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批表哥別愛我

表哥家世顯赫,京城貴女競相追逐。
我卻怕流言傳我攀附,處處躲着他。
直到我嫁給心上人那日,他卻踏着滿院鮮血,親手爲我係上鎖鏈。
「妹妹,這個鏈子我爲你準備很久了,喜歡嗎?」

-1-
我寄住在外祖母家裏。
因我常年病着,父親只是一個七品芝麻官,既買不起那些上好的藥來給我喫,又因爲他總是不夠世俗圓滑,去任職的地方都是些苦寒之地,我身體受不了,年歲又小,他們帶着我不方便,便將我寄養在外祖母家裏。
外祖母家裏人口衆多。
外祖父做到了當朝宰相的位置才退了下來,我有三個舅舅,如今都在京中的重要顯赫位置任職。
謝家自然是鐘鳴鼎食之家,興旺得很。
在衆多表兄弟姐妹中,最耀眼的自然是珩表哥。
他長得好,一副好皮囊引得很多京中貴女每次什麼遊園賞花的時候,都往他身上扔帕子,摔倒在他懷裏。
他武功好,早年是皇帝的貼身侍衛,穿上那些黑色刺金朝服,冷着一張臉,睥睨着衆生,讓人望而生畏。
但這些都是表象。

-2-
珩表哥其實是個混世大魔王,喜歡欺負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偏生他是三舅舅的獨子,受大人偏愛得緊。
我們都不敢在他面前說半個不字。
見着他,都緊躲着。
我真搞不懂,爲什麼那些京城貴女,都鉚足了勁兒,要往表哥身上倒貼。
珩表哥做過的惡事,簡直罄竹難書。
他比我大 6 歲,和我大姐姐同歲。
珩表哥 16 歲的時候,還沒有娶親,他自己不願意,說看到女人就煩,讓家裏人別煩他。
那時我大姐正好也到了說親的年紀。
大姐跟着爹孃他們到處任職,很是喫了些苦頭。
娘便想着大姐將來要是能嫁回京城,也是好的,便讓大姐也來了外祖母家住。
大姐對珩表哥一見鍾情了。
即使那天珩表哥只是冷哼了一聲,就去後院練劍了。
但是抵擋不住大姐的一腔少女心思。
那時我才 10 歲。
大姐整日都想着珩表哥,給他縫衣裳,給他燉湯喝,在他必經的路上等着和他偶遇……

-3-
珩表哥把大姐縫的衣裳賞給了小廝。
把湯倒進了池塘。
看到大姐,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遠遠就躲開。
後來大姐偷偷進了珩表哥的房間,我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珩表哥半點不留情面地將衣衫不整的大姐推了出來,冷冰冰地關了門。
我們小些的弟弟妹妹們,他也不會放過。
我害怕蟲子,我 8 歲生日那天,大家都送我精美的禮物,他的精巧繁複的盒子裏,裝着一隻綠油油的毛毛蟲。
我被嚇得病了一場。
琳表姐愛美,珩表哥趁她睡着,把她的臉畫成了一隻大花貓,很多人都瞧見了。
森表哥喜歡帶着我們在院子裏到處玩,要是被珩表哥瞧見了,一準讓我們扎馬步,反正他沒得玩,要是看見我們自在,就得讓我們不痛快。
更別說,他要是撿到我們寫的課業會直接扔進湖裏了!
反正我們都很怕他,見他都繞道走。
他是話本子裏那些山上的妖怪,專門喫村裏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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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珩表哥很快就離家了。
他去了邊關。
一去就是 5 年。
我的整個少女時代都沒有珩表哥的身影,過得很自在。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大周戰功赫赫的將軍。
那些恐怖的戰爭我只在大人的嘴裏聽過。
珩表哥殺了很多人,非常多的人,不過都是我們的敵人。
他得到了皇帝的嘉獎,得到了大周最高將軍稱號,冠軍侯。
還被賜了一座將軍府。
他才 21 歲。
外祖父提起珩表哥時,臉上的皺紋都能眯着褶子,簡直笑成一坨花菜。
三舅舅原來最喜歡罵珩表哥。原來珩表哥欺負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我們找誰告狀都沒用,外祖父、外祖母、三舅娘都是意思意思地敷衍我們,說一定會罵珩表哥。
但誰都知道,他們見到珩表哥,就只會噓寒問暖,誰也不會管我們被欺負的事。
只有三舅舅會火冒三丈,罵他逆子,罰他跪祠堂,我被嚇病的那次,三舅舅還抽了珩表哥。
但是三舅舅現在一臉欣慰的表情,比三舅娘還要高興。
我和琳表姐在飯桌上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預感。
珩表哥被留在宮裏賜宴,所以晚飯沒在家裏喫,除了長輩們去城門接了他,打了個照面,我們都還沒見到珩表哥。

-5-
喫了晚飯,我和琳表姐回我們住的院子裏。
琳表姐是二舅舅的女兒,她比我大三個月,我們倆最玩得來,一起住在枇杷園,她睡東邊的屋子,我睡西邊的屋子,但我們倆經常睡一張牀鋪聊天。
洗漱完了,丫鬟吹滅了燈,琳表姐唉聲嘆氣:「珩哥哥最討人厭,又喜歡戲弄人,原來就無法無天了,現在他立了這麼大功勞,還得了?」
我撐着腦袋,藉着月色看着琳表姐:「珩表哥會不會現在變得成熟穩重了,所以不會和我們計較了,再說了,我們現在都長大了,他總不能還欺負我們吧。」
琳表姐猛地起身,對我說:「梔柔,你可別學大姐姐那樣,想要嫁給珩哥哥——」
「啊!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我忙捂住她的嘴。
我們倆又連忙呸了幾聲,生怕這話應驗。
提起我大姐姐,我們倆都嘆息一聲。
當年大姐姐被珩表哥落了面子,自覺無顏見人,尋死覓活了好久。
整天都在哭。
家裏的長輩們自然是表面罵珩表哥,但卻給大姐姐找了門很遠的親事,大姐夫是當年考中的舉子,剛開始去做知縣的副手,考察過了才當的知縣,去的也是偏遠地方。
和家裏人幾年才能匆匆見一面。
想起這個,我是有點恨珩表哥的。
即使他不喜歡大姐姐,但也不必弄得人盡皆知,那麼落她的面子。
琳表姐又轉了個話題,笑嘻嘻道:「不過也不用擔心這個,你和姜堰兩情相悅,哪裏會有這種事發生?」
見她又要打趣我,我開始撓她癢癢,我們倆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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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實。
我夢到我也走了大姐姐的老路子,癡心妄想嫁給珩表哥。
結果他轉手就讓家裏的長輩把我許配給一個瘸子,那瘸子天天打罵我,我過得生不如死……
「梔柔,梔柔!醒醒!」
我迷濛地睜開眼睛,看到琳表姐正一臉擔心地看着我。
我抱着她哭得傷心,哽咽地說了一下我的夢。
琳表姐也很傷心。
我們約定了,即使將來成了婚,也要一起留在京城,還像現在這樣經常一起說話聊天。
她捨不得我走。
最後,我說:「我害怕珩哥哥。」
是的,自從那次珩表哥拿毛毛蟲嚇唬我,我就很怕他。
而且他總是欺負我們這些弟弟妹妹,誰能不怕他?就是家裏的狗見了他,也得繞道走。
她摟着我,道:「咱們家這些小輩,誰能不怕那個混世魔王的?咱們儘量少出現在珩表哥面前。」
我用力點點頭。
我儘量遠着珩表哥。
我只恨現在自己還沒有定親。
還有讓珩表哥想象的空間。
要是我定了親,根本就不可能像別的女子那樣肖想珩表哥了,應該也能少惹他ẗûⁿ些厭惡吧。
早飯的席間很熱鬧。
珩表哥回來了,正坐在外祖父和外祖母中間,兩個老人看着珩表哥,比見到黃金還高興。
也不管珩表哥現在坐的主位是不是不合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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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來是玉面書生的樣子,長得劍眉星目,桃花眼風流多情又無情。
現在曬黑了很多,渾身多了一種壓迫感,一種殺氣,尤其那雙眼睛望過來的時候,簡直像一把利劍,直直插進人的心裏。
可怕。
我趕緊躲開了這危險的視線,垂着頭,跟着琳表姐向長輩行了禮,又喚了聲珩哥哥,便溜到下首去坐着了。
謝家的人很多,光是喫飯,都是 10 多個人一起坐桌上。
因爲外祖父和外祖母喜歡熱鬧,尋常除非病了,否則不允許我們在小院裏喫飯。
一家人都在問他戰場上的事,他說得很簡潔,我們卻覺得驚心動魄,人命關天。
我心裏對他多了些尊敬,其實一直是很尊敬的,那些胡人總是侵犯我們的邊境,搶百姓的東西,還殺人,真的該死。
但珩表哥還是很可怕……
我和琳表姐還要去書院讀書,正準備離開時,珩表哥突然道:「琳妹妹和梔柔妹妹如今也大了,說了人家沒?」
我和琳表姐都羞紅了臉。
大人說還沒有。
外祖母看着我嘆氣:「柔姐兒身體不好,光是喫藥這個花銷,普通人家就供應不起,富貴人家……再看看吧,外祖母一定爲柔姐兒挑個可心的人兒!」
外祖母留白的話,我也知道,就是富貴人家也不願意娶我這個病秧子。
我又不可能給人做妾。
所以我就高不成低不就。
不過大周女子成婚大多是十七八歲,我ẗŭₗ現在也還好。
「不過,」外祖母又換了副語氣,道,「你森弟有個同窗,叫姜堰,他家裏父親是做生意的,大伯是國子監祭酒,每次來咱們家裏,眼睛都圍着柔姐兒轉,就是他家裏……」
姜堰,想起他來,我心裏有些溫暖和甜蜜。
但是本朝商人地位低下,被官宦之家所看不起,姜堰即使有錢,但是他那些同窗還是有些瞧不起他。
每次想到這個,我都爲他不值得。
他很好。
外祖母他們覺得給我找了這麼個婆家,我娘他們肯定會心裏不滿。
我又不能直接說,我願意嫁。
其實我不在乎什麼地位、面子,那都是給人看的,姜堰能實實在在對我好,那纔要緊。

-8-
姜堰確實對我挺好的,大冷天能在我經過的路上等兩個時辰,只爲了見我一面,把他家裏最好的狐狸披風給我。
千年的Ţű₎人蔘、南海的珊瑚手串、拳頭大的夜明珠,一箱子的黃金做成了各種小動物的形狀……這些都是姜堰送過我的禮物……或者說,試圖送過我的禮物。
但是太貴重了,我收了,心裏也不安,也不敢戴——家裏人問起,我怎麼解釋呢?
他說:「那我先幫你收着,等咱們將來成婚了,再還給你。」
他說成婚的時候,我們倆都害羞得不敢看對方,眼睛亂看別處。
後來,他便經常給我送些容易消化的喫食,手摺的幾百只千紙鶴等等小玩意。
我 16 歲生日那天,他讓人在沁河放滿了爲我祈福的花燈,碩大的煙花在整個京城放了半宿。
盛大、璀璨、華美。
但我不能外出,只能在白天和琳表姐逃課去沁河看了眼。
河燈要在晚上看纔好看,我心裏一直覺得很可惜。
後來還是從別人嘴裏聽到了那晚的盛況。
姜堰說等以後我們成了婚,他還會給我更驚喜的生日禮物。
我們對很多美好生活的嚮往,都是等我們成婚以後。
我 16 歲生日的時候,他送了我一串項鍊,我沒捨得拒絕。
項鍊是玉石的,上面有和田玉雕刻成的兩個小人,一男一女,他說男的是他,女的是我,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現在,外祖母問我:「柔姐兒,你覺得姜堰怎麼樣?」
我能感覺到大舅娘有點緊張地看着我,因爲森表哥前段時間鬧着要娶我,被謝家所有能做主他婚事的長輩拒絕了。
這事是琳表姐告訴我的。
我感覺我的臉都燒起來了,但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很清晰:「聽外祖母做主,雖然姜堰家裏是做生意的,但我的身體也不是很好……我……」
真是害臊,我說不下去了。
但是我願意說出來,讓大家都安心,也讓我自己安心。
大家都笑了起來。
外祖母笑着道:「咱們柔姐兒平時看着柔弱乖巧,關鍵時刻比誰主意都大,等明年春天,你爹孃回京城述職,咱們再相看相看ƭŭ̀₀。」
這算是暫定了。
姜堰家裏倒是來問過幾次外祖母的意思了,原來外祖母不願意鬆口。
現在外祖母也算是鬆了口。
或許也有珩表哥的原因,相比森表哥而言,珩表哥才得長輩的器重,他們更不希望我影響到珩表哥吧,畢竟我們家裏有大姐曾經試圖嫁給珩表哥的先例,他們防着我,也是應該的。
我剛抬頭,就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直直盯着我。
我看過去,是珩表哥,他的視線就像猛禽盯着自己的獵物般。
冰冷。
兇狠。
志在必得。
我嚇得打了個哆嗦。
我疑心看錯,再去看他時,他已經移開了視線,和外祖父他們繼續談笑風生。
我跟着琳表姐出了門,那股強烈的視線依然盯着我的背上。
我感覺背脊發涼。

-9-
我們去的學堂是皇家辦的,收的都是些官家的子弟。
這估計是我和琳表姐最後一年在學堂上學了,之後便要在家裏等着嫁人。
因爲珩表哥回來,還有他和大姐姐的過往,還有我的噩夢,我心裏亂七八糟的,很是憂慮。
一時怕自己惹到了珩表哥,落得和大姐一樣的下場,一時又怕將來姜堰變了心,我會受些苦頭。
如果嫁給姜堰,他只是喜歡拈花惹草,逛青樓、納小妾,那我都能接受,就怕他對我拳打腳踢。
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很是溫和。
但是誰知道呢。
我和琳表姐聽過一個姐姐,那姐姐家裏父兄多,父親也是三品大員,嫁的郎君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大家都羨慕他們神仙眷侶。
但那郎君喝了酒喜歡動手,那姐姐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剛開始孃家還給她撐腰,去夫家理論,後來就不管她了,大人們的言辭中,還都是責備那姐姐不夠溫柔賢淑,所以才被毆打。
但我原來見過她,她長得柔弱美麗,說話輕聲細語,還喜歡笑,怎麼不夠溫柔賢淑呢。
後來她上吊自殺了。
我不知道她死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傷。
那年她才 21 歲。
只留下一個 3 歲大的兒子。
中午下課時,琳表姐拉着我的手,問:「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眼睛紅紅的。」
我搖搖頭,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好怕我和琳表姐,或者我們任何一個姐妹,將來受到這種折磨。
但是我知道,極少有女子嫁得稱心如意的,丈夫納小妾,那只是最輕的煩惱而已。

-10-
琳表姐摸摸我的臉,輕聲道:「放心,咱們都會過得好好的。想不想逃課?」
她裝肚子疼,我扶着她去找夫子請假。
夫子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們。
琳表姐倒抽着氣:「夫子,學生腸胃不適,給您添麻煩了。」
「這個月第五次,要是再有,老夫就要告訴謝大人了。」
我們冷汗直流,忙跑了。
等出了學堂,我們手拉着手走在京城冬日的街頭,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懶洋洋照射在身上,很舒服。
我們先去了鋪子,那是我們倆自己的鋪子,買這個鋪子,花了我們從小到大存的所有壓歲錢,琳表姐的壓歲錢比我多很多,所以我每年只拿三成利。
鋪子裏賣些布匹、胭脂水粉,還有女孩子、小孩喜歡的小玩意。
因爲地段好,所以生意很好。
看了鋪子,街上又熙熙攘攘,人們都很高興,我的心情也被感染,輕快了起來。

-11-
我們準備去原來逃課常去的那家陽春麪館喫麪條,再去沁河邊散心。
買糖葫蘆的時候,一個小孩飛撲過來,撞到了琳表姐,然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們忙拉他起來,那孩子捂着額頭,一個大包,嚇我們一跳。
一個叉着腰的中年婦女出來對我們破口大罵:「你們兩個小姑娘,還穿着學堂的衣裳,看着人模人樣,爲什麼欺負我兒子!大家瞧瞧,我兒子頭上的傷,就是她們倆打的!」
我被嚇了一跳,忙道:「我們沒欺負人,是他自己撞上來……」
我還沒有說完,那大娘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起來:「我什麼命啊,孩子他爹死了,留我們孤兒寡母的,還要被人這麼欺負,我死了算了!啊!」
琳表姐怒道:「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明明是他撞到了我,你還好意思罵人!」
那大娘和小孩一起哭,大家對我們指指點點起來,還有人罵我們不要臉。
琳表姐都要氣哭了。
我忙擋她身前,琳表姐雖然性格大膽,但是最受不得委屈,一受委屈就會哭鼻子。
我剛想開口,一個聲音道:「我剛剛看到是這個孩子故意撞到人的。」
我轉身,看到兩個和我們一樣穿着藍白學服的男子。
是姜堰和他的同學徐公子。

-12-
姜堰把我和琳表姐護在身後,不管那大娘的叫罵,直接道:「你們再這樣糾纏不休,我就報官!」
說罷,轉身對我們道:「走。別理這人。」
我們趕緊走了。
那大娘還在後面罵。
琳表姐和我都嚇得不輕,實在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和姜堰偶遇,我心裏有點緊張,又有點歡喜,但是因爲害羞,只能盯着桌子,他把他碗裏的煎雞蛋放進我碗裏,自己紅着臉,埋頭喫麪條。
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他都喜歡把他手裏有的好東西都給我,這是他的習慣。
我本來心裏有些憂慮,但是看到他的樣子,便鬆快了些,我總要學着相信的,即使我們將來也成了怨偶,我也可以離開——要是孃家不能爲我撐腰,我就一個人帶着我的私房錢離開。
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也能有解決辦法,我心裏更高興了些,把蛋黃挑了出來,放進他碗裏。
他喫了。
琳表姐和徐公子在旁邊捂嘴偷笑。
我和姜堰對視了一眼,也不好意思地笑。
我們四人又一起去沁河邊散步。
其實我和姜堰纔是一對,但不知道爲什麼,如果我們倆偷偷在學堂的花園碰面,總是離得很遠,即使被人看到,也不會特別懷疑,如果我們是在學堂外碰見,每次我都和琳表姐一起,所以,我們中間都會有人。
現在就是我和姜堰走在最外面,琳表姐和徐公子走在中間。
只有一次,那次只有他跟着我和琳表姐,琳表姐買糖人的時候,他趁着沒人注意,緊張地牽了一下我的手。
我們都太緊張了,甚至都沒感覺到對方的肌膚,反而被狂跳的心臟嚇了個半死。
即使中間隔着兩個人,我們心裏也很高興。
徐公子和琳表姐善談,我們倆大多數時間都在笑。
沁河岸邊沒什麼景色,有點蕭條,路上有些行人。
到了租船的地方,我們便準備租一條船。
正準備付錢的時候,一羣人的聲音傳來:「就是他們!走!」
五六個大漢,還有剛剛那大娘過來,圍住我們罵道:「撞了人就想走!今天不賠錢,打得你們爹孃都不認識!」

-13-
「知道我們是誰嗎?你們就敢這麼放肆!」徐公子怒道,「這兩位是謝將軍的妹妹!你們今天敢傷了她們,謝將軍一定要你們好看!這位是京城最大酒樓、米鋪的少東家,要是傷了他,保證你在京城買不到一顆米!」
「騙誰呢!還謝將軍!知道我是誰不,我是玉皇大帝!你們幾個乳臭未乾的小雜種,趕緊賠錢!20 兩!少一兩都休想離開這裏!」
20 兩!
這羣人凶神惡煞的,人又多,一看就是地痞流氓,打劫打慣了,而且……就算我們被打劫了,回家了也不敢說。
大人一定會問,我們怎麼遇到他們的,不是去學堂了嗎,怎麼出去的。
肯定會被懲罰,還會被限制自由。
我們四個眼裏都是同樣的擔憂。
我咬牙,道:「給錢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剛準備把錢袋子拿出來數數,就看到姜堰把幾錠銀子扔了過去,道:「滾!」
他真有錢啊。
那幾人眉開眼笑起來。
但是……有個人道:「大哥,你看他們幾個肯定是逃課出來的,這種學生不敢聲張,咱們再多敲點?」
爲首的彪形大漢道:「爺現在改主意了,把你們身上全部值錢的拿出來。」
「你這是明搶!」徐公子怒道。
「就是搶了,怎麼的了?」
那大娘撲過來,就要搶我手上的翡翠玉鐲,琳表姐幫我推她,姜堰和徐公子要來幫忙,那羣男人開始揍他們。
場面很混亂。
我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鐲子被搶了。
我站立不穩,結果就栽倒在了一個結實的胸膛裏。
撞得我悶哼一聲。
對方巋然不動。
是珩表哥!

-14-
我見到了救星!
琳表姐還在和那大娘搶我的手鐲。
琳表姐根本不是對手,姜堰和徐公子也不是那些混子的對手。
我的聲音都帶着哭腔:「珩表哥,他們欺負我們!」
他冷着一張臉,把我拉到身後,我還沒仔細看清楚,那六個大漢就被打倒在地,哇哇亂叫。
那大娘要跑,被珩表哥一個石子兒打在腿彎處,趴地上跑不動了。
我的鐲子被她捏在手裏,摔碎了。
那是我爹和我娘給我的,我小時候病得很重,他們倆在從山腳到法華寺,三跪九叩,求了佛祖開光的。
我一直住在外祖母家,不可能事事順心的,有時候兄弟姐妹間拌嘴,人家會叫我走,不要待他們家,其實我心裏也很難受,想要和父母在一起。
我也會想,爹孃是不是嫌棄我總是病懨懨的,所以不愛我。
可是那個鐲子承載了我爹孃對我的愛,我看到它,就會知道爹孃很愛我,所以我要保重好自己,現在它碎了,我心裏很難過。
我用手絹把碎成幾段的鐲子包了起來。
琳表姐給我擦眼淚,她也眼淚汪汪的。
但我們倆都不敢大哭,只是拼命忍着。
姜堰在旁邊心疼地安慰我:「別傷心,以後見到伯父伯母,我向他們賠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改天我去給你求個新的手鐲來。」
我擦了擦眼淚,還沒有說話,珩表哥就不耐煩地道:「給我起來。」
我不敢耽誤,忙站了起來。
他把我和琳表姐塞進馬車裏,估計是嫌棄我們丟人。
現在事情變得更糟了。
和珩表哥在一起的是幾個公子哥,其中有個是京兆府府尹的小公子,讓家丁綁了人去衙門。
我們都要跟着去。
府尹看到珩表哥,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師爺問我們情況,我們如實說了,那些人被打了板子,還要被關起來。

-15-
出了衙門,珩表哥告別了他的朋友,轉身冷冷地看着我們。
我和琳表姐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馬車來了,他冷聲道:「上車。」
我們連告別都不敢和姜堰和徐公子說,悶頭上了車,珩表哥在我們之後上來,坐在另一側。
他也不說話,就那麼冷冰冰地盯着我們。
我感覺血液都凝固了,渾身冰冷。
「珩哥哥,這件事,你能別告訴家裏人嗎?」
琳表姐大着膽子問。
「都鬧到衙門了,還想瞞着?瞞得了誰?」
他的聲音也很冷。
我們心裏都很害怕。
回了家,門口放着個火盆,外祖母在門口等着我們。
忙道:「趕緊把外面的晦氣給跨過去。」
家裏已經知道了。
我和琳表姐被罰了跪祠堂,晚飯只有饅頭,禁足兩個月,除了學堂,哪裏都不能去。
跪到半夜,我們倆才渾身無力地從祠堂出來。
外面很黑,丫鬟在前面撐着燈籠。

-16-
第二日是休沐,不用去學堂。
我和琳表姐喫了早飯,又被大舅娘拉着說了一通,琳表姐又被二舅娘拉去說話了,我一個人回枇杷園。
路上遠遠看到珩表哥從另一邊要過來。
我想都沒想,直接躲進了就近的一處園子,想等着他過了,我再走。
那個園子種着很多梅花樹,現在還沒有到開花的時間。
我轉了一圈,想着珩表哥肯定走了,便出去,結果在月亮門那裏看到珩表哥正抱着手臂盯着我。
「珩、珩表哥……」我結巴了下,努力扯出一個笑,「你也來看梅花?」
他懶洋洋挑了挑眼皮,看了眼光禿禿的園子,哼了聲:「你是屬兔子的,見到我就跑?」
我不說話。
「你喜歡昨天那個男的?」
我咬着脣,猶豫了一下,便鄭重點頭:「是。」
生怕他還有拒絕我、羞辱我的空間,我忙又補了一句:「我們兩情相悅。」
他的眉擰了起來,更顯得威嚴可怕:「你逃課,就是爲了去幽會?」
我不是。
他已經徹底黑了臉色,道:「我看你們真是太放肆了!」
他還好意思說我們放肆?
他原來在我這個年紀,經常打架鬥毆,向他示好的女子好多個,如果他潔身自好,別人可能都來倒貼他?
他怎麼好意思站在道德的高處指責我,也不怕閃了腰?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已經轉身大步離開了。
我以爲他最多心裏覺得我不自重,厭惡我些,沒想到,他直接告訴外祖母,停了我去學堂。
這件事,是喫了晚飯,外祖母拉着我進了她屋裏,溫聲告訴我的。
我覺得天都塌了。

-17-
「外祖母,爲什麼呀,」我泫然欲泣,「我想去學堂,昨天的事,是意外,我以後會乖乖聽話的,求您了,讓我繼續去學堂吧,我想和琳姐姐一起。」
「哎喲,外祖母的小心肝,你一哭,外祖母心都要化了,除了你珩哥哥說的安全問題,外祖母啊,也有私心,你也不小了,馬上就到了出嫁的年紀,等明年開春你爹孃回來,肯定會定了你的婚事,到時候你很快就要出嫁了,外祖母捨不得呀,想多看看你,你就多陪陪我這個老太婆,好不好?」
珩表哥從外面進來,坐在桌邊倒了杯茶,淡定地看着我哭。
他可真壞啊。
知道我喜歡上學,就讓外祖母不准我去學堂,簡直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非要看到別人不如意了、哭了,他才高興。
我簡直不敢想象,以後整天在家裏待着,得有多無聊。
出了外祖母的院子,珩表哥跟在我身邊,慢悠悠道:「不能見你的情郎,哭得這麼傷心?」
聲音裏都是幸災樂禍。
「要你管!」我惡向膽邊生,罵道,「壞蛋!你這麼討厭我,我一定儘快嫁出去,不喫你們家大米!不惹你討厭!」
他黑了臉色:「宋梔柔,你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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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腿軟了。
我想起大人們對他的縱容和言聽計從,忙換了臉色,道歉道:「對不起,珩哥哥,我剛剛心情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我就是太想去學堂了,珩哥哥,你和外祖母說一說,讓她允許我去學堂,行嗎?」
他默默看着我,我擦了擦眼淚,想了想道:「我不會再見姜堰了,那天真的是偶然碰到的……」
他俯身盯着我的眼睛,視線又往下移,盯着我的脣,我覺得很不自在。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真心。
結果他的脣就印在了我的脣上。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彷彿被定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他離開了我的脣一點,摸了摸自己的嫣紅的脣瓣,低聲道:「果然很軟。」
說着,又要來親我。
我嚇死了,這次終於反應了過來,惡狠狠推開他,跑了。
跑了很遠,在長廊的轉角處,我回看了一下,他還站在原地,似乎愣住了,半晌都沒動。
珩表哥好像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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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琳表姐的。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太令我難以啓齒。
我心裏覺得對不起姜堰。
我只想安靜睡一覺,等明天當作無事發生。
晚上我稱病,沒去主院那裏喫飯,而是在枇杷園隨便喫了點就睡了。
琳表姐回來時,在我門口說:「梔柔妹妹,我明日下了學,給你帶冰糖葫蘆回來。等祖母過幾日心腸軟了,我再去求求她,要是實在不行,咱們寫信給姨母,讓她勸勸祖母,別ƭù⁻把你拘在院子裏。」
琳表姐的話,讓我心裏流過一陣暖流,既爲她時刻想着我,也爲她說的法子。
要是娘給外祖母寫信,外祖母一定會同意的。
我很希望明年春天趕緊到來,這樣爹孃回來了,能做主把我嫁出去,我不想再住在外祖母家裏了。
雖然我肯定很捨不得琳表姐。
其實這裏也挺好的,都怪珩表哥,爲什麼要對我做那麼奇怪的事。

-20-
我在家裏待了好幾日。
琳表姐每天都會給我帶些喫的玩的回來,還會給我講學堂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帶了姜堰給我的一個翡翠鐲子,和我爹孃給我的很像,但是看起來,成色更好些,那碧綠,好像滿得要溢出來了。
琳表姐說,這是姜堰去廟裏給我求的,和我爹孃一樣地三跪九叩。
我覺得心裏很暖。
他們都希望我能平安健康,幸福快樂。
我不能整天胡思亂想很多,我得努力讓自己高興起來,只有高興起來了,身體才能好。
我每天去外祖母屋裏逗她和外祖父開心,給他們講些我們小孩間的趣事,陪他們喝茶散步,玩葉子牌。
但是隻要珩表哥來了,我就會藉故離開,要是珩表哥比我先到,那我就請個安,便回枇杷園待着。
我身邊也不離丫鬟,免得珩表哥又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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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月的天氣越來越冷了。
這日下午,我去了外祖母那裏,珩表哥也在屋裏坐着,見到我來,就目光沉沉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令我覺得很害怕,我從來沒見人是這麼盯着一個人看的。
我行了禮,假意咳嗽兩聲,便回了枇杷園。
走到半路時,身後傳來一陣風,我一回頭,就看到珩表哥過來了。
他衝下人道:「你們都退下。」
下人怕他,忙走了。
我驚恐,但是努力鎮定地看着他:「珩、珩哥哥,你、你有事嗎?」
他握住我的手腕,不容拒絕地把我拖進了他的院子裏。
他住在萬竹園,整個院子到處都是竹子,原來他喜歡在裏面練劍,射箭,竹子被他毀得不成樣子,他不在這幾年,終於又恢復些原來的樣子。
但是我現在無心欣賞,因爲他強行把我拉過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你見到我,躲什麼?」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坐。
他屋裏放着很多兵器,大多是劍,外面的院子裏放着長槍。
下人端來了茶水和點心,又低垂着眉眼退了下去,把門關上了。
我戰戰兢兢地坐下。
他坐在我對面,道:「點心,不喜歡嗎?我見你在祖母那裏喫馬蹄糕喫得最多。」
我忙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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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過來,要握我的手,我忙把手縮在茶几下面。
他起身,靠我很近坐下,身體都貼到我身上了,然後強勢地不容拒絕地握住我的手,問:「爲什麼怕我?爲什麼躲着我?」
我哭了:「珩哥哥,你別這樣,我害怕。」
他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淚,輕聲道:「不哭,不害怕,哥哥不會嚇唬你了。」
他摩挲着我的手,我手腕間的翡翠手鐲露了出來,他仔細看了半晌,臉瞬間黑了。
「這手鐲是姜堰給你的?」
手鐲上刻了姜堰和我的名字。
我忙用袖子想把手鐲藏起來,我怕他又說我不檢點。
他卻直接將手鐲扯了下來,隨意扔在一邊,道:「以後不準戴別的男人給你的東西,知道嗎?」
我驚愕地看着他。
他又摩挲我的脣,道:「我想了好幾天,終於想明白了,我要娶你,梔柔,你是我的。」
「珩、珩哥哥,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找個大夫看看?」
他搖搖頭:「我很清醒,小表妹長大了,不能想着別的男人,不能和別的男人有接觸,不然哥哥會生氣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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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企圖和他說道理:「三舅舅和三舅母不會同意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會同意,珩哥哥你是天之驕子,是我們仰望的戰神,我只是個沒用的廢人,大夫說我將來子嗣都艱難,更別說能不能活得長久了,你怎麼能自甘墮落娶我呢?」
見他不爲所動,我又道:「你忘了我大姐了嗎,你不是最討厭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女子,心裏總想攀附權貴嗎?珩哥哥,你醒醒,你別被我騙了。」
他捉住我的手,吻了吻:「說完了嗎?」
他的眼睛黑如深淵,含着淡淡笑意道:「傻瓜,我纔不會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呢,我要你,我只要你。」
說着,就要來吻我。
我推不開,他已經把我逼得要躺在榻上了。
我慌亂道:「你要做什麼?!我有喜歡的人了!就算你是將軍,你很受寵,又怎麼樣,你不能強迫我,我不喜歡你,我喜歡姜堰,我不會嫁你,你現在放開我,以後也別來找我,不然我會告訴外祖父和外祖母,告訴他們你欺負我!」

-24-
他臉上怒氣翻湧,握我的手很緊:「你再敢提一句別的男人,我立刻殺了他!」
我被他眼中的殺氣震撼到,不敢再說一句話。
氣氛僵持了一下,他又輕聲哄我:「你乖乖聽話,我會好好寵你。」
他把我當什麼?
當青樓裏那些妓子嗎?
還是他府裏的下人,或者那些爲他準備暖牀的丫鬟?
眼淚又落了下來。
他要吻我的臉。
我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又推開他,但是我還沒有下榻,就被他一把扯了回去,他撐在我上方,疑惑道:「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離我遠點。」
「那不可能。」
「你是要強搶民女嗎?」我甕聲甕氣地問。
他摸着我的臉:「對呀,就是強搶,你又能如何?別說你現在還沒有定親,就是定親了,成婚了,只要是我想要的,誰能阻攔?」
他就是這麼狂妄,這麼討厭。
我們正在對峙時,門外傳來了三舅孃的聲音:「珩兒,娘進來了啊。」
珩表哥終於離開了我,我忙起來,用手絹擦了擦眼淚,低着頭坐在那裏。
三舅娘好像絲毫沒看到我們之間尷尬的氛圍,也沒看到珩表哥正親密地坐在我身邊,而是興致勃勃地和我打了聲招呼,就對珩表哥道:「珩兒,你來看看這些畫像,都是京城頂美的女子,選一個你喜歡的。娘給你做主。」
她又不換氣地對我道:「柔兒,我看你氣色不好……」
我打斷她:「那我先走了。」
說罷,就要離開。
結果我低估了珩表哥的發瘋程度,他一拽我的手臂,我直接跌坐在他腿上,他的大手緊緊攬住我的腰,力氣大到我動彈不得。
三舅娘驚愕地看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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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表哥笑着說:「娘,您看不見最漂亮的就在跟前嗎?我喜歡她,您給我做主吧,謝謝娘。」
「我不願意!」我終於受不了,大哭起來,「三舅娘,救我,我不願意,是珩表哥強迫我的,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爹孃,嗚嗚——」
很快,外祖父、外祖母、大舅娘、二舅娘都來了。
舅舅他們還在當值,其他小孩都去學堂或者去官府做事了。
即使長輩來了,珩表哥依然死死抓住我的手,對外祖父和外祖母道:「祖父、祖母,孫兒喜歡柔兒,你們趕緊定一個婚期吧。」
我哭得更悽慘了。
我原來怕珩表哥以爲我肖想他,要害我嫁給壞人。
現在他居然想娶我,但我卻還是很害怕。
他身高八尺多,我站在他身邊,只到他肩膀,他身上殺氣好重,我看到他就害怕。
更可怕的是,我總覺得珩表哥身上有很危險的東西存在,雖然我不能準確描述,但是每次他靠近我,我都能感受到那種壓制,令我很不安。
而且,我喜歡姜堰,我想嫁給他。
更別說,姜堰對我這麼好,我就是稍微有點良心,我也不能辜負他。

-26-
即使珩表哥做了這麼過分的事,長輩依然不捨得罵他。
他們笑呵呵地說我們是在玩鬧,說我們兄妹間感情真好。
又對珩表哥道:「你梔柔妹妹身體不好,再這麼哭下去,身體肯定要壞,你先放她回屋裏去歇着,咱們來說說你……們的婚事吧。」
我被二舅娘拉着回了枇杷園。
她安慰我道:「別怕,你珩表哥看着兇,其實……」
其實也很兇。
她轉了個彎,問:「你喜歡他嗎?嫁給他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
我趕緊搖搖頭:「二舅娘,我喜歡姜堰,你知道的。」
她點點頭。
我忙道:「二舅娘,我給我爹孃,還有姜堰寫信,你幫我派人送給他們吧,珩表哥霸道慣了,又得大人的寵,我怕他們不理會我的想法。」
二舅娘道:「這事啊,你別擔心,你外祖母他們只會比你還急,不過給你爹孃寫信也好,讓他們能早點回來就早點回來,至少你娘先回來也好。姜堰雖然是商賈之子,但是也有點能耐的……」
我猛地想起珩表哥冰冷的話語:「你再敢提一句別的男人,我立刻殺了他!」
他不是開玩笑的。
我忙道:「別告訴姜堰,我怕珩表哥要害他!」
我擦了擦臉,趕緊給我娘寫了信,讓她務必盡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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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坐立難安,不知道珩表哥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珩表哥瘋起來,就像有狂犬病。上一次他親了我,之後就一直安靜得很,他也不像是那種想佔人便宜的登徒子,至少我知道很多女子想爬他的牀,他都嫌煩嫌髒,家裏給他的通房,他也沒用過。
我們在外祖母院子裏碰見,他也沒什麼表示,只是很多時候盯着我看而已。
我還以爲他也要悄無聲息地把那件事揭過。
沒想到直接憋了個大招。
二舅娘走了以後,沒人來我的院子。
傍晚時,琳表姐回來了,我忙把白天的事給她說了一遍,讓她去問問他們最後說了個什麼結果出來。
琳表姐出去了一趟,對我道:「下午皇上派人把珩哥哥叫走了,外祖父他們還沒有和他講完道理。」
啊,這頭頂的劍還得懸着。
琳表姐和我一樣,認爲珩表哥既不溫柔又不體貼,而且我們長大後才見了幾面,他這個樣子着實是失心瘋的症狀,不是良配。
姜堰溫柔體貼,纔是良配。
所以,我們都在思考,怎樣才能讓珩表哥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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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等到我想個結果出來,第二日早上,下人們便急匆匆的,好像家裏又有什麼急事。
我和琳表姐忙叫住一個人問了問。
原來蜀地發生了叛亂,皇帝讓珩表哥帶人去鎮壓。
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去蜀地,就算是辦事順利,那也是好幾個月來回的事。
或許都是明年春夏的事了。
而那時,我爹孃早回來了,沒準我都成婚了!
想到這裏,我高興了些。
主屋那裏,外祖母他們都在抹眼淚,心疼珩表哥在邊關喫了那麼些年苦,好不容易回來了,沒過個年就要出去。
三舅娘哭得最傷心,畢竟她和三舅舅就一個獨子,珩表哥在戰場上的時候,三舅娘每天都得去佛堂給珩表哥祈福兩個時辰,雷打不動,即使她病了也一樣去。
我心裏微微嘆息,珩表哥確實是天之驕子,讀書、武功、樣貌,樣樣都好,也難怪大人把他當金疙瘩。
我進來的時候,氣氛有點怪,不過也就沉默了一瞬,隨即大家都如常了。
珩表哥面色寡淡地喝粥,遠遠瞟了我一眼。
飯桌上,大家都在叮囑他要注意安全。
珩表哥上午就要出發,時間很緊。
下人還在緊急給他收拾。
喫了飯,我跟着其他人行禮,問了珩表哥好,讓他注意安全,他沒對我發難,和對其他表兄表姐一樣,我心裏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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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很輕快,我有點後悔這麼急着給娘寫信了,現在珩表哥要走,危機解除,我得再寫信,讓她別那麼急着回來。
我考量了一下,還是讓姜堰趕緊來提親算了,乾脆把姜堰的情況向娘說一聲好了。
等爹孃回來,直接成親。
這麼想着,我強忍羞澀,把姜堰誇了一通,又隱晦地提了一句:「女兒已經長大,表哥們也玉樹臨風,常年住在外祖母家中,難免惹人閒言碎語,恐惹外祖母傷心,姜公子家中已經多次向外祖母提親,女兒心亦悅之,希望父母大人同意我們的婚事。」
父母一定能看懂我是什麼意思。
我叫了丫鬟,把信封好,讓她趕緊去驛站送出去。
我呆呆地想要摸摸手腕間的鐲子,但空空如也,我嘆了口氣。
昨日鬧了一場,我也不敢去尋了,只珩表哥走了以後,我再找找吧。
剛這麼想着,門口的光亮就被人擋住了大半。
珩表哥瘟神似的站在那裏,手裏還捏着一張紙……
是我寫的信。
我臉色一變。
他黑沉的眸子盯着我打量半天,冷笑一聲,走了。

-30-
珩表哥走了。
喫了午飯後,外祖母對我道:「柔姐兒,我啊,雖然捨不得你,但姜堰是個好孩子,把你許配給他,我心裏也放心,你父母雖然不在身邊,但我也能給你做主,實在不想這麼好的親事給耽誤了,將來她要怨我,我也受了。」
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和我早上想的一樣。
那就是趁着珩表哥不在的時候,趕緊定親。
我點了頭。
感覺最近很累,回了屋裏,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感覺睡了很久很久。
睜開眼睛時,我感覺身體在顛簸。
不是我熟悉的地方,是馬車裏。
「醒了,渴不渴?」
我覺得頭有些暈。
是珩表哥。
他扶着我起來,讓我靠在他胸口,餵我喝水。
我確實很渴,忙喝了些。
「我……」我一開口,聲音有點啞。
「別怕,哥哥帶你出門了,」他摩挲着我的臉,「妹妹這麼有主見,哥哥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家嫁人呢?」
珩表哥瘋得不輕。
我原來怎麼沒發現呢?
他就是這樣的人,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

-31-
不管我怎麼哭鬧、哀求、講道理、哄騙,他是鐵了心要帶我一起上路。
我們白天趕路,晚上投宿,他給我穿了男子的衣裳,打扮成他的小廝。
軍隊趕路很急。
能在下個驛站投宿,就絕對不會提前停下來。
馬車又顛簸,天氣又冷,即使車裏放了火爐子,我還是很不舒服。
心裏擔心,睡不好,我很快就病倒了。
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模糊間,我感覺有人把我的藥灌進嘴裏。
我勉強吞了下去。
軍醫的聲音好像有點遠:「她身體這麼差,你帶她上路幹什麼?她會被你害死的。」
我感覺攬住我的手緊了緊。
珩表哥的聲音傳來:「她這體弱的症狀能治嗎?」
「你們謝家養了這麼多年,都沒養好,能怎麼治?」軍醫頓了半晌,又道,「天山上的雪蓮估計她還沒試過,你可以試試。不過那東西可是很多人想要的,據說有個冤大頭出了十萬兩黃金的價,但就是沒人找到。算了,你把她安頓下來,不然你去了蜀地,有時間照顧她?」
我不知道珩表哥是怎麼決定的,總之我醒來的時候,睡在一間屋子裏,是大白天。

-32-
他把我放在知縣府裏了。
我被安頓在一個院子裏,四周有他的親兵把守。
我這次病得狠了。
別說逃跑,我就是下牀,都有點喫力。
養了近兩個月,我每日都是喫藥、昏睡。
知縣大人的夫人整日都來看我,把我當菩薩一樣供着。
她以爲我是珩表哥的相好,被家裏不容,才被帶在身邊。
她想和我結交,將來她丈夫的升遷希望珩表哥能幫忙。
等我身體好了些,我就想回去了。
但是那些士兵根本不放我走。
他們說必須等到將軍回來。
我沒法,只能等。
過年前幾天,終於下雪了。
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
原來這時候,我肯定和琳表姐在一起,烤着火,喫着點心,笑眯眯地說話。
我好想琳表姐。
我也好想姜堰。
大年三十的早上,珩表哥來了。
他身上一身寒氣,一進屋,就把我抱在懷裏。
我不敢惹他,只要我敢反抗,他能直接扒我衣服。
他仔細看我的臉色。
我別開眼,不瞧他。
下雪了,天氣反而沒有那麼冷。
知縣要留我們喫飯,畢竟大年三十。
但是珩表哥執意要走。
好在回去的路只要三天就好。

-33-
我雖然沒什麼力氣,但總算沒病倒。
珩表哥整日都抱着我。
他不會管什麼世俗禮教,也不會管我清白與否。
他像一隻發情的獸。
我終於知道他身上那種令我不安恐怖的東西是什麼了。
就是那種獸類的欲。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
姜堰也從來不在我面前表現這個。
珩表哥以他的態度強硬地把我拉進了成人的世界。
雖然他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但我感覺我很髒。
臉、脣、耳朵、脖子、胸口、手、腰,還有……我感覺我總也洗不乾淨自己。
那些殘留在肌膚上的溫度和觸感,令我覺得恐怖。
每次他都用溫熱的話哄我:
「乖,哥哥這是愛你。
「不痛的。
「張嘴,要呼吸,真是個小傻瓜。
「妹妹,哥哥真想死在你身上。
「這是快樂的事,你看你剛剛是不是很快樂?」
他看到我脖子上戴着的那個項鍊,冷笑一聲,隨手給我扔了。

-34-
我以爲他會送我回家。
新年了,到處都張燈結綵。
但他沒有。
我不知道他把我放在哪裏,只是那裏很陌生。
他親自給我洗澡,又開始吻我。
我都麻木了:「這是哪裏,爲什麼不讓我回家?」
他幫我把衣服穿整齊:「這裏就是你的家。」
下人都是些生面孔,不變的是,外面依舊守着他的兵。
他又急匆匆出了門。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臨走前,他說我要是敢背叛他,敢嫁給姜堰,他一定殺了姜堰。
我都不乾淨了,怎麼會嫁給姜堰,那是對姜堰的侮辱。
但我也不會稱了他的心,讓他以爲這個世界上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拿起剪刀,想把頭髮全部剃了。
他安排了丫鬟天天守着我,我剛剪了一把頭髮,就被人制住了。
我被軟禁了。
跟個行屍走肉一樣。
那個軍醫依然來瞧我的病,給我的藥方又換了些。

-35-
有時候我想,要我是個烈性女子,我就該自殺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但我一點也不想死。
我從小和父母家人分離,寄住在外祖母家裏,喫了那麼多年那麼苦的藥,就是想要活着。
我爹孃每年都會省下他們的花銷給我寄來,讓我配藥。
還有姜堰,他就是那個要花十萬黃金買天山雪蓮的冤大頭。
即使外祖母他們把表哥看得比我重要很多,即使和兄弟姐妹間有時會生氣,但是他們都想我身體好起來,也不怕我花了他們很多錢。
我怎麼會因爲珩表哥對我做的這些事就死?
只要我活着,我就有希望,我不信他能關我一輩子。
只是我再也配不上姜堰了,這讓我心裏有些難受。
我原來想的嫁人裏,除了那些恐怖的事以外,我能想到的美好的東西,都和姜堰有關。
我們會一起逛街,一起散步,一起看煙花,他會逗我笑,陪着我,我們會做很小很小的事,但是一定會很快樂。
但現在都沒了。

-36-
珩表哥一直沒回來。
我一個人在那裏待到雪停了,春天快來了。
三月的時候,屋外傳來了吵鬧聲。
很快便打了起來。
我有點怕。
直到我看到衝進來的人是我爹孃和姜堰。
我爹孃抱着我,一直說我受苦了。
其實沒怎麼受苦,就是出不去,珩表哥在的時候對我動手動腳。
姜堰眼圈紅紅的。
外祖母他們也來了,一直說是誤會,說我和珩表哥感情好,珩表哥爲了讓我養病才讓我住這裏。
我才知道我一直被困在了珩表哥的將軍府。
我爹孃把我接了出去。
我們家原來在京城是有自己的宅子的,我小時候病得太重,每天花錢跟流水似的,他們便把宅子賣了,我娘陪嫁的那兩間鋪子也賣了。
當然不可能都花在我身上,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哥哥們都娶妻了,大姐也嫁人了,爲了他們的婚嫁,也花了很多錢。
原來爹爹回京述職,總是帶着娘一起住外祖母家裏,現在爹孃對外祖母家有點生氣,便帶着我住進了官驛。
官驛是朝廷專門給到了任期,回京述職的官員準備的。
條件比較簡陋,一般是一個小院,兩間房。
姜堰要我們住他家的宅子,我爹孃拒絕了。

-37-
我看見我娘,心裏很高興。
回了官驛,姜堰不好進去了。
我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爹孃在,他也不好說什麼。
最後他只是道:「梔柔妹妹,你安心養着,等伯父伯母安頓好了,明日我再來瞧你。」
我們進了屋,下人端來飯菜。
爹孃一直給我夾菜,看着我的眼神都帶着眼淚。
我有點心酸,低聲道:「爹孃,我沒受苦,就是被關在那裏出不去,我平時也不愛出門,正好養着了,我現在身體好多了,你們別傷心。」
我娘握住我的手:「我可憐的兒啊。」
我爹擦眼淚:「都怪爹沒本事。」
一頓飯喫得很是傷感。
喫了飯,我爹出去了,我娘帶着我進了他們睡的廂房。
我娘問我:「你珩表哥對你……」
「我不能再嫁給姜堰了,我也不能嫁給別人了。」
娘變了臉色,狠狠拍了下茶几:「謝七這小畜生!我兩個女兒都被他禍害了!」
說得哭了起來。
「娘,你別傷心,」我安慰她,「沒事的,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38-
「你……你外祖母、你三舅娘他們,根本不可能同意……」
是的,即使除去我的身體不說,我嫁給珩表哥,對他的仕途、對謝家的發展沒有任何幫助。
這也是原來我大姐的名聲都毀在了珩表哥手裏,但是家裏沒人提一句讓珩表哥就娶了大姐這樣的話。
爹的官位低,我們就是高攀。
「我也不會嫁給他!」
他毀了我。
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但是想想又悲哀。
我根本不是珩表哥的對手。
我能怎麼報復他?
我沒有他的權勢,也沒有他在外祖母他們心中的地位,我爹孃甚至都比不上他。
我也打不過他。
甚至他用強,我都反抗不了。
報官?誰會去處罰一個戰功赫赫、長相俊美的將軍,他們只會說,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只會覺得是我狐媚高攀了他。
我甚至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剃了頭髮做尼姑,讓他回來看看他都做了什麼好事,把我逼成什麼樣了。
但是這還有賴於他ţû₂的良知沒有完全泯滅ŧū⁴,不然,他恐怕還會讚歎一句:「妹妹即使沒有頭髮,哥哥對你的愛也不會動搖分毫。」
沒有任何用,對他沒有任何損害。

-39-
我爹孃也一籌莫展。
不過我很珍惜和爹孃待在一起的時間。
娘生得美,爹也長得很俊朗。他們氣質文雅,是真正的神仙眷侶。
晚上,娘和我睡一間屋,爹和下人擠一間房。
第二日,姜堰和他父母來了。
跟着一起來的,還有個媒婆。
我爹孃很尷尬,但還是說我配不上姜堰。
姜堰父母有點疑惑,他們估計以爲已經說好了,不知道爲什麼又變卦了。
我覺得很不好受。
姜堰有點急,道:「梔柔妹妹,我能和你單獨說一下話嗎?」
我娘鼓勵我出去和他談一下。
我們去了外面的小院子。
他隔了幾步遠,想上前,又停住了腳步。
他從衣袖裏拿出一個兔子形狀的玉,有巴掌那麼大,道:「梔柔妹妹,這個玉兔是我自己雕的,你看喜歡嗎?」
玉兔靈動可愛,憨態可掬,還抱手作揖,很是喜人。
他聲音裏有點苦澀:「我知道你被關在將軍府了,但是我爹孃怕得罪……他,不許我來救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知道你爲什麼不願意嫁我。」
他流着眼淚:「是不是因爲他比我更好?是個女子都會喜歡大將軍,而不是我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梔柔妹妹,你別難過,只要你高興,我都可以,我只希望你過得快樂,我昨日以爲你……你只是被迫的,現在我知道了,我希望你以後過得好。是我配不上你,是我沒用。」

-40-
「不是的,不是的,」我悲從中來。
姜堰其實是家裏捧着長大的,但是因爲是商賈之家,他家裏爲了方便做生意,還是要把他送進官家的學堂,爲了結識些官宦子弟。
他那些同窗,花銷時想着他付錢,但是背地裏會嘲笑他。
他脾氣好,從來不計較。
但是我知道,他心裏肯定也會不舒服的。
他原來對我說喜歡我,但是也很卑微,說:「梔柔妹妹,你別害怕,我只是實在忍不住想告訴你,我看你總也不開心,但我覺得你很好很美,我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我這麼喜歡你,願意爲你做任何事,雖然我很卑微,也很渺小。但是我對你的愛很純潔很乾淨,我希望你好好的。」
「不是這樣的,姜堰哥哥,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髒了,我配不上你……」
我也不敢收他的任何東西,都會被珩表哥看見,然後扔掉,每次他懲罰我,都讓我覺得很痛,也很難受。
他一把上前,握住我的手道:「你不髒,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純潔最美好的女子,你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嫁給我?」
看着他充滿哀求的眼睛,我說不出拒絕的話,但是珩表哥冷厲的臉閃過,我驚恐道:「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不信,即使是大將軍,也不可以強搶民妻!我就是頭破血流,也不會屈服!」

-41-
接下來的事,感覺像做夢一樣。
兩家父母定下了我們的婚事。
選了個最近的日子,半個月後成婚。
所有人都擔心珩表哥突然回來發瘋,都心照不宣地加快進程,好像只要我們成親了,他就沒法子了。
姜堰告訴我,成婚後,我們先坐船去杭州。
他已經不去學堂,而是學着做生意。
我要和他一起。
琳表姐來看我,我們哭成了淚人。
她被太子選中,要進東宮做側妃,她的心情很差。
我們倆都各有各的煩心事。彷彿原來我們逃課出去玩,無憂無慮的日子,是前世的事了一樣。
我每日都在做噩夢,不是夢見珩表哥把我囚禁了起來,就是夢到婚禮上他一劍殺死了姜堰。
或者我的孩子出生了,他獰笑着罵我的孩子是孽子,摔死了。
我甚至心裏都後悔了。
我爹孃不瞭解珩表哥,只知道他戰功赫赫。
姜堰只見了珩表哥一面。
姜堰的父母更是不知道珩表哥的性格。
可是我知道他的,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42-
害怕的時候,我很後悔心軟,答應了先和姜堰成婚。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又病了起來。
整日都很憔悴。
珩表哥就是懸在我和姜堰頭頂的劍。
但是婚禮不可能因爲我的恐懼就取消。
因爲事出倉促,也怕橫生枝節,姜家辦的婚禮只請了京城的一些親友。
外祖母他們給我添了很多嫁妝。
我從謝家出嫁。
爹孃還是感恩謝家養我這麼多年的。
一切都很順利,我穿着嫁衣,蓋着紅蓋頭,森表哥作爲我的哥哥,揹着我上了花轎,我的親哥哥在爹做縣令的浚縣,趕不過來。
一路上,吹吹打打,我的心情絲毫沒有半點喜悅,反而很擔憂,總有不好的預感。
到了姜家,在一拜天地的時候,頭頂的劍終於落了下來。

-43-
「慢着。」
屬於地獄魔鬼的聲音響起。
我居然鬆了一口氣,終於來了,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我猛地掀起蓋頭,緊張地擋在姜堰身前。
他說他會殺了姜堰。
要殺了他,就先殺了我。
我心裏又擔心,即使我們倆死了,這個惡魔也不會得到懲罰!
我害怕得手指顫抖。
我剛想說狠話,就聽見他道:「妹妹,我換了身衣服纔來見你的,最近身體好些了沒?」
我以爲他會斥責我爲什麼嫁別人,沒想到他說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我的氣焰被散了一點。
他的臉憔悴了很多,人也瘦了很多,臉上還有擦傷,不損他的俊美,但是更加增添了危險。
他人很高,簡直在睥睨衆生。
「你穿紅嫁衣很好看。不過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怎麼能嫁別人?姜家的人不介意嗎?」
他的語氣堪稱溫和,帶着些許困惑。
但是話語卻很歹毒。
人羣安靜了一瞬,隨即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感覺自己被人扇了巴掌。
「我不介意!」姜堰緊緊握住我的手,擋在我身前,「我和梔柔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是你插足我們的感情,是你卑鄙無恥,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該被唾棄的人是你!」
珩表哥沒說話,只是盯着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
姜堰的爹孃,我的爹孃,都在戰戰兢兢地打圓場,說感謝珩表哥來,要喝喜酒就上座,不喝喜酒就可以走人了。

-44-
珩表哥推開擋在他身前的衆人,拔出了劍。
微笑着道:「妹妹,你真的很不聽話。」
我睜大了眼睛,驚恐地叫道:「不要!不要!」
我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拉了姜堰一下,但是珩表哥的劍還是刺進了姜堰的肩膀。
不是刺。
是劃過。
珩表哥的本意是——是,他想斬斷姜堰的手臂!
這個瘋子!
姜堰手臂的鮮血直流。
肉已經被劃開得很深。
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我沒有拉他一下,會出現什麼可怕的結果。
「啊,偏了。」他看着我,緩慢地笑了一下。
我怕了:「不要,不要!」
我擋在姜堰身前,姜堰的爹孃嚇得痛呼起來,人羣怕得散去。
「我上次好像說過,你背叛我,我就殺了他。」
他終於收起了剛剛那副虛僞的樣子,臉色很漠然,好像殺人是喫飯一樣簡單的事。
他真的會殺了姜堰!
真的會!
他爲什麼可以這麼瘋!
他緩慢地靠近我,然後推開我。
姜家的家丁不敢上前,姜堰的爹孃驚恐地擋在姜堰面前。
姜堰臉色發白,奄奄一息。
爹孃也渾身顫抖。
我握住了珩表哥的手臂。
我屈服了:「對不起,對不起,珩哥哥,不要,不要,我跟你回去,你別殺人,我求你了。」

-45-
他垂眸盯着我,薄脣緩緩開啓:「是嗎?我以爲妹妹你很想嫁人呢?」
我哭着直搖頭。
「可是我上次說了要殺他。」
「求你,求你。」我哭得快要窒息了。
「那你愛的是誰呀?」他又恢復了那種從容的神色,淡淡地道,「我可不喜歡強迫別人。」
我看着他,又轉頭看姜堰。
他的臉色慘白,血流了一地。
我想起來了,那個夢裏,珩表哥殺了所有的人,最後,他衝我笑笑,踏着滿地鮮血,半跪在我面前,親手爲我係上鎖鏈。
他說:「妹妹,這個鏈子我爲你準備很久了,喜歡嗎?」
我閉了閉眼睛,澀然道:「我愛你的是你,珩哥哥,我、我們,回去吧。」
他很滿意我的識時務,親了我的脣一下,隨手扔了我的紅蓋頭,打橫抱起我,離開了。
我終於知道姜家人不敢動的原因了,外面密密麻麻站了他的軍隊,全都嚴陣以待。
如果有人敢動手,我不知道這些曾經浴血奮戰保衛我們家園的將士,會不會對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刀刃相向。
我又回了將軍府。
屋裏很冰,放了冰塊。
他把我放榻上,拿出一個盒子,盒子冒着寒氣,裏面全是冰,一朵海碗大的花盛開其間。
花瓣碧綠,中間呈白色,又夾雜着綠色。
「好看嗎?」
我麻木地點點頭。
軍醫親自端着一碗湯過來,放桌上。

-46-
珩表哥拿起勺子,餵我。
我不敢不喝。
軍醫一直盯着我瞧:「味道怎麼樣?感覺怎麼樣?」
雞湯喝下去,很暖和,感覺渾身都暖融融的。
我身體常年都是冰的,夏天也是,但是現在感覺卻開始有點熱了。
「有點熱。」
軍醫笑笑。
我不是很喝得下去,但是珩表哥道:「喝完。」
等喝完了,下人收拾了下。
軍醫出去了。
珩表哥好像很累,眼底全是青黑。
他抱着我直接去了榻上,我以爲他獸性發作,但他只是抱着我,嘀咕了句:「我好想你。」
然後很快就睡着了。
他緊緊箍着我的身體,我根本動彈不得,而且他身上一半的重量都在我身上。
我差點要被壓死。
他真的完全不顧別人的生活或者人生被他毀成了什麼樣。

-47-
我默默流了會兒眼淚,不知道姜堰現在怎麼樣了。
經過這件事,姜家是不可能再接受我了。
這件事狠狠折辱了姜家的面子,更何況,姜堰差點因爲我喪命。
意識昏沉起來。我也很快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珩表哥正撐着手臂靜靜看着我。
見我醒了,他道:「來人。擺飯。」
我們喫了飯,他又讓人端來雞湯。
喫了飯,我去沐浴,他去了書房。
等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半躺在榻上,渾身也洗了一遍。
他身上有藥膏的味道。
珩表哥從不管什麼名正言順的事。
他笑着衝我招手,彷彿白天的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拿出一本黃曆給我看:「下個月初七是個婚嫁的好日子,咱們那天成婚。」
他在告知我。
我點點頭。
我實在不知道我應該怎麼辦?
和他吵鬧?和他講道理?
都沒有用。
他只聽得進去他想聽的話。
他是絕對的自我,霸道,強權。
我默默躺進去,半晌,我看着帳頂上繁複的花紋,道:「你喜歡我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喘,半晌道:「你是我的,看到你就是這種感覺。」
他摩挲着我的脣:「想把你揉進身體裏,想和你融爲一體。明白嗎?」
我搖搖頭,我不明白。
那些浪漫的風花雪月的詩詞中,沒講過這個,所以他可能是錯的。
又是他的惡作劇,他的惡趣味,他就是想讓別人不痛快。
他身體很精壯。
渾身都是鼓鼓的肌肉。
但是穿上衣服看不出來他這麼壯實。
他身上很多傷。
有的是舊傷,已經好了,還留着疤痕。
有些是新傷,他的藥膏塗在新的傷口上,大片大片的擦傷,看起來很嚇人。

-48-
大人們很有本事。
所有人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他們開始操辦我和珩表哥的婚事。
將軍府人來人往。
我爹孃和琳表姐來看我。
爹爹的任職下來了,是去離京城不遠的大河鎮當知縣。
我娘很高興,這樣她回來京城看我,只需要半天的路程。
我哥哥們也會帶着嫂子回京城。
兩個哥哥都不是讀書的料子,但還是在準備科舉考試。
娘說他們實在考不上,就只能去衙門謀個差事。
那就是做不了官了。
琳表姐現在也沒了原來的精氣神,她的婚事定在七月。
太子都三十多歲了,也就比二舅舅小不了幾歲,而且他長得肥肥的,琳表姐最討厭長得肥肥的男子。
但二舅舅他們很是高興,因爲太子將來做了皇帝,那琳表姐至少是個皇妃。
姜堰正在養傷。
他父母準備等他傷好了些,就送他去杭州待一段時間。
琳表姐道:「你有什麼話要帶給他嗎?」
我想了想,沒有,我想說的,他都懂,他想說的,我也懂。
我們就是有緣無分。
我們也不會做出殉情的事來。
我們就是普通人。
但是他待我的心,和我待他的心是一樣的,我們都希望對方能過得好,也希望對方在不順利的時候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人很喜歡他/她。
最後,我還是道:「你讓他忘了我,是我負了他,讓他找個好的女子,好好在一起吧。」

-49-
珩表哥讓我喝了整整三日的雞湯。
我覺得渾身又比原來有勁兒了。
而且也不是冰冷的感覺,而是暖洋洋的。
軍醫給我診脈,道:「原來的藥先停了,是藥三分毒,以後就多喫些滋補的藥湯好了,先看看情況。」
我問:「那雞湯裏放的是什麼?」
軍醫奇怪地看了眼珩表哥,道:「他沒告訴你?」
我搖搖頭。
我和珩表哥幾乎不怎麼說話。
他有時候出去,但是好像不用上朝。
他在的時候,不是在練劍練槍,就是在書房看書,或者在臥室抱着我啃。
我是他養在屋裏供他消遣的玩意兒。
不過他尊貴,即使是玩意兒,也是要Ṫù₍得他眼的,也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軍醫大笑起來,珩表哥蹙眉罵道:「滾。」
軍醫繼續大笑:「天山雪蓮啊!妹妹!要了多少人的命啊!你沒見他身上的傷?」

-50-
珩表哥……真的是……
我難以形容心裏的震撼。
我也無法想象,要是他真的死在了幾千米高的雪山上,恐怕都沒人知道他是要做什麼,我恐怕還會慶幸他沒回來打擾我。
真的是個瘋子。
恐怕也只有這種瘋子,才能把困擾邊境幾十年的胡人給殺得差點滅族吧。
外祖母生辰到了。
因爲不是大壽,謝家又要低調,所以只是請了家裏的親戚喫飯。
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允許出門。
上車的時候,珩表哥直接把我抱了上去。
在車裏,我掀開簾子往外瞧。
他把我撈到懷裏,問:「是不是悶壞了?」
我不答。
我們還沒有成婚,就住在一起,我都能想象到那些人會怎麼瞧不起我。
馬車停在謝府門口,他先下去,轉身伸出手臂,要抱我下來。
我感覺大家都在看我們。
即使是成婚的夫妻,也沒人會大庭廣衆牽手,何況我們還沒有成婚,他就要抱我。

-51-
「我自己來。」
我小聲道。
他還是不收回手。
我沒法,把手給他,他握住,一把將我抱了下來,而且沒放開我,直接把我抱上來臺階。
大舅娘在門口迎客,一些婦人打圓場道:「珩兒和柔姐兒感情真好,瞧這幾步路都給珩兒心疼的,真是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
大舅娘道:「是呀,他們原來在家裏,兄妹感情就是最好的,我們早就說,他們長大了就該是一對呢,現在看,果然!」
大家笑起來。
我娘也勉強笑笑。
我爹被準了一段時間的假,可以等我成婚後再走。
珩表哥終於放我下來,和人淡淡打了招呼,便旁若無人地牽着我去給外祖父、外祖母他們請安。
長輩們對我們依然熱情。
我想象中的冷眼也沒有。
珩表哥和家裏的長輩們在一起,都是些做主的人,我在就很奇怪。
但他牽着我的手很緊,我掙脫不開。

-52-
琳表姐給我使眼色,讓我過去找她,我也走不開,很窘迫。
二舅娘過來給我解圍:「柔姐兒,好久沒見琳姐兒了吧。她呀,見我就求我帶她去瞧你,我呀,實在是忙,你現在去幫我哄哄那祖宗,行不?當二舅娘呀求你了。」
說着,她還要給我行禮,把我嚇了一跳,大家都笑起來。
外祖母的生辰,大家都樂呵呵的。
二舅娘也不行禮了,對珩表哥道:「哎呀,忘了柔姐兒是咱們將軍大人的寶貝疙瘩心肝肉了,將軍大人,我這個當二伯孃的問你一句,能不能把你的心肝寶貝暫時借我一用呀?」
珩表哥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別碰涼水,累了來找我。」
好像我們很親密很兩情相悅似的。
大家笑得更歡快了。
琳表姐把我拉回了枇杷園,按說我們不該這麼躲着,該去和姐妹們玩,但實在煩心事很煩,我們就想和彼此說說心裏話。
琳表姐道:「那太子,我見了,真是肥得很,膩得很,聽說東宮爭寵嚴重,光是那些寵妾都不知道多少個了!我現在想到我要嫁進那種地方,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說着,就哭了起來。
我也跟着她哭。
我們倆少女時候想的生活,現在幾乎都是背道而馳。
她原來說,要是她丈夫納妾,那她一定會殺了她丈夫。
可是現在,她卻要給人做妾,還是她那麼不喜歡的一個人。
原來我擔心姜堰婚後變心,現在呢,我們連成婚的機會都沒有。

-53-
琳表姐道:「原來我們還小,只知道長輩們更在乎哥哥們,但對我們總還是好的,現在才發現,真的到了關鍵時刻,我們的意願不重要。」
琳表姐在家裏鬧了好幾場,不願意去東宮做妾。
如果真的不願意去,其實法子多的是,只要家裏人同意。
可是,回答她的是二舅舅的巴掌。
我和琳表姐也是一樣的。
珩表哥這件事,他們不希望我嫁給珩表哥,但是珩表哥根本不會管他們的意願,他們左右不了珩表哥,也不會管我的意願,反正還是會把珩表哥當成金疙瘩。
「女子的命,真苦。」琳表姐道。
是啊,我們的命,都不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
琳表姐哀傷地看着我,完全沒有了原來火辣的勁兒:「珩哥哥對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他以他的意志對我好。
姜堰以我的意志對我好。
琳表姐煩心事夠多了,我只能道:「挺好的……反正我現在除了嫁給他,或者死掉,沒有別的路。」
「怎麼沒有?」
琳表姐反問我。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54-
快開席時,丫鬟叫我們過去。
琳表姐像原來那樣牽着我,和我一起坐在姐妹們那桌。
珩表哥正在和外祖父說話。
見到我過來了,他說了聲什麼,就直直朝我走來。
他牽我去他那桌。
我戰戰兢兢。
因着這種場合,坐在主桌的,都是家裏的長老、話事人,我沒有資格,也很尷尬。
我拉住他,把他拖到一邊,低聲道:「別這樣,行不行,我纔不想和一羣大老爺們喫一桌子的菜,髒死了。」
他笑笑,摸了摸我的額頭:「有沒有不舒服?」
我現在手腳都不會冰涼了,所以還沒有發燒過,他總要問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想起他去幾千米高的雪山給我摘天山雪蓮,我心裏一動:「沒有。你、你少喝點。」
他微微一笑,看我的眼睛很專注。
他的眼睛是深淵。
他把我帶到琳表姐身邊,又回了自己桌。
大舅孃家的表外甥奶聲奶氣地說:「梔柔小姨也沒有長大,還要人牽着找座位。」
喫了飯,我們去屋裏嗑瓜子,閒聊。
我娘拉着我嘆氣,最後道:「既然這樣了,我看珩哥兒也是疼你的,你就好好和他過。這過日子,女人就是圖個疼自己的男人。」

-55-
姐妹們玩飛花令,輸了的要喝酒。
琳表姐心情不好,拿着酒狂喝。
二舅娘看她的眼神很嚴厲,但是礙於人多,不敢發作。
二舅娘對琳表姐還是很嚴格的。
上次我們逃課鬧到官府,她手心都被打破了。
我勸不住她。
最後丫鬟叫我,我才離開了。
想到我再也不能和琳表姐一起回枇杷園,也不能在樹下盪鞦韆,我心裏就難受得緊。
晚上的時候,珩表哥蹙眉看着我:「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
我心裏難過,揹着身,不理他。
他強硬地把我拉過來:「是誰?」
我睜眼看他,他的眼睛很冷漠:「我都攀上你這個高枝了,誰還敢氣我?」
「那你怎麼不高興了?」
「我說了,你也解決不了。」
我想起琳表姐和我說的話,心裏又是一痛,我不想她那麼孤苦無依。
他不說話了,只是仰躺着,把我按在他胸口上,撫弄着我的頭髮。
「珩哥哥,」我叫他,「你讓家裏別把琳姐姐嫁給太子,行嗎?」

-56-
「這關我什麼事?」
「琳姐姐是你的妹妹。」
「沒見過父母在,由兄長做主妹妹婚事的,況且她還只是我的堂妹,她那房也不是沒哥哥。」
「那也沒見你聽你爹孃、祖父祖母的話,不娶我啊。」我氣道。
他笑了下,捏着我的臉頰:「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改變。」
「那琳姐姐該怎麼辦?」
「等。」
我成婚那天,心裏很緊張。
我還是從謝家出嫁。
頭天晚上我和琳表姐一起睡在枇杷園。
我們哭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日,我再次穿上嫁衣出嫁。
珩表哥穿着新郎服、騎着高頭大馬來接我,圍觀的人很多。
將軍府前所未有的熱鬧。
我的心卻很冷。
我不知道琳表姐的前路是什麼,是荒蕪的人煙,是陌生的街景,是湯湯的河水。
我怕她遇到危險。
拜了堂,我被送進婚房。
一個丫鬟在我耳邊道:「姜公子讓我帶話給您,說讓您放心,他會照顧謝景琳小姐。他說,這是他能爲您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的眼淚滴在了手上。

-57-
珩表哥很高興。
他的整個面目柔和了很多。
臉色有些微紅。
但是看到我的眼睛紅了時,他冷了臉色。
我有點緊張,解釋道:「我只是、只是……」
他搖搖頭,示意我別說話。
把交杯酒遞給我,我喝了。
之後的事,我有點迷糊。
我才發現,我原來以爲他已經不能再做更過分的事了,還真的小瞧了他。
他柔和的面龐被侵蝕,變得陌生且具有攻擊性。
我很久沒高燒了,但是新婚當晚,下半夜,我就發起了高燒。
我夢裏覺得冷,覺得害怕,想要一個依靠,可是娘不在身邊,琳表姐也失蹤了。
我夢見我和姜堰第一次見面,我手裏的風車掉了,他趕緊給我撿起來,衝我微微一笑,他說:「你是梔柔妹妹嗎?」
他又說:「妹妹,這裏風大,我走你前面,給你擋風。」
我想抓住他,但是他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了。
我夢見珩表哥,他渾身是血,他說:「妹妹,哥哥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我感覺很苦,有人餵我藥,有人在吻我的臉,在我耳邊說對不起,他身體像火爐,我想遠離, 但是他緊緊箍着我, 我動彈不得。

-58-
我是第二天下午醒的。
珩表哥端水餵我:「梔柔,好點沒?」
我覺得渾身都痛。
他輕聲道:「是我不好,我以後會輕點。」
我不信他的鬼話。
琳表姐失蹤了。
謝家的人找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她。
她的枕頭下, 留了一封信, 信裏沒說什麼話, 只有一縷頭髮。
珩表哥看我看得更緊。
他生怕我也跑了。
我覺得窒息。
太子在兩個月後,因爲謀反, 被殺了。
他都快 40 歲了,但是皇帝才 50 多, 看起來年輕得很,他實在等不了了。
我問珩表哥:「既然你都知道,爲什麼不直接說, 我可以告訴琳姐姐,她就不用離開家了。」
「她想要的, 謝家不會給, 不是太子,也會是別人。」
現在的皇子個個都娶了正妻, 二舅舅如果有心攀附,那琳表姐很可能被嫁給別的皇子做妾。
我悶聲不說話。
過了些日子,琳表姐給我帶信,說她一切都好,已經安頓了下來,依舊開了個賣布匹和胭脂水粉的鋪子, 姜堰很幫她,他們還準備合夥繼續做生意。
我爲她高興, 又爲自己失落。

-59-
原來我們三個,還能一起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
感受着人聲鼎沸與世俗嘈雜,現在他們倆還能肆意地感受人生, 我只能困在安靜的高門大院裏了。
我好像被落下了。
「我想……」我看着珩表哥汗溼的臉, 鼓起勇氣道, 「我想開家店, 開個酒樓,你覺得怎麼樣, 珩哥哥?」
「不行,外面很危險。」
你去死吧。
我心裏想。
「生氣了?」他捏着我的臉瞧,「我要去吳地駐軍, 那裏倭寇盛行, 是漁民的隱患,你要和我一起去。」
我來了精神:「走水路?」
他點點頭。
我笑了起來。
「等解決了那邊的倭寇,我會陪你在外遊玩一段時間。」
「真的?」
我早就想去遊玩了, 而且我們沒準還能去看看琳表姐。
他撫摸着我脖子上戴着的項鍊,那是雕着我和他的小人:「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騙過我的時候多了去了。
「你想要什麼, 只要你說, 我會給你。」他吻我的手,「只要不是離開我。」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他盯着我,好像獵物盯着自己的食物。
有強烈的窒息感。
他的眼神好像深淵,我被溺在其中, 不能呼吸。
我只能抱住他,不然我會沉下去,會淹死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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