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惡毒後媽,我正在折磨繼子。
瘦弱的繼子以後會成爲權臣,把我抽筋剝皮。
我握着鞭子的手頓時一抖。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寶,你能理解孃的苦衷嗎?」
-1-
我睜開眼睛,發現牀前跪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如今已經是深秋,他卻赤裸着上身,骨瘦嶙峋的後背上佈滿了鞭痕。一雙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我看,滿是仇恨和殺意。
是的,我在一個小男孩身上看見了殺意。
我頓時嚇得一個激靈。
我想起來了,我穿進一本古早狗血虐文裏,成了一個炮灰女配——男主江時的惡毒後媽。
江時未來會成爲當朝首輔,權傾天下,然後派人把我關進地牢,虐待整整三年,最後將我抽筋剝皮而死。
看着手旁的鞭子,我吞了吞口水。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等我爹回來,我叫他殺了你!」
江時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瞪着我。
我眼睛一眨,嚇得滾下兩大滴眼淚。
我撲過去抱住江時。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寶,你能理解孃的苦衷嗎?」
江時:?
他氣得在我懷裏掙扎,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你這壞女人又在耍什麼花招!」
「算了,你現在年紀還小,跟你說這些你都不懂。等你大了,你就會知道孃的苦心。」
我這次打江時,是因爲他餓得狠了去河裏捉魚蝦,我嫌他丟了我的名聲,把他拎回家痛揍一頓。
「以後不能去河邊走,太危險了,要是你出事了,娘可咋活啊。娘不能沒有你啊小時時——」
我抹了把眼淚,拉着江時站起身,從旁邊櫃子裏找衣服給他穿。
這麼一找,才發現櫃子裏全是我一個人的衣服,秋天的夾襖,棉衣,應有盡有。而江時的衣服捲成一團,丟在旁邊角落裏。
我抖開那團破布,很薄的單衣,髒得看不出顏色,上面還有幾個破洞。
江時從我手裏搶過衣服穿在身上。
「不用你這個壞女人假好心!」
穿好衣服的江時,更單薄,更瘦弱,渾身髒兮兮得像個小乞丐。
我尷尬地解釋。
「若要小兒安,三分飢與寒,娘讓你穿少點喫少點,是在打磨你的筋骨,爲你的身體好,明白嗎?」
解釋很牽強,但好過沒有,趁他小,先糊弄看看。
江時翻個白眼,罵道:「呸,你這壞女人,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2-
江時扭頭走出房門,去竈房裏燒火,我忙跟上去。
我們住的村子,叫桃花塢,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江時的父親江沐遠,是村子裏的獵戶。
江時母親生他時難產而亡,江沐遠經常去山裏打獵,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天,沒法照顧小孩,就想在村裏找個續絃。
像這樣的鰥夫帶着個兒子,原本是沒人肯嫁的,除了我,地主家的傻閨女——蘇錦。
江沐遠長得好看,我威脅父母,死乞白賴地嫁了。誰料一嫁過來,江沐遠就被徵了兵役,外出參軍去了。
家裏只留下我和江時兩個人。
我一肚子氣沒處撒,就朝江時發火,江時也是個狗脾氣,不肯有半分示弱,時間一長,就搞成現在的局面。
畢竟是小孩子,江時坐在竈前,一邊燒火,一邊偷偷抹眼淚。
我想湊上去安慰他,然後就聽見他小聲說話:
「這是壞女人的手,我擰斷你!」
「這是壞女人的腿,砍成兩半!」
江時用力把手中的木棍折成兩半,丟進竈爐。
嗚嗚嗚,你別這樣,我害怕。
我只能又退出來,在門外徘徊一圈,心中有了主意。
討好男人有點難,可討好小孩子,還不就是給點好喫的,好玩的。
我袖子一卷,走進竈房做菜。
我和江時的飯菜是分開做的,我每天會抓一小捧米給他,他只能熬點稀粥喝。我自己大米飯喫着,每天還要煎兩個雞蛋。
我在旁邊麻利地切土豆,江時已經從鍋裏盛出了自己的稀粥,裝在一個缺了口的破瓷碗裏,放在旁邊晾。
「你今天別喫這個,跟娘一起喫飯。」
話音剛落,江時已經很警惕地捧起了自己的碗。
「壞女人,你想幹什麼?」
江時對我的惡意太大,我做什麼事他都感覺我在害他,他也不顧薄粥滾燙,一邊吹氣,一邊急火火地「唏哩呼嚕」幾口就把粥喝完了。
-3-
算了算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只能徐徐圖之。
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再醒過來時,江時已經背了一大筐柴回來,正蹲在院子裏,用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隔壁村有個私塾,江時經常趁撿柴的時候溜過去站在窗外聽,被私塾的孩子發現,一窩蜂地衝出來打他。
江時只能跑回家,他特別聰明,過目不忘,後來遇見女主之後,女主資助他讀書。江時一飛沖天,十八歲的年紀連中三元,從此踏上青雲之路。
想了想,我走過去蹲到江時旁邊。
「想念書嗎?」
江時轉過頭去,把手裏的枝條丟在地上。
「不想。」
「啊,真的不想嗎?」
我滿臉失望。
「我還感覺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打磨你這麼久,就等着送你去私塾呢。哎,沒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站起身,一雙髒兮兮的小手立即緊緊抓住我的裙襬,江石漆黑的眼珠子射出希冀的亮光。
「什麼意思,你肯送我去讀書?」
抓了幾秒,江石又鬆開手,眼裏的光暗淡下來。
「算了,你肯定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我不會再上你的當。」
江時不止一次透露過想讀書的念頭了。
可是我連飯都不給他喫飽,又怎麼會答應送他去唸書?
有次隔壁江大嬸告訴我江時腦瓜子聰明,說事情一遍就記住了,是個讀書的料。我聽完回來以後,就拿藤條抽了江時。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下賤東西,你還配讀書?我告訴你,我肯讓你活着,給你喫口飽飯已經不錯了,你要是再敢拐彎抹角找人來說這事,老孃活活抽死你!」
原主是真的一點活路都不給自己留啊。
我只能強行挽尊。
「小時,娘教你個道理。人對自己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總是不珍惜。何況讀書這麼辛苦的事,我若是輕易就答應了你,送你去唸書,你十有八九要貪玩偷懶。」
「我越不讓你念書,你越想念,自己心中有慾望和夢想,以後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懂嗎?」
「現在時機到了,你若是真想念書,我就帶你去周夫子那裏交束脩。要是不想,這事就當我沒說過。」
江時聽傻了,看向我的眼神頭一次露出迷茫。
「你真的肯送我讀書?」
-4-
江時太渴望讀書了,哪怕他心裏還是覺得我在想法子害他,可這個誘惑太大,他抵抗不了。
我帶他去鎮上買了幾套嶄新的衣裳,江時不肯要。
我眼睛一瞪。
「快穿上,周夫子不收這樣邋里邋遢的學生。」
晚上,江時洗完澡,換上乾淨衣裳,眉眼靈動可愛,皮膚白皙,像觀音座下的金童。
我滿意地摸他的臉。
「哎喲,長得真可愛,給孃親一口。」
江時臉立刻漲得通紅,呸了一聲。
「壞女人!」
依然在罵我,但是沒之前那麼兇了。
第二天去交完束脩回來,周夫子答應明天就讓他來上學。江時好像做夢一樣,連我在路上偷偷拍他的頭,摸他的臉,他都沒反應。
走到村口,我家素來安靜的院子外居然圍滿了人。
江大嬸扯着大嗓門:「哎呀江時他爹,你可算回來了,你們家江時,都要被那惡婦活活虐待死啦!」
「就是啊,這眼看要入冬,江時還穿着夏日的單衣,哪家孩子能這樣受凍啊?」
「那孩子是真可憐,成天喫不飽飯,去山裏挖野菜,啃漿果。前兒去河邊捉蝦,差點淹死,還是我把他撈起來的!」
「江時他爹,你這都尉是個啥官,以後都不走了吧?你要走,也得把那惡婦先休了!」
我愣在原地,大驚失色。
按書裏寫的,江沐遠至少要五年後纔回來啊,封的也不是什麼都尉,而是將軍。江沐遠回來後見到自己兒子的慘狀,直接叫手下的士兵把我押上去,打了十軍棍。
現在纔多久,他怎麼提前回來了?
我臉色慘白,江時卻開心地蹦了起來。
「我爹回來了,我爹回來了!」
他蹦了幾下,忽然想起什麼,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
「難怪你這個壞女人這幾天假惺惺的,你是早就知道我爹要回來,故意討好我的?」
「已經來不及了,你又壞又惡毒,我要去告訴我爹!」
江時忽然哭了起來,像個小炮彈似的,哭着一頭衝進人羣中。
「爹——」
下一秒,江沐遠抱着他,越過人羣朝我走來。
行走間,他腰間的佩刀撞在鎧甲上,發出輕響。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鋒利的眉眼,第一個念頭是好帥,難怪蘇錦想嫁。
第二個念頭。
我死求了,媽媽救命啊——
-5-
「回去說。」
江沐遠冷冷地看我一眼,眼中有殺氣,我立馬縮起脖子,乖乖跟在他身後。
完了完了,我該不會要捱打吧?
回到家,院門一關,江時立刻開始告狀:
「這個壞女人每天țṻ⁾給我穿破衣服,不讓我喫飽飯!」
江沐遠眉頭一皺。
「你管身上這個叫破衣裳?」
江時穿着我剛給他買的成衣,寶藍色的窄袖上衣,夾着薄棉,袖口處還繡了雲紋,看着不像村裏的孩子,倒像個富戶人家的小公子。
原主家就是隔壁鎮子裏的富戶,嫁人時父母擔心我受窮,給我貼補了不少嫁妝,我一直攢着沒用。
好不容易出去逛街,那些灰撲撲的衣服我都看不上,自然要揀好的買。
江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新衣裳,臉蛋立馬漲得通紅,他扭着身體從江沐遠懷裏下來。
「這是壞女人知道你回來,才故意給我買的!我以前穿的不是這個,我拿給你看!」
說完就咚咚咚衝進臥房,翻找了一會,又嘟着嘴氣鼓鼓地走出來,朝我翻個白眼。
「壞女人把我的衣服燒掉了,爹爹,她太奸詐了!」
嗯?燒了?
我這纔想起來,昨晚給他洗完澡換好衣裳,我嫌之前那幾件衣服又髒又爛,都扔進竈爐裏一把火燒了。
哈哈哈哈哈,蘇錦,你真是個小機靈鬼。
我腰桿頓時挺直了,委屈巴巴地看一眼江沐遠,裝模作樣抹眼淚。
「小時一直都不喜歡我——」
江時氣壞了,在原地跳腳,哇哇大叫:
「陰險惡毒的壞女人!爹爹,你不要相信她!」
江沐遠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忽然轉身走進臥房,去箱籠裏翻找衣裳。
若是我今日特意給江時買新的,那必然只買了秋日裏穿的。可是箱籠一開,裏頭夾襖,厚厚的冬衣,甚至夏天的綢衫都有。
江沐遠臉色黑了下來,伸手指向滿滿一箱子衣裳。
「小時,給我解釋清楚。」
我在旁邊幸災樂禍。
「小時,你就這麼討厭娘嗎,嚶嚶嚶——」
感謝自己是個購物狂,小孩子的衣裳都那麼可愛,忍不住四季的都買了好幾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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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氣炸了。
「這是她昨天剛買的!」
「她知道你要來,特意準備好的!」
江沐遠臉更黑。
「沒人知道我要回來。」
「我這趟採購軍需路過宜縣,繞路回來看看你。」
我一下就抓住了重點,眼前一亮。
「所以你很快就要走嗎?」
江沐遠點頭。
「嗯,明日便走。」
「啊?這麼急,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我抿着脣角,極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嘿嘿嘿,走吧走吧,等你下一次回來,小時時已經被我洗腦完畢,再也不會罵我壞女人了。
江時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我就知道,有了後孃就有後爹,你再也不是我爹了!」
說完抹着眼淚跑了,江沐遠沒追出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江時的背影,深深嘆口氣。
「小時以後要麻煩你了。」
「哎呀一家人說這個幹啥,我去給你們做飯。」
江沐遠回來,我特意去村裏江屠戶家割了兩斤肉,我掏錢的時候,江屠戶和他媳婦一起盯着我看。
「居然沒捱打?」
「是啊,莫不是看蘇錦長得俊,捨不得打她?看來男人有了媳婦連自己兒子都不重要了。」
我乾咳兩聲。
「不好意思,我聽得見,能不能等我走了再議論?」
江屠戶的媳婦把刀子往案板上一拍,叉腰道:「咋,你能做別人不能說啊,那嘴長人身上管得着嗎你?你這樣的惡婦,就該叫江沐遠大耳瓜子抽你!」
哎,原主的惡婦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
-7-
晚上喫飯,江時狼吞虎嚥喫着紅燒肉,眼睛一眨,又開始掉眼淚。
「嗚嗚,壞女人以前從來不讓我喫飽飯。」
說完怕江沐遠不信,把袖子擼起來給他看自己的胳膊。
「你看,我瘦不瘦?這都是證據!」
我的手在桌下捏緊了裙角,強壯淡定地解釋:
「小時自小脾胃不好,晚上只能喝粥,先慢慢調養着,急不來的。」
「小時,你少喫點,容易積食。」
江時氣得把筷子都扔了。
「呸!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聽說喫飯還能喫壞肚子的,你這個壞女人,又在騙我爹。」
江時仰頭大哭起來。
「爹,你帶我走吧,你留我在家裏,我真的會被這個壞女人折磨死的。」
「小時,我今日剛給你交了束脩,你這一走,是不想念書了?」
我努力擠出點笑容,果然,江時立刻止住了哭聲,滿臉猶豫。
「爹,我跟你去從軍,軍營裏有夫子嗎?」
江沐遠沒理他,有些詫異地看着我。
「我繞回來正是要跟你說這件事,你已經送他去私塾了?」
「嗯,不過我只打算送他去讀半年。」
「隔壁周夫子不過一個老秀才,只能給小娃娃開蒙,孩子稍大點便教不了什麼,我想送小時去縣城裏唸書。」
「一來縣裏的書院比周夫子強不少,二來,村子裏的人慣來會眼紅別人,流言蜚語不少——」
我又裝模作樣拿袖子抹眼角。
「我一個外來媳婦,花銀子大手大腳,不知多少人看我不順眼,成天拿些有的沒的事編排我。小時年紀小,容易受她們攛掇,我這後孃實在是難教養他。」
我大顆大顆地掉眼淚,江時都看傻了,張大嘴巴,呆呆地看着我嚶嚶嚶。
-8-
江沐遠也開始不自在,瞪江時一眼,又尷尬地看着我。
「叫你受委屈了。」
「你顧慮得周全,只是縣裏書院束脩不便宜,宅子也貴。」
江沐遠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遞給我,臉色有些赧然。
「這是我這幾年攢的,如今俸祿不高,攏共就攢下三十兩銀子,你收着。」
我一抹眼淚,手腳麻利地接過錢袋。
「沒事沒事,我那裏還有些銀子,便是買不起,租一個也可以的。」
原主只能守着嫁妝過日子,江沐遠收入又低,她除了自己穿衣打扮,是半分捨不得花在江時身上的。我可不一樣,我知道江沐遠很快就要發達了,現在幾十上百兩對以後的他來說就是個屁,那我還不可勁花。
趁發財之前先把存款花光,不能有一點浪費。
喫完飯,江沐遠自發地洗碗收拾桌子,我拍着肚子在院子裏轉圈圈遛彎,江時坐在臺階上,滿臉通紅,咬着牙瞪我。
「你這個陰險的壞女人!」
「我一定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我走過去蹲到他面前,伸手戳他的臉。
「嘿嘿嘿,那可怎麼辦,你爹好像更聽我的話呢——」
我就輕輕碰了他一下,結果江時忽然臉色大變,捂着肚子哀嚎。
我嚇一大跳。
「喂,搞碰瓷,不講武德啊你!」
等江沐遠從屋子裏衝出來的時候,江時已經額頭冒汗,滿地打滾。
我看他樣子不像裝的,立馬蹲下身,去摸他的臉,這一摸才發現入手滾燙,居然發燒了。
「這是積食了!你先幫我把他抱到牀上。」
前世,姐姐經常帶着孩子回孃家,我侄女也這樣,脾胃弱,稍微喫得多,晚上就發燒咳嗽肚子疼,要給她推拿半宿。
江時每天都喝稀粥,突然喫這麼多飯,腸胃根本消化不了。
-9-
「要去請個大夫嗎?」
江沐遠神色焦急,我一手壓在江時肚子上順時針揉按,一面指揮他去我箱籠裏把湯婆子翻出來。
「不用,隔壁周大夫去岳丈家了,最近沒在村子裏。你去縣裏來回要兩個時辰,還不一定請得來。」
「我給他推拿一下,等會他上個茅房,就會舒服多了。」
江時躺在我懷裏哭。
「爹,你別信她,她一定是給我下毒了,ŧū́ₒ你快去找個大夫來救我——」
江沐遠猶豫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
「我騎馬去,用不着兩個時辰。」
江沐遠走後,江時哭得更大聲了。
「壞女人,我今天要死在你手上了。」
「行了行了,你一個男主,跳崖跳海下刀子都砸不死你,嚎啥嚎!」
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推拿一會,又去燒了熱水灌進湯婆子,給江時暖肚子。這麼折騰一陣,他果然想上茅房。
上了幾次茅房,等江沐遠帶着大夫趕回來的時候,江時已經躺在牀上睡着了。
大夫給他號了脈,不悅道:「積食不化,幸好應對及時。這孩子脾胃弱,做父母的不應該一味叫人多喫飯。」
「若要小兒安,三分飢與寒,晚上還是喝些薄粥就好,不用喫太多。這孩子脾胃要慢慢調養,不急於一時。」
江時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正好聽見了這句話,頓時眼睛瞪得猛大,瞌睡蟲跑得一乾二淨。
江時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我抓住時機,熟練地舉起袖子擦眼角,委屈巴巴地看江沐遠一眼。
「我都說不用請大夫,我知道你到底還是信不過我。」
「沒良心的父子兩個,我這一腔深情,到底是錯付了,嚶嚶嚶——」
-10-
江沐遠送大夫回縣裏,江時年紀小,撐不住先睡着了。
我給他蓋好被子,自己洗漱好回房裏睡覺,正迷迷糊糊間,忽然感覺身旁往下一沉,一道滾燙的身軀貼了過來。
我立刻渾身僵硬。
江沐遠伸手摟住我的腰。
「蘇錦,這幾年辛苦你了。」
灼熱的呼吸就在耳邊,我頭皮發麻。
雖然江沐遠長得真的很帥,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啊,實在下不了手。
我裝作生氣的樣子,拍開他的手。
「別碰我!」
江沐遠忽然一個翻身把我壓在身下,他一隻手鉗住我的手臂讓我動彈不得,一隻手緩緩撫上我的臉,然後順着臉頰往下游走,用力掐住我脖子。
「蘇錦,再騙我一次,我會殺了你。」
江沐遠眼神兇狠,在黑夜裏閃着幽光,我直接嚇哭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放手——」
「我瞭解我兒子,小時從不會撒謊。」
江沐遠的手越收越緊,我被他掐得翻白眼,幾乎喘不上氣。
「進村前我已經派人都打聽清楚了,你這幾年是如何折磨小時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突然又改好了,蘇錦,我只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若是你再敢犯一次,我會親手殺了你。」
江沐遠翻身下牀,去隔壁房裏陪江時睡覺。
我抱着被子坐在牀上,嗚嗚大哭。
媽的太嚇人了,江時以後把我抽筋剝皮,他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想到江沐遠這麼敏銳難糊弄,要是等哪天他知道我不是真的蘇錦,會不會把我當什麼妖魔鬼怪放把火燒死。
我打個寒顫,心中瞬間下了決定。
我要多賺點錢,等把江時對我的仇恨化解了,就卷銀子跑路。
-11-
第二天我起牀時,江沐遠已經走了,江時坐在門口哭。
見我出來,他抹了把眼淚,撇撇嘴。
「我爹走了,壞女人,你別裝了。」
「我要去撿柴了,你別想找機會打我。」
我走過去一記板栗敲在他頭頂。
「撿什麼柴!今天是上學的日子你忘了,給老孃去讀書。」
江時哭也忘了,詫異地朝門口的方向看一眼。
「你真肯讓我讀書?我爹都走了,你別演了。」
「呸,沒良心的小兔崽子,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你們兩個。」
我從屋裏翻出一個布包,給他把書本和筆墨裝好,然後拉起他的手。
「走吧,再磨磨唧唧上學要遲到了。」
去隔壁村的路上,江時一直低着頭,時不時偷看我一眼,又趕快低下頭,嘴裏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不讓喫飯是對我好,打我是爲我好,穿破衣裳也是爲我好?」
「難道我真的錯怪她了?」
小小的江時敲着自己腦袋,陷入到了巨大的迷茫和困惑中。
私塾要念一整天的書,到中午,周夫子的兒媳婦會做幾個菜送到私塾裏,讓孩子們一起喫飯,錢也算在束脩裏。
雖然有米飯能管飽,但肉是不要想的。
現在江時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我就做了肉和煎蛋,中午的時候送去他私塾裏。
剛走進周家院子,就感覺情況不對勁。
幾個小孩圍在旁邊起鬨,周夫子黑着臉,一手握緊了藤條,一手在撕扯江浩的衣裳。
「把你偷的銀子拿出來!」
江時緊貼牆根站着,臉上幾道鞭痕,神情倔強。
「我沒拿他的東西。」
有其他孩子看見我,興奮得拍起手來。
「江時你完了,你那個惡毒後孃來了,被她知道你偷東西,活活打死你!」
「喂,你們家江時偷拿周浩的東西!」
-12-
江時看見我,咬緊嘴脣,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我把飯盒往旁邊桌子上一放,擼起袖子衝了上去,江時恐懼地閉上眼睛。
我衝到江時面前,伸手把他護在身後,轉頭怒視周夫子。
「他媽的,是你打的我兒子?」
「天下有你這樣當夫子的嗎,不問青紅皁白就打我孩子!」
如今尊師重道,所有人都對夫子敬重有加,即便是自己孩子沒錯,基本也會咬牙認了賠禮道歉。周夫子顯然沒見過我這麼粗魯的態度,臉色立刻漲得通紅。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江時偷了周浩的銀子,你這做孃的不責罰他,反而護着他?」
周浩坐在江時隔壁,他嫁在縣城裏的姐姐送了他一個銀子打的小算盤,他愛不釋手,帶來私塾炫耀。誰料一堂課過去,那銀算盤卻不見了。
「真是好笑,他自己丟了東西,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我們家小時拿的?」
周夫子臉色鐵青。
「是不是他拿的,一搜便知!」
說完又伸手來扯江時的衣裳,其他孩子也在旁邊起鬨。
「把他扒光,把他扒光看看,到底藏哪了!」
我徹底火了。
「想搜身,行啊!」
「現在就跟我走,咱們去衙門,讓捕快來搜。若是江時身上沒有銀子,我當堂便要遞狀紙說你誣告學生。」
「誣告加等反坐,最少杖責二十,你當夫子的不會不懂吧!」
我伸手去拉周夫子。
「走,現在馬上走!」
周夫子嚇壞了,現在的百姓最怕衙門,一上衙門,旁的不說,他的清名也算是徹底毀了,誰還敢送孩子來他私塾。
「你這女人好不講道理,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鬆開我——」
我不依不饒,正鬧得厲害,忽然角落裏有一道小小的說話聲傳來:
「你們不要吵了,我看見那個銀算盤了——」
一個小男孩伸手指着旁邊的水溝。
「應該是周浩剛剛在那跳來跳去的時候不小心掉落的。」
-13-
這下真相大白,我逼周夫子給江時道歉,他反倒袖子一甩。
「從沒聽說夫子給學生道歉的,往後別來我這唸書了,你們這樣的大佛,我廟小,可供不起。」
「誰稀得念似的,你把束脩銀子一分不少給我退回來,不然我還去衙門告你!」
周夫子氣得臉色鐵青,卻毫無辦法,匆匆去屋子裏拿了銀子丟給我。
「你這惡婦,像你這樣的性子,遲早把孩子毀了!」
「呵呵,我們家小時考狀元那天,你家兒子連秀才都沒考中呢!」
江時今年七歲,周夫子的兒子卻已經十二歲了,他聽完頓時氣得不行。
「呸!就他,還想考狀元,他若是中了狀元,我便爲今日的事跪在村口給他道歉!」
「行,我都給你記着,小時,我們走!」
我拉着江時,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周家村。
「小時,你記着,你沒做錯任何事情,周夫子錯了還打你,你可以跑,幹嘛傻站着讓人打啊。」
「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就回來告訴我,娘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路上江時低着頭沒說話,卻頭一次地,沒有甩開我的手。
這麼一鬧,書是念不成了,我索性收拾包袱,帶江時去了縣城。
一面送他進書院唸書,一面自己在縣裏到處逛,看有沒有辦法能做點小生意。
春去秋來,幾度寒暑,五年時間一晃而過。
江時已經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了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而我依然是廢物一個。
古代一個獨身女人做生意,尤其是貌美的獨身女人,可真是難啊。
我每天要給江時送飯,又得開鋪子,用盡洪荒之力,這幾年也才攢下三百兩銀子。
不過現在物價不高,三百兩不算少了,足夠我去省城租個院子,安安穩穩過好幾年。而且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在古代已經半老徐娘,現代人眼裏剛大學畢業,正是時候去到處遊山玩水。
眼看今年江沐遠就要回來了,我準備過段時間把鋪子盤掉,找機會跑路。
臨走前,再確認一下母子感情。
我和江時坐着喫晚飯,我看着碗裏的粥,忽然嘆口氣。
「小時,當年娘讓你喝了這麼多年的粥,你不會怪我吧。」
七歲是兒童的記憶喪失期,人到七歲以後,會遺忘大部分童年記憶。在我每天的洗腦下,江時只依稀記得小時候喫不飽,經常受凍,都是我爲他的身體着想。
果然,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碗。
「娘,你又來了,我小時候聽信村裏人挑唆,總疑心你對我不好,是我不對。」
「這麼多年你都提好幾次了。」
說完站起身,走過來摟住我,把臉貼在我臉頰上。
「都是我不好,娘,等我以後中了狀元,給你討個誥命,給你造個金屋子賠罪好不好?」
「嘿嘿嘿,誥命沒什麼用,金子倒可以。」
我貼着美少年,樂得笑出牙花子。
男主這個大腿,我算是抱穩了!
-14-
誰知道我還是高興得太早,就在我打算跑路時,江沐遠提前回來了!
這天江時休沐,正在我點心鋪子後院幫忙搬貨,熱得汗流浹背的。
隔壁鋪子的趙大姐興奮得衝進來拉住我的手,直掉眼淚。
「蘇錦妹子,你的苦日子總算熬出頭了。」
「這幾年你又當爹又當娘,實在是辛苦。現在好了,你家男人回來,你以後再也不用受氣了。」
「聽說他如今是什麼大將軍,要來接你進京享福的,你快去前頭路口迎一迎啊,縣太爺都跟在他屁股後面!」
呵呵,這福氣很好,我享不了。
很快,江沐遠衆星拱月一般,被一羣縣裏的官爺士紳們簇擁着進了鋪子。
看見我略拘謹地站在屋子裏,他上下打量一圈,臉一板。
「本將還有家事要解決。」
媽呀,幾年不見,他更兇了,殺氣更重了。
忽然,旁邊的馬車裏傳出一道溫柔的說話聲:
「將軍,多年未見,還是先問清楚再說話,可別冤枉了好人。」
車簾掀開,下來一對衣着華貴的女子,前頭的年紀和我差不多,穿着一身狐狸毛大氅,十指纖纖,雍容華貴。
後面跟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姑娘,梳着雙丫髻,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一臉好奇地看着我。
我腦子頓時「嗡」的一聲。
媽呀,怎麼女主和她娘,也提早出現了?
女主顏如玉,父親早亡,她娘杜宛如一個人撫養她長大,被逼得在隔壁宜縣待不下去了,要進京去投奔外祖家。
她外祖是從四品的兵部郎中,寫信給江沐遠,說路途遙遠,她們孤兒寡母一路上多有不便,讓江沐遠帶着她們一起上Ťŭ̀⁵京。
好巧不巧地,杜宛如前幾年收了個僕婦,正好是原先住我家隔壁的江大嬸。
要按原書裏的劇情,江大嬸聲淚俱下地告狀,江沐遠看着自己兒子的慘狀,把我痛揍一頓,叫人綁了。
杜宛如可憐江時的身世,對他百般憐愛,女主更是每天跟在江時後面,哥哥長哥哥短,溫暖了江時這顆從來沒有被人愛過的心。
江時愛上女主,狗血的是,江沐遠也愛上杜宛如,父子要娶母女肯定是不ťú₈行的,於是男主和女主各種拉扯,長達好幾百章的虐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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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嬸說他們五年前就離開了村裏,她在我旁邊也跟了四年,沒再打聽過蘇姐姐的事,也許她改好了呢?」
杜宛如溫言細語,勸慰江沐遠。
「還是等看見小時再做決定吧。」
話音剛落,江時忽然炮彈一樣從後院衝出來,到江沐遠面前,又猶豫着停下腳步。
「爹?」
江沐遠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摟緊兒子,看他挽着袖子滿頭大汗的樣子,怒道:
「你怎麼沒在唸書?」
「我——」
江時正要解釋,被杜宛如打斷了,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柔聲道:
「這樣好的年紀,正該在書院裏讀書。蘇姐姐,你怎麼能叫小時在店裏幹活呢,你太自私了,你這是誤了小時的終身啊!」
江沐遠也冷聲道:「蘇錦,你給我解釋清楚!」
我還沒說話,江時已經忍不住了。
「你這婦人是誰啊,輪得着你管我的家事?」
「一口一個小時,我跟你很熟?」
江沐遠眉頭一皺。
「放肆,小時,你怎麼能——」
「你快閉嘴吧你!」
江時大吼一聲,比江沐遠更兇。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一走就是五年,跟死了一樣。我娘一個人含辛茹苦把我帶大,現在你一回來就敢衝她發脾氣,還由着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編排我娘,你沒事吧你?」
江時胸部上下起伏,喘着粗氣瞪着江沐遠,像一頭怒氣衝衝的小牛犢。
他狐疑地看杜宛如一眼,又看江沐遠一眼,忽然震驚得瞪大眼睛。
「你是不是納妾了?」
「好啊!江沐遠,好得很!」
江時眼睛一眨,滾下眼淚,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
少年人個子躥得快,幾乎快和我一樣高了。
「我娘辛苦操勞這麼多年,你就是這樣對她的?江沐遠,從今日起,我沒有你這個父親。你帶着你的小妾給我滾,我不稀罕當什麼將軍的兒子,我只要我娘。」
說完又鄭重地拉住我的手。
「娘,你放心,我會好好讀書,有我在一日,以後一定不會叫你受苦。」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頭撲進江時懷裏嚶嚶嚶。
「兒砸,娘有你就夠了。」
我懟天懟地可狼可奶的霸道首輔大孝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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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沐遠被親兒子罵傻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杜宛如卻不甘心,示意女兒去把江大嬸叫過來。
「小時,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你還記得隔壁江大嬸嗎?」
江大嬸一過來,看見江時就開始哭嚎,把他小時候的事情添油加醋一通說。
「可憐的孩子啊,落到這樣一個黑了心肝的婦人手裏!」
江時朝江沐遠翻個白眼,氣得雙手握拳,已經在暴走邊緣。
「你怎麼當上的將軍,別人傻,你也傻?」
「娘爲什麼讓我餓肚子?是我從小脾胃不好,喫多了容易積食發熱。」
「爲什麼讓我挨凍,是因爲小時候多凍凍身子骨好,我從小到大就沒怎麼得過風寒。」
「爲什麼七歲才送我去唸書開蒙,是因爲這樣我才更加珍惜讀書的機會!」
「她十月懷胎生下我,怎麼可能會害我!」
「咳咳——」我低咳一聲,伸手扯了扯江時的衣袖。
「過了,過了,我是後孃,你不是我生的。」
「後孃又怎麼樣,你在我心裏就是我娘。反倒是你,江沐遠,你倒是我親爹,可這麼多年對我不聞不問的,若是沒有我娘,我早都餓死了,你現在又來擺什麼父親的威風?」
江時不愧是未來狀元郎,火力全開,劈頭蓋臉一頓,罵得江沐遠簡直懷疑人生。站在原地反省自己,當年對我誤會這麼深,到底害我受了多少委屈。
晚上回到宅子裏,江沐遠知道江時只是休沐在家,愧疚更深。他也不敢再留杜宛如母女住下,而是送了她們去客棧,然後低聲下氣跟我們解釋。
聽到說只是幫同僚送女兒上京,江時冷哼一聲,態度好了很多。
「那你也不該同她們走太近,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道理都不懂嗎?那杜大娘一口一個小時,分明不安好心。」
「噗嗤——」
我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杜宛如跟我同年,二十五歲的年紀,實在稱不上大娘吧。
江沐遠把頭埋得更低。
「是爲父思慮不周了。」
一身殺氣也不見了,被訓得他纔像兒子,江時倒像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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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時也不肯讓江沐遠和我單獨相處。
「娘,他消失多年,一回來就帶着個女人,我這心裏膈應。」
「等我再考覈考覈他,你可不能輕易原諒他。」
江時被我洗腦慣了,腦子裏並沒有男尊女卑那一套。他不願意我多年的辛苦白費,晚上非拉着父親秉燭夜談,跟他談了大半宿這幾年的事。
江沐遠要趕着進京面聖,去書院跟夫子辭行,轉讓掉鋪子後,我們一家很快就上路了。
一路上,江時嚴防死守,不肯讓杜宛如找機會和江沐遠說一句話。
女主顏如玉拿着點心討好江時。
「江時哥哥,你喫這個,我娘剛纔在客棧裏親手做的呢。」
「哼,我娘做的點心比你娘好喫ẗŭ̀ₛ一萬倍,顯擺什麼啊?」
江時黑着臉走開,留下顏如玉一個人站在原地,泫然欲泣。
我看得好笑。
「她是討好你,哪裏是顯擺了。」
江時不悅地冷哼一聲。
「我就是看這對母女不順眼。」
「你現在看她們不順眼,說不定等你長大了,想娶顏如玉呢。」
江時一聽,臉色頓時更加黑了。
「娘,你胡說八道什麼,她娘敢欺負你,我死也不可能娶她的。」
「何況我最討厭她們這種柔柔弱弱的性子,當女子就該像娘一樣爽利,能罵人能打架,能一個人把我養這麼大。」
完了,江時的審美被我養歪了。
我一個貌美婦人,在縣城裏開鋪子,難免招惹各種混混閒漢。
我卻毫不示弱,櫃檯裏隨時擺着兩把菜刀,誰敢惹我我就劈頭要砍誰,一副跟人拼命的樣子。
江時看在眼裏,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動不動就跟同窗說:
「我娘真厲害。」
「我娘誰都不怕。」
「我發現只要你肯拉下臉,其實事情就沒那麼可怕了。」
面厚心黑的首輔大人,已經初具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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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以後,更離譜的事發生了,江時不肯讓江沐遠跟我同房。
「爹,我還沒考察完,你再等等。」
江沐遠一頭黑線。
「小時,以前都是爹錯了,對你娘誤解太深,我已經給她賠禮道歉了。」
「那我不管,你在我這關還沒過呢。」
江沐遠只能整日伏低做小,在外一副王霸之氣,回家以後給我送這送那,變着法子討我歡心。
我忽然覺得這樣過日子也不錯。
古代社會,孤身一個女人太難討生活了,這幾年我帶着江時喫了不少苦。
現在江沐遠是大將軍,長得也不賴,不管在外面多牛氣哄哄,因爲對江時心懷愧疚,被兒子拿捏得死死的。
而且他認錯態度很誠懇,道歉也很有誠意,幾日相處下來,看着順眼多了。
帥不帥的不要緊,主要是喜歡他這個態度。
這一天,江沐遠又遞給我一個匣子。
「裏頭是新打的紅寶石頭面。」
「後日兵部尚書大人在家設宴,給我下了帖子,蘇錦,你跟我一塊去吧。」
「嗯,我考慮考慮吧。」
我接過匣子,江沐遠伸手按在我手背上,苦笑道:
「蘇錦,你要氣到什麼時候?」
四月微風和煦,江沐遠低頭看着我,鼻樑高挺,睫毛濃密,我心臟忽然就漏跳一拍。
見我沒有掙開,江沐遠眼睛一亮,慢慢低頭向我靠近。
「原諒我,好不好?」
「你們在幹什麼!」
江時一聲冷喝,我和江沐遠忙觸電一般分開。
「爹,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趁我不在去找娘!」
江時用一種很不爭氣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慚愧地低下頭。哎,敵人長得太帥火力太猛,有點招架不住啊我。
晚上,江時又來教育我。
「娘,男人都是這樣,輕易得手的不會珍惜,你忘記你當初阻止我念書的事了?」
「就是要一直得不到,纔會心心念念,他纔會知道你的好!」
你說得對,是我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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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那日,我在席間看見了杜宛如,她外祖父是兵部官僚,出現在這裏毫不意外。
「這是江夫人吧,噗嗤,果真像外頭傳言那樣,江夫人山野出來的,行事不拘小節呢。」
我一個現代人,說話動作灑脫慣了,在古代大家閨秀眼裏,可不就是舉止粗魯,上不了檯面。
其他幾個夫人一看就是和杜宛如關係好,明裏暗裏陰陽我。
「聽說江夫人一個人帶的孩子?那孩子如今十二歲,可唸完三字經了?」
五歲的蒙童就開始念三字經,這話,卻是在嘲諷我帶出來的孩子沒文化了。
我還沒說話,江時正好和幾個孩子一同過來給夫人們見禮,聽了個正着。
看見他的臉色,我頓感不妙,不好,我兒子要開炮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這是趙夫人吧。」
「我是鄉下來的,學問自然是比不上趙源兄弟。今科縣試,我只是湊個熱鬧,趙源兄必然榜上有名了。」
江時說完,所有人都大喫一驚,旁邊站着的趙源更是瞪大眼睛,一副見鬼的樣子。
「什麼,江時,你今年才十二歲,就要參加縣試,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江時眉頭一皺。
「學問到了,自然是要下場一試的,趙源兄今年十五了,該不會還不準備下場吧?那倒是我莽撞了,我一個山野之人,行事比不上你們城裏人謹慎,十拿九穩了才肯去考試。」
這話一說,趙源臉上頓時掛不住,強撐道:「我自然也是報名了。」
其他人聽了,紛紛驚歎不已,吹捧趙源年少有爲,明裏暗裏諷刺江時不知道天高地厚。江時不動聲色,又激將幾句,竟然逼得趙源跟他打了個賭。
誰的名次高,就給對方一百兩銀子做彩頭。
回到家裏,我抱怨江時太沖動。
「兒砸,娘本來ẗũ̂ₗ就不是在意閒言碎語的人,你何苦去跟人鬥氣,打亂了自己的節奏啊。」
江時今年畢竟才 12 歲,要按前世,他是十五歲考中秀才,十七歲參加鄉試考中舉人,然後一口氣考了進士,次年二月殿試,高中狀元。
「你別管,沒有人能在我面前欺負我娘。」
江時握緊拳頭衝進書房,頭懸梁錐刺股,一時間連監管我和江沐遠都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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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自家兒子不肯唸書,最愛這樣肯上進的少年人。
放榜當天,他又設下宴席,邀請了當時所有人。
「今日考中秀才的,我再添二百兩做彩頭。」
趙夫人坐在賓客席上,冷笑道:「山裏出來的,旁的沒有,臉皮倒是厚,今日這樣的場合也真敢來。」
杜宛如也跟着打趣。
「江時的性子跟他娘像了個十成呢。」
江時微微一笑。
「趙夫人,你們都在這坐着,我有什麼不敢來的。」
江沐遠低咳一聲,臉色微紅。
「兒子,有信心嗎?」
江時沒看他,轉頭看着我。
「娘,你放心。」
很快,遠處有鼓聲傳來,有一名報子手裏拿着鑼鼓,跟在僕人身後走進花廳。
「江時江老爺可在此處?」
「恭喜江老爺,中了頭名案首!」
滿場譁然,所有人都站起身,一臉震驚地看向江時。
「頭名?十二歲的頭名案首,沒搞錯吧!」
兵部尚書哈哈大笑,拍着桌子。
「好!如此少年天才!江沐遠,本官平生沒有羨慕過誰,頭一次羨慕你啊,生了個這樣的好兒子。」
趙夫人急道:「我兒子呢,趙源可中了?」
報子把手裏的紙張展開看了眼,搖頭道:「沒有看見叫趙源的。」
趙夫人頓時臉色慘白,踉蹌一下跌坐到椅子上。
趙源在旁邊狡辯:
「我今年才十五,考不中也沒什麼稀奇的。」
趙夫人伸手打他。
「呸!人家十二都中了,你十五還不中,真是個廢物!」
趙源怒了。
「人家是娘教得好,你那麼厲害,你自己去考啊!」
說完一扭頭,氣沖沖跑了。
趙夫人滿臉通紅,匆匆丟下一百兩銀子,也追在兒子身後趁機跑了。
「有什麼了不起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21-
晚上,江沐遠喝得半醉,敲開ţü¹了我的房門。
「蘇錦。」
他面色坨紅,Ţúₐ一雙眼睛卻燦若星辰。
「你把小時教得很好。」
「你這樣用心,我卻聽信旁人讒言誤會你,我實在是——」
「閉嘴吧你!」
我一把扯住江沐遠的領口拖進了房門,然後飛快地朝外看一眼。
「趁兒子沒發現,快點。」
第二日,我們兩個衣衫不整地從房裏出來,被江時堵個正着。
我慌了。
「兒子,你聽我解釋。」
江時沒看我,冷冷地盯着江沐遠。
「你有什麼要說的?」
江沐遠慚愧地低下頭。
「我們畢竟是夫妻,小時,你就真的不肯原諒我?」
「不原諒!」
「除非——你對我娘好一輩子。」
「只許對她一個人好,不能納妾,不能有通房丫頭,要寵娘,不能騙她,兇她,她提的要求你都得答應……」
江時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我聽得雙眼發直。
「差不多差不多了。」
江沐遠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他哈哈大笑,一手摟緊我,一手抱住江時。
「好,我答應,都答應。」
「這輩子有你們兩個,我什麼都夠了。」
一家三口緊緊相擁在一起,江時的臉再也板不住,彎着脣角露出笑容。
「爹,不夠呢,讓娘再給我生個小妹妹。」
「我會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全書完。
番外
五年時間一晃而過,江時十七歲了。
他中案首時有多風光,後來就被詆譭得有多慘。
大家都說果真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曾經十二歲的案首,這五年來竟是一點風聲沒有。
杜宛如的女兒顏如玉也定親了,未來夫君剛年滿二十,已經是個舉人。二十歲的舉人,那可太有出息了。
杜宛如時常在各種場合陰陽怪氣。
「有些人啊,得到一點成就尾巴就飛天上去了,還以爲有多厲害呢。」
「聽說這五年,江時連鄉試都沒參加過啊?」
我捧着茶杯,一臉愜意。
「杜夫人聽錯了,我兒子今年參加鄉試了,瞅瞅時間,也快放榜了。」
「呵呵,五年纔敢下場,莫不是攢着勁,等着中個解元回來吧?」
話音剛落,門外又響起了熟悉的鑼鼓聲。
「報——江時江老爺,高中解元!」
杜宛如手裏的茶盞掉到地上。
「哎呀,這真是,我要趕緊回家散喜錢,杜夫人,過幾日來我們府裏喫席啊!」
杜宛如沒敢來,但是第二年江時高中狀元騎馬遊街那日,她帶着女兒去了。
江時一身紅袍,端坐高頭大馬上,朝衆人揮手。
顏如玉看得呆了。
「總感覺,他應該是屬於我的。」
顏如玉喃喃自語,我惋惜地嘆氣。
本來是的,可惜你來晚了。
江時沒有在困苦中長大,他有健全的人格,不會因爲一點恩惠和溫暖就被綁了一輩子。
他那麼辛苦讀書,那麼努力學習,就應該站在人羣中萬衆矚目,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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