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加急

我是全網黑的糊咖,爲了參加夫妻檔綜藝,找了個月薪七千的素人假扮我老公。
開播那天,我站在影帝與豪門中間瑟瑟發抖,臨時老公開着賓利來了。
「我讓你整體面點,沒叫你借賓利啊?」
老公淡淡道:「公司前兩天上市了,你現在身家 400 億,說話可以硬氣點。」

-1-
早上九點,我準時到達城楊村,參加真人秀《甜蜜滿屋》。
這是最近大熱的夫妻檔綜藝,每季邀請四對夫妻同住一個屋檐下,進行爲期半個月的恩愛值大比拼,決出真正的恩愛夫妻。
我對贏沒有什麼期待。
這不,我一露臉,彈幕就開始罵起來了。
「節目組怎麼請了黴姐?!」
「哪裏都有她,棄了不看了!」
「等等,這期還有影帝和影后,大不了到時候看剪輯版,跳過這個惡毒女配。」
作爲多部影視劇裏的惡毒女配,我的觀衆緣差到全網黑的地步。
人稱娛樂圈窪地,誰跟我比,都能算討喜。
我在路邊等裴渡,一輛保姆車經過,跳下一男一女。
男的戴着鴨舌帽,正是影帝老白。
老白手上掛着的李知竹,去年還跟我一起在片場坐冷板凳,最近升任白嫂,風頭正勁。
她一見我,就熱情地招招手:「梅姐~」
我老老實實跟他們打招呼:「白哥,白嫂。」
李知竹左右看看:「你先生呢?聽說是這期唯一的素人,大家都很想見見呢。」
「呃……」我不安地看向了道路盡頭。
彈幕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喜聞樂見。
「黴姐嫁了個素人,哈哈哈哈哈哈!」
「這期不是豪門富二代就是老白,有好戲看了!」
「上一季有兩對錄完就離,黴姐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看她這麼膽戰心驚,別是另一半都不肯來吧!」
是的,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倒不是家庭不睦。
主要是我跟我老公不是很熟。
還有點擔心他一個上班族請不出假。
李知竹陪我等在路邊:「沒關係的,上期也有很多人是中途才進的,遲到幾天沒問題的。」
彈幕一片「白嫂人美心善」,我也配合得嗯嗯兩聲,假裝有被安慰道。
上綜藝嘛,大家都想炒人設,李知竹走的路線是嬌妻甜妹,我反正是口碑窪地,給誰對照不是對照。
我倆等了一會兒,一輛中巴駛過,在站臺放下個人。
身高腿長,盤靚條順,掃一眼都賞心悅目。
「誒梅姐,這地方真是人傑地靈,連路人都長得帥,都快趕上我家老白了!」李知竹驚歎。
我謙虛道:「不敢不敢,那還是比白哥差了一點。」
李知竹意識過來什麼,張嘴看着我,一臉活見鬼。
我邁開長腿,殷勤地向裴渡迎去,搓了搓手:「那個……你來啦?」
裴渡淡然點頭:「嗯。」
他的臉出現在鏡頭上,彈幕靜默一瞬,集體炸裂。
「我靠!這他媽叫素人?」
「黴姐老公長得最帥,這還有沒有天理!」
「……黴姐這女人,當真有點東西。」

-2-
我和裴渡進了門,其他三對夫妻都在大廳。
我介紹裴渡的時候,大家的神情都很微妙,他長得實在不像個素人。
李知竹忙着打聽:「裴哥是做什麼的?」
我實話實說:「普通上班族。」
李知竹微微鬆了口氣。
彈幕裏也普天同慶——
「我說嘛,原來是下嫁。」
「什麼下嫁,老實人接盤罷了,圈子裏誰敢沾黴姐這個妖豔賤貨。」
「憐愛了憐愛了,帥哥趕緊離婚,我可以!」
「姐可妹亦可!」
今天第一個任務是做飯。
我和裴渡上樓放好行李,裴渡問我:「想喫什麼?」
我受寵若驚,想不到他那麼配合,竟然還主動做飯:「隨便就好。」
「那ťũ̂₄你跟我下來。」
嗯?
正常來說,不是「那你等着喫」?
我滿頭霧水地走進廚房,李知竹已經在裏面了。
她換了一身嬌俏可愛的圍裙,手裏卻拿着把偌大的切骨刀,面前一大堆配菜,見到我就笑:
「梅姐,你去客廳坐着吧,今天午飯我來。」
「她不做。」裴渡從我背後晃出來,「她就站這兒陪我。」
說罷摘下圍裙遞到我面前,很自然地把手撐開:「幫我穿上。」
我紅着臉幫他掛好小熊圍裙,打結的時候,腦子一抽,雙手橫過他的腰,鏡頭裏看起來,像是一個擁抱。
裴渡在我耳邊很低地笑了一聲。
彈幕飄過一水的「靠」。
「邪了門了,爲什麼這對有點甜?」
「天真了,營業罷了,跟隔壁那對一樣,假死了。」
「對啊沒看到黴姐臉都僵了嗎。」
「白嫂:我是來做菜的,不是來喫狗糧的,欺負老白沒來嗎?」
裴渡拎着我視察了一下冰箱和儲藏,仔細問了我要喫什麼,取了一罐三文魚罐頭,淘米做飯。
李知竹忙活的間隙投來奇怪的目光:「梅姐,你家都裴哥做飯啊?」
我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這個問題,我沒編過。
見我慌神,裴渡主動把話頭接了過去:「不出意外,是我。」
「你一個女人連飯都不做?」李知竹看我的眼神有點嫌棄。
我心虛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就是哪怕一個人住都喜歡點外賣的懶鬼。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我家老白胃不好,我經常四點起來給他熬粥。」
李知竹拿着鍋鏟驕傲地宣佈。
我大爲震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哦哦牛逼。」
本來七嘴八舌討論李知竹婚姻觀的彈幕,瞬間破防。
「哈哈哈哈哈哈我沒聽錯吧她說什麼」
「我的媽黴姐真敢說!」
「李知竹臉都綠了」
「我宣佈今天的黴姐是我的互聯網嘴替,什麼時代了還給男人洗手做羹湯呢,神經啊!」
我在李知竹面前自討沒趣,又不好意思丟下裴渡一個人走,左右無事,翻出儲藏室裏的綠豆牛奶,用破壁機打綠豆沙喫。
裴渡在電飯煲裏拌三文魚,香味已經飄出來了。
我好奇地探頭:「這是什麼?」
「三文魚炊飯。」
「好香哦~」我流下了不爭氣的口水。
「以後一個人在家可以做,很簡單的。」裴渡耐心地告訴我食譜,哪個牌子的三文魚油潤,洋蔥要切丁補充水分,小蘑菇一起蒸進去會有特別的香味,半個小時加耗油最後五分鐘加小蔥……
我捧着熱茶,對着他的眉眼不住點頭,心想不愧是帥哥,哪怕做飯這件小事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很享受。
「……大概就是這些,記住了嗎?」
我揚起營業的微笑:「記住了。」
「那你重複一遍。」
我的笑容,瞬間碎裂。
「哈哈哈哈哈哈黴姐明顯在走神。」
「這是什麼學霸給學渣補課的名場面。」
「我宣佈我和黴姐一樣,雖然是帥哥但菜譜不可以!」
裴渡丹鳳眼淡淡一仄:「講了這麼久,一句都沒聽進去,梅清韻,你不用心。」
「對不起。」我乖乖站好,老實認錯。
裴渡嗯了一聲:「那想想ṭű̂ₘ怎麼補償我。」
「靠靠靠靠靠靠!」
「這是我不花錢能聽到嗎?」
「這是什麼人間蠱神,補習 Play!」
「哪怕我死了,埋在棺材裏,我也要用我腐朽的聲音說:黴姐這女人,有點東西。」

-3-
裴渡很快就做好了三文魚炊飯,配上我的綠豆沙,兩個人各炫了一大碗。
李知竹一個人忙活到下午一點還沒把她的滿漢全席整完,最後還是我倆搭了把手,才堪堪把飯端上來。
大家坐下一起喫,當然我和裴渡是第二輪。
老白講究地嚐了口老鴨煲:「有點太淡了。」
李知竹委屈又不敢說地噘着嘴。
裴渡在對面不鹹不淡地問我:「你呢?鹹了淡了?」
老白這個前車之鑑就在眼前,我一個激靈挺直脊背:
「都挺好。特別好。只要你做的,都好。」
彈幕飄過一水的哈哈哈。
「黴姐:你問我感不感動?我不敢動.jpg」
「從來沒見過怕老公的,黴姐是真的慫。」
「因爲裴哥是真的很會釣,隔着屏幕都感覺得到他的男神氣場。」
喫完飯,評委會給我們四組家庭各自打分。
李知竹看着屏幕上的 50 分,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搞錯了,爲什麼我們只有 50 分,梅姐他們有 90 分。他們只是做了個炊飯啊,我們家不論是菜品的質量還是數量,完成度都更高吧!」
場外的評委老師說:「因爲做飯不僅僅是做飯而已。」
「一日三餐是一個家庭中最最重要的日常活動。如果僅僅是一方在努力地做這件事,那就只是一個機械性的任務,長長的一生,每天每天都要重複,想想都要崩潰。」
「但是小梅和小裴就做得很好。小裴他會做,但他同時會要求小梅陪他,整個過程充滿了對料理的探索,那這就不是一個機械性勞動、重複性任務,而是變成了夫妻之間有趣的互動和小遊戲。」
「而且小梅有一點特別好,她雖然不動手,但她懂得提供情緒價值,會夸人,這一點是老白很欠缺的。」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其實我跟裴渡也沒老師說得這麼好。
主要我跟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反倒會比較客氣,所以就相敬如賓了。
我們本來就打算走個過場,做個對照組,沒想到第一輪就拿第一,這多不好意思。

-4-
下午的活動是購物。
節目組把我們統統拉去商場,叫我們自由活動。
當然,攝像機一直跟着我們。
李知竹很想掰回一局,一進商場就指着奢侈品店如數家珍:
「今年 LV 的綁帶運動鞋出了好幾個新款,都蠻好看的,梅姐一起去看看?」
「行啊。」
她挽着我的胳膊進店,老白和裴渡自然也並肩跟在身後。
剛纔車上,李知竹和老白已經分析過,購物嘛,肯定考老公陪不陪逛街,給不給刷卡。
她告誡老白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喊累,要興致高昂,刷卡迅速,打造寵妻狂魔人設,老白點頭如搗蒜。
SA 把我們請進了 VIP 間,李知竹壕氣地選了一溜成衣進去試,我左右無事,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老白拿着衣架子,一臉震驚地看着我,彷彿在說:這是可以坐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白二十四孝好老公,給老婆買包還不敢坐。」
「黴姐是怎麼回事,比老白還像個大老爺們。」
「有一說一,黴姐的神態舉止都很像是陪老婆逛街厭煩疲倦的狗男人。」
裴渡走過來:「你不試嗎?」
我搖搖頭:「不試,沒錢。」
「你可以刷我的卡。」
「你也是普通打工人,省着點花。」
李知竹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從門裏扣着扣ŧūₙ子走出來:
「梅姐,你還是不是女明星了?名牌可是我們的戰甲。」
「如果品牌方請我做活動,我會穿一穿,如果沒有,我選擇拼多多。」我實話實說。
圈子裏不是每個人都是日薪 208 萬。
像我這種小演員,片酬不高,行當得有,掙得還不如花得多。
行業寒冬,飯都喫不飽,我出來掙個通告費,還要給全國人民表演買包?
就是今天被黑出屎,我也還是這句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原本都在嗑 cp 的彈幕沉默一瞬——
「……啊?竟然不知不覺入了黴姐同款?」
「雖然很羨慕白嫂,但是感覺黴姐纔是我們普通人的寫照。」
「看了看自己的錢包,突然磕不起來了。」
「黴姐真這麼窮?女明星誒,演的吧?」
李知竹也覺得很誇張,但是是另外一種緯度的誇張:「不會吧?!拼多多的衣服也能穿?」
「這有什麼不能穿的。選的時候看看質量達不達標,是不是三無產品,其他的就看自己喜不喜歡,穿着舒不舒服。」
李知竹不以爲然,嗔怪地看向老白:
「我上次稍微穿得普通一點去見人,他們就覺得老白要破產了,我肯定不能讓他丟這個臉。」
我點點頭:「一開始我也會有這種羞恥感。但仔細想想,中國製造業世界第一,很多國際大牌也是國內生產的,溢價卻全被國際資本收割了。有些人可能確實覺得拼多多上不了檯面,但每次我穿上價廉物美的國產,都由衷地感覺到,我在用實際行動支持內循環和民族輕工業。」
「牛哇!企業級理解!」
「哇塞黴姐是背詞兒了嗎,這個文化水平真的是娛樂圈可以擁有的嘛。」
「憑什麼大牌就是好拼多多就是不好,因爲國際資本掌握了話語權,黴姐是懂消費主義的。」
李知竹皺着眉頭沉默了一陣,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我還想多買幾個包。」
老白終於等到了他的舞臺,抽出了黑卡:「買!」
但是彈幕已經沒有人再關心他們的恩愛。
裴渡看我待得無聊:「要不要先去一趟超市,我看桃花源裏什麼都沒有。」
我連忙點點頭,雖然是出來當對照組的,但也不能什麼也不幹、全程水過去啊。
我倆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後裴渡提出想自己去電子區逛逛。
我剛好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於是跟他分頭行動。
其實我是想給他買個小禮物。
這次我蠻不好意思的。
半年沒片拍,好不容易有這麼個綜藝,給的價錢還不錯,我就想要不要找裴渡假扮一下,錢對半開。
我本來沒報什麼希望,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
沒想到裴渡竟然滿口答應。
直到今天早上,我都還在擔心他反悔。
沒想到他不但來了,還幫我贏了第一關,我很少能得到觀衆這麼正面的評價,說不高興是假的。
我走進樂高店裏,左看看右看看:「有什麼適合送給男生?」
我記得裴渡很喜歡拼這些小東西。
「多大的男生?」
我紅着臉咳嗽了一聲:「跟我差不多大。」
店員心領神會:「那送這個泰坦尼克號吧,愛情神話。」
我都要結巴了:「這、這不合適。」
店員堅定地推給我一大一小:
「買一贈一,買一米四,送你這個迷你版。拼完放在一起,成雙成對可可愛愛。」
我終究沒能忍住買一贈一的消費陷阱,差節目組幫我把東西送回桃花源去。
禮物嘛,需要一點驚喜。
我看到裴渡,嘴角就忍不住咧到耳朵根,裴渡也是一樣的表情:「你笑什麼?」
我連忙斂眼:「沒什麼。」
他轉去看窗外,明顯在憋笑。
我偷看他一眼:「你又笑什麼?」
裴渡低聲說沒什麼。
彈幕瘋了,厚厚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回到桃花源,節目組宣佈:
「現在開始恩愛值結算。大家把今天下午購買的東西,送給自己的丈夫/妻子。」
大家一聽都傻眼了。
李知竹買了一堆衣服包包,此時大包小包把老白淹沒,老白哭笑不得。
而李知竹接過了老白的釣竿,也頗爲一言難盡。
另外一家,老公去做了頭髮,老婆去做了 spa,互相擁抱了一下,勉強算是把更好的自己送給對方。
輪到我和裴渡。
「你不會剛好給我買了東西吧?」裴渡狡猾地搶先一步,拆出了偌大一個箱子,「哦~泰坦尼克號。」
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你剛纔說要我補償你……」
「是我喜歡的。」他看了我一眼,「但不是最喜歡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喜歡你啊他喜歡你啊他喜歡你啊你快親親他!」
「這個老公是有嘴的!他竟然有嘴!」
「絕了我竟然有一天在嗑黴姐的 CP」
主持人問裴渡:「小裴不會也剛好準備了禮物吧?」
「不算是禮物。」裴渡拆出一盒 switch,「要住長長的半個月,就下好了所有熱門的雙人遊戲。」
「韻韻。」裴渡漆黑的眼睛捉着我說,「我想和你一起玩。」
不知道爲什麼,聽見這句話,我會難以自禁地流眼淚。
明明知道是假的。
可能是因爲我在這個城市裏孤身一人。
而這個 switch,又剛好是我想買又沒捨得的動森款吧。

-5-
不出意料,我跟裴渡又拿到了最高恩愛值,排名第一。
當țú²晚我就被黑上了熱搜。
「黴姐 甜蜜滿屋」「黴姐 心機」「黴姐 臺本」三個詞條,名列前十。
說我買通節目組提前知道了流程,跟裴渡在這裏演雙簧,還拉踩白嫂立清醒人設。
我摸到房間裏給裴渡輕輕跪下:
「我來這裏就是來給趙姐當對照組的,咱們不用這麼努力,隨便水過去就行了。」
裴渡剛從浴室裏出來,擦着頭髮撩我一眼:「啊?我就是隨便水水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八塊腹肌上:「……嗯,看出來了。」
「是不是我有哪裏做的不好,妨礙了你的工作?我不太懂你們圈子的規矩,我給你道歉。」
裴渡坐在牀邊,清清冷冷地斂眼。
「沒有沒有,哪有的事,你Ṫű̂⁹不用管那些,你就隨便發揮……」
我蹲在他面前語無倫次地安慰了他半天。
裴渡終於打起精神:「好的。明天一整天都要遠足,早點睡。」
說着拍了拍自己身邊。
沒錯,因爲是夫妻檔,我倆只有一張牀。
我猶豫了一下,裴渡面露了然,乖巧懂事地抱起了被子:「我打地鋪。」
「不用不用不用……」我趕緊滾進被窩裏躺好。
裴渡說得對,明天一整天都要遠足,休息不好怎麼辦。
裴渡熄了燈:「晚安。」
聲音裏有藏不住的笑意。
我抓着我的小被子,在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中定定看着天花板。
我本來打算明天一早直接睡蒙過去,錯過一整天的活動,讓趙姐把恩愛值反超。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6-
第二天凌晨四點,我被裴渡從牀上挖起來,灌進羽絨服裏。
今天的第一個任務,是雙人自行車競速。
每對夫妻一輛車。
拍攝現場,李知竹在跟導演溝通什麼,我隱約聽見了「機位」「鏡頭」什麼,導演頻頻點頭。
看來昨天兩輪都被我們反超,讓她很焦慮,這次打算結結實實秀一把老白的肌肉。
她翩翩走回鏡頭中央:「我們這裏只有裴哥不是演員,這個任務對他們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
彈幕一溜地誇她人美心善,公平大氣。
裴渡問我:「什麼不公平?」
我跟他解釋:「我們拍片都是連軸轉,身體素質都很好。她的意思是……你體力不行。」
裴渡沉默良久,冷笑道:「呵呵。」
彈幕——
「不要隨便說男人不行,白嫂大意了。」
「白嫂有說錯嗎,一看就弱不禁風小白臉。」
「白哥白嫂這麼大的咖位,被臺本夫婦硬生生踩在腳下,還能爲ṭûₙ對方考慮,這是什麼天使。」
「蹲個臺本夫婦倒數第一。」
裴渡似是對這個話題耿耿於懷,坐上了車,還在問我:「我體力不行,你會不會嫌我?」
正想摸魚的我攥緊了把手:「不會。我體力很好,我努力。」
裴渡點點頭:「那就好。」
一聲槍響,四輛自行車竄出去。
我在後面拼命蹬腿。
其他的綠葉我可以當,但我不能讓全國人民知道裴渡不行。
賽道是山路,看似平緩,越騎越累。
裴渡嚴肅地扭過頭來:「韻韻,騎不動了。」
我的腿跟灌了鉛一樣,但我能說什麼呢?
老白和李知竹就在我們前面,李知竹還在咯咯笑!
「那要不你下來走一會兒?」反正我們這個速度跟步行也差不多。
「好的。」裴渡溜下了車。
很快,我就感到車子一輕。
李知竹坐在老白車後座,見鬼似地盯着我反超。
趙姐的小狼狗翹着屁股蹬着車,惡狠狠掃過來,看到我身後時,登時瞪圓了眼睛。
我默默回頭。
裴渡在後面,一臉從容地邁着大長腿……推車。
彈幕飄過成羣結隊的問號——
「這都可以的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爲什麼這麼搞笑!」
「臺本夫妻真的很拼。」
「算了我認了,就算是臺本,他們的臺本也超有才,演技又好。」
因爲反響熱烈,導演車開過來,攝像頭轉向了我倆。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眼前展開一覽無遺的公路:「停!停!裴渡!下坡!前方下坡!」
「去吧老婆!」背後襲來一股大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風馳電掣地飛行在下坡的路上。
背後響起一片震耳欲聾的笑聲。
都快溜到終點,我纔想起我有剎車,裴渡已經跟在我後頭跑了三里地了。
我腳一沾地:「來不及了快上車!」
裴渡跳上座,這次雙腿踩得像風火輪。
我看着我們一輛輛超過老白李知竹、豪門與模特,最後是趙姐和她的小狼狗……
裴渡直起身,第一個竄過了終點。
「贏了嗎?我們贏了嗎?!」我懵懵的。
裴渡甩開自行車,拖着我跑到道路盡頭,底下是一望無際的雲海,朝陽正在升起。
他握着我的手,探出指尖,握住了穿破雲層的第一縷光。
「我不知道有沒有贏。」裴渡笑得眉眼彎彎,「但我們趕上了日出,韻韻。」
熱搜上,「裴渡 日出」的詞條以驚人的速度攀升,覆蓋掉以往一切的黑暗。
「靠!這個男人真是該死的浪漫!」
「是誰打臉啪啪響,小丑竟是我自己。」
「黴姐前世大概是拯救了全宇宙,這輩子才遇到這麼好的臺本,又好笑又好哭。」
「放屁,梅開二渡是真的!!!」
最後,我們因爲推車違反規則,被取消本輪恩愛資格。
「取消恩愛資格?」裴渡看起來十分介意。
「成功完成任務的夫妻,可以在雲海日出前合影留念,除了你們。」主持人遺憾道。
我倆看向其他三對。
他們在最美的觀景臺上擁抱。
特別是李知竹和老白,萬丈霞光裏纏綿接吻。
長槍短炮統統對準了他們,閃光燈頻頻亮起,將他們包圍,彷彿紅毯電影節。
主持人在一旁採訪我:「現在是什麼感覺?」
我腳趾摳地:「公共場合接吻,不大含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黴姐你可以不用這麼誠實!」
「白哥白嫂怕不是要打死你!」
「說實話我也不愛朋友圈這樣秀恩愛的。」
主持人揶揄:「難道作爲演員,你沒有演過吻戲嗎?」
「惡毒女配沒有吻戲。」我發出了孤寡的聲音,「男主親不上,男二不愛親。」
在一旁偷聽的裴渡忍不住嘴角上翹,走過去跟一位攝影師說了什麼,然後在對方一臉蒙圈的表情中摘走了他的相機。
我驚了:「你怎麼搶人家攝影組的機子?!」
你都不是娛樂圈的人,都學會搶戲了,娛樂圈真是個大染缸。
「快過去。」裴渡施施然找了個位置,「我給你拍。」
隨着閃光燈頻頻亮起,其他三對紛紛停止了秀恩愛,好奇地看了過來。
攝影組也把鏡頭對準了我們,把不停變化姿勢的裴渡納入鏡頭。
「臥槽他居然會拍照,他是什麼男德班班長。」
「嗚嗚嗚我要哭了,我的男朋友把我拍的身首異處,別人的男朋友爲了女朋友美美的,把自己拍的身首異處。」
「前面的,是老公啦。」
我收穫了美美的紀念照,也不好意思讓裴渡空手而歸,中途跟他交換了角色,投桃報李。
裴渡還嫌不夠,甚至還把老白叫來給我們拍雙人合影。
「比賽可以輸,紀念照一定要有。」裴渡興奮地甩着拍立得,自顧自欣賞我把他推下山的搞怪照片。
評委老師點評:「你看,他們倆就是不論輸贏,都是很恩愛的一個狀態。享受每一秒相處的時間,不計較結果,過程最重要。」
「我喜歡他們的鬆弛。」
雖然輸掉了一輪競技,掉到第四位,梅開二渡超話的粉絲量卻不斷跳躍,逐漸成爲四組第一。

-6-
下午夫妻組分開行動。
我本來想跟趙姐一起,但李知竹非得跟我組隊:
「梅姐,你們秀恩愛的方式總是那麼別出心裁,我跟你一塊兒學習學習~」
「那你得去找裴哥。」我老實道,「他比較浪漫,我不行。」
李知竹順勢嘆了口氣:「真羨慕你,你上夫妻綜藝就是躺贏,不像我,我家老白是個直男,全靠我在一旁努力,他也不開竅。」
彈幕紛紛同情起她來。
「白哥老粉在這裏給白嫂磕頭了。」
「白嫂確實操碎了心,不像黴姐,全靠男人。」
「這種雙人遊戲真的太考驗對方素質了,仔細盤點一下全都是裴哥在拉分:他燒飯,他買禮物,他搞怪推車,他想法子拍照,某黴全程划水。」
「我們梅姐也很可愛的好吧。」
這點聲音馬上被淹沒在彈幕裏。
我看李知竹心煩意亂,只能寬慰她:「那能怎麼辦呢?結都結了,總不至於爲了這點小事就離了吧。」
李知竹一臉震驚。
彈幕也飄過一水的問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嘴恰了刀嗎。」
「看到沒有!我們梅姐是有人設的,她是個耿直歡樂的喜劇人兒~」
「早就想說了,lzz 說話婊裏婊氣的,而真誠,是梅姐的必殺技。」
李知竹沉默了半晌,挽尊道:
「是啊是啊,有些時候確實會被氣到,但是轉念一想,畢竟是我從小的偶像,就算知道他有種種缺點,我也會努力包容他。」
「挺好的。」
李知竹有了捧哏,更加起勁了:「不過有些習慣真的是經年累月,不好改。」
她掏出了手機一滑:「你看,就走了半個小時,已經開始微信轟炸了。」
哦~原來這次打算這麼秀啊。
我仔細一想,分頭行動,那可不是比拼誰家的更粘人嗎?
李知竹捧着手機跟老白聊了半晌,抬頭問我:「你們平時聊得多嗎?」
我偷偷複製了裴渡的電話號碼,申請微信好友:「多。」
裴渡警惕:誰?
我:梅清韻。
裴渡終於把我通過,李知竹在一旁問:「你們一般都會聊什麼呀?」
我怎麼知道。
他剛加我。
還很警惕地在試探我是不是個假賬號。
我想了想,嚴肅道:「防詐騙。」
李知竹已經學會了如何應付我,面容只是扭曲了一瞬,就復歸平常:
「那挺好的。這不老白最近也剛接了一檔公安宣傳片……」
我一邊看古碑,一邊聽她絮絮叨,全面掌握了老白的通告行程,以及旅行情況。
在我第三次把她從障礙物前拉回來時,她好奇地捧着手機問我:「梅姐,你跟裴哥怎麼都不聯繫啊?」
「他跟老白在一起,他幹什麼你都給我實時彙報了。」
「你們平常也這樣嗎?」她兩眼放光,笑容得意地教育我,「我跟你說,你不跟他聊,你根本就不知道誰在跟他聊,一個人總共就這麼多時間,你不去佔,有的是別人佔。」
我哭笑不得:「我是 APP 嗎,還佔用戶有效時間。」
「我覺得分享欲是最基本的。」李知竹握着手機,語重心長道,「夫妻之間連話都不想講,那肯定是過不下去了。」
「你說的很對。」我看了一眼她的屏幕,「但你沒電了。」
李知竹瞪了我一眼,憤憤去找充電寶。
我選的地方是個石刻公園,佔地遼闊但開發極差,越走越像荒山野嶺。還沒等我們找到充電寶,天就下起了暴雨。
我第一反應是叫車,李知竹摁住了我:「沒事的,老白會來找的。」
哦~我看透了她的小心機。
她被暴雨所困,老白英雄救美,又可以美美地秀上一波。
「那你等着吧,我先打車。」
不是我不配合她,主要這又是風又是雨的,實在太冷了,我打算先跑爲敬。
李知竹目瞪口呆:「你不等裴哥?」
老白是你的真老公,裴哥只是我請來的演員,我對他既沒有期待,又不好意思讓他接啊送的。
我笑着聳聳肩:「我們配角沒這麼多講究。」
話音剛落,攝影師就歡呼着鼓起掌來。
風雨裏顯現出一道剪影,黑風衣配黑傘,由遠及近。
「我早就告訴你不用打車啦——」李知竹挺胸抬頭,像是等待接受表彰的士兵。
但她的表情很快變得不對勁,臉色蒼白,嘴脣顫抖。
「韻韻。」來人握着傘走上臺階,叫了我一聲。
我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裴哥這身黑風衣好幾把帥!」
「混賬這是帥的事情嗎!」
「沒想到終究是裴哥快人一步,老白真的不爭氣。」
「韻韻永遠可以相信裴哥!」
我紅着臉走上前去,撣了撣他肩膀上的水漬:「你怎麼來了?」
「我看天要下大雨。」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我鼻腔酸澀。
「……我會自己打車的。」我低聲說。
「你們在公園裏面,車子進不來。」他脫下風衣把我裹起來,「冷嗎?」
當然不冷。
風衣裏還有他的體溫。
但我不敢說,因爲隔壁李知竹要崩潰了。
她問攝影師借了手機要給老白打電話。
「白哥回桃花源了,他讓我把你倆一併接去。」裴渡把傘遞給她。
李知竹嘴脣抿成一道直線,半晌纔沒好氣地奪下,眼淚汪汪地撐着傘跑進雨裏,把裴渡搞得滿頭霧水。
「不要問爲什麼。」我告誡。
裴渡乖巧地點點頭,顧左右言他:「這波冷空氣確實強勁。」
我趕忙要把風衣還給他,他推脫着撐開傘:「這傘有點小。」
我看他半個肩膀都被淋溼了,往他那裏擠了擠,他順勢摟住了我的肩膀:「搭把手,謝謝。」
「韻韻!!!!他在套路你!!!!你不要羊入虎口!」
「牛牛,第一次見活的心機屌!」
「好奇怪啊,爲什麼明明是夫妻卻表現得這麼生疏!」
「前面的,這叫紳士。」
回到桃花源,李知竹就和老白吵起架來。
我不知道他們是真吵還是假吵,反正不管怎麼吵,他們都要熱搜第一了。
他們吵架和好,我倆喫飯洗澡。
晚上是自由活動,其他兩家都選擇了趁老白吵架趕緊約會,他們三家比分都咬得很緊。
我走了一下午,累了,裴渡也不在意吊車尾的位置,坐到我身邊,拿出了一摞照片。
我好奇地一張張翻看着,他笑說:「是今天下午去的小鎮,風景很好。」
畫面上有優哉遊哉的老白,穿過小鎮的溪流,沿溪的民宿,泡在太陽裏的狗。
他跟我講他怎麼花了十塊錢溜了半個小時的電動滑板車,一路看到姐姐肉包店、奶奶裁縫鋪、大伯花圃、爸爸咖啡店、媽媽蛋糕店。
我忍俊不禁,也不知不覺把石刻公園裏的文物故事講給他聽,那是一個南宋權相家族的舊居,一門出過五個宰相。
翻着翻着,我看到拍立得裏混着一張陳舊的老照片,是穿高中校服的我坐在熱氣騰騰的早餐鋪子裏背單詞。
「什麼時候拍的?」
「忘記了。」裴渡順理成章地把照片藏回錢包裏。
「我的天他還隨身帶着韻韻的照片?!」
「我聽說他們是高中同學?」
「這是什麼青梅竹馬終成正果的童話故事。」
「那黴姐那些金主是怎麼回事,有人來扒一扒嗎?」
我正想追問照片的事,主持人告訴我們今天的行程結束,要結算恩愛值。
我們全都聚到了客廳中央。
「猜猜今天的冠軍是誰?」
趙姐家的小狼狗和豪門總裁互不相讓:「我覺得是我家。」
他們晚上都大費周章地進行了盛大的約會,加上白天累計的兩輪分數,應該可以把吵架的老白家比下去。
而我們老梅家,三輪活動棄掉兩輪,沒救了。
主持人笑吟吟地宣佈:「你們兩家的得分都是——82 分!」
「並列第一?!」他們看上去都很不滿。
「不好意思,第一另有其人。」主持人看向了正在人羣背後看熱鬧的我倆,給出了 85 分的最終得分。
霸總不爽:「裴渡只是去接了一趟老婆,有這麼金貴嗎?」
趙姐的小狼狗也提出異議:「他們早晨出局,晚上也沒有任何活動。」
「嗯,怎麼沒有呢?他們分享了彼此的生活。」評委們隔着大屏幕七嘴八舌。
「沒錯,他們晚間的約會不算隆重,但給人細水長流的感覺。」
「在勞累一天之後,女生們明顯都已經很疲憊了,但是男生就會想說,我要不要ŧū́ₒ給她一個約會。其實這個時候人家要的根本不是約會啊,你能陪她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就可以了,真的是這樣。」
「這種互動也很契合我們這一關『分離』的主題。分離過後是什麼?團聚。團聚的時候就會彼此分享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這樣明明是一個人的旅程,卻收穫了兩份體驗。」
李知竹不服氣:「那明明我們一路都在分享,我們怎麼又只有 50 分?」
評委老師解釋道:「我個人是不太喜歡過度粘人、沒有個人空間的關係。分享的前提,首先是得有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我們的主題是『分開旅行』,但如果連眼睛都沒有從屏幕上挪開過,那連旅行都算不上。」
「在夫妻關係裏,首先首先最重要的,其實是做自己。一個精彩的個體,是美好婚姻的基石。」
「而且誰說他們一路都沒有分享欲呢?那小裴的照片又是怎麼來的呢?」
我都聽蒙了。
像上學時候沒複習瞎蒙了整張卷子結果全對,還拿了全班第一。
裴渡再次接過了「五好家庭」的流動紅旗:「老師比我會夸人。」
當天夜裏,全網都在噴這個綜藝有黑幕。
我躺在牀上,只翻來覆去想:裴渡的那張照片,究竟是什麼時候拍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7-
第三天早起,裴渡捏着手機蹙着眉頭跟我講:「今天一定要想辦法澄清黑幕的傳言。」
我讓他別看了:「說不定真有臺本。」
裴渡莫名其妙:「我沒有拿到啊?」
「我們自然是沒有的,但是節目組爲了流量可能會來點騷操作。比如明明我口碑最差卻故意捧着我,製造話題點,增加曝光。」
裴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們拿第一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不用這麼糾結,怎樣都可以。」
裴渡追了上來:「韻韻,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嗯?那我是怎樣的人?」
裴渡給了我八個字:「意氣奮發,剛正不阿。」
我簡直要被他笑死:「有你這麼形容女孩子的嗎?」
「當年在高中,誰不說我們小班長心氣高,不服輸,眼裏揉不得沙子。」
「我這不是經歷了社會的毒打嘛。一踏進花花世界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的這點小驕傲在娛樂圈裏不值一提,只能給人噹噹鑲邊女配。
「人都有這麼個成長的過程……」我坦然道,「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也挺狂的,眼高於頂,現在不也成了男德班長。」
「我可以當男德班長。」裴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的小班長必須是女主。」
我腳步一頓。
那種感覺又來了。
就像小鎮風景裏,夾雜着那張泛黃的老照片。

-8-
走到樓下,李知竹病倒了,老白忙着下廚,又是小吊梨湯又是熬粥,製作組把行程更換成室內活動——真心話大冒險。
比賽規則很有趣,不玩虛的,就夫妻輪流抽卡提問。
看來卡片上肯定是送命題,錄完直接能送上熱搜的那種。
趙姐第一個抽卡:「跟我在一起會有壓力嗎?」
小狼狗果然眼圈紅紅地答:「有。很多時候網友說,我就是個喫軟飯的,我很不服氣,我明明工作也很努力,能獲得現在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憑什麼這麼說!」
果不其然,真心話就是大冒險。
節目效果出類拔萃。
輪到我,裴渡一個箭步衝到選題箱前:「我先。」
我輕聲提醒:「大家對你更好奇一點,畢竟你是全網公認的男德班長。」
「可我有很多事想問你。」裴渡抽了第一張卡,「網上罵你的人這麼多,你有什麼想說的?」
「沒有。」
「必須說兩句。」主持人看我的眼神一言難盡,「我不相信一個藝人會對負面評價無動於衷,你看隔壁小狼狗他都哭了。」
「他比較年輕,沒什麼經驗。頭一兩回,確實會覺得天塌了,多了以後就會像我一樣無動於Ṫū₄衷。」我侃侃而談。「你在廠裏上班捱罵,你回家不也該幹嘛幹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神奇的比方。」
「梅姐不愧是你!」
「我就愛看梅姐說話,不論男女都在那裏哭哭啼啼,煩死了!」
對面的裴渡愣了一下:「可你承受這麼多惡意,我都看不下去。」
「沒關係,掙錢嘛,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罵兩句算什麼。」
大家都說我們演員收入高,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應該是精神損失費。
我乾的活+我挨的罵=我賺的錢。
這很合理。
裴渡的眉頭逐漸鬆開了,換我抽卡:「你對於我的演藝生涯如何評價……換一題。」
沒想到裴渡搶答:「我心目中的排序是《情天恨海》《白晝》《女人的祕密》《龍鳳呈祥》。」
我倒抽一口涼氣:「你看過我的劇?」
「當然。」裴渡苦笑,「不然你以爲我出國留學這幾年,是靠什麼撐下來的?」
我一時之間有點恍惚,我倆到底誰是演員。
在鏡頭前,他爲什麼能信手拈來,還演得這樣真?
主持人步步緊逼:「那你對你太太只能演惡毒女配有什麼感想?」
「我還蠻喜歡我的角色的啊?」我很不爽,「雖然都是惡毒女配,但至少人物目的清晰,目標明確,渣得明明白白,壞得徹徹底底,人物邏輯立得住,我演得可帶勁了。」
裴渡恨鐵不成鋼:「我會投錢讓她演女主——目的清晰,目標明確,人物邏輯立得住的那種本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哥爲什麼這麼像事業粉。」
「正主沒有上進心,粉頭急得直跳腳。」
「路轉粉,梅姐真的娛樂圈清流,不賣慘不白蓮,不幹端起碗喫飯放下碗罵孃的事兒。」
隔壁突然傳來哭聲,李知竹趿拉着拖鞋跑過去砰地關上門,老白端着小吊梨湯攥緊了眉。
剛纔,主持人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老白認真說:「我不覺得她真正有在演戲。從專業的角度來講,她演技不行。」
兩位老公對各自妻子的評價對比太過鮮明,被節目組特意剪在了一起,很快在網上引發了軒然大波。
裴渡靠着自己過硬的男德,生生讓老白成了他的對照組。
「梅開二渡」擁入了大批粉絲,我也託他的福,第一次有了真實的粉絲後援會。
「開心嗎?」裴渡溫柔地看着我。
「輿論是把雙刃劍。」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流量多的地方,總是多是非。」

-9-
我的料想沒有錯。
老白是三金影帝,粉絲量級很可怕,很快就把裴渡和我立爲了對家。
網暴也就算了,他們竟然通過蛛絲馬跡扒出來,我倆是僞裝夫妻!
從我和他的肢體接觸分析到我們剛加的微信,從同學的採訪到民政局系統的查找,一步一步錘死。
「666666 黴姐人設不倒!」
「真能啊,什麼五好家庭、模範夫妻,根本就是假的!」
「我說什麼來着?一眼假,女人的直覺沒有錯。」
「白哥白嫂真可憐,被這對戲子演得團團轉。」
「怪不得一直遙遙領先,別人是真夫妻,他們只是演,真的哪裏比得過有臺本的工業糖精。」
「靠我剛粉上裴渡幾天就塌房,再也不相信愛情。」
「xs 月薪七千工薪族演技橫掃娛樂圈。」
「謝謝白家人的堅持,不然下一步 pd 進娛樂圈我還要傻傻給他送錢。」
「累了,黴婊滾出娛樂圈!」
製片人把合同摔在桌上:「你們根本沒領證!」
我連聲音都在發顫:「……證還沒來得及領,但酒席辦過了。」
「你們的老同學說沒有收到請帖。」
「我們只請了最親近的人。」
「但是裴媽媽說她不知道。」製片人看我的眼神洞若觀火,「你們結婚沒請他媽?」
我嚥了口唾沫。
「梅韻清,這是詐騙,我們可以起訴的!節目纔剛過半,你們好好想想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腦袋裏嗡地一聲,出來後強自鎮定跟裴渡道:「都是我的主意,你只是來幫忙的,其他一概不知。」
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爲了幾個錢去蹲局子不說,還葬送了裴渡大好的前程。
一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人就不能貪。
「我不是來幫忙的,我是自願的。」裴渡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首飾盒,「韻韻,我心裏一直有你。」
我懵懵地看着眼前的鑽戒,人生總是這麼峯迴路轉,上一秒還要進局子,下一秒被求婚。
「你不知道,你找我上節目的時候,我有多高興。」他的眼睛溼漉漉的,柔軟一如他額前的發,「也許我騙了所有人,但我想做你丈夫的心,卻是真的。」
「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想和你一起。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我腦袋裏突然一個電光石火,有了靈感。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裴哥,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我覺得我們還能再搶救一下。」
裴渡單純無辜且天真:「啊?」
我跳上車:「沒時間了快上車!」
製作組大概以爲我要畏罪潛逃,加派了一輛攝影車跟着我們。
我一路橫衝直撞到民政局,拉着裴渡的手就衝進了大廳。
「既然你都求婚了,我跟你結婚,你沒什麼意見吧?」我最後向他確認了一遍。
裴渡搖搖頭,轉過來勸我:「其實也不是山窮水盡了,你不要因爲壓力太大就草草嫁給我。」
「我覺得你挺好的。我以前沒想過結婚這碼事,這幾天下來覺得跟你結婚也不錯。」我催促辦事員趕緊的,「——快給我們婚檢單啊!」
「我們確實有點着急。」裴渡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屈起手指敲了敲櫃檯,「着急結婚。」
辦事員從沒見過這麼心急如焚來辦證的,後面還一羣人在拍,眼神各種 drama。
最後我們花了半天跑醫院,把結婚證給領了。
出來時外頭圍滿了記者。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裴哥就迫不及待把懷裏的結婚證一一展示:
「看到了嗎,嗯?梅、清、韻——」他把我摟進懷裏,「——是我老婆哦。」
「對於網傳你們是僞裝夫妻下場撈金,有什麼感想?」
「這怎麼是僞裝呢。」裴渡一臉虔誠地捧起鮮紅的結婚證,指了指鋼戳,「國家法律認定的夫妻,受婚姻法保護的。」
「裴先生,據說您是梅小姐請來的演員,藉着這場真人秀進入娛樂圈,對於這種說法你怎麼看?」
「你們儘管說。」裴渡笑得端莊得體,溫柔大方,「我反正娶到老婆了,呵呵。」
「爲了一場真人秀扯個證是不是代價太大了?」後排有人高喊。
「說什麼呢?」裴渡雙手張開展示着我,「我太太可是梅清韻!」
我不由捂臉。
我之前還擔心他一個普通人,是不是被娛樂圈接二連三的花活兒打擊得精神崩潰。
現在看來,他不是精神崩潰。
他也太精神了他也。
應付完記者,我在副駕駛上筋疲力竭,像是打了一場硬仗:
「現在好了,他們再要告,我們也有個說辭……你開哪條路?怎麼還回桃花源?」
「不當衆對峙一下嗎?」裴渡揶揄。
「對峙還是算了,」我連忙把他摁住,「咱們就跟製片組好好說,叫說是在等老黃曆上的黃道吉日,嗯,就是這樣。」
「好。依你。」他收緊了右手,與我五指相扣。
回到營地,裏頭張燈結綵,門外的草坪上搞了個燒烤派對,大家都喜氣洋洋地舉着仙女棒:「新、婚、快、樂!」
哈?這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導演哈哈大笑着上前。
「有證沒證待遇差這麼多?……等等,你們串通好的?」我橫了裴渡一眼。
裴渡立馬做小伏低:「因爲被扒出來沒領證,網上說什麼的都有,我跟製片組商量了一下只好出此下策,這樣至少流言不攻自破,你也不會因爲口碑問題被逼退圈。」
我輕哼一聲:「裴渡,想不到你心眼還挺多。」
「我肖想了十年怎麼娶你,自然還是有一些策略的。」他彬彬有禮道。
十年啊……
我想起那張老照片,回憶起我們的高中。
我是意氣奮發的小班長,他是清貧高冷的大學霸。
他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母親憑着一家小小的早餐鋪子供他讀書。
他高冷不近人,惹人嫉妒,班上的男生就跑去他母親的早餐鋪裏搗亂。
少年最敏感自尊,好幾次因爲同學的挑釁動手打架。
我覺得他奮力維護母親尊嚴的樣子很可憐,也很可惜,這麼聰明的人,本不應該承受這些的。
從此以後,我成了他家的常客。
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戴着紅袖標坐在那裏喫包子,班上的男生就不敢亂來。
我跟他的交集就是這些。
後來我們考去了不同的學校。
再後來他去了麻省理工,我進了演藝圈。
命運其實沒有給人很多選擇的機會,我好像眼一睜一閉,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鹹魚,忍讓,苟且。
得過且過,隨隨便便。
我也曾夢想過光芒萬丈站在舞臺中央,但終究成了一個模糊黯淡的看客,現實就是這樣不饒人。
做對了所有選擇題,卻依舊不是那個幸運兒。
「你對我有恩,你又這樣好。我一直看着你,也一直記得你。」裴渡牽着我的手走到草坪中央,輕聲跟我說。
「我想你太多遍,也變成了和你一樣溫柔,善良,豁達,又懂得生活的人。」
「世上這麼多人,我只你一個女主角。」
我突然被這一聲驚醒。
滿天星辰下,我站在火樹銀花裏,所有人都對着我笑,給我祝福,還有一雙滿含愛意的眼神穿越時光注視着我。
我的運氣,好像一下子變好了。
【尾聲】
片方沒有追究我們任何責任。
畢竟我們把結婚都穿插進節目裏,給他們賺足了噱頭。
我也憑藉着「梅開二渡」一路吸粉,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風波,得到了新的片約。
這次我是女主。
目的清晰,目標明確,人物邏輯立得住的那種女主。
官宣的當天,網上出現了一種聲音,裴渡好算計,一通操作把我這爛泥扶上牆,他在背後吸血。
我安慰他:「都什麼年代了,我賺錢養家,這也很正常,你不要往心裏去。」
裴渡悶悶不樂:「我要辦婚禮。」
「辦,你辦,愛怎麼辦怎麼辦,開心就好。」
「搞個大的,讓他們看看,我纔不是吸血的小白臉,我是我老婆堅強的後盾。」裴渡憤憤不平。
「那也別太大啊,我片酬現在也不高,經不起造。」
「沒事,我有錢。」裴渡抱着手臂推敲着婚禮,「我公司上市了,市值 400 億。」
「哦那沒事了……等一下你說什麼?多少?400 啥?」
裴渡紅脣一動:「億。」
我懷疑要不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要不是裴渡的精神出了問題:
「您不是月薪七千的上班族嗎?我還記得您之前常加班?而且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天天睡我家?」
「創始人拿太多工資不大好。那半年忙着納斯達克敲鐘確實加班很多。你喜歡的江畔大平層買了在過戶。」
「哪一套?」我垂死病中驚坐起。
裴渡把聊天記錄翻出來。
靠,我當時以爲他在分享互聯網衝浪。
「完了。」我一屁股癱在沙發上,「那他們保準編排你就是那個包養我的金主。」
裴渡瞟我一眼:「你還想要哪個金主。」
「我只有你一個金主。」我扒拉住他,不打算放手。
傳說中我被十萬個人包養。
現在終於等來一個真的。
我也不容易啊!
結婚那天,李知竹也來了,一個人來的:「我跟老白分居了。」
我對她沒有多少惡感。
她只是虛榮,想要秀恩愛給全世界,證明她的丈夫天下第一好,對她天下第一寵,以此找一點衆星捧月的優越感。
偏偏老白不爭氣。
跟大多數男人一樣,並不清楚自己在婚姻中應該承擔怎樣的責任與義務,更不清楚怎樣去愛。
她終究會明白,我並不是她虛空打靶的對手。
我幸不幸福無關她冷暖自知。
「我有時候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愛我。」李知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再沒有當初的氣焰。
我只能安慰她:「一年前我們在片場是個什麼樣,你怕不是忘了。白哥好歹是個影帝。錢難掙,屎難喫。」
「那你的屎怎麼這麼好喫?」李知竹白了我一眼。
自從裴哥被黑,他就不裝了,什麼商業新貴、科技公司總裁的頭銜一大堆,還堂而皇之開了家影視公司要給我帶資進組,簡直就是無限猖狂。
我啊了半天:「那什麼……裴哥不是屎,他是我的愛。」
「白哥也不是屎,」李知竹哼了一聲,「他只是缺乏調教。大部分男人都是這樣的。」
「對對對裴哥這樣的很少,基本沒有,嘿嘿。」
李知竹竟然提起手袋要打我,幸虧我跑得夠快。
我回去的時候,看到裴渡在訓白哥:「……分居了就追啊,閉上嘴,邁開腿,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裏要有數。」
老白猶豫了一陣:「別的都好說,她演技我真不能硬吹,這是對錶演的褻瀆。」
「你很有原則,」裴渡拍拍老白的肩膀,「活該沒老婆——看,我老婆來了,漂亮嗎?」
老白禮貌道:「很漂亮。」
裴渡警惕:「你看我老婆漂亮做什麼?你沒有自己的老婆嗎,嗯?」
老白:??????
我趕緊上前牢牢挽住他的手。
裴哥是個妖孽。
我梅清韻是個有社會責任心的人,在此鄭重發誓,會看好他一輩子,不放他出去禍害人。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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