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上了地下街賣唱的小帥哥。
每次只聽一首歌,轉五塊二毛錢。
次數多了,有時候不去,我也轉。
他會給我私發唱歌音頻。
「姐姐請查收。」
我心想,弟弟上鉤了。
直到那天,我在琴行,聽到三個帥哥買琴。
「你還沒拿下那個五塊二大姐?」
「賭約還有三天,輸了要賠五萬塊!」
「去死。這種老女人,我勾勾手就來了。」
才知道他們拿我打賭。
後來我也打了個賭。
賭一個月之內,拿下他們三個。
-1-
離婚後,我有了自己的愛好,豢養小狗。
當然不是真的小狗。
是那種美貌,溫順,天真,愚蠢的小狗。
所以我把琴行搬到了音樂學院的隔壁。
準備就地捕捉一隻。
人選也差不多定好了。
是我最近迷上的一個地下街賣唱的帥哥。
他白瘦腿長,坐在地上盤着腿,抱着吉他彈唱時,幾乎不抬頭,都能吸引很多女生圍觀。
第一次見面時,我扔給他一枚硬幣,換他抬頭。
深棕微卷,睫毛長長,聲線低沉,超帥。
「這年頭隨身攜帶一塊錢,姐你也是個人才了。」
他將那枚硬幣捏在手裏,拇指往上一動,剛好彈到了我懷裏。
尷尬的是,我當天衣領較低,直接就……精準投入了。
帥哥慌忙站起來。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看了看自己,抬眼去看他:「這一塊你暫時是拿不到了。」
他臉頰緋紅。
我給他轉賬了五塊二。
當晚收到微信好友申請。
他叫許遲,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朋友圈健身照發的不多,沒曬過女性朋友的合照。
看起來還乾淨。
後來我每天下班都會特意經過地下街。
每次只聽一首歌,轉五塊二毛錢。
許遲問我爲什麼是五塊二。
我說因爲他唱的是情歌。
「姐姐,不知道我爲什麼唱情歌嗎?」
我知道,但我不說。
自從加了我的微信以後,他腹肌照都一天一發了。
「因爲流行?」
他回了沉默。
後來次數多了,我就逐漸不去了,但是不去,我也會轉錢。
五塊二是我給他設置的情感錨點。
許遲給我私發唱歌音頻。
「姐姐請查收。」
「好聽。」
「我以爲你膩了。」
「不順路。」
「上個月還順路。」
「這個月就不順了。」
成年人的曖昧拉扯,無需多言。
後來有一天,我故意忘了給他轉錢。
許遲等了一夜,就破大防,發脾氣了。
「你就是膩了!」
他氣得把我轉過的錢都還給我了。
兩個多月,四百來塊。
真是笨蛋啊,白被我玩了這麼久。
我一分錢沒花。
-2-
苦頭喫的差不多,該給點甜頭了。
我給許遲準備了驚喜。
新琴行特意開在他學校附近。
爲了保持姐姐的神祕感,我沒和許遲聊過我的職業。
琴行老闆的身份,應該會驚豔到他。
我和他說我今天會見他。
今天新琴行開業,來逛的師生很多,說不定能偶遇許遲。
我突然聽到三個男生的聊天。
「你還沒拿下那個五塊二大姐?」
「賭約還有三天,輸了要賠五萬塊!」
「去死。這種老女人,我勾勾手就來了。」
低沉磁性的聲線,實在是好辨認。
許遲和兩個男生走進店裏。
三個人勾肩搭背的,應該是好兄弟,長得都挺帥的。
許遲的臉是最純最正的,那個叫我五塊二大姐的長得比較野。
剩下的那個戴眼鏡,斯斯文文,像從日漫裏走出來的優等生。
正所謂,物以類聚,男以帥分啊。
「當初是誰說三個月包拿下的!」
「你送我一架鋼琴,這事就到此爲止了。」
許遲扯了扯脣,朝他們晃動手機。
「看見沒有啊!我一發脾氣,她就要來找我!」
我倒是沒想到,許遲還有這一面。
以爲人家是純情小狗,結果是蔫壞小狗。
還敢在外面打賭,三個月睡到我嗎?
真是惡劣的遊戲啊。
但我還……蠻喜歡這種賭約的。
我打賭,一個月,睡到他們三個。
-3-
他們仨看上了一架鋼琴。
許遲站在鋼琴邊上,一手按着幾個鍵,一手給我發消息。
「好聽嗎?我在逛琴行。什麼時候來找我,見面我彈琴給你聽。」
「馬上見。」
許遲彎起脣角。
「她真的要來找我了!你們要買快買,別耽誤我。」
三人莫名團結,趕緊問價。
「老闆,這個多少錢?」
我親自過去招待。
出現的那刻,她們臉色都變了。
許遲是愣住了,臉色欠佳。
那位比較野的倚靠在邊上,下意識調整了站姿。
連坐着彈琴的那位,怔愣片刻,隨後站了起來。
我保持溫柔的微笑。
「你好,我是老闆,這款琴需要介紹嗎?」
我侃侃而談,散發魅力。
許遲全程注視着我。
等我說完了,許遲心虛地張口:「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覷,意識到了我是誰。
「剛到。不是說,見面彈琴給我聽?」
我沒有拆穿他。
因爲遊戲還要繼續。
許遲在旁邊彈琴。
我給兩名男生送上白開水,野的叫祁賀,斯文的叫岑川。
我把紙杯遞給岑川時,指尖刻意接觸,趁機貼近他耳側。
「你剛纔彈得比他好聽欸。」
岑川看我一眼,縮回指尖:「你……」
紙杯突兀落地,水都潑在我的裙子上。
音樂中斷。
許遲時刻注意着我們,站起來看向岑川。
「你幹什麼啊,杯子都拿不穩?」
岑川猶豫着沒說話。
我笑了笑:「沒事。」
我去洗手間處理,出門時,正撞見混不吝的男生。
「我都看見了,你勾引小岑。」
我笑着看他:「我沒有。」
一句話的事,哪能叫勾引啊?
祁賀雙手插兜,扯了扯脣,帶點痞帥。
「我本來也懶得管!但許遲和岑川都是我兄弟,你給我們兄弟搞散了怎麼辦?」
聽起來,這三個人裏,祁賀是老大,岑川是最小的,那許遲就是第二個了。
祁賀走到我面前,低頭逼近:「你再勾引小岑,我就告訴許遲了。」
我抬起頭看他,差點碰到他的鼻尖,尾音上揚。
「那我勾引你,你也會說出去嗎?」
趁他沒反應過來,我攀上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這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
祁賀被我猛地推到牆上,低頭怔愣地看我,都忘記了要推開。
直至耳邊傳來岑川冷淡的聲音。
「祁哥,你們在幹什麼?」
-4-
祁賀堪堪回過神來,掰開我的胳膊,脣邊還殘留着口紅。
「你!」他氣死了。
我拍了拍他的臉:「要保密哦。」
祁賀喉結微動,呼吸急促。
他的臉可真Ṫű̂ₖ燙。
許遲很快過來了:「你們都聚在這裏幹什麼?」
祁賀臉色怪異,不敢說話。
我乖乖走到他身邊,目光瞟向另一人。
「岑川過來道歉的,對嗎?」
岑川抿了抿脣,輕應了一聲。
但他的臉色明顯不好,尤其是看向祁賀時。
——大哥不僅偷偷做壞事,還要自己給他打掩護。
許遲看了一眼祁賀:「你嘴上有口紅。」
祁賀眼底慌了一瞬:「呃,我今天化妝出門的。」
許遲皺眉,沒再說什麼。
三人選好了鋼琴,購買者是岑川。
我留下了他的聯繫方式。
許遲和我去看了一場電影。
巨幕畫面映出的光影下,他偷偷牽過我的手,掌心帶着薄汗。
「你的手好軟。」
我側頭去看他。
明滅不定的光裏,精緻的眉眼更爲動人。
他真的長在我審美點上。
我湊到他耳側,壓低聲音:「我想要摸腹肌。」
許遲爲難地抿脣:「這是在外面。」
我興致乏乏地收回手。
看到一半時,我去洗手間,給他發消息說有急事,就先走了。
許遲追出來時,我已經上了電梯。
回到店裏時,手機一直響。
「我不讓你摸,你就扔下我了?」
「你可真行!」
「我不就說了句在外面,你非要又不是不讓……」
「姐姐,你能再給次機會嗎?」
「……我都聽你的。」
那雙正在彈奏鋼琴的,指節修長的手停了下來。
「你不用回他嗎?」岑川睫毛修長。
我彎下腰去看他。
「不用,我更想聽你彈琴。」
提一個大概率會被拒絕的要求,纔有機會脫身。
我出了電影院,撥通岑川的電話,和他說之前的鋼琴有瑕疵,需要更換。
「但我和許遲在吵架,也不太想見到祁賀,你能一個人來嗎?」
岑川猶豫半晌:「好。」
我把他帶到了琴行二樓。
這裏環境靜謐,更適合拉近距離。
琴聲緩緩止息。
我坐到他身側,隨意按起黑白鍵。
「上午的事,是祁賀找我的。」
岑川起身:「這和我沒關係。」
我拉住他的手腕。
「有關係。我和你說了一句話,他就說我勾引你,要告訴許遲。我擔心影響到你,才和他親了。」我放開了他,「你不信就去問祁賀。」
岑川給祁賀打了電話。
和我說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祁賀說是我主動親他的。
祁賀還悄悄拜託他:「小岑,這件事你別和阿遲說,他對那女人正上頭呢。」
「知道了。」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寢室?許遲迴來了,又在發瘋。」
「我在外面家教。」
岑川掛了電話,冷冷看我。
我抿着脣,眸光幽怨。
「他肯定這麼說,是他逼我親他的。而且我誇你彈琴好聽,算是勾引你嗎?」
岑川定定地看我,聲線無波無瀾:「算。」
我怔住了。
-5-
岑川坐到我身側。
修長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輕輕按下琴鍵,發出單調的樂聲。
「我知道你在勾引我。」
岑川側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我。
「不只上一次,也包括現在。」
對上薄薄鏡片後的陰冷眼眸,我的手心因爲緊張不停出汗。
看起來越是斯文乖巧的,原來是最不應該招惹的。
我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移。
岑川微微垂眼,注意到了這一點,脣角彎出似有若無的笑。
他突然猛地扣住我的腰,把我按到他身上,低頭牢牢盯着我。
「所以,你勾引我就算了,爲什麼親祁賀呢?」
我心裏亂成一團,腦子裏都快打架了,但還是說了實話。
「我只是不想讓他說出去。」
岑川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傾身靠得離我更近,呼吸都落在我臉上。
「你別玩許遲了,玩我吧。」他緩緩貼到我耳側,「我比他好玩。」
岑川說的是真的,他比許遲好玩多了。
就在那臺鋼琴上,我被他親得上氣不接下氣,手也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呼吸聲一聲比一聲沉。
「嗯……」
岑川的喉嚨裏順勢發出引誘的聲音
就像小貓咪發出呼嚕聲,吸引人去摸它的腦袋。
手機陡然響起。
我瞥了一眼,是許遲的電話,沒有去接。
岑川看到了,伸手按斷。
但許遲一直在打,後面也就都顧不上了,只記得接吻。
岑川把我抱到腿上親,親得沉淪,無比投入。
突然門口響起一道陰沉暴怒的聲音。
「操!岑川,這就是你特麼說的家教?!」
許遲一腳把門踢開。
祁賀的聲音緊跟其後。
「阿遲,你冷靜……我操!岑川,你下賤!」
-6-
岑川和我堪堪回神。
他放開我。
低頭去扣自己凌亂的白襯衫。
許遲眼睛都看紅了,衝過來給他一拳。
「你特麼能不能要點臉!」
岑川被打得嘴角溢血,但到底沒有還手。
他站定了,緩緩抬眸,盯着許遲,聲音沉悶:「你和她不是男女朋友。」
許遲愣了愣。
我和他確實沒有在交往。
但總感覺岑川是不對的那方啊。
「我先認識她的!我把她介紹給你認識,結果我被扔在電影院,你在這裏親上了!我靠,我今天不打死你!」
祁賀雙手抱住衝動的許遲。
「阿遲,冷靜!小岑是我們的好兄弟,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許遲震驚地回頭看他。
「你特麼說的是人話嗎?這還能不小心嗎!還有,哪個兄弟會親別人的約會對象?」
祁賀一時沉默了。
還有他。
他也親了。
我轉身離開。
許遲立即推開祁賀,拉住我的手腕。
「你別走!你要去哪兒?你今天不是來看我的嗎?」
我沉默半晌,攤開手心:「我去洗手,剛剛握過……」
嗯,欲言又止。
許遲慢半拍反應過來,萬分嫌惡地鬆開了手。
他轉頭盯着岑川,咬牙切齒道:「你、特、麼、的!」
祁賀同步看向岑川,臉色痛苦得幾近扭曲。
「小岑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發燒了?」
岑川臉色淡定:「我有我的優勢。」
祁賀不懂:「這特麼什麼鬼優勢?」
他一回頭才發現,許遲在到處找棍子。
「不要臉唄!」
還真讓許遲找到了一根棍子。
他高高揚起手。
我衝過去護在岑川身前。
「我說夠了,這事兒跟他沒關係。」
許遲和我對視片刻,放下了手裏的棍子,頗爲委屈地看我。
「我不給你摸,你就回來摸他,是不是?他這麼隨便,你還護着他?」
岑川皺眉:「你還想摸他的?」
我沉默。
祁賀退後兩步,看了我一眼,默默捂好自己。
許遲又和岑川對上了。
「你還敢叫,你特麼管上了?小三玩意兒!」
岑川冷冷重複:「她不是你女朋友,我們應該公平競爭。」
許遲氣得都笑了。
「我拿什麼和你爭?我和祁賀晚來一會兒,你褲子都脫完了,我還競爭你媽……」他越說越氣,撿起棍子,「我今天弄死你!」
祁賀又過來拉他。
「行了!阿遲,小岑是被這個女人騙的!我作證,上午你還在的時候,是她先勾引小岑。」
我微微眯眼看向祁賀。
——竟然敢出賣我。
那他死定了。
許遲怔愣,不可置信道:「那我還沒拒絕你,你就看上他了?」
我面不改色地坐下來。
「因爲我聽到了。」
我和許遲對視。
「你拿我打賭,打賭三個月之內睡到我,賭金五萬塊。」
三人臉色都不太好。
「許遲,你的賭局,已經是輸定了。」
我依舊保持微笑。
「不過我加五萬塊,打賭一個月,睡到你們三個。」
岑川瞬間切爲冷漠臉。
許遲緊緊抿脣:「這怎麼可以打賭?」
我往前彎腰,微微挑眉。
「爲什麼不可以?你們可以,我爲什麼——不可以呢?」
只有祁賀走到許遲身邊,信心滿滿地搭上肩膀。
「跟她賭!怕什麼,我們必贏的!我還就不信了,有種來強我!」
許遲看了眼岑川,嘆了口氣,轉頭去看祁賀。
「哥,你真的行嗎?」
祁賀往前傾身,和我四目相對。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下面。
「我跟你說,我要是管不住這一根,我特麼直接就切了!」
許遲嚇了一跳:「哥,也不用……」
我當即站起來,笑得彎了彎眼。
「很好!就這麼定了!十萬塊,還有你這根……戰利品。」
祁賀默默拉過兩人,擋在他身前。
「注意保護我。」
-7-
他又看了看許遲和岑川。
「算了,還得我自己保護。」
我低頭輕笑出聲。
祁賀一手拉着許遲,一手拉着岑川,準備帶兩兄弟離開。
許遲甩開了他,盯着我不放,語氣卑微。
「姐姐,那我們……」
祁賀滿臉黑線:「不是,哥們?」
「許遲,之前我是想過和你認真交往的。但是你先拿這種事情打賭的,所以我想我不會考慮把你當成男朋友選項了。」
我的回應很真誠。
這兩個月來,我爲了追到許遲,花了很多心思。
先不說七十多套不重樣的氛圍感姐姐穿搭了。
每天上下班有車不開,地下街五百米,十釐米的高跟鞋,我走了三萬多米,回家腳都疼。
而且我還爲了他把新琴行選址定在這裏。
結果他拿我打了個五萬塊的賭。
五萬塊,還不夠我買雙鞋。
許遲無比沮喪地看我,眼圈微微發紅。
「姐姐,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提出來的。」
祁賀忍無可忍,抓住他頭髮,一把薅走了。
「別姐了,看看哥吧。」
岑川淡淡地看我一眼,轉身跟着離開了。
我拿起手機,追到門口。
「等等。我想加你的微信,可以嗎?」
我靜靜地盯着他,心跳得不停。
我還是第一次主動要異性的微信。
岑川臉色冷淡,也不開口。
祁賀的不解很直白,語氣都帶着不確定。
「你那兒都給她摸,微信還不給她……微信這麼私密嗎?」
許遲突然從祁賀手底下鑽出來,齜牙咧嘴地仇視着岑川。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回去炫耀我認識了姐姐,他非說你對我沒意思,是打發要飯的,後來說着說着纔打賭的。這一切都是他嫉妒我的陰謀!」
我怔愣,看向岑川。
岑川拿出手機:「可以。」
許遲差點要撲向我:「別加他!」
祁賀一把就抱住了他:「你別陰謀論了。」
等到他們三個吵吵鬧鬧走後,我驚訝地發現了一件事——我早就加過岑川的微信。
是在三年前。
但沒有備註,沒有分組,沒有聊天記錄。
我也完全沒有印象。
我不想轉移話題,就當這件事不存在,給他發了消息。
「就差一點?」
過了一會兒,手機屏幕亮起。
岑川:「嗯。」
我盯着那個毫無情緒的「嗯」字,不由得深深咬脣,胸腔裏的心失控狂跳。
他真的很會。
「那我可以約你嗎?」
「爲了贏?」
「不耽誤。」
「我給你二十萬,你放過祁賀。」
「看來你覺得我會贏。」
「輸了你會不開心。」
我忍不住笑了。
這話說得這麼貼心,那就是要答應了?
過了好一會兒,岑川又發過來一句話。
「贏了我會不開心。」
正在敲擊屏幕的指尖停滯。
我微微皺眉,他這是拒絕了?
「拒絕?」
岑川:「怎麼,我看起來很好睡到嗎?」
「嗯。」
我是還沒見過比他看起來更隨便的人。
「哦,就是先讓你看看,我比他們都大。」
-8-
我一口水當場噴出來。
徹底沉默。
我請問,誰問你了?
who ask you?
這裏有一個人在乎嗎?
到底是誰在問你們三個的排名?
我默默打字:「年齡?」
岑川:「裝。」
套話失敗。
一通毫無營養的聊天下來,我倒是被他撩得臉紅,像是做了虧心事。
明明許遲陽光可愛,岑川看着像個性冷淡,但沒想到和他聊天比許遲有意思多了。
約不出來岑川,我得好好想想,一個月的時間,怎麼贏下這把賭局。
先去給祁賀買一把剪刀。
再拿好剪刀,在朋友圈發個自拍:【耶】
許遲和岑川先後點贊。
我突然被許遲拉進了一個三人羣裏,羣名是「一無是處」。
一條消息彈出來。
【自今天起,三十天爲期結算,我們和老女人的賭局開始了。每天彙報,有沒有做到堅守羣名?】
【怎麼有四個人?阿遲你拉的誰?】
岑川的頭像我認得:【是那個女人。】
【許遲,你是不是有病?】
【不是你讓我把所有人拉進來?】許遲也出現了。
那剛開始的就是祁賀了。
許遲緊接着發了一條:【歡迎漂亮姐姐!撒花撒花!愛心愛心!】
羣裏寂靜了一會兒。
良久,岑川複製許遲的消息併發送。
祁賀:【來就來了吧!正面戰場,讓你親眼看着你走向必輸!」
我盯着羣聊,皺緊眉頭,猶豫片刻,才發出了第一條消息。
【你們都是處男啊?】
不應該啊,三個人都帥得很有章法……
羣裏突然靜默。
整整十分鐘,都沒人說話。
我主動道歉:「對不起。」
岑川:「嚴格意義上,我不算。我昨天有邊緣性行爲。」
許遲:「我靠,如果不是你這個賤人,我已經不是了!!!」
祁賀:「難道都這個時代了,還要以處男爲恥嗎?經過科學研究發現,處男的壽命比非處……」
他發了一篇小作文,不知道從哪複製來的假科普。
哦,我突然悟了。
剛纔十分鐘,祁賀去搜索小作文了。
祁賀繼續發起號召。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共同抵制壞女人!】
岑川和許遲跟着複製。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共同抵制壞女人!】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共同抵制壞女人!】
三個人整得挺慷慨激昂的。
而他們口中的壞女人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許遲給我發的。
「姐姐,我是內奸,嘻嘻。」
附帶一個快樂小狗搖尾巴的表情包。
我忍不住挑眉一笑。
看來許遲是能約出來的。
-9-
但這場賭局能不能勝利,取決於三個人裏最不願意的那人。
除了許遲,岑川和祁賀都不樂意,尤其是祁賀,他賭上了所有,不可能答應的。
我必須打消他的戒備心。
如果我把許遲給拿下了,祁賀肯定會感到恐慌。
所以要讓他感到安全。
我讓工作人員撥通岑川的電話。
「您好,你訂購的鋼琴包裝好了,我們讓人送貨上門?」
岑川報出地址。
「那需要現場簽收,您現在在家嗎?」
岑川的聲音溫柔而純澈。
「我不在,但有人在,我會讓他代爲簽收的。」
掛了電話,我拿到地址,去送鋼琴。
祁賀他們沒有住在學校的宿舍,而是在校外租了間大平層公寓。
我按響了門鈴。
打開門的是沒穿上衣,就穿了內褲的祁賀。
哇哦,身材真好。
我眼睛不由得睜大。
祁賀嘴裏咬着牙刷,迷迷糊糊看到是我,罵了一句操,就把門猛地關上了!
等再開門時,他穿好上衣,套了運動褲,雙手抱胸看我。
「靠,你還真敢找上門來啊?我可不像他倆,跟沒見過女的似的!您請回吧!對於給您造成的寂寞難耐,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他終於說完了。
我移開半個身位,往後作出手勢。
「我來送鋼琴的。岑川和你說過吧?」
祁賀纔看到幾位等他廢話等到無語的工人大哥。
他愣了愣:「說過。」
一進來視野變得開闊無比,一線江景映入眼中,裝修盡顯高奢。
他們有一間做過特殊隔音處理的超大音樂室,樂器真不少,吉他,小提琴,大提琴,架子鼓,還有鋼琴……
「你們都有一架鋼琴了,還買一架?」
「那是小岑以前的,他想再買……」他扭頭看我,「關你什麼事?問那麼多!」
鋼琴擺放好了。
祁賀把我拎出去:「走走走,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祁賀和我保持相當遠的距離。
「你怎麼不走?」
「岑川讓我等他回來。」
我愜意地往後躺去。
祁賀的眼神高度警惕又充滿疑惑:「他要你等他幹嗎?」
我單手撐起下巴,對他眨眨眼:「可能是哦。」
祁賀愣了愣,等他反應過來,臉上五官都扭曲起來。
「啊——小岑不是這種人!是你勾引他走上歧途!你這女人太不要臉了!」
祁賀說完真跑了。
連房門反鎖的聲音都清晰可見。
就像我真能拿他怎麼樣似的。
三十分鐘後,我敲響祁賀的門。
他只打開一道門縫,摘下頭上的耳機。
「幹什麼?小岑回來了?」
我笑着拿起手裏的外賣:「你沒喫早飯吧?」
祁賀低頭看一眼,嚥了咽口水。
「不餓。」
他說完就要關門,我及時握住門側。
「別啊。你拿進去喫,我不進去就是了。」
祁賀盯着我,語氣猶豫:「這麼堅持,你下藥了?」
我一陣無語。
他單身是有道理的。
「沒下藥,小米粥和蝦餃。」
我回到客廳繼續玩手機。
放在房門口的外賣,被一隻手拉了進去。
沒過多久,祁賀出來了。
「多少錢?我轉你。」
我頭也沒抬:「不用了,就當是付給你接吻的錢。」
頭頂傳來祁賀壓抑着怒火的聲音。
「老子的初吻,就值一頓早飯?」
-10-
我一愣。
原來那是初吻啊,難怪那麼差勁。
我抬起頭看他,坦誠道:「呃,就那個體驗來說,一頓早飯都不值。」
如果是岑川的吻技,我願意買棟樓給他,真的。
祁賀愣住了,喃喃道:「那個體驗不好?」
他卻如遭大禍,坐到沙發上,兩肘撐在膝上,指尖撐着下巴。
「你是說,那個體驗不好?」
我沉默一會兒,戳了戳他的肩:「你別重複了,你沒事吧?」
就那一秒的嘴碰嘴,能有個什麼體驗?
祁賀突然轉頭看我。
臉色從不可置信慢慢轉爲恍然大悟。
他突然發出大笑聲:「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想通過激將法,讓我再親你,你就會趁機勾引我,達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被他嚇了一跳,把身體往後退,不小心掉下去,坐在地上了。
「啊——」
「嘖,手段頻出。」
祁賀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打量我。
就在這時,大門開了。
岑川停在入門玄關處,面無表情地看向我們,薄脣不自覺抿得筆直。
祁賀散漫地退後兩步。
「小岑,你回來了。你怎麼讓她在家裏等你?她剛纔想要誘惑我,還好我有鋼鐵般的意志!」
岑川眼眸微眯,不冷不熱道:「嗯,我讓她等我的。」
他邊走過來邊解下外套,蹲到我身邊,淡淡睨我一眼,把外套搭在我雙腿,一手攬過腰間,一手穿過腿窩,將我抱到了沙發上。
我順勢就摟上他的脖子,所有注意力都在岑川身上。
從這個仰視的角度望去,他的膚色真的很白,喉結無聲滑動,鎖骨線條沒入襯衫陰影,薄鏡片後的眼眸極其專注,身上的體溫也剛剛好。
當他要放下我時,動作逐漸放緩,低頭靠近,聲音微不可察。
「不管怎麼說,回來見到你,我很開心。」
溫熱的呼吸掠過我耳側。
心裏像是塌陷了一塊,怔怔地抬眸往上看,指尖不由得掐緊他的外套。
岑川彎脣。
他放下了我,轉身去看祁賀,聲音不滿:「別把她推地上。」
原來他以爲,我這是被祁賀推的……
祁賀原地喊冤:「我沒推她,純碰瓷兒!」
岑川沒有理他,倒了杯水給我。
「等我幹什麼,想好了嗎?」
我坐在他身邊,雙手握着水杯,心怦怦跳得不停。
「鋼琴到了,你不試試嗎?」
他側頭看我,臉色冷淡:「一起?」
說完就走了。
我站起來,盯着他的背影,乾了這杯水,深呼吸一口氣,跟着他走進音樂室。
一進去就被按住吻。
胸口被什麼東西冰了一下。
高大身影籠罩住我,用力扣着腰吻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都喘不勻氣,岑川才捨得放開了我。
昏暗的室內,我抵靠在門後,仰起臉看他,呼吸起伏。
「真的……等你……」
他低着頭,盯住我:「你知道我不在。」
我偏頭,似笑非笑。
「沒和他做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哦。」
岑川指尖纏繞我的捲髮,微微眯起眼,薄脣輕動。
「你太壞了。」
是太壞了啊。
給他一點點偏愛,又沒名沒分的。
純釣。
我伸手要摸他的頭。
岑川笑了笑,往前彎腰,低頭埋到我頸側。
我正摸得開心時,房門被人哐哐敲響。
「小岑,你和那……呃,她叫什麼名字來着?」
「你滾一邊去!岑川,我聽說姐姐來了!你是不是把人帶進去了!開門!開門!」
-11-
許遲迴來了。
岑川抬頭,臉色很冷,眸光一黯。
他用指腹擦過我的嘴脣,正要去開門。
我拉住他的手,壓了壓下巴,垂眼示意他。
「眼鏡。」
岑川瞥了一眼,呼吸微微不穩。
他往旁邊移開眼,指尖緩緩伸進,捏住細框眼鏡,飛速轉過身。
我按住了胸口,似笑非笑地看他。剛纔放進去的時候很猛,拿出來就不好意思了……
「靠,還不開門!我要踹了!」
房門打開。
岑川恢復神色:「我們在試琴。」
祁賀拉着許遲不放:「我都說了,小岑不會背叛我們的!」
許遲放下高高抬起的腳,走到我們面前仔細打量,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試琴?還是侍寢?」他突然湊近,盯着我不放,咬牙切齒道,「口紅色號都沒了,都快給她親成素顏了!」
素顏?
我的全妝!
我直接捂住了臉,岑川把我拉到身後。
「許遲,你嚇到她了。」
許遲仇恨地盯着他:「說好了共同抵制,你這是什麼行爲,你知道嗎?」他把祁賀拉了過來:「你說,親嘴算不算抵制?」
岑川盯着祁賀。
祁賀盯着岑川。
我從身後伸出頭,也盯着祁賀。
許遲催促道:「你說話啊,哥!」
祁賀支支吾吾道:「也算吧。」
許遲站不穩似的後退了兩步。
「這也能算?」他的腦子似乎在飛速運轉,最後運轉爲大腦空白,「那我們在抵制什麼?」
岑川要送我回去,許遲說他要來送。
「你送她,跟黃鼠狼送雞,有什麼區別嗎?」
我舉起了手,弱弱插話:「區別就是,我不是雞?」
許遲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向我瘋狂道歉。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罵你。就是他不能送你!」
岑川抿脣嘆氣:「那你送,和我有什麼區別?」
許遲讓我來選,選一個人送我回去。
我看了看岑川,喜歡但拿捏不住,又看了看許遲,拿捏得住但是……
「我選祁賀。」
不遠處旁觀的祁賀睜大眼睛,懷疑起了聽力:「我?」
許遲看了看我,正要開口說什麼。
岑川從身後捂住他的嘴,歪頭對我淡淡一笑:「那就他吧。」
我跟着他下樓。
祁賀讓我在路邊等。
我在風裏等了好久,纔等到風馳電掣且變裝的他。
我沉默了一分鐘,簡直是目瞪口呆。
「我靠!你摩托車送什麼人!」
漆黑的夜色裏,祁賀摘下頭盔,露出凌厲的眉眼,懶洋洋地看我。
「小姐姐,這是機車,很貴的。」
我臉色黑到了極點。
祁賀拿出個頭盔丟給我,手肘往前靠在車上,語氣極不耐煩。
「喂,你到底坐不坐?是你非要我送的!」
我抱着沉重的頭盔,臉色複雜地看他,還是說出了心底的話。
「能走非機動車道嗎?」
祁賀沉默半晌:「你問過非機動車道的人嗎?」
我想也是,長腿一跨,視死如歸。但裙子不夠長,露出好長一截腿。
祁賀回頭看我,脣角上勾,語氣很欠。
「哇哦!你這腿不遮一遮,路上要出追尾車禍了。」
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外套讓我係在腰上。
祁賀替我戴好頭盔,微微挑眉,敲了敲頭頂。
「一會兒抱緊點!和那個賭約沒關係,知道嗎?」
我隔着頭盔去看他,心想我會報警的。
身子前傾,環上他的腰,中途腳不小心踩空,身體晃了一下。
祁賀回頭往下看,語氣嚴肅道:「把鞋脫了。」
我脫下高跟鞋,拎在手裏,左顧右盼:「不過往哪放啊?」
「放我這兒。」
祁賀拉開外套拉鍊,拿過那雙高跟鞋,揣在了懷裏,往上拉好拉鍊。
我愣了一會兒,抱上他的腰,腦子裏在想,這公子哥還挺實在。
我認得祁賀的車,上百萬呢。
不過音樂學院富二代不少,也沒什麼稀奇的。
當初許遲在地下街賣唱,都能唱出不差錢的味道,我才特意扔了一塊錢給他。
更不要說岑川的頂級 S 氣質了,我一和他說話,就身體發麻。
祁賀目視前方,拉下頭盔,脣角微勾。
「走了。」
一瞬間,轟鳴聲響起。
他開得太快了!
耳邊風聲發出刺耳尖嘯,我緊緊貼在祁賀的後背,能夠清晰感受到少年的背脊。我不由得埋低了頭,用力圈緊手臂,一顆心都高高懸起。
如果我的頭頂有生命條的話,應該已經若隱若現了。
中途幾個紅燈,我都撞上他的背。
祁賀回頭瞥我:「嘖。」
我:「……」
-12-
終於到了住處。
祁賀停車。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取下頭盔,呆呆地坐到臺階上,滿臉的生無可戀。
「你怎麼了?」
我一肚子的氣,不得不仰起頭,對上男生的臉。
正要脫口而出的髒話,生生止在了脣邊。
祁賀剛摘下頭盔,手指沒進劉海往後梳去,露出更有攻擊性的眉眼,正低頭盯着我,流露出疑惑。
「沒事。」算了,不和他計較。
祁賀從衣服裏拿出揣着的高跟鞋,用手比了比,放到了我腳邊。
「硌死了,十釐米的高跟鞋,你是真能穿。」
「你懂什麼?這是黃金高度。」
我低頭去穿鞋,但手裏出汗太多,用不上勁。
祁賀蹲到了我面前,握住我的腳踝,幾下就幫我穿好。
「好了,起來。」他把我從地上拽起來,「回家吧,還長高了。」
我無語。
走出不久,我撩過長髮,回頭去看他,輕輕抿脣。
「對了,你要不要上去喝口水?」
祁賀正要騎車離開,臂彎裏扛着頭盔,轉頭和我對上眼神。
「喝口水?勾引我?」
他冷酷地戴上頭盔,眯起眼睛看我。
「我不喝你的。」
轟鳴聲起,彈射起步。
我留在原地,打了個哈欠,轉身上樓。
我還沒有出手,他怎麼草木皆兵的?
手機裏全是許遲的消息。
【祁哥他沒車!】
【我是要和你說的,岑川他捂我嘴!】
【姐姐,岑川不是好人,我纔是最關心你的人。】
【你喜歡他什麼啊?】
【除了不要臉。】
和許遲的聒噪不同,岑川的對話框裏只靜靜躺着一條新消息。
【刺激嗎?】
我的指尖落在屏幕,一直沒有動作。他是說,重機車嗎?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突然又跳出了一條消息。
【我說祁賀,你抱到他了。】
我心頭一跳,正要打字回覆。
岑川的頭像突然放大在屏幕上跳動——他撥語音過來了。
「到家了?」
「祁賀回去了。」
「我沒問他。」
「嗯,你想問的就是他。」
聽筒裏的電流聲停了停,傳來帶着笑意的氣音。
「我想問的是,爲什麼不選我送你回去?」
我沉默了一瞬。
爲什麼不選他呢?或許是因爲對我來說,岑川有點過於契合了,就像是專門爲我設計的產物。
我有一種直覺,如果我過多接觸他,很可能會陷進去了。
「我怕贏得太快。」希望他不要聽出我在說謊。
那邊的岑川似乎是笑了。
他音色清澈,刻意放緩聲音:「胡說,我哪有那麼快?」
但一Ṭű̂ₓ開口自帶三百碼的車速。
我彎了彎脣,握緊手機,往後躺到牀上,準備大聊特聊。
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是祁賀回到家了。
「我給她送到了,她居然要我上樓!還好是我,要你倆肯定上了。」
許遲的聲音更大:「你別這樣說姐姐,她和你說話,只是打賭想贏!」
祁賀懟回去:「哦,那她想和你談戀愛?」
「你!」
耳邊傳來突兀的嘟聲。
岑川掛斷了。
我愣了愣,坐起身來,刷了刷手機,覺得很無聊,就把許遲的消息回覆了。
【你別這樣說他。】
許遲迴了一串省略號。
我不覺得岑川有什麼問題,而且我剛好喜歡外冷內熱的男孩子。
第一眼見到岑川時,我以爲他很乖,會很無聊。但當他露出另一面時,我真有一種心跳衝破胸膛的失控感。
他越主動,我越心動。
我當晚就夢見了岑川。
他坐在二樓的窗邊,專心地彈奏鋼琴,修長的指節起伏不停,指尖溢出優美的音符。
不知過了多久,男生停下來,側過臉看向我,嗓音冷淡。
「一起?」
心尖發麻。
-13-
這個月不僅是打賭月,也是新琴行的開業月。
門口擺放着幾十束的祝賀鮮花。
我在琴行和朋友喝咖啡時,許遲一個人找上了門。
「咦,顏顏,這不是你給我看過照片的那個?」
黎青一眼就認出了許遲。
許遲笑得陽光。
我放下咖啡,站起身來:「我已經不追他了。」
黎青有些驚訝,盯着許遲瞧:「可惜了,長挺好的。」
我把許遲帶到另一個房間。
「你來幹什麼?」
許遲跟小狗似的眼巴巴地看我:「三天已經過了,我的賭約輸了,我還要給岑川五萬塊。」
我點了點頭:「所以呢?」
許遲觀察着我的臉色,語氣微微失落:「所以我都搞砸了。你不喜歡我了,我還要賠錢。我是來和你道歉的,對不起。」
我忍不住笑了,退後半步,上下打量起他:「道歉嗎?我的賭約還沒結束,你知道的。」
許遲臉紅,輕聲咳了咳:「我嗎?祁賀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如果我敢做的話,他會先切了我……」
「那你走吧。」我不假思索道,「我不會勉強你。」
許遲站着不動,張了張口:「姐姐,你要不然算了吧。你不會贏的,祁賀很難追的。」
「你追過?」
「……不是,他那人很不解風情的,不像我溫柔體貼還聽話。」
祁賀還不解風情嗎?高跟鞋都願意揣懷裏的男人。
許遲不肯離開,我就開門先離開,店長剛好在門口找我。
「老闆,第一天的那架鋼琴好像沒有結賬。」
我正要開口,許遲聽見了。
「是岑川的嗎?多少錢?我替他結。」
店長對他微笑:「五十二萬。」
許遲隨口說了一句還挺貴,準備買單,我按住他的手,轉頭看向店長。
「那個記在我賬上,我送人了。」
店長走了,許遲怔在原地。
「怎麼了?」我看他臉色難堪。
許遲拉住我的手腕不放,直勾勾地盯着我,一聲比一聲氣憤。
「五十二萬的鋼琴,你第一次就送他了?你第一次見我,纔給了五塊錢,而且後來一分錢都沒給我花!」
我掰開他的手,嘆了一口氣:「可我也沒碰過你啊。」
「我可以啊。」
許遲二話不說就把上衣脫了,拉着我的手按在他的腹肌。我下意識發出驚呼,摸了一把,收回了手。
「你,你別這樣。」我替他撿起地上的衣服。
許遲低頭緊張地看我:「是我練的不好嗎?可是岑川和我差不多啊,他就是皮膚比我白。」
岑川那是恰到好處的調情,可沒他直接脫衣這麼莽撞。
我移開眼去,把衣服給他:「穿上吧,大白天的。」
許遲不接:「我脫都脫了,你不再摸摸?」
正在這時,門又開了。
空氣凝固住了。
黎青率先打破沉默:「哇哦,我以爲你們在聊天。」
她身邊站着西裝革履的男人,目光落在許遲的上半身,手指輕按袖釦,皺起眉頭。
「男朋友?」
我把衣服塞到許遲懷裏,就往門口走去。
「不是。你怎麼過來了?」我們準備換個地方說話。
許遲穿好衣服,跟上了我:「暫時不是而已。」
他一說這話,原本準備無視他的男人,突然止步,淡淡睨他,朝他伸出手。
「周仰。」
許遲不以爲意道:「許遲。」
周仰握住他的手,轉頭挑眉看我:「不介紹一下?」
「許遲,我的朋友。」我聲音頓了頓,「周仰,我的前夫。」
許遲臉色呆滯,想要收回手,胳膊都僵直了。
「前夫?哥……」
-14-
周仰握住他不放,笑着過了一會兒,才鬆開了他的手。
黎青在旁邊偷笑。
我和周仰在角落裏聊天。
「我在附近應酬,聽說你開業了,過來看看。但沒想到……」他意味深長地盯着我,「你挺忙的。」
「那不然呢?我和你都離婚了。」
「我們結婚兩年多了,你說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連碰一下都不行。所以你就喜歡這種類型?」
「當初是你先提出形婚,我才答應和你結的。」我抬眸和他對視,「周仰,我對你真的沒感覺。」
良久,周仰低頭笑了出來。
「好了,這種話不用再這麼認真地說了,我只是來祝你開業快樂。」
他轉過身往前走,我望着他的背影。
實話實說,哪怕我用再苛刻的眼光去看他,周仰都很優秀,長相家世,自身能力,都是佼佼者。
所以當年我被家人逼婚,他提出和我形婚,我就答應了。一開始,他信誓旦旦說他不喜歡我,甚至揚言我們可以自由戀愛。當然,我有我的底線,不會在婚姻期間,真的去談戀愛。
所以我和周仰的婚姻平平淡淡地維持下來了。
那一年我們相處得不錯,事業互幫互助,像是模範夫妻。直到周仰的公司進入急速上升期,他好幾次應酬喝醉了,被他的女員工送回家,我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多管。我以爲他要戀愛了,就想等到他公司穩定再提離婚。
但後來他做的一些事情讓我提早了計劃。
思緒被打斷。
琴行裏走進抱着大束玫瑰花的姑娘。
「你好,請問是藺顏女士在這裏嗎?」
我簽收了花束,微微詫異,卡片上只留了一句話:【讓許遲買單,我知道他找你去了。】
立刻就知道是誰了。
許遲搶過卡片:「我靠!他買花,讓我結賬?」
小姑娘順勢看向許遲,眼底劃過驚豔:「啊,你就是許遲?岑先生訂了一個月的花,一共 49999。哦,他還說,你一聽就懂了。」
許遲恨不得把那張卡片撕碎,但只是重重地放回花裏,掏出了手機。
周仰見狀,微微眯眼,突然走過來:「我付好了。」
許遲迅速加快動作,搶上前去掃碼:「那就不用了,哥。」
我和黎青都被撞到了旁邊。
黎青彎脣看向我:「情況不少?」
我咳了咳:「回頭和你說。」
周仰沒搶到付錢的機會,和黎青客套幾句,就離開了。
許遲不肯走。
他在琴行外面擺攤唱歌,充當開業氣氛組,吸引衆人圍觀。
黎青倚在門口看他:「你之前不是看上他了嗎?怎麼不喜歡了?」
我把許遲打賭的事和她說了。
黎青不看了:「渣男。」
我又把我和他們打賭的事和她說了。
黎青豎起拇指:「藝高人膽大。」
「三個品行惡劣但是長得很帥的處男,換你你不上?」
黎青笑了:「那我們口味不同,處男黏人。」
「我知道你喜歡周仰那個類型的。」我對她笑了笑。
黎青沒有否認:「你不介意?」
「你都不介意,我還介意什麼?」我皺起眉頭,「不過周仰很可能是處男,你看你能不能將就?」
她的表情明顯僵滯了:「不會吧……你是人嗎?」
「你知道的,我只喜歡弟弟。」
我當初要是知道周仰喜歡我,是絕對不會和他結婚的,白白耽誤了人家好幾年的青春。
是的,在我心裏,男人的青春更寶貴,畢竟過了一年不如一年,不然我也不會執迷於弟弟而不悟了。
我剛送黎青離開後,手機瘋狂響了。
是那個羣聊裏,祁賀在刷屏發瘋。
【我剛下完課,朋友圈裏全是你在外面賣藝的視頻!】
【你不是說你病了不上課嗎?】
【你是不是已經叛變了?】
他看許遲不回他,還專門艾特了我:【睡了?】
我極其無語地回覆:【沒。】
岑川拍了張許遲的照片發到羣裏。
【遲哥在唱歌。】
祁賀:【你照片哪來的?】
岑川:【我在聽他唱歌。】
-15-
我站在門邊,左右張望。
岑川真的站在人羣裏,穿着黑色連帽衛衣,罩住高瘦挺拔的身形,微微遮住眉眼,露出挺直的鼻子,凌厲的下頜。
他正在拿手機拍許遲。
他剛放下手機,就有女生找他搭訕。我正想看看岑川會不會拒絕,沒想到他突然抬起頭,給那女生指向我的方向,那個女生就走開了。
岑川走過來:「花好看嗎?」
我倚在門邊,雙手抱胸:「一般吧,你追姐姐都不捨得花錢。」
他猝不及防地將手伸到我面前,垂下一條明晃晃的項鍊。
「猜到了。」
剛好是我喜歡的牌子。
徹底沒話說了。
岑川扶正我的身子,解開手裏的項鍊,低頭繞過脖子,爲我輕輕釦上。
「花是送給琴行的,項鍊纔是送給你的。」
我忍不住抬起頭看他:「你是處,我真不信……」
岑川彎了彎脣:「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估計我很快就不是了。」
我們同時笑了。
橘紅色的夕陽剛好照進這條街,落進他令人驚豔的眉眼裏。許遲還在人羣裏唱着動人的情歌,一切的氛圍都剛剛好。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我無所謂地點點頭:「你說你不好睡到,所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岑川的語氣溫柔又無奈:「藺顏,我要走心的。」
我怔住:「你是說,你要談戀愛?」
岑川看出我不情願,微微抿起脣,像是故作生氣:「我看起來像是下流貨色?」
確實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這個時代不歡迎愛情。
沒有誰敢斬釘截鐵對外宣佈說愛上了誰。
只要你在任何公開平臺表白,都形同是羞辱測試,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暴雷,成爲你的案底。
即便遇到真正心動的人,也要論證幾百個來回,最後得出他也只是個爛人的結論,以此來逃避一場愛情的劫掠。
是的,愛情發生了,最後總會失去什麼,有的失去金錢,有的失去理智,修成正果的就是失去自由。
所以到底爲什麼要談戀愛呢?
尤其是對我來說,我剛剛離婚,恢復自由。
岑川盯着我半晌,自嘲地笑笑:「你就是那個意思。」
情歌正唱完最後一句,音樂也停了下來。
許遲微微低頭,拉近了立麥,聲音充滿磁性。
「今天所有的情歌,都是唱給——藺顏聽。」
現場發出起鬨聲。
不過我的名字沒能從音箱裏傳出來。
岑川輕輕伸出腳尖,把他的音源線給拔了。
許遲正納悶,轉頭看去,我和岑川站在一起,臉都快垮下來了。
「姐姐,我口渴。」
我進去給他拿礦泉水。
身後傳來許遲陰惻惻的聲音:「我告訴你,她今天摸我了。」
我的心重重地一跳。
不知道岑川會怎麼理解許遲的話……
岑川淡淡道:「她只是玩玩而已。」
許遲輕嘖一聲,笑着去靠近他:「和你是玩玩,我可是當過男朋友備選的。」
等我回來時,岑川不在了。
許遲接過我的水,喝了大半瓶:「痛快!」
我問他岑川去哪了,許遲說他沒看見。
「姐姐,你是不是要打烊了?」許遲簡直是興高采烈,「我們晚上出去逛逛嗎?」
「嗯,你想去哪?」
我低頭看手機,指尖敲擊飛快。
【人呢?】
許遲想了想:「看電影?上次你沒看完,這次我們可以去情侶廳。」
我隨便應了一聲:「嗯。」
岑川回我了:【許遲讓我滾遠點。】
這人怎麼還帶告狀的?
【他讓你滾,你就滾?】
【你讓我回去,我就回去。】
那看來沒滾多遠。
我還沒想好怎麼回他,許遲把我拉上了車。
電影院,情侶廳,包場。
許遲時不時看我,見我認真看電影。
他皺起眉頭,拉起我的手腕,緩緩靠到我的耳側。
「你上次說的……我可以了。」
-16-
我轉過頭,笑着看他:「上回我是和你開玩笑,會被工作人員看到的。」
許遲愣了愣:「我知道,我只是想討好你。」
「那就看電影吧。」
許遲沉默了好久,電影只看了一半,就突然跑出去了。
我跟着追出去:「你怎麼了?」
他坐在長椅上,低着頭不看我。
「沒怎麼,你不喜歡我。」
我坐了過去,語氣異常平靜。
「談不上不喜歡。只是如果我對你很好的話,你會誤以爲我們還可以交往。」
許遲靜了一瞬,側頭看我:「不管我怎麼做,你都不會原諒我?」
「我以爲你拿我打賭,就代表你不喜歡我。」
「沒有!我只是沒有經驗,我打賭不是我看不起你,是我想和岑川證明你喜歡我!如果我知道這樣做,你就不喜歡我了,我不會這樣做的!」
許遲好像是淚失禁體質,說着說着又哭了,整張臉都哭紅了。
我從包裏拿出紙巾替他擦眼淚。
許遲直勾勾地看我,眼神中帶着期盼:「那你還願意和我出來玩?」
我認真又細緻地按過他泛紅的眼角。
「當然是因爲那個賭約啊。」
許遲怔住了,眉眼微微凝住:「你只想贏?」
我放開了他:「難道你想讓我輸嗎?」
許遲淚眼凝結,搖了搖頭:「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可以讓你睡,也可以替你出那十萬塊,但你不能和另外兩個人……」
「那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們再說吧。」
我轉身離開。
電影院門口,許遲追了上來。
「姐姐,你別走啊!」他緊急剎車,擦乾眼淚,「祁哥,岑川,你們怎麼都在這裏?」
祁賀臉色複雜地看他:「賣了一天藝的遲師傅,晚上又演上苦情戲了?」
許遲握拳輕咳:「我們來看電影。」
祁賀拉過他的胳膊,強行把他拖到身邊,直接從許遲褲子裏掏出身份證。
「看電影?你帶身份證?叛徒!身份證沒收了!」
祁賀把面色羞愧的許遲給拽走了。
剩下我和岑川面對面。
他微微攤手,心情不錯。
「好像我不來,你倆今天也不會做什麼。」
我聽他這話的意思,就知道是他把祁賀拉過來的。
「你好像是站祁賀的,就不想讓我贏。」
岑川走近了我,不以爲意道:「是啊,你的對手是我,有信心嗎?」
我仰起頭看他,扯動脣角,聲音泠然:「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岑川低頭去看手機。
「從你和祁賀打賭到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
他朝我走來,幾乎要撞到我,才堪堪止住步,低頭審視着我。
「我知道許遲已經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你招招手,他就去找你了,所以他就算了。還有二十天,我和你打一個賭,如果你沒和祁賀睡,就算我贏。如果你和祁賀睡了,那算我輸,我白給你。」
原本的賭約是,在這個期限之內,我要睡到他們三個。岑川的意思是,把所有都押在祁賀一個人身上,他和許遲直接就當送分題了,反而是變得簡單了。
「你肯喫虧?那賭注是什麼?」
我更感興趣這個。
岑川和我四目相對,一字一頓道:「我贏了的話,你要和我認真地交往。」
我睜大了眼睛。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砸進我的心裏,就像投石入湖,激起了巨大的波紋。
要和他認真地交往嗎?是啊,如果輸了的話,相當於只和他發生過一些事情,完全可以考慮認真交往。
但這會不會賭的太大了?
萬一我贏了的話呢?
「那我要是贏了呢?」我抬眼去看他,語氣故作淡定,「你的賭注最好能讓我心動。」
岑川保持着溫柔得體的微笑,語氣冷靜得驚人。
「我給藺顏當狗,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永遠不要名分,就算你玩膩了忘記了,我也會乖乖等你想起我。心動嗎?」
-17-
我站在他面前,半天都回不過神,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你來真的?」
岑川淡定道:「但在這之前,你不能再搭理許遲。」
「就爲了不讓我碰許遲?」我感到不可思議。
岑川輕輕點頭,承認了我的猜想。
「是,如果你和許遲有什麼的話,我們就沒有可能了。」
他簡直是異想天開。
我都忍不住笑了,「我們本來就沒有可能,我只是單純的想睡你。」而且很有可能睡過以後,也就徹底放下了。
岑川極其認真地盯着我的眼睛。
「那是因爲你還沒有意識到,我是你未來的男朋友,所以你以爲你只是想睡我。但我不能讓你做出影響我們未來的事情。」
我真希望他是穿越回來的,而不僅僅是單純的自信。
「好啊,我答應了,和你賭。」
「那就好。」
岑川滿意地彎脣,攬過我的肩,將我推進了電梯。
我用餘光瞥向眉眼精緻的男生:「等你輸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也是。」岑川淡淡睨着我,聲線含笑。
我站在電梯的角落裏,愣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到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賭約成立以後,無論誰輸誰贏,二十天後,我和他的關係都會發生質變。
這怎麼感覺就像答應了和他確立關係?而且他什麼都沒付出,還讓我答應了不再接觸許遲。
難道……我上當了?
明明剛纔答應的時候,我還覺得我賺翻了呢?
我有點生氣,轉頭看他:「我的尺度可是很大的,你到時候不會反悔吧?」
岑川偏頭看我,眸光幽幽:「嗯,我沒有尺度。」
我低頭咬緊了脣,強行壓住嘴角的笑,深入幻想了下二十天後的我和岑川……
完全沒有虧,完全值得啊!
岑川開車送我回家,我坐上了副駕駛,他低頭靠近我,攥過安全帶,輕輕落扣。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認爲我搞不定祁賀。」
他動作一停,抬起頭來,就近盯着我,語氣似笑非笑。
「我簡直不敢相信,二十天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現在還在想別的男人。」
我伸出雙指,抵在他的額頭,輕輕敲了敲,一字一頓道:「注意你的身份,沒有名分的小狗。」
岑川閉了閉眼,睫毛微顫,仰起脖子,就把臉往我面前伸。
我心頭一蕩,不知道拿他怎麼辦了,又不想在車上就親起來,只好往後避開他。
「還沒到那天呢,不用這麼諂媚。」我的呼吸不太穩。
岑川緩緩睜開眼,眼眸霧濛濛,盯住了我。
「我以爲你想提前試用。」
心跳得相當快。
車內迅速升溫。
直到一股冷風吹在他臉上,吹得他閉上眼睛,把臉往我身上埋。
是我按下了車窗,讓他降降溫。
「看來上回不選你送我回家是對的。這都多久了,你這車動了嗎?」
岑川抬起頭看我,眉眼充滿怨念。
「瞧你這話說的,我以爲我們每回見面都要接吻的。不是就算了,兇我幹什麼?」
之前每回見面,都接吻了嗎?
啊,好像是的。
該死。
「好吧,我不兇你。麻煩你先起來,下巴硌得我疼。」
岑川依依不捨地離開。
車子終於啓動了。
他開車倒是認真細緻,一路開進地下停車場,又親自替我打開車門。
我下了車,盯着他看,心裏冒出個問題:爲什麼我會有他的微信?我們以前認識嗎?他又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
可是他也從來沒提過他認識我。
岑川皺眉:「怎麼了?在想怎麼開口邀請我?」
我輕輕彎脣,眼帶笑意:「在想祁賀都叫你小岑,我可以叫你小岑嗎?」
他輕輕關上車門,轉過身靠在車上,歪頭看我,脣角輕勾。
「你叫老公都行,叫我什麼不行啊?」
我皺緊眉頭,很不滿這個老土的稱呼:「我還沒叫過誰老公。」
岑川下意識驚道:「你前夫也沒有?」
我更驚訝:「你知道我離過婚?許遲和你說的?」
岑川眸光微怔,「我……」他垂下眼睫,放輕了聲音,「嗯,我聽他說的。」
我沒想到許遲這麼能八卦:「好吧。」
我往前走了兩步,心裏像撒了跳跳糖,回過半個身子看他,腳跟在原地輕旋。
「那小岑,我們……晚安?」
岑川語氣戲謔:「怎麼我沒有上樓喝水的環節?」
我眉眼彎彎地盯着他:「那是逗祁賀的。」
岑川的手機鈴聲不期然地響了起來。
「我說,一轉頭,你又不見了,你和許遲換崗是吧?你也給我回來!我知道她家住哪的!別逼我騎着我心愛的小摩托突突過去……」
我臉都沉了下來,又是祁賀……
還有,他不是說那是機車,怎麼自己也叫小摩托?
岑川無奈地看我,輕輕攤手:「只能晚安了。」
我失落地轉身,走了幾步,手腕被人拉住,往回轉了半圈。
額頭感到溼潤的觸感。
我怔愣地看他:「你……」
有時候,蜻蜓點水的吻,更讓人心生眷戀。
岑川往下湊到我耳邊,呼吸落在耳廓,指尖輕掐我的手腕。
「這個習慣還是要保持。」
我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默默往他身上靠去。
岑川察覺到我的挽留,退後了半步,眼底帶着不明顯的笑意。
「我真要回去了。」他很爲難,「要不然,你認輸呢?」
我保持微笑:「再見。」
回到家裏,打開電腦,登錄了早就不用的微博小號,不斷翻閱記錄。
終於在兩年前,找到了那一條——
【什麼時候可以擁有那種專屬小狗,就是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只會邀寵,連名分都不要那種。就算我哪天玩膩了,不小心忘記了,也只會等在家裏,乖乖等我想起來!】
真的完全一致。
天降小狗?
-18-
「你相信從天而降一個非常適合你的人嗎?」
「我相信啊,殺豬盤。」
黎青扯下臉上的面膜,偏過頭看我:「你遇見了?」
我沉默了。
岑川不是殺豬盤。
……不是吧?
「我遇見了一個有點讓我上癮的人。」
我躺在椅子上,閉着眼睛,語氣雲淡風輕。
黎青聽得皺眉:「上癮?聽不起來不妙啊。你要談戀愛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裏微妙的情緒慢慢消散。
「剛離婚就談戀愛,跟剛出獄又作案有什麼區別?」
黎青笑出了聲:「區別就是,換個地方服刑。」
「你滾。」
她起身去洗了把臉,走到我面前低頭看我,露出明豔的五官。
「我要追周仰了。如果你有任何不適的感覺,都可以告訴我,我隨時中止。」
我用腳輕輕踢了踢她,脣角彎起淺笑。
「你放心好了,我是真不在意。他那段時間找了多少個女的試探我,我都沒發現他是在想那個。」
「這樣啊……」黎青閉了閉眼,發出嘆息,「那完了,我是真喜歡這款。」
黎青的口味也挺刁鑽。
她喜歡自卑又努力的僞精英男,就是平時一本正經,社交也會保持風度,但發現對方完全不喫他努力維持的形象時,就會瘋狂地做出不得體的事情來……
我曾經堅定地和她說,世界上不存在這種人,直到我遇見了周仰。
我當時就認出來了,這位絕望人夫是黎青的理想型。
但我不喜歡這個類型。
「你要追就好好追,別欺負人家,我前夫還是很純情的。」
黎青戳了戳我的額頭:「我看你的面子!」
我這才放下心來。
真不是我袒護周仰,實在是黎青手段毒辣。她之所以回國休息就是因爲國外有個男人逼她結婚,據說是只要她肯結婚,什麼條件都答應。
黎青當時很驚訝:「我記得你說你是不婚主義者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所以和她比起來,我還是個好女人。
我可沒有碰過周仰半根手指。
因爲我會確定是在雙方你情我願,互相都不走心的情況下。
留給我拿下祁賀的時間,只有二十天了。
我拿起手機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最近在學校忙什麼?」
「你追他,你問我?」
「那我去問許遲?我怕他又要哭了。」
「多善良的海後啊,讓我給遇見了。」
「是你的福氣。」
「是。」
容納三百人的育德報告廳裏,祁賀坐在隱蔽的位置,安分守己地打遊戲。
「同學們,今天的講座內容到此結束。」
祁賀微微抬頭,左顧右盼,識別是否可以走人。
主講人將期待的目光地投向臺下。
「不過我們很榮幸邀請到鋼琴演奏家藺顏,分享她對音樂塑造人生的見解。大家歡迎!」
激情熱烈的掌聲裏,我站起身來,緩緩走上臺。
投影儀的幻燈片切成我的個人介紹。
藺顏,中國鋼琴演奏者,畢業於柯蒂斯音樂學院,十三歲赴美學習古典音樂,十八歲起與多個著名樂團合作,曾在波士頓交響樂大廳舉辦過個人演奏會。
我站在主講臺前。
「你們好,我是藺顏。」
溫柔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
祁賀目瞪口呆地摘下了耳機。
那一刻,從他的手機裏傳出不合時宜的遊戲音效。
【ACE。】
-19-
半個報告廳的人都聽到他在打遊戲了。
我湊近麥克風,遠遠望着祁賀,聲音帶着笑意。
「同學,既然你的遊戲已經團滅了,接下來可以聽我分享了嗎?」
祁賀臉都紅了,連連點頭:「好。」
我認真專注地講了半個小時。
雖然這場講座是爲了祁賀來的,但我還是盡我可能分享專業的見解,希望能夠不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講座結束後,我和主講人在走廊聊天。
祁賀從後門準備走,被主講人叫來挨訓。
「祁賀,你的論文不是在寫古典音樂方向嗎?」
主講人是他的系主任。
祁賀老實道:「李老師。」
「藺顏老師雖然年輕,比你大不了幾歲,但是人家出道早,你可以多請教她。」
祁賀轉過身,和我對視,勉強張了張口:「藺老師。」
我頓時感到心曠神怡。
裝作不認識,對他伸出手:「你好,祁賀。」
祁賀猶豫片刻,握了上來。
我在他手心輕輕劃撥,祁賀臉色微變,迅速抽回了手。
系主任還有課程,讓祁賀送我回去。
我們走出教學樓。
我轉過身,踮起腳,盯着他:「這回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
「記住了。」
祁賀沒想到我會突然靠近,面色略微不自然。
「那再見。」
我後退兩步,朝他輕輕招手,就慢慢走遠了。
祁賀留在原地發呆。
我百無聊賴地逛着,低頭給岑川發消息。
【你在哪裏?】
【剛聽完你的講座,剛看完你和祁賀調情。】
他去聽我的講座了?
我站定了腳,回過身去,四處張望。
但沒看見人。
【那也能叫調情?】
【藺老師,有高見?】
我脣角淺笑:【我以爲我們這種纔算調情。】
【啊,我們已經算調教了。】
我彎起了脣,邊走邊往前走,經過十字路口,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抱歉……」
「藺老師,轉角遇到愛啊。」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怔愣地抬起頭。
岑川彎了彎脣,壓低聲音:「和誰聊天呢,這麼開心?」
我收起了手機,抬起頭看他,眯起眼睛。
「和一個暫時不知道是人是狗的東西。」
岑川微微沉思:「那不就是愛情?」
我無語地扯了扯脣。
岑川在我身後不遠處,慢悠悠地跟着我。
我走了一會兒,回頭看他,沒好氣道:「女朋友在學校啊?」
岑川笑笑,快步過來。
走到校門口。
我拉開車門,回頭盯着他,眉眼帶笑:「老師請你喫生蠔,去嗎?」
地點選在浪漫的海邊餐廳。
海風輕輕掀起桌布,服務員推着餐車上菜。
岑川手裏握着餐刀,看向精緻的擺盤,眸光微微出神。
「在想什麼?」我補完妝回來。
岑川淡淡低頭:「我從來沒和女孩子單獨喫過飯。」
我盯着他的臉,完全不信:「這不太可能吧。」
他聞言抬起頭看我,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眸光定定。
「藺顏,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的,有什麼不可能呢?」
我和他對視片刻,指尖不由得攥緊刀叉,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什麼意思……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和女孩子單獨喫飯,除非是他特意避免,否則是不會存在第一次的。
他想說的好像是,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特意留給我的。
-20-
我回避他的視線,低頭去拿蘸料,潑進生蠔裏。
「我發現我加過你的微信啊,什麼時候?」
忍不住好奇心,還是問出來了。
岑川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在講述一件尋常的事。
「我去過你的第一家琴行,你讓我幫你發朋友圈宣傳,你不記得了。」
剛回國的時候嗎?有可能。
那時我不像現在這麼逍遙,琴行品牌還沒創立,我經常留在店裏工作,遇到學習音樂的師生,會讓對方幫忙宣傳。
我微微抬眼。
岑川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正在拿起生蠔,慢條斯理地下口。
「那時候我已婚。如果是單身,肯定會記得你。」
我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給出甜言蜜語。
岑川抬頭看我,勾出敷衍的笑容。
飯喫完了,我問他想不想看電影。
岑川繫好了安全帶:「回家。」
他轉過頭看我,扯開衣領的扣子,聲音急促:「回我家,快點。」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這也不是春藥啊?」
他突然拉過我的手,用力按在他的脖子上,微微仰着頭,眯起眼睛看我。
「顏顏,我海鮮過敏。」
我才注意到他的脖子正在慢慢泛紅,爬出了不少紅疹子。
「你過敏,你爲什麼還喫?」
我完全不理解他,明明知道自己海鮮過敏,和我說換家餐廳不就好了嗎?難道我會因爲他不喫生蠔,就不和他喫這頓飯了嗎?
我急忙抽回了手,一腳油門踩出去。
岑川虛弱地窩在副駕駛,全程側過頭盯着我,目光逐漸迷離。
「因爲我不會拒絕你。」
這人怎麼病了也在撩?
「那你把銀行卡密碼給我。」
「990821。」
「誰問你,我的生日了?」
我轉過頭看,岑Ţûⁿ川閉着眼睛,好像是傻了。
到了他家,岑川被我扛着扔到了牀上。我衝到客廳,找到過敏藥,倒了杯水,親自喂他喝下。
岑川靠在我懷裏喝水時,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喉結用力地滾動,發出吞嚥聲。我握緊了水杯,臉燒得發燙。
「病號禁止發情。」
「半個小時就好了。」他躺在牀上,盯着我瞧,「我不白喫你的。」
我覺得他實在是太好玩了。
「你不是說,你不好睡到嗎?」
岑川怔愣了一瞬,纔想起他說過的話,微微抿了抿脣,表情遺憾。
「也是啊。」
他抬眸再看我,聲音微啞。
「我還會別的,你要嗎?」
我盯着他僵住了。
心頭小鹿亂撞,不是一般的撞,簡直要把我撞暈了。
我回過神來,轉身背對他,不和他對視。
「大白天,你別說些有的沒的。」
他就不說話了。
房間忽然變得一暗,窗簾緩緩關上。
我轉過身去看。
岑川已經坐起了身,按下電動窗簾的開關。
「天黑了。」
我莫名其妙地坐在了牀上,手裏抱着他的筆記本電腦。
岑川整個人都緊貼在我身上,一隻手的指尖在觸摸板輕滑,另一隻手從後面攬住我的腰。
「之前不是說要看電影嗎?」
我一邊心跳失控,一邊故作淡定。
「你這……和我說的不是一個電影。」
他側起身子,低頭看向我,極其認真:「這都是女性向,你不想看嗎?」
我盯着他,艱難複述道:「你……看女性向?」
岑川直勾勾地盯着我,薄脣微微張合,聲音發啞:「我要學習啊,不然我什麼都不懂,你就會嫌我無聊……」
-21-
我盯着他的眼睛,撐着手往後退。
「我不會……」我腦子有點亂,「我會嗎?」
「你會。」他斬釘截鐵道。
昏暗的房間裏,岑川握住我的腰不放,聲音低沉誘惑,帶着微妙的羞辱諷刺感。
「藺顏,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又要別人長得帥,又要是處男,還要能放得開陪你玩……」
我的大腦在這一刻宕機了,總感覺這句話在哪裏聽過。
「你怎麼會……」
我在牀上退後兩步,又被他大力撈回去。
「還好有我,我能滿足你嚴苛的條件。」
岑川緩緩低頭,貼到我耳邊,聲音蠱惑。
「你什麼都可以讓我做。」
他簡直是瘋了。
我猛地推開了他,心裏又驚又跳,半晌都無法鎮定下來。
理智上來說,我是應該離開這裏,回去好好想想,我到底什麼時候招惹了他,但是……
我抬頭去看岑川,他坐在那裏,摘下了眼鏡,幾乎是面無表情,僅僅眼圈泛紅,沉默不言地看向我。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事情?
他完完全全是我的理想型,甚至超出了我的理想,就連偶爾發一次神經,都只會讓我想要關注他的內在。
我根本走不了。
「你上次,不是差一點嗎?」
岑川聽到了,他低頭垂眼,去褪衣服,但他好像知道我生氣了,默不作聲地湊到我身邊來,輕輕拉過我的手。
我冷冰冰地抽回手,換上筆記本電腦給他。
岑川臉色僵住:「你……」
我靜靜欣賞他的表情:「嗯。」
他也在和我置氣,連筆記本電腦也不要了,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動手。
房間裏很快陷入奇怪的氛圍。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催他:「能不能快點?」
岑川埋低腦袋:「越兇它越慢。」
「……」
那不然還得哄着?
我猶豫了一會兒,偷偷按亮了手機。
「不許玩手機。」
……他好凶啊。
對了,他哪隻手把我手機搶走的?
沒看清。
突然門外傳來祁賀的聲音:「小岑,你在嗎?我有事找你。」
房間地上露出一道細微的光。
岑川震驚地看我:「你沒關門?」
我壓低聲音,結結巴巴道:「我不合租,我都不關門的。」
「你沒關門啊。那我進來了!」
祁賀以爲是讓他直接進。
岑川臉色驟變,都來不及顧上自己,就把我往被子裏推進去。
祁賀站在進門處,面色複雜。
岑川默默遮住:「你有什麼事嗎?」
祁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你爲什麼不關門呢?」
岑川沉默半晌:「家裏沒人。」
祁賀嘆氣,坐在牀邊,和他聊天。
「你敢想象嗎?就那個藺顏,居然是鋼琴演奏者,而且還很厲害!」
我被悶在被子裏,用手輕擰岑川的腰,希望他儘快把祁賀弄走。
「哦,我也去了,是挺厲害的。」岑川敷衍。
沒想到祁賀一聽他也去了講座,興致高昂地和他分享起來。
但我已經快喘不過氣了,在被子裏悄悄往岑川那邊移動——他那邊有新鮮空氣,但沒過多久,就撞到了他。
「嗯……」
岑川發出很輕的哼聲,身體頓時也僵住了。
我立刻不敢動了,還順手摸了摸他,試圖安撫他,但被人按住手。
祁賀聲音頓住:「呃,怎麼了?」
-22-
岑川無比淡定:「怎麼了?」
祁賀停了停,又繼續說。
我在被子裏去掐岑川,掐得他聲音都急了。
「祁哥,好像有人敲門,你沒聽見嗎?」
「啊?」祁賀將信將疑地走出去。
岑川把我從被子裏拉出來,雙手捧着我憋紅的臉:「快去把門鎖上!」
「你怎麼不去?」
岑川低頭:「我這怎麼……」
「我……」無話可說。
「沒人敲門啊。」祁賀又回來了。
「快點,他回來了!」岑川笑着催我。
我飛快地跳下牀,趕在祁賀到來之前,砰的把門關上反鎖。
等我回來時,坐在牀上的岑川,掀開了被子,眸光幽深地看向我。
「站那裏,別動,我想看着你。」
……
趁着祁賀在打遊戲,岑川偷偷送我離開。
但沒想到許遲正進門。
「姐姐,你怎麼在這裏?」
岑川拉着我後退。
祁賀正從房間出來,看到了我的背影。
「藺……藺老師,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面帶微笑:「剛來。」
許遲一下就懂了:「剛來就走?是出去喫飯嗎?我買了菜,留在一起喫吧。」
我驚訝地打量起他:「你,會做飯?」
許遲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飯的人。
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會。」
「我買菜,岑川做。」
我靜靜地站在客廳,目光始終跟隨着廚房忙活的岑川。他折起襯衫袖子,站在水槽前擇菜,動作優雅熟稔。他會做飯就很合理了。
許遲蹲在前面,搗鼓遊戲機,說可以玩四人遊戲。
祁賀也被他喊出來幫忙。
他把手柄給我:「試試。」
我看了眼祁賀的背影,把手柄放在茶几上,去了岑川身邊。
「祁賀愛喫什麼,我給他做?」
岑川用水衝淋着西紅柿:「他愛喫蒸蛋羹。」
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簡單的菜了。
「太巧了,我只會這個。」
我用筷子調着雞蛋液,一搭沒一搭和他聊天。
「對了,祁賀都玩什麼遊戲呢?」
「他不玩遊戲。」
「那他喜歡什麼運動?」
岑川低頭切菜:「會健身,沒有特定運動愛好。」
「你輸了,會生氣嗎?」
岑川剛好拿起刀,突然轉過頭,平靜地看我。
「不會。到那時候,我是你最忠誠的小狗,我還會幫你切了他。」
我望着鋒利的刀刃,一時退後了兩步,皮笑肉不笑道:「好,謝謝。」
岑川:「不客氣。」
等到了喫飯時,我給祁賀端去雞蛋羹。
「這是我給你做的。」
祁賀握着筷子,抬眼看我:「放麻油了嗎?」
「放了啊。」
我唯一會做的一道菜,當然會精益求精了。
「很好,我喫了會死。」祁賀扯脣。
我困惑。
許遲主動解釋道:「祁哥他喫了麻油,會喘不過氣的。」
祁賀接過那碗蛋羹,放到岑川面前。
「你不是愛喫這個嗎?」
岑川默默下勺,嚐了一口,纔看向我:「謝謝,好喫。」
我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緩緩抿起了脣。
散場後,又是祁賀送我,不過好在岑川把車借給他了。
祁賀扶着方向盤,指尖輕敲,目視前方。
「你和小岑算是什麼關係?」
我開門上了車,隨意划着手機:「你問這個幹什麼?」
祁賀突然轉過頭看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香水很重?」
我心跳一滯,關了手機。
對上祁賀的視線,緩緩按下了車窗。
「是要透透氣嗎?」
祁賀直直地盯着我,聲音極其隨意,就像是誠摯地問候。
「那你在他牀上,透得過氣嗎?」
-23-
一顆心急劇攀升到頂點。
每一個字,都像鼓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捶在我的心鼓。
鼓面顫慄不止。
「你知道?」我語氣發虛。
祁賀聳了聳肩,偏頭輕嘖道:「知道啊,我還看見鎖門的人是你。」
我沉默了。
車子川流不息。
祁賀專注地望着前方,單手打過方向盤,動作絲滑流暢。
「藺老師是覺得,都當我面這樣了,還能追得到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和你沒關係吧。而且我睡到你不代表要追到你。」
祁賀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聲音隱隱含着不忿。
「你真是壞女人,我上午以爲重新認識了你,沒想到下午一回到家,又重新認識了你。」
我低頭輕笑了一聲。
祁賀問我笑什麼。
「我在笑——」我偏過頭去看他,「你都知道我在,爲什麼不走呢?」
脣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就好像你賴着不走,就有你什麼事似的。」
祁賀臉色白了白,捶着方向盤,咬牙切齒道:「藺顏,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很淡定:「別激動,好好開車。」
祁賀沉默地開車。
我在路上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知道我在你牀上。】
岑川:【他有病?】
【我可能要贏了,怎麼說?】
這次過了好久,岑川纔回復我。
【我想你了。】
一條完全和上下文沒關係的消息。
我盯着發亮的屏幕出神,沒想好該怎麼回他。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從霓虹燈景變成地下車庫。
「到了。」祁賀冷漠地替我開車門。
我剛下車,祁賀上車,迅速啓動汽車,像是很討厭我。我頭也沒回,往前走去,突然竄出一道身影,不偏不倚地撞到我身上。
「啊!你……」
我受到了驚嚇,猛地動手去推他時,卻發現喝醉了的男人有些熟悉。
「我等你好久了。」
胳膊突然被人用力圈緊,腳下也被拉得踉蹌着往後退去。
是祁賀來了,他把我拉到身後,攥過周仰的領帶,正要揮拳。
我衝了過去,護在他面前:「住手!」
祁賀的拳頭剛好停在我面前。
他震驚地盯着我,又看了看周仰,反應過來:「你到底有幾個野男人?」
周仰的眉眼帶着三分醉意,像是被這場風波驚得恢復了神智,輕輕掰開他的手,扯正了領帶,端起交際應酬的姿態。
「你好,我是藺顏的老公。」
祁賀極其複雜地盯着我:「你家裏還有老公?你……我……」他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話鋒一轉地問我,「小岑知道嗎?」
我言簡意賅:「他知道!許遲也知道!就你不知道!」
ṱų₎周仰看起來就喝多了,連我們早就離婚都忘了,習慣性地握住我的包鏈,慢慢靠了過來。
「老婆,小岑是誰?」
祁賀不知道犯什麼病:「是你老婆養在外面的小三!」
-24-
他這一嗓子,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祁賀!你有病,是吧?」
周仰聽到這句話,臉色陷入呆滯,像是站都站不穩了,身子癱軟地抱住我,眼淚滾燙,聲音哽咽。
「那我出錢養你的那個小岑,你可不可以別和我離婚?顏顏,我們就回到以前就好了,我不會再那樣了……」
周仰哭得我都沒辦法再去罵祁賀。
祁賀一時怔住了,聲音一波三折。
「你老公……你們……小岑……你怎麼找到的?」
我攙扶着周仰,轉過頭瞪他:「喝多了,看不出來嗎?」
祁賀眉頭緊皺:「有你這樣的老婆,喝多了不很正常?」
「我去你的!」
我一腳沒踢到他。
黎青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抱歉,我找東西去了。」
所以周仰喝成這樣,都是她搞出來的事。
「黎青!你找什麼東西!」我想拿高跟鞋砸她。
周仰抬起頭來,雙眼都哭紅了。
「顏顏,黎青說你只喜歡弟弟,是真的嗎?但我也很乾淨。」
祁賀突然說道:「那個小三是比你年輕。」
「祁賀,你可以回去了。」我瞪着祁賀。
祁賀撥弄着手機:「這完全走不了,比短劇都勾人。」
匆匆走過來的黎青,捏着一瓶蓋的礦泉水,潑到了周仰臉上。
周仰被這水潑得醒了過來。
他靠在單元前的柱子上,用手去擦過臉上的水漬,緊接着晃了晃頭,表情恢復理智平靜。
「顏顏?」
我敷衍地笑笑,跟祁賀介紹:「周仰,我的前夫。」
周仰看到了祁賀:「他是……」
「普通朋友。」我沒再多說,準備回家。
祁賀差點要跟我走,但想起他是來送人的,立刻往車子方向走。
剩下的周仰,被黎青拉走。
鬧劇才散。
我發現我一直沒有回岑川的那條消息。
【睡了?】
他又是秒回。
【沒睡,祁賀給我連語音了,聽到前夫哥點頭讓我進門伺候。】
【……】
這都什麼人吶。
幾天後,黎青來琴行找我。
「我哪知道周仰喝多了就哭,非要鬧着去找你複合!我被他哭得頭疼,一路哭到你家樓下,蹲在那裏等你回家……」
我買了一大堆花瓶,正在拆開花束,靜靜將花枝投進水中。
這還是岑川送的花,三十天,每天如此。
「他喝多了,就像個小孩,撒潑打滾。你別讓他喝酒了。」
黎青說她再也不敢了。
「不過離婚之前,他到底對你做什麼了?總說不會再做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保密。」
黎青盯着我,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麼,又甩了甩頭。
店長進來打斷我們,說是有人來找我。
我出去一看,是祁賀。
「關於那晚的事,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當時不知道他是你的前夫。」
他買了一份小蛋糕給我道歉。
我沒有去接,聲音冷淡:「所以你認爲我是有老公還會出軌的那種人?」
祁賀沉默了一瞬,不服氣地看向我:「那你和小岑在一起,你還是在勾搭我啊!這還要怪我誤會你嗎?」
我一字一頓道:「那你誤會了,我和岑川不是情侶關係。他對我的所作所爲,完全接受,包括睡你,懂了嗎?」
祁賀望着我的眼睛,臉色都僵住了,半天沒有說話。
琴行的氣氛凝固住了。
祁賀和我對峙了一會兒,轉身就跑了出去。
黎青站在樓梯上看我:「人家買這麼可愛的小蛋糕過來道歉,結果你說話這麼傷人家心的。」
「沒辦法,話要說明白。」
蛋糕被扔進了垃圾桶裏。
我和黎青出門去喫飯,但車子還沒開到餐廳,許遲的電話打過來了。
「姐姐,祁哥回來就把小岑給打了!你和他說什麼了?」
我問清他們的醫院,立刻趕了過去。
好在兩個人傷得都不重。
醫院的走廊裏,岑川面無表情地靠在牆面。
祁賀坐在椅子上,雙手撐着額頭,看不清神色。
「小岑,你沒事吧?」我拉過岑川的手腕,緊張地檢查起來。
「沒事。」他反握住我的手。
我再去看祁賀,他已經抬起頭來,鼻青臉腫地看向我們。
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的氣勢減弱了不少:「你爲什麼要打他?」
祁賀冷冷道:「因爲他不要臉!許遲說的沒錯,我當時就不該攔着許遲。」
岑川牽住我的手,指尖微微發緊,垂下眼眸,不言不語。
我心疼壞了。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和他相處,你怎麼不打我?」
祁賀被我說得答不上來,呼吸起伏劇烈。
許遲拿完藥回來,跑到我面前:「姐姐,你來了!」
祁賀惡狠狠地瞪他:「天天姐姐姐姐,我看到你就煩!」
許遲躲在我身後:「他最近看誰都不順眼。」
緩緩走來的黎青,看着這三個男生,眼睛一亮又一亮。
「不和我介紹下你的後宮?」
我冷靜下來,跟黎青介紹:「這是岑川。」
黎青走到他面前,正要伸出手來,微微眯起眼睛:「啊,我們好像見過?」
我杵了杵她:「嘖。」
岑川淡淡一笑:「嗯,在柏林。」
黎青想了想,恍然大悟,聲音帶笑:「你在我朋友開的店裏彈過琴。」她反過來杵我,笑得無比開懷:「你不記得了嗎?就是當時拒絕你的那個海鮮過敏的柏林男生……」
我一時怔在了原地。
-25-
四年ƭū₁前的冬天,我的最後一場演奏會,結束在德國柏林。
我的父母覺得我的藝術薰陶已經夠了。
「可是教授說我很有天賦,我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國?」
「你的天賦已經到頂了!顏顏,你不覺得你走的越來越難了嗎?」
我握緊了手機:「不,那是因爲往上走就是困難的。」
我媽媽沉默了。
但是爸爸的聲音很快闖進我的耳膜。
「別和她說了!反正就一句話,我們家沒有培養音樂家的計劃,回來結婚嫁人!」
他故意拔高了聲音:「你有沒有天賦我不知道,我也不用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經燒光了一大筆錢!」
我掛斷了手機。
黎青端着酒杯:「看來你得回去嫁人了。」
我點了點頭,態度平靜:「是的。」
我不是那種真正富有反抗精神的人。
我也不可能扯着嗓子喊——你知道嗎?一千個學鋼琴的都沒有我的天賦,你們竟然要我找個男人嫁了,簡直得了失心瘋!不是我成不了音樂家,是你們培養不出音樂家!花那點錢怎麼了?我以後幾千萬的掙!
我不是這樣的人。
因爲我也沒那麼自信。
黎青問我回去準備做什麼。
我打量着這家據說開了半個世紀的琴行。
「試試開琴行?」
我記得那一天,琴行裏迴盪着哀傷的曲調,就像是故意襯托我的心情。
我看到了那個彈琴的男生。
很巧的是,他是中國人。
他穿着臃腫的羽絨服,戴着黑框眼鏡,額髮遮住眉眼,露出稱得上清秀的側顏。
但他的彈奏指法有點小問題。
我走了過去,指出他的錯誤,並且誇讚他有天賦。
男生低頭也不看我,像是悶着一口氣:「有天賦?你說了又不算!」
「姐姐開過演奏會的。」我把演奏會照片給他看一眼,「貨真價實的音樂家哦。」
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最後一次顯擺了,以後我就是個商人。
但那個男生突然抬起頭看我,眼睛驀地睜大,像是被我唬住了,也不說話了。
我回到黎青身邊。
黎青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用德語和我聊天。
「什麼意思啊?你都要回國結婚了,還撩人家小男生幹什麼?」
我看了眼那個男生,還好他聽不懂沒有反應,也只好用德語回她。
「你別胡說!我不喜歡他,而且他是真的有點天賦。」
黎青不依不饒地指着人家的背影。
「真的?你不是喜歡這種嗎?弟弟,長得帥,應該還是處男……再說你回國都沒機會了。」
我拍開了她的小手。
「不要!他看起來土土的,也不會打扮,一看就很無聊,我怎麼喜歡這種?」
黎青極爲嫌棄地盯着我。
「我說,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又要別人長得帥,又要是處男,還要能放得開陪你玩……」
「理想型啊,理想就是不能輕易實現的。我就是要長得帥的弟弟,身心越乾淨越好,而且要能和我玩到一起啊!」
黎青以人都是要慢慢培養的論點,終結了我的癡心妄想。
她推着我走到男生面前,強行搭訕起來。
「你好啊。這位音樂家姐姐,想請你喫生蠔,你有空嗎?」
那男生站了起來,和我們對視片刻,聲音緊張青澀。
「對不起,我海鮮過敏。」
被拒絕了。
我尷尬地轉身逃跑。
黎青和他說完抱歉,纔在門口追上我。
柏林的冷風吸進鼻腔。
「你看,我都說了,他不是那種隨便玩的小男生!你非要拉我去自取其辱。」
黎青挽上我的胳膊,聲音充滿戲謔。
「淡定,淡定,萬一人家真的海鮮過敏呢?」
我們離開了那家琴行。
一個月後,我回國了。
後來就是遇見周仰,結婚,創業,離婚,直到遇見許遲,再就是遇見了岑川。
所以柏林的那個男生是岑川?
戴眼鏡,彈鋼琴,長得帥,海鮮過敏……
但是除了這幾點,性格氣質簡直是天差地別啊。
「這麼巧啊!你們在國內又認識了!這次你再請他,看他會不會拒絕?」
黎青和我離開醫院後,她又激動地躍躍欲試了。
我望着窗外的風景,微微出神:「他不會拒絕,我請過他了。」
黎青輕嘖道:「所以他當年就是找藉口,真的沒看上你啊?」
我低下頭,思緒萬千。
「不,他海鮮過敏。」
-26-
「他暗戀你。」
黎青輕易地拋出這個結論。
「你會暗戀一個四年沒見過面的人?」我不以爲然地看向她。
黎青斟酌道:「這話要看怎麼說。比如說我五年前在戛納遇見的男明星,即便我五年沒見過他了,但如果我再見到他,我還是會前赴後繼。」
我輕輕地笑了出來:「那不算暗戀。這只是看見了就想起來,看不見就拋到腦後。」
這種感情程度還比不上打卡種草的餐廳來得強烈。
或許我是岑川錯過的一家餐廳嗎?
但是這種猜想,比他暗戀我,來得讓我心安。
黎青盯着我不安的神情,聲音難掩笑意:「不過是不是暗戀,你應該有感覺啊?他對你什麼態度?」
我陷入回憶。
「藺顏,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的,有什麼不可能呢?」
「顏顏,我海鮮過敏。」
「你什麼都可以讓我做。」
我不由得輕輕嘆氣。
黎青笑了笑:「他暗戀你!」她撩了把頭髮ţŭₒ,幸災樂禍極了,「藺顏,你說過你不和動真感情的人玩的,你完了!」
我被岑川弄得心煩意亂。
怎麼可能是暗戀呢?
我在手機對話框敲下四個字:【你暗戀我?】又默默刪除了。
問了又能怎麼樣?
答案重要嗎?
不重要。
「黎青,你覺得我適合認真談戀愛嗎?」
「跟我?」她皺眉沉思。
「跟你個頭!跟男的!」
黎青幽幽發出嘆息:「我以爲你要和他分手,沒想到你要和我分手。」
我淡淡睨着她:「我沒有。」
「你有。」她轉過頭看我,似笑非笑道,「就像幾億年前的海洋生物,突然遊着遊着,靈光一現,要不然去岸上看看?你知道嗎?你要上岸了。牛馬的未來等着你。」
我倔強地抿脣:「去死。我會上岸,那也是幾百萬年後的事情了。」
我把我和岑川的賭約告訴了黎青。
黎青捏捏我的肩:「加油,加油,一定要贏啊!讓他當狗!」
我點點頭,振臂高呼:「而不是什麼男朋友!」
還押上了。
距離賭約的期限,只剩五天了。
一無是處的羣裏已經在預熱勝利了。
祁賀:【彙報今日狀態,還是處男!】
許遲:【+1】
岑川:【+1】
許遲:【哈哈哈哈哈你也。】
祁賀:【不信。】
岑川:【說了你們也不信,只有我在真正抵制她。】
許遲:【來來來,你好好說說,你怎麼抵制的?】
祁賀:【別說了,一會羣沒了。】
岑川:【……】
他們聊了幾句,也就換了話題。
許遲問祁賀蛋糕訂好了沒有,然後又吵起來了。
祁賀:【我給他訂生日蛋糕,他讓別人來睡我,他是人嗎?】
岑川:【我沒讓,是她要。】
祁賀:【縱觀古今中外,你也算是個人物。】
許遲:【別吵了!就這麼點事?小岑也有難處,他畢竟上位不正。這樣吧,哥你把我身份證還我,我去和她聊。】
祁賀:【你也算。】
我拿起手機,在羣裏發了一條消息。
【你要過生日了?】艾特岑川。
許遲率先回我:「明天晚上!姐姐來玩嗎?」
羣裏另外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估計是想讓我去,又不想讓我去。
我彎起了脣:「去。」
我可沒那麼糾結。
-24-
岑川生日的那晚,不僅我去了,黎青也去了,她還帶上了周仰。
黎青進門就誇他們的房子裝修品味不錯。
「租金高嗎?」
祁賀帶我們往裏走:「那不知道。不是租的,是小岑買的。」
黎青微微驚訝:「上大學買房子?」
「嗯,小岑不是本地人。他爸媽特別疼他,讓我們多照顧他。」
我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家裏的小少爺。」祁賀笑笑,給我和黎青倒白開水,轉頭看向周仰,「前夫哥,喝什麼?」
周仰尷尬道:「都行,叫我名字就好了。」
祁賀挑眉笑笑。
他轉身過去,壓低聲音,自言自語:「不知道來幹什麼的。」
進門前,我也問了黎青同樣的問題。
黎青低聲道:「他想看看你最近在忙什麼。」
我:「……」
岑川和許遲在廚房忙活。
我一走過去,許遲就讓我回去,說怕油煙燻到我了。
等到喫完飯後,開始送禮物。
祁賀送的是鞋子,許遲送的是手辦,黎青和周仰送的是樂隊專輯。
我送了一張黑膠唱片。
許遲好奇道:「這是誰的?」
我隨意道:「他喜歡的音樂家。」
岑川小心翼翼地觸摸着唱片,抬起頭望着我,眼圈微紅:「謝謝。」
周仰一直在打量岑川,突然不友善地出聲:「我是不是見過你啊?」
我怔愣。
黎青笑着看他:「你在哪見過?」
周仰眯眼:「在顏顏的琴行。」
「嗯,我去逛過。」
岑川拿起禮物,回了房間。
我倒是不意外,岑川以前就說過,他去過我的琴行,還要了我的微信。
黎青繼續去問周仰:「你在哪家琴行見過他?」
周仰臉色冷淡,說他不記得了。
許遲和祁賀去收拾客廳。
周仰倚靠在陽臺護欄,微微壓低下巴,指尖那點猩紅的光,映亮他英俊的眉眼。
我走過去:「你真的忘了,在哪家琴行見過他?」
周仰把煙伸到了漆黑的夜裏,呼出一口白霧,靜靜地和我對視。
「顏顏,你在耍我嗎?」
我一愣:「我不懂。」
周仰像是透不過氣,扯動了領帶,將指尖的煙用力抵在窗臺上,留下一個黑漆漆的點。
「我在你的每一家琴行都見過他!」
周仰幾步上前逼近我,盯着我迷茫呆滯的臉。
「告訴我,藺顏,你出軌了嗎?你要跟我離婚,是不是想給他轉正?」
黎青出現得很及時,把我拽到身後。
「周仰,你冷靜,她不認識岑川。」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習習晚風,吹拂過我的臉,吹進我的眼底,吹出酸澀的淚意。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啊……
如果他去過我的每一家琴行,爲什麼我會從來沒有碰見?
我轉身去找岑川。
房間沒有開燈,如霜月色傾瀉到牀上。
岑川坐在牀邊,抱着我送的唱片,眼底盛滿笑意。
我敲了敲門。
他怔愣地抬頭:「怎麼了?」
我強行壓下了所有情緒,用最稀鬆平常的口吻說起來:「我的琴行,你都逛過啊?調研嗎?」
我想知道,這四年來,你在做什麼,岑川?
他不以爲意地笑笑:「讀書時間很寬裕,我的愛好又不多,所以我經常去逛各種音樂店。」
我盯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反常,轉過去身,擦乾眼淚,恢復理智。
然後我走進他的房間,關上房門,從外套裏取出盒子,拋給了他。
「禮物。」
岑川有點驚喜,拿在手裏,彎了彎脣:「你爲什麼要送兩份禮物?」
「剛纔是送給朋友的,這是送給小狗的。」
-25-
他脣角的弧度一瞬間凝住了。
打開盒子,是一條黑色蕾絲手工刺繡 choker,中間墜着迷你的銀色鈴鐺。
「喜歡嗎?」我坐在他的身邊。
岑川將那蕾絲挑了起來,鈴鐺發出不真切的聲音。
他指尖微微停滯,神情看不明,但聲音聽不出情緒。
「喜歡。」他側過頭看我,眸光真誠,完全不生氣,「你是要看我戴上嗎?」
我的表情凝住了:「你……」
岑川對着鏡子,認真地戴好了,纔回頭看我,微微上仰脖子,故意讓我欣賞。
「顏顏,你喜歡我嗎?」
我能怎麼說,我親自挑的,我能不喜歡嗎?
他走到我面前,吻過我的額頭,聲音充滿蠱惑。
「……想不想,讓我就這麼出去?讓他們都知道我是你的……」
大家坐在陽臺的露營桌旁聊天。
黎青和周仰坐在一處,許遲搶着坐我身邊,祁賀和岑川坐在一塊。
我心神不寧地盯着對面的岑川。
他看起來還是那麼清冷,說話冷冷淡淡,適時地微笑,完全正常。
只有我知道在薄薄的襯衫下,他戴着那條黑色蕾絲鈴鐺,像個乖巧的小狗混進人類的宴會。
他的目光不經意掃到我時,就像小狗看到主人,瞳孔微微放大,充滿難以言說的熱切。
我劇烈的心跳就沒減下速過。
許遲見我總看岑川:「岑川,你襯衫扣這麼端正,不難受嗎?」
岑川用手去碰衣領,彎起了脣角:「不難受啊。」
他的眸光一頓,停留在我臉上。
我低頭去喝水。
桌上的手機消息響起。
【你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收一收。】
我下意識擦嘴。
岑川笑了一聲。
空氣裏傳來很輕的鈴鐺聲。
我和岑川臉色停滯。
距離岑川最近的祁賀跟見鬼了似的:「你們有沒有聽見叮鈴聲?」
黎青低頭看手機。
周仰似乎心不在焉的。
我率先說:「沒有啊。」
許遲和岑川跟着說沒有。
我趕緊打開手機:「放首音樂吧。」
大家半熟不熟的,坐着也無聊,所以玩起了遊戲,我有你沒有。
起初的問題還很正經,但漸漸的問題都不對勁了。
是黎青開的頭:「我和在座的人睡在一張牀上過!」
許遲不屑地看看:「那在座的人,肯定都有啊。」
許遲,祁賀,岑川,我都扣下一根手指。
很簡單,我和黎青睡過一張牀。
許遲他們朋友之間也有同牀睡過。
只有周仰面色凝重:「我輸了。」
剩下的衆人面面相覷。
我輕聲解釋:「我們是形式婚姻。」
周仰沒說什麼,起身離開。
黎青看了一眼,說不用管他,讓我們接着玩下去。
我說的很正常,我開過演奏會。
四個人全都喝酒。
到許遲了:「我當過賣唱歌手。」
只有岑川扣下手指。
我驚訝地看他:「你什麼時候賣過唱?」
許遲和我解釋:「就是我遇見姐姐以前,他是在那裏唱歌的!那天他不在,我替他一會兒,就遇見你了!」
岑川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不在,是你送咖啡過來,把我衣服弄髒了。」
許遲望着我,笑得彎眼:「不管!說明我和姐姐有緣分,對不對?」
到了岑川,爲報復許遲,他說的是:「我和在座的人接過吻。」
許遲說他玩不起。
但他環顧四周,發現只有他和黎青輸了。
祁賀也扣下手指了。
-26-
許遲愣了愣,怒火中燒地站了起來,衝到祁賀面前:「你親過她,什麼時候?」
祁賀撥弄着他的手指,像是犯了什麼大錯。
「是她親的我。」
許遲一手把他拉Ţű̂₁起來:「你一米八幾,她還能把你強吻了!」
祁賀尷尬了一瞬,猛地伸手去推開他:「就是的!小岑能爲我作證。」
岑川點頭。
許遲震驚地望着他,又看向祁賀,臉色極其氣憤。
「你們都和她……就騙我一個人!一直都騙我一個人……我什麼都沒做。」
祁賀去拉他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遲猛地轉過頭,指着他的鼻子:「尤其是你!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把我身份證還給我!騙子!」
祁賀臉色白了白,攥住他的手指,聲音也大了起來。
「我怎麼了?你怎麼不說岑川,我撞見他們在一張牀上,連褲子都沒穿!」
許遲死死咬緊脣,不管不顧道:「那不一樣!」
祁賀不解:「大家都是朋友,哪裏不一樣?」
許遲甩開他的手,真情實意道:「就是不一樣!我知道她喜歡岑川!她不喜歡你,我們是一樣的!」
祁賀當時就愣住了,看向我和岑川,不知道安靜了多久,祁賀冷不丁道:「我和你,不一樣。我不喜歡她。」
許遲冷哼,不理他了。
祁賀看了一眼我,拿起了外套,轉身摔門走了。
場面突然變得僵硬。
我們正要散場時,周仰走回來了。
「我剛回來,就不玩了嗎?」
他臉上掛着詭異的微笑,聲音無比溫柔,態度卻很強勢。
我,黎青,岑川,許遲和周仰又坐了下來。
很明顯,到周仰了。
「我騙過一個人和我結婚,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女人。」
我準備離開。
周仰拉住我,脣角帶笑:「別走啊,我還沒說完。」
我低下頭看他,壓低了聲音,聲音嚴肅:「都離婚半年了,你鬧夠了沒有?周仰。」
他抬頭望着我,眉頭輕輕蹙起。
筒燈的光落進他的眼裏,眸光細碎動人。
「顏顏,坐下。」
我煩躁地去按眉心。
黎青拉着我坐了回來。
周仰端正坐姿,微笑地面對岑川,一字一句道:「我爲了延續欺騙來的婚姻,曾經給自己下藥,想讓這個女人成爲我真正的妻子,你能做到嗎?」
場面陷入死寂。
一時之間,連呼吸聲都停了。
周仰猛地捏碎了杯子,指縫裏都是鮮血,脣角帶着冷笑,牢牢盯着岑川。
「但就算我這麼發瘋,她也不肯碰我,你剛纔心裏很得意吧!」
許遲嚇了一跳。
岑川從始至終都是靜靜和他對視,漠然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眼底似乎透出淡淡的悲傷感。
我拉過周仰的胳膊:「別再說了。我和你的婚姻存續期間,都不認識他。」
我完全拽不起他。
周仰回過頭來,仰起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地看我。
「那又怎麼樣!顏顏,所以你喜歡他這樣的?對不對?你完全可以告訴我啊!」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一手扯開襯衫釦子,露出頸項微白的肌膚。
「我也可以戴。」他盯着我的眼睛,語氣非常急促,「我真的可以!」
-27-
岑川面無表情地站起來。
伴隨着他的動作,微弱的叮鈴聲響起。
許遲目瞪口呆,將視線移到岑川身上。
我用力掰開了周仰的手,急忙忙地後退兩步。
黎青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把我護在身後。
「我來。」
她經常處理這種發瘋的男人。
一道清脆響亮的聲音。
黎青高高揚起手來,用力落下,給了周仰一耳光。
周仰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
英俊的臉頰上是清晰發紅的指痕。
黎青拖走了他。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我和岑川,還有許遲。
許遲睜大了眼睛,抬手指着岑川,指尖顫抖:「你戴鈴鐺了?」
岑川轉過身來,指尖毫不猶豫地扯下半邊衣領,露出裏面的 choker,勾起脣角盯着他。
「我的生日禮物,好看嗎?」
他的語氣像是炫耀,又帶着微弱的恨意。
冷白色的脖頸被深黑色的蕾絲緊緊裹住,給清冷少年增添了幾分旖旎豔色。
我輕輕挽上岑川的手臂,聲音充滿着疲憊:「走吧。」
許遲啞然。
岑川開車送我到家。
我趴在車窗處,歪頭盯着他看,脣角微微彎起。
「我很抱歉,破壞了你的生日。要不要讓我找機會彌補?」
岑川緩緩低頭,勾了勾脣,聲音溫和。
「是啊,我今天過生日呢。」
只留一盞落地燈的室內,我們在牀上瘋狂接吻。
窗外是隱入雲層的月,我往後陷進柔軟的被子裏,身下是微弱的鈴鐺聲。
我的指尖不受控地抓緊邊沿。
岑川慢慢爬了上來,水潤的眸子盯着我,盛滿了深情。
「顏顏,喜歡我嗎?」
我望着他,無力地撫上他的臉,聲音有些喑啞。
「你的手正按着我的心跳,感覺不到嗎?」
岑川閉上了眼睛,用鼻子輕蹭我的手。
「我想聽你說。」
我撐起了身子,靠近他耳側,聲音曖昧:「那我喜歡你。」
岑川一時僵住了。
我微微仰起頭睨他,長髮從肩膀往後滑落,眼底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你,是不是從柏林那天起,就想上我的牀?」
我抬起膝蓋去頂他的腰腹,尾音帶着誘惑的鉤子。
岑川緩緩睜開眼睛,猝不及防地把我推倒,猛地將身子貼過來,喉結突兀地滾動,發出令人心癢的叮鈴聲。
「我一直在想你啊,音樂家姐姐。」
他的尾音拖長氣聲,鑽進我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的心驚得轟然倒塌。
像是久別重逢的一句話,語氣波瀾不驚,卻充滿着痛苦複雜的依戀。
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這份痛苦寄生在岑川的身體裏,終於時隔多年,傳導到了我的身體裏。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落在我的肌膚上,帶來陰冷的溼意。
胸腔被不知名的情緒填滿,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閉上了眼睛。
有時候是柏林,有時候是琴行,有時候是地下街。
我在我根本沒有的記憶裏,在每一個地方補上岑川的身影。
岑川用力抱緊了我,邊接吻邊翻過身子。
位置互換。
岑川淚眼模糊:「姐姐,睡我。」
我說過的,我從來不和動真感情的人玩的。
所以就算周仰再怎麼發瘋,我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但現在這個人,變成了岑川。
我準備起身。
岑川急切地拉住我的手:「別走。」
我嘆氣,回頭看他,極其無奈:「拿套。」
岑川還是拉着不放,就好像我會騙他。
我往前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怎麼着?還想無套啊?」
他的耳廓倏地紅透了,慢慢鬆開我的手。
我下了牀。
走出房門時,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XL。」
-28-
我低頭笑了。
我們一晚上用了半盒。
沒用完的避孕套,被扔進了牀頭櫃裏。
半夢半醒間,岑川把我圈進懷裏,低頭親吻額頭,蜻蜓點水似的,一下又一下。
我是被他吻醒的。
「不累嗎?」我聲音都沒了,眼睛也睜不開。
岑川微微挑眉,垂下眼示意,嗓音微啞:「不累。」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不累也要起牀。」
但結果是浴室洗漱時,他又耽擱半個小時。
我坐在客廳喫完了早餐。
岑川還在慢吞吞地打掃浴室。
「我去琴行了。你弄好了,就自己走吧。」
岑川倚在門邊,溫柔地看向我。
「好啊。」
我不置可否,轉身離開。
其實琴行沒有事情要我處理。
我坐在露臺的涼椅上,往前搭起雙腿,仰起頭,放眼遠眺。
我打破了原則。
我心裏很清楚這件事,我在爲岑川而着迷。
過去的二十六年裏,我沒有爲任何男人着迷過。
所以我自由。
我一直追求的也是自由。
我不期待愛情。
我也不相信愛情。
我更不需要愛情。
我從白天坐到黑夜,就連琴行打烊,也沒有離開。
手機屏幕閃起來電。
我靜靜看了一會兒,接通放到耳邊。
「喂?」
我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停在了半山腰。
蒼茫山色下,祁賀就站在那裏,倚靠着他的機車,遠遠望向我。
「我騎車的時候摔傷了,不想找他們,就打給你了。」
我將手搭在車窗,抬起頭看他:「我送你去醫院。」
祁賀不滿:「那我車怎麼辦?」
我把車停好,走了下來,拿過他手裏的頭盔。
「我來送你,行吧?」
祁賀驚訝道:「你會騎?」
我回頭看他:「我有說我不會嗎?」
身後的祁賀,抱住我的腰。
下山的風吹得頭髮往後飛揚。
祁賀把下巴抵在我肩膀,大聲地和我聊天。
「你知道嗎?我一天一夜沒回家了?」
聲音被山風吹得忽大忽小。
我戴着頭盔聽不清楚。
祁賀喊得更大聲:「因爲我發現許遲說的是真的!」
五十米外是紅燈。
我停下車,回頭看他:「你在說什麼?」
祁賀和我四目相對,氣氛暗流湧動。
良久後,他突然笑了,開口問我:「你還想贏嗎?那個賭約。」
我愣了一會兒,摘下了頭盔,滿眼戲謔地看他。
「那你不去醫院了?」
祁賀無所謂地笑笑:「我想去你家喝水。」
距離賭約結束,還有一天。
我要贏了。
回到家時,岑川已經不在。
空蕩蕩的屋子,整潔如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祁賀盯着我的臉:「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調整好心情,拉過他的胳膊。
「在想你的傷口,該怎麼辦?」
我帶他坐到沙發上,找到了棉籤和藥水,給他的擦傷消毒上藥。
祁賀疼得呲牙咧嘴,低頭盯着我看:「我還以爲你不會管我的傷。」
我拿起棉籤,抬眼看他,不以爲意地彎脣。
「那你想多了。我有的是耐心和手段,不急這一會兒。」
祁賀低下頭,咳了咳:「知道了。」
室內的氛圍變得安靜。
我偶爾不小心力度重了些,祁賀硬着頭皮忍疼,發出吸氣聲。
雖然他總是毛毛躁躁的,但乖起來的時候,倒是也很乖。
等我收起藥箱,起身離開時,手腕被人拉住不放。
我回頭看他。
他抬起頭望我,薄脣輕抿,語氣低落:「藺顏,其實除了那個賭約,你對我沒感覺吧?」
「你明明知道,我是爲了贏,還願意來找我……」
我的聲音頓了頓,俯下身去看他,語氣微妙:
「我覺得,很有感覺啊。」
-29-
祁賀一愣,偏過頭去,不敢看我,但露出的脖子到耳朵都紅透了。
我喜歡害羞的男生。
但是眸光停在他脖子上的一瞬,我沒有任何來由地想起了那天,岑川拉着我的手按上他的脖子。
「顏顏,我海鮮過敏。」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親暱地喊我,不再是高手過招的拉扯,只是平淡地袒露傷情,就像家人和朋友之間。
我突然後知後覺,他在希望我關心他。
我怔神片刻,移開了視線。
我並不會失去岑川,他依舊會留在我身邊。
我只是準備好失去他的愛。
因爲那本來就不是我在期盼的東西。
不是嗎?
藺顏。
祁賀皺緊了眉頭,在我面前揮手。
「藺顏,藺顏?你好像走神了?」
我睜大眼睛看他,尷尬地笑了笑:「怎麼了?」
祁賀用手覆上我的頭髮,低頭湊到我眼前,放緩了聲音。
「我說,我想要去洗個澡ṭú₄,往哪走?你在想什麼呢?心神不寧?」
我給祁賀指了方向。
浴室裏傳來水聲。
我立刻找安靜的地方坐下,拿起了手機,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在我家。】
岑川的回覆很簡潔:【你要贏了,開心嗎?】
我的心就像沉靜的湖水,水面之上,波瀾不驚。
但在水面之下,卻藏着驚天較量。
【你別忘了我們的賭注。】
握住手機的手指,因過分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岑川:【不用擔心,我會履約。】
明明得到了確定的答案,我卻沒有收穫到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擔心祁賀,他人都在洗澡了。
擔心岑川,他已經這樣說了。
手機屏幕亮起,是岑川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別讓他用我剩下的安全套,不合適,會中招。】
我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那條消息,身體裏產生細密的痛楚,不足以致命,但無從消解。
直到我察覺到屏幕裏映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是我的臉。
我竟然對自己產生了疑問,藺顏你在想什麼?
我發現我的胃開始疼,直到我按滅了手機,不再看岑川的消息,這種感覺纔好了起來。
祁賀穿着浴袍,擦着頭髮走出來,露出凌厲眉眼。
「藺顏,能幫我吹頭髮嗎?」
祁賀盤起腿坐在沙發上,微微低下了頭。
風機的聲音掠奪走所有注意力,暖烘烘的熱風吹到指縫裏。
我總算找到一件事可以做了。
我坐在他對面,抓着他的頭髮,輕輕搖晃散開。
幾回下來,祁賀就喊癢。
突然他抬起手來,搶走我的吹風機,丟到了後面。
腰間被臂彎往他的方向撈去。
他輕而易舉就放倒了我,整個人壓到我身前,半溼的額髮紮在我額頭。
祁賀的聲音像羽毛掠過耳側,曖昧撩人,帶着幽怨。
「藺老師,手法好熟啊!你也給小岑吹過嗎?」
我和他對視,語氣平平:「沒有啊。」
我不想提起岑川。
祁賀撐着手肘,細細端詳着我:「那你說,我和小岑,誰長的更帥?」
我望着他的臉,視線漸漸變得模糊,過渡到岑川的眉眼。
「你。」
我連眼睛都沒有眨,不想破壞幻覺。
他微微垂下眼睫,彎起脣角,說了句渣女。
祁賀俯下身,低頭親我。
「你贏了,藺顏。」
聲音裏是湧動的喘息。
「我想要被你握在手裏,怎麼辦?」
-30-
我完全沒有感覺。
我並不開心。
我甚至無法忍受這一切發生。
我抽出手,用力地推開他,從沙發上迅速爬起,跑到了不遠處。
祁賀扯好浴袍,怔愣地看我:「對不起,是我做錯了嗎?」
腦子裏,混亂不堪。
我暫時都說不了話。
祁賀的臉已經漲得通紅,聲音也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我沒有經驗,你可以教我的。」
我雙手去按住額頭,聲音痛苦煩躁:「和你沒關係!」
過了好久,祁賀發出卑微的聲音,語氣帶着懷疑:「你看不上我?」
我已經鎮定下來了,徹底接受了那件事。
我緩緩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聲音誠懇。
「祁賀,我認輸。」
祁賀僵硬地牽動脣角,聲音明顯顫抖:「爲什麼?你爲什麼認輸?」
我無話可說。
祁賀打量着我的神色,瞬間領悟到了真諦。
「是因爲岑川?」他的聲音裏充滿不可置信,「你爲了他,我送上門,你都不要了?我特麼一天一夜都沒睡,連和他一起就想好了!」
祁賀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激動地握着我的肩膀。
「結果你根本不是那種人!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是那種人!你喜歡上他了!」
我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
祁賀牢牢地盯着我,憤怒和懊悔交織,幾乎要把後槽牙都咬碎了。
「早知道我不攔着你和許遲了!說好了要睡三個人,你現在告訴我,你就看上了那一個!」
我抬起眼眸,盯着他,聲音壓抑:「願賭服輸,你贏了我。」
祁賀死死咬住下脣,瞪着我不放,過了好久,才鬆開禁錮着肩頭的手。
他猛地用手去拍打額頭,狠狠一跺腳,發出巨大的響聲。
「靠,轉!賬!我特麼今天賺了十萬塊!」
我給祁賀轉了十萬塊。
祁賀哭着摔門離去。
我靜靜坐在房間的牀上,望着落地窗外的繁華夜景,思緒在腦海無序飛旋。
我輸了。
我終於明白過來,這一場賭約裏,我和岑川賭的是什麼。
這一切都和祁賀沒有關係。
岑川賭的是我,賭的是我會在意他的感受。
賭我但凡有一點點動心,都會放棄這個幼稚的勝利。
他贏了。
他絕對想不到,到了必輸時刻,還會反敗爲勝。
可他在意這場勝利嗎?
他發過來的消息告訴了我,他早就做好失敗的準備。
也許他並沒那麼愛我。
我想到這裏,低下了頭,目光不經意掃過牀頭櫃,脣角彎出淡淡的諷刺感。
到底該說他是大方,還是小氣,居然還不讓祁賀用他的套……
我隨手拉開抽屜,卻發現底部靜靜地躺着淡紫色的信封。
是岑川的筆跡。
我心頭一跳,雙手將信封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拆開。
當我看到那封信的文字時,我的呼吸一瞬間停滯了,喉嚨被堵得不行。
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是每個字都是針,反覆地往我心裏扎去。
我的指尖微微顫抖,滾燙的淚水滴落下來,打得信紙顫動不止。
這封信裏,是他在我家時寫的。
信裏是他的四年光陰。
他一直在愛我。
我在這種近乎窒息的痛苦裏,幻聽到了岑川乖巧的聲音。
「我一直在想你啊,音樂家姐姐。」
緊接着是周仰發瘋的聲音。
「我在你的每一家琴行都見過他!」
最後是黎青歡笑的聲音。
「你不記得了嗎?就是當時拒絕你的那個海鮮過敏的男孩……」
我將頭埋在膝蓋裏,發出壓抑的哭聲。
我應該記得你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擦乾眼淚,拿好手機,準備出門。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我一邊快步走,一邊發消息。
直到打開門時,堪堪止住腳步。
岑川就靜靜地站在我家門口,目光哀傷地望着我,眼圈微微泛紅。
「我不敢敲門。」
「爲什麼?」
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岑川和我四目相對,聲音放得很緩很緩。
「我怕,開門的不是你。」
我彎了彎脣角,勾出微笑的同時,眼淚輕輕滑落。
「你贏了,男朋友。」
岑川用力將我擁進懷裏。
那種複雜濃烈的情緒,幾乎隨着他臂彎的圈緊,要滲進我的身體裏。
「藺顏,我愛你,我輸不起。」
-31-
《岑川的信》
藺顏:
這是一封寫給你的情書。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就代表你已經要贏了。
我輸了。
但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值得同情。
因爲我明確地知道你不愛我,但我還是會堅持留在你身邊。
我想告訴你,我會乖乖待在家,等你來找我。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但這又是我想要的。
很矛盾,但沒辦法。
這比我過去四年的生活都要具有期待感。
四年前,我在柏林遇見你,你指點我彈琴,你誇我有天賦。你告訴我,你是一個音樂家。
那時候我正在要放棄音樂的邊緣,是你讓我想要繼續走下去。
但是你朋友說你是在玩我,而你即將回國結婚,我變得異常氣憤。
是的,我聽得懂德語。
我害怕你是因爲想要約我,纔會說我有音樂天賦。但你轉頭告訴你朋友,你覺得我很土,也不會打扮,你說你不會喜歡我。
我坐在那裏,突然又失落。
我的情緒大起大伏。
我覺得你做什麼都不對。
直到你們過來約我,我因爲海鮮過敏而錯過約會,我才明白我想要什麼。
我發誓,我不會再拒絕你。
我回憶着你給我看過的那張模糊照片,找到了你的名字,藺顏。
我找到了你的第一家琴行,我特意打扮過,你沒有認出我,我要到了你的微信。我以爲這是好的信號,但你只是讓我轉發廣告。
我失望地走出門時,準備下回再來時,卻見到了你的丈夫。
他事業有成,氣質穩重,他深情脈脈地看向你,他也無比地迷戀你。
我才意識到我在真正期盼什麼,我在期盼你因爲我而出軌。
我不可以這樣做,所以我再不敢出現。
但我也沒有忘記你,我變得更加瘋狂,我把你融入我的生活。我去過你的每一家琴行,關注你的公開社交賬號,分析你對男人的喜好,不斷對比改造自己,把我一點點變成了你的理想型。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在等你離婚。
你一定會離婚的。
你的丈夫比你大一歲,他看起來很沉悶,你肯定會受不了他的。
你喜歡年輕鮮活的男人,你喜歡外冷內熱的小狗。你喜歡那個人永遠和你聊得有來有回。
兩年後,你離婚了。我知道你會很快找個男人,我知道你的一切喜好,只要我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會拉起我的手。
我知道你近來偶爾經過那條地下街,我準備過去賣唱, 音樂能吸引你駐足。我每天精心打扮, 去了半個月, 都沒遇見你。直到那天許遲過來看我,他的咖啡弄髒我的襯衫, 我氣沖沖地回去換衣服。
但還沒等我出門,許遲就回來了, 得意洋洋地告訴我,他加到了一個漂亮姐姐的微信。
我的心都碎了。
我知道是你, 你很漂亮,你喜歡帥氣的弟弟。
我拿到許遲的手機, 看到你給他轉五塊二。這是喜歡的意思。我卻告訴許遲, 你是打發乞丐,他和我吵起來, 我非要說你根本看不上她,許遲急了要和我打賭。
我知道,不可以打賭, 你喜歡乖巧純良的男生。
但那一刻我和許遲說,有什麼不敢賭的, 輸了就賠我五萬塊。祁賀也湊熱鬧加入了。
於是我心懷期待,等你發現他拿你打賭,你就不會選擇他了。
我也等到了。
你爲許遲新開琴行,我特意把許遲帶去, 讓你聽到他說的話。你終於看見了我。
我接到你的電話, 跑到了琴行,爲你彈奏鋼琴,獻媚似地親吻你,向你展示我的長處,期待你把我作爲新的選擇。
但你不認識我,也不記得我了,你重新加我的微信。
你只想報復我們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
你會說到做到的。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魅力無限大,祁賀總會控制不住自己,但你永遠不會失控。
你熱愛自由,討厭束縛, 抗拒真心。
你也不會愛我, 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但是我不能順其自然,任由這一切發生。我必須要做些什麼, 來挽救我的愛情。我敢用生命來發誓, 我是你的理想型。
所以我提出了這個賭約。
這場賭約, 賭的不是祁賀, 賭的是你和我。
賭的是, 你會不會愛上我。
賭的是, 只要你中途愛上了我,你就會爲我放棄那個賭約。
我不是以爲我有多麼重要, 我只想要看到你爲我動搖決心。或者說, 我想要看到你的另一番決心, 你堅定地告訴我,你不會愛我。
我輸了。
明明你爲我心動過無數、無數、無數次。
千真萬確,我是你的理想型。但是你關於愛情, 已經沒有理想了。
即便如此,我還要留在你身邊。
就像克服不了過敏,只能克服我自己。
因爲我從未走出柏林的冬天。
——岑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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