我走,但是系統又對小師妹說:
【你要代替她當上御廚、攻略男主,她是個變數,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打壓更好。】
於是她打發我去酒樓廚房竈臺燒火。
而在兩年來無數次她和系統的對話裏,我隱藏在竈臺後面,一邊燒火,一邊狂記系統留下的菜譜。
算起來,也學會了幾百道了。
這上萬道菜,有生之年怕是很難學完。
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學會最經典的那幾道,這世間菜餚似乎都大差不離了。

-4-
這些年裏,憑藉那些新奇菜譜,師妹順風順水結識了無數人士。
而我還是她後廚裏的燒火丫鬟。
我ƭű¹做事精細,雖然是個燒火的,但是火候掌握不錯,所以她出門燒菜也帶着我。
最重要的是她的惡趣味,我聽見她偷偷跟系統說:
「系統,你說我頂替了她的人生,那讓她親眼看着卻毫不知情,是不是更有成就感?讓她永遠都活在我的陰影裏!」
系統比較警覺:【最好避免她和重要角色接觸,畢竟她是原女主!】
……
而今天是王爺的壽宴。
根據系統所說,這本是作爲原女主的我大展身手的一次機會,現在卻落在師妹身上了。
她的奶油蛋糕新奇且甜膩,獲得了宴會上的陣陣好評,王爺也當場給了打賞。
本該是歡喜的時候,她卻因爲系統的提示盯上了我。
她揚手,將我寫滿菜譜的那摞紙撕了個稀碎,她笑着看我:
「管你是什麼,我看不順眼,就撕咯~」
我看着飄散着滿地的碎紙,站直了直視她。
師妹:「這麼看着我幹什麼?你生氣啊?那你走咯~」
我捏緊了手正要說話,王府下人急匆匆趕了過來喊她:
「古姑娘,王爺說想喫一份長壽麪。他說他小時候流落在外時曾喫過一碗天底下最好喫的長壽麪,聽聞您手藝高超,希望能幫他找到兒時味道。」

-5-
師妹轉頭就去問系統:「什麼是全天下最美味的面?」
系統:【原著裏沒這段啊……】
系統抓瞎,師妹也抓瞎,她居高臨下看着撿着碎紙片的我問:
「喂,你覺得什麼是全天下最美味的面?」
我早已經斂去眼中鋒芒,低眉順眼地拍馬屁:「當然是師妹你做的面。」
師妹:「……」
系統:【這原女主應該是廢了……】
她將我的食譜撕得稀碎,但是今天做奶油蛋糕的那一張還在我懷裏完好着。
之前的菜譜我都牢牢記在了腦子裏。
最重要的是今天這一張紙,因爲奶油蛋糕的做法是全新的,不同於之前學過的所有菜系。
不過師妹高傲慣了,應該沒有想到我會欺瞞她留下一頁紙。
師妹啊,就連做壞事都不夠精細,怎麼做一個好廚子?

-6-
王爺的壽宴很熱鬧,邀請的廚子不只是師妹一人。
師妹在那裏思考做什麼面,我就去周圍轉了轉,卻發現那下人將周圍的廚子找了個遍,說辭都是一樣的——
「聽聞您手藝高超,希望能幫王爺找到兒時味道」。
我竊笑。
看來小師妹的奶油蛋糕在王爺面前也不算特殊嘛。
也是,系統說在異世裏「蛋糕」和「生辰」掛鉤,於是它將奶油蛋糕作爲了推薦。
可奶油蛋糕甜膩,雖然女眷和孩童十分喜愛,卻不是王爺的心頭好。
我長嘆,即使師妹有了系統,這最基本的東西卻還是不懂。
一個廚子總該瞭解自己的食客。
此刻,衆廚子也在思索:「什麼是全天下最好喫的面?」
他們眉頭緊皺,很快王爺又有了新吩咐:
「誰做出王爺想要的面,賞銀百兩,並贈酒樓一座。」
全場廚子瘋了,擼起袖子就熱火朝天地開幹。
師妹也叫我回去燒火。
她神情倨傲:
「不就是全天下最好喫的面嗎?我做!」
於是,我又認識了一種叫作「方便麪」的東西,是師妹用什麼積分和系統兌換的。

-7-
王爺壽宴辦得比較大,午宴過了,此刻便是賞花談天,許是和衆人聊起當年事情了,這纔想起來讓廚房裏頭做面。
很快,廚子們將面都做好了,我也端着面跟在師妹身後。
只聽聞王爺在上頭說着:
「那時寧王作亂,太后帶着年幼的聖上和本王南下避亂。本王那時候不懂事,餓得哇哇哭,又不肯喫乾糧,太后摸着本王的頭說——生辰了,該喫一碗長壽麪。於是她變賣了衣裳,換了些銀錢,在小鎮攤子上買了一碗麪給本王。」
「直至今日,本王還記得那面勁道爽口。」
「可後來回了京,卻再也沒有喫到過那種面。」
衆賓客聽得潸然淚下,紛紛誇讚王爺和太后母子情深。
王爺笑了笑:
「年紀大了,總愛想些過去的事情,也是你們愛聽,我也來了興致,於是便臨時囑咐後廚來一場賞面宴。聽聞面都已經做好了,那便都端上來吧。」

-8-
廚子們使出了渾身解數,拿出來的面也是五花八門。
王爺看了大部分的面都直搖頭,只有小部分的面淺嘗了幾口。
有一位年輕廚子端上了一碗陽春麪。
王爺驚奇地喊了一聲:「咦,端上來嚐嚐。」
那陽春麪在一衆面裏獨樹一幟,其他面都是什麼食材珍貴堆什麼,可這碗麪卻十分簡單:
只窩着一荷包蛋,一長根綠葉菜,綴着些青蔥。
那湯麪蕩着點點金黃油光和醬色的湯,卻又能清澈得一眼見底,甚至於那麪條都是清清爽爽不帶一絲累贅,頗有幾分陽春白雪的高雅之意了。
王爺嚐了一口湯,眼睛亮了亮:
「湯底鹹鮮,清爽卻不寡淡,有些熟悉的味道。」
王爺來了興致,又夾了一筷子面。
麪條筋道,掛着油點的湯順着麪條流淌而下,又濺落在醬紅色的麪湯裏。
王爺嚐了面,卻搖了搖頭:
「湯底不錯,麪條也筋道,可依舊不是我記憶裏的味道。」
衆人懸着的心又放下去了。
師妹也舒了口氣:「他沒中,我們後面人就還有機會!」
雖然面不對,可王爺還是賞賜了那年輕廚子。
我望着廚子若有所思,王爺流落在外時喫的面,必定不是十分昂貴的食材,看來這廚子的湯底對了,只不過不知那面到底是什麼面。

-9-
終於到了師妹的面上場了,小廝將我手中的面接了過去。
一開蓋,王爺皺了皺眉,本想囑咐撤走,卻又臨時改了主意:「這面我嚐嚐。」
我看見王爺撇開了放在面上的肥美蝦仁、嫩滑豆腐、甜香白蘿蔔、爽脆魷魚須、紅豔大蟹殼、切絲小木耳、鮮嫩海鮮菇……
我目瞪口呆:「……」
還是師妹厲害,一鍋麪快把全世界最鮮的食材都聚集了。
找了好一會,王爺終於從那堆成小山的料裏找到了幾根面。
王爺嚐了一口,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小師妹緊張地看着王爺。
我也在想,難道王爺喫的面就是小師妹弄的新鮮物件——那什麼方便麪?
片刻後,王爺輕吐薄脣,話語無比扎心:
「面,坨了。」
哈哈哈哈。
我低頭才忍住笑。
小師妹臊得耳朵都紅了,她第一次做這個,也不知道這面坨這麼快。
不過王爺又說:「這面看着新奇,色澤樣式有些像,可卻不如我記憶裏的那面爽口有韌勁,那面並不軟爛。」

-10-
一頓賞面宴下來,竟然沒一份是對的。
那面被衆賓客分了喫了。
因爲是諸位大廚使出渾身解數做的,即使不是王爺要的,也是好喫的。
衆人紛紛表示量太少,沒喫飽。
王爺又來了興致:「晚宴也加些面,賞賜不變,你們再去試試。」
大廚們頓時又激動了,聰明的把那年輕廚子和師妹都圍住了,想要取取經。
師妹在人堆裏喊着:「走開走開,自己做自己的!」
然後她轉頭吩咐我:「你去那年輕廚子那裏打探打探。」
「……」

-11-
那年輕廚子看着年輕,卻也圓滑。
他沒說那湯底的做法,客客氣氣地將其他人打發走了。
反觀小師妹,邊罵邊推其他廚子,弄得怨聲載道的,誰走都想啐兩口。
我沒立刻去找那廚子,而是先去找了王爺身邊的小廝。
小廝鐵面無私:「做什麼?做什麼?一個丫鬟到處跑什麼?」
我從隨身帶的荷包裏掏出自己做的蜜餞李子,讓那小廝嚐嚐。
那蜜餞李子是我自己做的。
熟透的李子是甜的,這做蜜餞的李子卻挑的是酸澀青果,剛摘下的果子顆粒飽滿,這時節還帶着雨露的水珠,像名貴的翡翠珠子。洗淨後的李子醃製晾曬,將其中水分曬乾,成品顏色更深,像乾癟的文玩核桃,那皺巴巴的果肉就像是核桃上的紋路。
小廝沒忍住拿了一個喫,瞬間瞪大了眼睛:「又酸又甜,好喫!」
我也拿了一個丟進嘴裏。
初入口微甜,輕輕咬開那皺巴巴的果肉後,那酸味便漫了出來,李子蜜餞的果肉肥厚,細細嚼來,那酸與甜便融在一塊了,越嚼越酸得人口舌生津,卻又帶着絲絲甜意,令人愉悅。
可果肉再肥厚,也不大,囫圇嚼了幾下便被嚥下去了,口中只餘下那李子果核,卻也捨不得丟了,非要吮吸到沒味道了纔行。
小廝喫完了一個,方纔還冷冰冰的臉色和緩許多,他看着我,餘光卻瞟着我手中的蜜餞,嚥了咽口水,略帶期待與討好地問:
「這位姐姐,可是有什麼事情?」
我將那一小包蜜餞都給他了,在他驚喜的目光裏問:
「王爺當年流落在外時,去的都ţů₃是些什麼地方?」
……

-12-
問完小廝後,我心裏已經大致有數了。
我虛長師妹幾歲,入門時間也比小師妹早。
小師妹來的時候,師父已經開了酒樓了,收留些貧苦無依的女子做活。
只有我這樣年紀大一些的徒弟知道,師父早年是很貧苦的。
那時候,她帶着我在外推着小攤子賣了好些年的小食,我們去過許多地方,而王爺的描述讓我想到曾經喫過的一種面。
於是我去找了那廚子。
廚子看着年歲不大,相貌俊秀,不像個廚子,像個書生。不過他的身材倒不瘦弱,肩寬,胳膊也壯實,很是有些力氣的樣子。
年輕廚子看了我笑笑,也沒有什麼不滿:
「你家掌櫃的讓你來的?我的湯是對的,可她的面不一定對,回去告訴你家掌櫃,這買賣對我來說不合適。」
我搖了搖頭:
「不是我家掌櫃的,是我與你談生意,你聽不聽?」
年輕廚子驚訝看我:「你能與我談什麼?」
我看着他,道:「胡椒、醬油,唔,或許還有一勺子豬油。應該是加了蝦籽或是炒乾的蝦皮吧,所以纔會簡單卻鮮香。」
年輕廚子這下更震驚了,因爲我說的是他的湯底配料。
其實我偷偷嚐了嚐被撤下的湯麪,我的舌頭比較靈,他用的東西也不多,所以便知道了。
廚子一下子變得恭敬起來,他看着我:「姑娘想與我談什麼生意?」
我望着廚房外的小竹林,淺淺一笑:
「我幫你做出王爺要的面,你的賞賜分我一半如何?」
……

-13-
華燈初上。
王爺壽宴自然是少不了煙花。
前邊鬧哄哄的,夜間的宴席竟是比白日裏更加熱鬧。
小師妹這次學聰明瞭,等到即將上菜了纔將麪餅放下去。
上菜的時候,她一邊等一邊罵我:
「沒用的東西,跑了好幾趟也沒打聽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我一臉委屈和害怕地看着她:「是師姐沒用,都怪那廚子太狡猾!」
旁邊的另一個丫鬟在她耳邊不算小聲地說:
「姑娘您不知道呢,她不僅去了那年輕廚子屋裏好幾次,那屋子裏還嘎吱嘎吱直響呢,不知道在裏面做些什麼勾當!」
小師妹和丫鬟略帶惡意的目光打量着我,我連忙低頭掩飾眼中的寒意。
都是些什麼東西,我一心做菜,就她們想些腌臢東西。
小師妹嘲諷的聲音響起來:
「就師姐這姿色,付出得再多,也得不到什麼有用東西。」
呵,真實的湯底料我都告訴她了,只是師妹愣是沒信。
她說:「王爺那麼尊貴的身份,怎麼可能喫這麼普通的東西?你定是被人騙了。」
於是她的湯底雖然色澤清淡,卻是加了什麼老母雞、豬大骨、菌菇、火腿、魚、蝦等食材一起燉出來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全在湯裏,主打的就是一個豪橫。
當時的我看得目瞪口呆,沒曾想過沒有食譜的師妹做菜如此豪放。
也不知道王爺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希望他少喝兩口湯。

-14-
師妹塞了幾小粒碎銀給小廝:
「讓我先,讓我先,我的面容易坨。」
後面人罵罵咧咧:
「什麼素質啊?排隊懂不懂啊?」
「會做幾道菜,天天在京城橫着走,早看她不順眼了!」
「別生氣,別生氣,誰讓她家新奇東西多呢,不少貴客都喜歡,有的是後臺呢。」
小廝面不改色地將碎銀收下,讓她第一個送面上去。
師妹冷哼一聲,看着後面的人:「我上完面,你們就都不用上了,哪來的滾回哪裏去吧。」
一句話激起萬千廚子怒氣。
這次她沒讓我端面,於是我乖乖站在一旁看熱鬧。
那年輕廚子靠了過來跟我打招呼。
我說:「你爭取早些上,菜總是越熱乎的越好喫。」
年輕廚子點點頭,也塞了碎銀子排在師妹後面,不過他對各位同行很是和善,衆人即使知道原委,也不多言了。

-15-
師妹的面盛了上去。
王爺揭開那面的蓋子,這面泡得剛剛好,不軟爛也不硬,正是口感最好的時候。
他滿意點頭:
「這樣子是越來越像了,讓本王嚐嚐。」
只見王爺嗦了一口吸滿湯汁的面,一時間他臉上如雪山將崩,如雄鷹將墜,如猛將望見不可閃躲的利箭,如忠臣望見聖上賜下的鴆酒。
那養尊處優的白皙而略帶皺紋的臉上,佈滿了震驚、恐懼、悔恨和絕望。
旁邊的年邁管事沒忍住嘟囔了一句:
「這得多好喫?王爺向來țũⁱ喜怒不形於色。這是我第一次在王爺臉上看到如此豐沛的情感,就如同看完了一場潸然淚下的戲曲一般。」
我沒忍住笑出聲。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相信他不會邀請小師妹來他的壽宴。
師妹竟然還一臉期待地問他:「王爺如何,對味了嗎?」
王爺緊緊握住桌沿,額角流下一滴冷汗,緩了好一會才慢慢說道:
「這一口的滋味,竟比本王那跌宕起伏的幾十年人生還要充沛。」
衆人聽得雲裏霧裏,只有看過小師妹湯底的我知道王爺的心中所想。
這味道是太多了!哪裏還嘗得出面的滋味?
小廝打量了一會,最終還是讓年輕廚子繼續上面。

-16-
王爺看着第二碗麪緩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給自己做什麼心理建設。
或許是想着什麼「大生辰日子的」「這面上都上了」「平民都不容易」……他反覆閉眼睜眼了好幾次,最終還是長嘆着揭開了碗蓋。
王爺顫抖着問:「這——這是?」
年輕廚子立馬向前跪下:
「王爺,這是——嶺南特有面食,名爲竹升面。」
王爺舉起筷子連忙喫了一口,喫完又連忙喝了一口湯,他又哭又笑,竟然完全沒了王爺該有的樣子:
「是了,是了,就是這個味道。能夠喫到這個味道,就算剛纔喫到那種東西,我也心甘情願了!」
呈上「那種東西」的師妹站在旁邊,臉色白了又紫,很是精彩。
旁邊廚子們趕忙落井下石:
「是誰說自己的面一定行的?大話說多了也不怕掉牙。」
「那種東西,嘖嘖嘖,王爺第一次對菜有這種評價,也不知道是有多難喫啊。」
「之前手藝不行,還能靠新奇菜譜撐撐,如今連新奇菜譜都不行咯!」
「活該!」

-17-
年輕廚子送上的那一碗是竹升面,是嶺南的一種特色麪食。
也是我與師父在外遊歷時候所喫過的好東西。
而我連續跑了幾次年輕廚子屋子,是因爲這面——
是我做的。
竹升面和尋常面不一樣,它揉麪時不用水,而是用鴨蛋。鴨蛋相比雞蛋更加黏稠,黏糊糊的鴨蛋裹上面粉的每一寸,讓面變得筋道有彈性。
這面——
也不完全是我做的。
揉麪的是我,可竹升面有一個特色的地方,就是它需要用竹子來壓實。年輕的廚子在後院砍了一根竹子,他坐在竹子上,彈跳着用竹子去壓麪糰。
這是個體力活,還好廚子年輕,有的是力氣。
丫鬟聽見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其實就是他在騎着竹子壓麪糰。
那做好的竹升面,就算是撐得老長也不斷,如此面煮出來自然是爽脆彈牙的。
我把面煮出來第一碗的時候,煙火剛在空中炸開。
在絢爛的一片煙火之中,年輕廚子嘗完長嘆:
「有這樣的面,做什麼湯頭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我收回了回憶的思緒,望着旁邊臉色不太好的師妹,心想:
湯頭也還是要緊的。

-18-
王爺大喜,賞賜了年輕廚子銀兩和酒樓。
衆廚子豔羨:
「這年輕廚子一戰成名,今後怕是京城各家的席面都要請他去了。」
「不過這後生有禮且有手藝,該得的,不像某些人……」
趁着師妹發火和收拾東西的工夫,我又偷偷去找了那廚子一趟。
方纔我們簽了個契,我舉着那契約喊:「一人一半哦,別忘了。」
年輕廚子笑着點頭:「姐姐有如此眼界和手藝,可不敢欺瞞你。」
我突然想起,又問:「我叫禾善,你叫什麼?」
年輕廚子驚訝:「契約有,你方纔沒看?」
我打着哈哈打開契約紙,認了半天小聲嘀咕:「……狗蛋?」
「是狄楚!」
我裝作一副認字的高深模樣:「你țü⁾寫得太潦草了,看起來就是狗蛋。」

-19-
王爺壽宴後,來找師妹的人少了許多。
她在那場宴席上表現不盡如人意,本來她平日裏就得罪了不少廚子,那大家逮到機會,可不是趕緊添油加醋描述,落井下石坑她。
師妹日常發飆:「沒一個好東西!我要弄垮他們所有人!」
她到處與人比拼廚藝,還和不同酒樓對着幹——
賣別人招牌食譜上的同類東西,價格還壓得很低。
師妹自顧不暇,我便經常溜出去找狄楚,我教給他一些我從系統學習的和自己研製的新菜譜。
系統教的菜譜多且雜,恐怕小師妹自己都不記得有些做過的菜了。
而我用我那鬼畫符字又重新將腦子裏的所有菜分類寫了下來。
還好我尚且年輕,菜譜都在腦子裏,不然僅憑那撕得稀碎的紙,很難拼湊全了。
不過這樣重新整理,倒是越ṱů₍發清晰了。
狄楚看着我的菜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姐姐的字真是飄逸更甚張旭,狂放可比懷素。」
我當時沒聽懂,以爲他誇我,還沾沾自喜地應下了。
後來才知道,他是罵我的字比草書還草。
草!

-20-
很快到了太后的六十歲生辰,聖上想要大辦。
太后好喫,於是聖上便想在壽宴上辦一場「萬廚大賽」。
聖旨說:「拔得頭籌者可做御廚,賞百金。」
這下全天下的廚子都跟打了雞血一般!
而師妹此刻竟然要改師父留下的酒樓名:
「我這些時日身邊雞飛狗跳的,算命的說酒樓風水不好,這名字首先就克我!」
師父留下的酒樓名叫「布袋酒樓」,因爲當年我和師父在外討生活,經常是拖着布袋將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
而那算命的對她說:「布袋諧音就是『不黛』,你名字裏也有『黛』,這否定當然是相剋!我掐指一算,這酒樓裏風水不好,定有東西與你相剋啊!不如就從改酒樓名開始!」
這是師父留下的酒樓,我願意留在這裏當燒火丫鬟,一是因爲可以偷學菜譜,二是因爲我把師父留下的酒樓當家。
所以我怎麼可能任憑她改?
我和酒樓裏幾位師兄妹都阻止她,可師妹鐵了心了:
「師父都死了好幾年了,現在酒樓我說了算!」
我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意,甩手離開了酒樓。
我身後,酒樓牌匾被摘下來,那算命的再掐指一算:「這回酒樓沒東西克你了!」

-21-
我去了狄楚的酒樓,他與我平分了酒樓,並告訴所有人:
「我們酒樓有兩位掌櫃,禾掌櫃說的話同我一樣!」
我也問他:「爲何如此講信用?」
狄楚看着我笑笑:「姐姐有如此才能,去哪裏都行。若是能借姐姐東風一塊賺錢,我又何樂而不爲?」
其間師妹聽說我落腳的地方,來鬧了一次。
她打量了酒樓,又打量了狄楚,最後輕蔑評價他:「平庸。」
系統也說:【未檢測到重要人物,該角色非原著重要人物。】
她對我冷嘲熱諷:
「本來還以爲師姐找到靠山了,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平庸之輩。你看他平平無奇的樣子,哪一點值得你依靠?」
「……」
我依靠誰了?
這都是我自己打下的酒樓!
狄楚迷茫又無語,這哪裏來的人,一大早就對他評頭論足?
我也看了狄楚好幾眼,這濃眉大眼的,身子骨也壯實得很,挺好的啊。
旁邊跑堂的憤憤不平:「我家狄掌櫃明明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俏郎君!」
系統:【頂多算個長得還行的路人甲。】
鬧完他們就走了,聽聞師妹最近攀上了什麼皇子,好像是什麼原著男主。
我搖搖頭,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對她說:「師妹,萬廚大賽若是我勝了,你將師父的酒樓還給我。」
系統:【答應她,你現在已經開始攻略男主了,讓這個變數離開京城。】
師妹在系統的慫恿下應了:「好,若是我勝了,你這輩子不許踏入京城。」
雙方籤契,白紙黑字,呃,我不認字,讓狄楚看着寫的。
最後簽上我的大名,按上手印。
師妹亦是。

-22-
太后信佛,雖不完全茹素,但是一心向善,請了許多六十歲以上的京城老人來參加宴席。
這宴席報了名的廚子篩選後皆可參加,大多是京城酒樓裏有名有姓的,只有我不算出名,好歹有王爺賜下的「竹升樓」,也能蹭些名氣報上名。
狄楚:「你主廚,我與你打下手。」
嘿嘿,這人也太客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狄楚又說:「反正名氣打響了,都是我們竹升樓的,有錢一起賺。」
看看,這就叫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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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壽宴那一日。
因爲出席壽宴的不只是太后和皇室宗族,還有許多老人。
這飯既要滿足衆人口味,又要分量夠大,起碼讓每個人都能喫上一口。
這很考驗廚子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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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宴咯!」
太監們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如狂風過境一般由皇宮內一直傳到皇宮門口。
巍峨高大的沉重宮門應聲而開,映入眼簾的是滿地青磚,綠瓦紅牆,雕樑畫棟,好不氣派。
又有高大侍衛們陳立過道兩側,屬於帝王氣息的壓迫感直面而來。
顫顫巍巍的老叟老嫗們進了宮門,也有身子骨強健的大步走着,廚子們混在其中,一時間好不熱鬧。
老人們被帶入宴席裏看戲曲,廚子們被帶到準備好的臨時砌好的竈臺前。
因爲人多,竈臺簡陋,沒什麼遮擋,所以互相之間都能看見。
師妹望見我了,還不忘嘲諷:「一個燒火丫鬟也來做菜,丟人!」
我戲癮上身,沒忍住,故作姿態,神情萎靡地看她一眼:
「還望師妹手下留情,我這些年總覺得活在你的陰影裏,就好似我的人生被人替代了。」
師妹一愣:「你——你亂說什麼?是你沒用!」
系統也有些慌:【原女主不會覺醒吧?我怎麼覺得她好像知道什麼。】
我看着師妹樂了,收了那萎靡姿態,堂堂正正地站在那裏:
「師妹,謝謝你這些年教會我的菜譜,也不知道兩年了,你的系統還有沒有什麼新東西?」
師妹大驚:「她怎麼會知道系統的存在?」
系統也大驚:【原女主覺醒了!不怕!我們還有幾千道菜沒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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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開席時間。
師妹似乎是有了哪位皇子的關係,她的菜是第一個上的。
她的菜秉承了她一貫作風——
豪橫!
她做的是盆菜,太監們將菜一點點分下去,她便在天子和太后面前介紹:
「我做的是盆菜,這一盆菜裏的食材都是我精心選的,尤其那海貨異常新鮮!這裏面有海蔘、鮑魚、花膠、魚肚、燒雞、滷鴨、鵝掌、乾貝、蝦仁、香菇、腐竹、大肉丸,寓意祥瑞團圓。這菜費時費力,經過煎炸燜煮燒和滷,最後澆上熬燉好的鮑汁!」
王爺在座上聽得連連皺眉。
這菜是好菜,但是很快問題就出來了。
盆菜豪橫,用的食材精緻,可在座的權貴都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什麼好喫的他們沒喫過?
有圖個新奇勁喫的,不過大魚大肉喫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特殊,只覺得——
「怪有意思的。」
那坐着的老叟老嫗倒是有貧苦出身的,太監們給他們一人舀了一小碗,有的分到的是鵝掌鮑魚,有的地方燉得不夠爛糊,硬是把人牙都咬掉了:
「哎喲哎喲,好香,但是喫不動啊!」
還有的牙口好的,喫得十分帶勁:「俺這輩子沒喫過這麼多好東西!」
結果一轉眼,人兩眼一翻倒地上了,手上還握着筷子,嘴裏還嚼着鮑魚海蔘。
太醫連忙趕過來查看:
「沒事,沒事,就是喫得太油膩了!」
其他廚子也是怎麼名貴怎麼來——
太后壽宴誒,總不能喫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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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菜倒也沒有別的特點,講究的就是一個「對人做菜」。
做菜是個精細活,門道都在細節裏。
刀工切菜是精細活,火候講究也是精細活,甚至於擺盤亦是精細活。
爲了這場宴席,我特意找制窯廠訂了數百個瓷器盤子。
那瓷器精巧,同普通盤子一樣呈圓盤狀,可不同的是中間有一個圓碗,周邊如花瓣一般隔開了四個不規則形狀,如同花瓣綻開。
狄楚第一眼看見時就感到很驚奇:
「本來每位廚子只讓做一道菜,你這拼在一起,倒是可以做好幾種菜式了。」
我咧嘴笑,自然,這是拼盤。
而我要做的菜的主要食材是豆腐,於是我又稱它爲——
「豆腐拼盤」。
一場宴席一個廚子只讓做一道菜,怎麼樣能夠照顧到所有人的口味,自然是需要一些技巧在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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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精巧,太監們不用再次分食材,每個人喫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不像師妹那一大盆下去,每人一碗,分到的食材各不相同。
有權貴指着我的精緻擺盤說:「這東西精巧,沒見過。」
而有普通老者嚐了嚐豆腐味道說:「好喫,又軟爛又有肉味!也不膩味!」
年紀大了自然牙口不好,豆腐是最適合他們的食材。
而「豆腐宴」裏面有五樣豆腐菜式,照顧到了所有人的口味。
這菜當然不是要喫飽,而是要調動食客們的味蕾,讓他們即使上百道菜下來,記憶最深刻的還是我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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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示意我上前介紹。
我說:「這菜有五道菜式,主食材都是豆腐。」
我指着花瓣邊的第一道說:「這是酥香豆腐丸。」
酥香豆腐丸用的是老豆腐,蒸熟去除豆腥味後搗爛,混入碎饃、碎芝麻和各色香料,再用雞蛋攪打上勁,最後再加一點澱粉捏出丸子狀,成形的丸子用寬油炸制兩次至金黃色。
離得近的王爺夾了一個豆腐丸喫了,頓時驚叫出來:
「表皮酥脆,入口鬆軟,一咬下去,牙和丸子碰撞間發出嘎吱脆響,就像是在確認——火候到位了!那咬開的丸子在口中炸開來,全是豆腐的香氣,這是真功夫!」
太后沒忍住說他:
「你形容那麼仔細做什麼?本來不想喫了,被你這麼一說,又勾起了饞蟲,我也嚐嚐。」
「——嗯!」
「賞!」
王爺促狹地向我眨了眨眼,我一愣,連忙回禮。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份「竹升面」讓王爺很是賞識狄楚,狄楚倒也不藏私,將我做竹升面的事情告訴了王爺,所以王爺是知道我的。
今日我代表王爺賜下的竹升樓來參宴,他自然得給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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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花瓣上的第二道菜說:「這是白玉豆腐餃。」
有人在旁邊問:「不過是豆腐餃子,有什麼稀奇的?誰家沒喫過啊?」
我抬頭一看,目光和那人一對視,他一愣,我也一愣。
那人說:「你這廚子我好像在哪見過。」
我:「……」
我後來才知道,說話的這人就是二皇子,也是系統說的什麼原著男主角。
他或許是聽過我和師妹的恩怨了,聽聞他最近和師妹走得很近,出聲應當也是幫她出氣。
我行了禮,指着餃子解釋:
「餃子餡倒沒什麼特殊的,是尋常用的肉末香菇並一些香料,只那餃子皮不是用麪粉做的,而是用豆腐包的。」
衆人聽得起勁:「這倒是不一樣了!」
王爺的筷子夾起那豆腐餃,豆腐做的餃子皮色澤亮白。
他是個老饕,喫起來精緻且講究,餃子不大,他卻先細咬了一口,分了三口才將整個餃子喫下去。
王爺長嘆,轉頭對上座的太后說:
「這菜您得嚐嚐,除了嫩還是嫩啊!餃子誰都喫過,可誰喫過豆腐包外皮的餃子?」
旁邊不知誰家小公子喫了,咧着漏風的門牙直喊:「好次,還要!」
二皇子冷哼:「不過如此。」
小公子年紀不大,許是在換牙,直喊:「皇兄你不次的給我次!我還想次!」
二皇子本來沒動,一聽這話,連忙將餃子塞進嘴裏,就像跟小孩子鬥氣一般。
他本想嘲諷逗弄小皇子,眼中瞳孔卻瞪大了,露出了驚奇驚訝驚異和驚豔,那表情我再熟悉不過——
他覺得好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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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繼續指着第三道菜:「這道是豆腐釀肉。」
方形的豆腐塊撈空了,裏面放着切碎的苦瓜肉末和方纔撈出來的豆腐渣,調好味道後攪拌得細碎,重新塞進去,再將那豆腐用油煎得金黃酥脆。
小皇子喫了一口,皺眉:「好次,但是好像有一點點苦。」
太后倒是挺喜歡這道菜的,她也看見了裏面切碎的苦瓜,只對小皇子囑咐:
「多喫些苦瓜,敗火!」
苦瓜是一味很神奇的菜,空口吃它苦得很,可處理好了,țű⁷不僅苦味少了,反而有絲絲回甘。
太后夾了好幾筷子,看來是喜歡這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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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第四道菜:「這道是口味稍重的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在這拼盤裏很是顯眼,其他都是淡色,只有它是紅豔豔的,奪人眼球。
麻婆豆腐要的就是一個麻辣鮮香,嗆鼻帶勁,一口下去辣得真正當當,嗆得明明白白。
花椒的麻,泡椒的辣,豆腐的嫩,肉末粒的香,一勺入口,不用嚼就順着喉嚨滑了下去,而它的辣意和痛意又順着喉嚨直衝上腦,甚至逼出來幾分熱辣的汗意。
「好辣!」
又香又辣,舌尖都微微酥麻,卻又停不下來,喫得眼淚汪汪的,卻又還想問一句——
「有飯嗎?」
二皇子似乎很愛這道菜,喫了好幾口,甚至想要一碗大米飯。
這會兒他倒是想不起來那話刺我了。
聖上竟然也開口:
「這味道不錯,有些開胃。」
縱觀全場,這似乎是唯一的一道辣菜,有些人喫不了辣,可有的人卻愛極了這又痛又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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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道是正中間的圓碗,裏面是倒好的豆漿。
「這道菜,請諸位自己挑選配菜吧。」
方纔剛上桌的時候,旁邊的太監便將豆漿倒進去了,並囑咐了過一會等我介紹完了再喫。
此刻衆人再看,發現那豆漿已經凝固成了豆腐,不由發出議論和驚歎聲。
小皇子喊得最大聲:「好玩!」
衆人也驚奇地看着這一幕。
「這豆漿怎麼就成了豆腐了?」
還熱乎乎的豆漿從那滾燙的壺裏倒出來,衆人眼看着剛纔還流淌得歡快的豆漿,一下子就凝固在碗裏,晃都晃不開,怎能不稀奇?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小把戲,豆漿裏放了石膏,不過一會兒豆漿便凝固了,成了吹彈可破的晶瑩豆腐。
不過是把豆腐的製作過程端上了桌,便引得滿堂喝彩。
誰見過這麼新奇的喫食?
在座的都沒見過!
夠那些在場的人回去和沒來這場宴席的人吹好長時間了:
「那豆漿就在我眼前變成了豆腐,嘿,真新鮮嘞!」
而此刻,旁邊宮女又端上蜂蜜、醬汁、鹹菜、辣椒、黃豆等作料,可用來調味。
有迫不及待地用作料將豆腐堆得滿滿當當的,也有隻撒上一勺子醬汁,再舀一勺豆腐放進嘴裏的,那豆腐細嫩潤滑,入口即化,還未來得及回味就順着嗓子眼滑下去了,只得弄一勺再回味。
王爺喫得乾乾淨淨,抬頭問:「這最後一道菜可有名字?」
我說:
「俗名叫——點豆腐。」
「其實這便代表着人的一生,遇見過無數滋味,最終要做什麼樣的人,還在於自己的抉擇。」
「前面的四道菜,就像是親人、友人、愛人和仇人,對應着不同味道。可正如某位聖人所說,我們的生活不是親人的續集、不是友人的外篇,不是愛人的陪襯,亦不是仇人的對比。」
「選擇做什麼樣的人,最終抉擇權在自己手裏。」
衆人聽完若有所思。
太后聽完也樂了:
「難得有這般菜餚,既照顧了各方口味,又有如此寓意。豆腐宴喫完,再喫其他的也是索然無味了。」
讓人印象深刻的自然不應該只有味道,還應當有故事。
我心中微動,知道這宴席應當是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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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宴席的最後,我拔得了頭籌。
師妹在旁邊咬緊了牙齒罵:「怎麼會是她贏了?我做的盆菜明明他們都沒見過,全場沒有人的食材比我珍貴!」
系統:【御廚攻略失敗,請儘快完成男主攻略任務,失敗將進行懲罰!】
聖上賞了我御廚身份,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內外。
又因王爺勸說,我還可以在外間繼續開我的酒樓,聖上並不干涉,只說:
「太后若是想喫些什麼新鮮的,儘管找她。」
二皇子本來打算給皇上推薦師妹,此刻也不敢多說話了。
而師父留下的酒樓也歸了我,我將「布袋酒樓」的牌匾重新掛了上去。
師妹留下的酒樓菜譜甚至可以不用更改,因爲那些菜我都會。
狄楚看着我直樂:
「我就說第一眼看你便不同,恭喜禾善掌櫃又添一座酒樓!」

-34-
一天,我正在櫃檯算賬,抬眼就看見了神情疲憊的師妹。
我聽着系統在那說着她的近況:
師妹如今已經是二皇子側妃了,可她失去了酒樓,每天只能待在二皇子的府中,每天想着怎麼用新奇的美食討好二皇子。
二皇子到現在也只允她一個妾室位子,似乎也不怎麼願意見她了。
他甚至說:
「很奇怪,之前你開酒樓的時候,我分明很喜歡你,可現在我看你總覺得彆扭,似乎有哪裏不對,我好像忘了什麼。」
系統說:【都是因爲你沒有當上御廚,沒有大顯身手讓他愛上你,他現在的愛意值不夠,所以只讓你做妾室!】
師妹很惶恐,她發現二皇子經常來「布袋酒樓」,於是這天就找了過來。
師妹看到我大爲光火,認爲是我擋了她的路。
我問她:「若是沒有我,也沒有系統,你會做什麼?」
她愣住,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問。
我看到不遠處站着的狄楚,他略帶擔憂地望着這邊,Ţű̂₇似乎是怕師妹傷害我。
我笑了笑說:
「在我的故事裏,我願意選擇誰,誰便是我故事裏的男主角。」
我又回頭看了看「布袋酒樓」牌匾,說:
「曾經做御廚是我的夢想,可如今我更想繼承師父的衣鉢,開一家普通的酒樓,做更多好喫的,也挽救更多貧苦的女子。將師父留下的酒樓開得更大更好,這是我現在的追求。」
我最後看着她說:
「除了系統的任務,你有想過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又真心想要做什麼事情麼?」
「它是在幫助你,還是在控制你?」
「你應該有自己的抉擇。」
師妹的眼中閃過無數光芒,系統卡頓,嗞嗞作響,似乎快要炸了。
她喃喃自語:「原來我一直在被系統控制着,它不是來幫助我……」
我收拾好了賬本,轉身朝着狄楚走過去:「狗蛋,我想喫竹升面了!」
他屁顛屁顛跑過來,拉着我往後廚走:
「你揉麪,我壓面!這是體力活,要做好久呢,不過那麼好喫,一切都值得。」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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