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沉淪

我穿成了雙男主文裏剛給主角攻下完藥的炮灰。
想到原文悽慘而死的結局,我狠下心,爬了主角攻的牀。
主角受來敲門時,我正被按在牀上無措地仰頭。
而原定要和主角受乾柴烈火的主角攻,卻慢條斯理地抹去我眼角的溼痕:
「告訴他,我們現在沒空。」

-1-
我站在江暄房門口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把手搭上了門把。
正打算開門,身後卻有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人好整以暇地開口。
「不是要去宴會嗎,池大少爺站在我房門口做什麼。」
我僵住了。
轉過頭來,一身正裝的江暄正垂眸看着我。
他本就生得劍眉星目,如今穿上這身板正的衣服,更是顯得俊逸無比。
這麼一看,才發現他比我高了半個頭。
站在我身前,有種暗暗的壓迫感。
他凝眸看我:「難道是我前幾天讓大少爺欺負得還不夠,現在還要來出氣?」
我硬着頭皮扯出一個笑:「沒有,我是來關心你的。」
哈哈,鬼才信。

-2-
直到今天早上,我才驚覺自己是雙男主文裏的惡毒男配。
又蠢又壞的背景板假少爺,池宴。
不但覬覦主角受的美貌,還嫉妒主角攻的能力。
主角攻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爺,一朝認回家中,卻被假少爺視爲眼中釘,明裏暗裏各種欺壓。
今晚本是池家認回江暄的宴會。
但「我」暗中安排人手給他下了藥,想讓他當衆出醜、身敗名裂。
結果裴家小少爺,也就是原先的主角受裴歆,誤打誤撞闖進了他的房間。
也因此跟他乾柴烈火,一夜荒唐。
託主角光環的福,江暄成功化險爲夷,不但抱得美人歸,還順便解決了危機。
故事最後,在他倆甜蜜 HE 時,「我」作爲對照組慘死在荒郊野外。
得知劇情後,我連忙打探如今進度。
好消息,江暄和裴歆還沒搞到一塊。
壞消息,小弟們驕傲地告訴我,他們已經下完藥了,保證讓江暄身敗名裂。
而且……沒有解藥。

-3-
天可憐見,我是真的關心江暄現在的身體狀況。
這關係到我後面的結局。
但這話好像有點歧義。
我目光遊移地補充了一句。
「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心虛。
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他果不其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該死的,要不我還是跑路吧。
不對,看他現在還挺正常的,會不會只是一場烏龍呢?
那羣小弟看起來也不怎麼靠譜。
說不定,他根本就沒喝那杯下了藥的水。
我的腦子還在飛速旋轉。
江暄卻伸手打開了房門。
然後抓住我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把我拖進了房間。
他的力氣太大,我沒掙開。
我壓着嗓音驚叫:「你幹什麼!」
咔嗒一聲,他把門反鎖了。
然後轉身向我走來。
一直把我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江暄的聲音才居高臨下地落在我耳中。
他叫我的名字:「池宴。」
「無論你想玩什麼花招,都別藏了。」
「我勸你現在說出來。」
「不然等會兒你求饒都沒用。」
我心臟怦怦亂跳,抬眼卻對上他沉沉的雙眸。
「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4-
被關在他的房間裏,我有種要完蛋的預感。
一片黑暗中,前幾天那該死的劇情不合時宜地浮現在我腦海。
那天早晨「我」下樓時,看見江暄在衝速溶咖啡。
「我」皺了皺眉,當即飛揚跋扈地下令讓人倒掉。
「速溶咖啡?什麼貧民玩意,別讓我在家裏看到它。」
江暄只是隱忍不發,盯了我半天,起身去重新接了杯水。
見他不反抗,「我」變本加厲地折騰他。
每次見到他,「我」都明裏暗裏譏諷。
「嘖,行爲舉止都土裏土氣,不愧是土狗。」
「好好學學吧,不然走出去都丟池家的臉。」
看到他的臉色變得陰沉,「我」就會大笑着離開。
不僅如此ṭûₐ,江暄帶回來的衣服也都被「我」下令丟了出去。
他到「我」面前質問那些衣服的去向,而「我」只是斜睨他一眼,笑了。
「什麼破爛也帶進池家,也不怕髒了池家的地。」
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這些行爲如果是在外面乾的,估計都被人套麻袋打了幾十次了。
我自己回想都得感嘆一句——好一個又蠢又壞的純炮灰!
搶了別人的人生,還這樣耀武揚威,難怪在原書裏下場悽慘。
但在這些日子裏,「我」幾乎幹遍了所有欺負他的事,只想看他失態。
卻從未成功過。
江暄的性子很沉,又冷又硬,簡直像塊石頭一樣。
無論「我」做什麼,他只是一次一次地忍讓。
也難怪他現在如此防備我。
我在他的印象裏,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5-
「你不是說想見裴家那個小少爺嗎?怎麼突然來找我?」
江暄忽然放過了我,退後兩步抬手按亮了燈,審視般看着我。
在我遊移不定的眼神裏,他緩緩道:「還是說,你又打算怎麼整我?」
是,原劇情裏的池宴的確覬覦裴家小少爺很久。
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個池大少爺了!
您纔是真少爺,我只是一個老奴,不敢搶您的老婆啊!
我在心裏瘋狂尖叫,但面上還是維持住了人設。
我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麼啊,連關心一下你都不行了嗎。」
「畢竟今晚過去,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是榮辱與共的一家人了。」
我故作生氣,起身作勢要離開。
「唉,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了。」
「既然你不領情,那我走就是了!」
三兩步走到門口,我正要擰開門把,逃之夭夭。
「……你給我下藥了?」
江暄的聲音忽然帶了些煩躁。
還有些微微沙啞。
我嚥了口唾沫,還是沒忍住回頭瞟了一眼。
正好看到他單手扯下系得規規整整的領帶,扔到一旁的牀上。
江暄烏沉沉的雙眸直直地盯在我的臉țũ̂ₐ上。
他邊解開胸口的襯衫紐扣,邊向我越走越近。
我無從閃躲,只好屏住呼吸,閉上了眼。
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審判。
下一秒,我領口一緊。
他猛地揪起我的衣領,把我抵在了牆上。
後背撞在冰冷的牆面上。
極近的距離裏,我看到江暄臉上的紅已經蔓延到了脖頸和胸膛。
他脣齒間帶着怒意,說話卻一字一頓。
極具壓迫感。
「池宴,之前你乾的那些事我都忍了。」
「我以爲你一時接受不了現實,只是拿我出氣,但至少有底線。」
「是我看錯了你。」
他幾近咬牙切齒:「下藥這麼卑鄙的事,你都幹得出來?」
反正都已經發生了,我現在抵賴也沒用。
我只好破罐破摔:「是又怎麼樣。」
江暄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凜冽。
我的領口被揪得更緊,一時有些難以呼吸。
「把解藥拿出來。」
他命令般說。
我支支吾吾:「……沒有解藥。」
這是真話。
他看起來像是想狠狠揍我一頓。
但急促的呼吸和急劇升高的溫度,出賣了他現在的狀態。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他最後隱忍地閉上了眼,抵上我的額頭,有些咬牙切齒。
「池宴,我真的不知道哪裏惹了你。」
「值得你費盡心思對我做這些事!」
說實話,我也很愧疚。
無論是原劇情裏的設定,還是我認識的他,都是個很好很正直的人。
之前的「我」在劇情影響下處處跟他作對,各種羞辱和擠對。
他卻一直忍讓,也從不跟父母告狀。
按照原劇情的邏輯,正是今天這件事讓他徹底忍受不了,纔開始報復我。
該拿什麼向他賠罪,順帶阻止劇情的發生呢?
或許解鈴還須繫鈴人。
把我自己賠進去,不知道他會不會滿意。
於是我抬手,勾上了他的脖頸。
「江暄,我都給你下藥,還來你房間了。」
在他驚愕的眼神裏。
我貼着他的耳朵,輕聲說出了下一句。
我的動機是什麼,全憑他心裏如何理解。
「你說,我的企圖……是什麼呢。」

-6-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江暄,你在嗎?」
一道清朗的嗓音隨着敲門聲傳來:「我是裴歆。池伯父說找不到池宴,讓我來問問你。」
啊,是主角受。
他果然如劇情一般來了。
「找你呢。」我推了推身上的江暄。
這死小子正在慢條斯理地啃着我的鎖骨,搞得我難耐無比。
到底是我中招了,還是他中招了,怎麼他都不急的?
「什麼找我,明明是找我們。」他慢悠悠道。
無理取鬧。
我剛想開口,卻被驟然清晰的感官刺激衝擊得仰起頭來。
眼前一陣發白,連耳朵都有些嗡嗡作響。
也差點沒壓住喉中一聲喘息。
江暄悶着聲音笑了:「那你告訴他。」
「我們現在沒空。」
狗東西。
我差點暈過去。
最終,江暄還是大發慈悲放過了我。
我聽到他冷靜的聲音:「抱歉,池宴的身體有些不適,等我安頓好他就出去。」
單聽聲音,完全聽不出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正在幹什麼衣冠禽獸的事。
聽到裴歆遠去的腳步聲後,我才狠狠蹬了江暄一腳。
卻被他抓住了腳腕。
他端詳着我此刻的表情,忽然彎起眉眼。
「看不出來,池少爺那麼嫌棄我,居然也會有主動來找我的一天。」
「這算什麼?口嫌體正直?」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想罵他兩句,卻根本說不出話。
一張嘴就是凌亂的吐息。
下一秒我被他擁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廓上。
江暄貼着我的耳朵,一字一頓道:「少爺之前嫌我的衣服弄髒了池家。」
「怎麼現在又不嫌我弄髒……」
我忍無可忍,抬手按住了他的脣。
謝謝,雖然你的服務很周到,但你太吵了。

-7-
第二天飯桌上,我和江暄並肩而坐。
「還以爲你們倆關係會有點僵,現在看來是我們多想了。」
父母滿意的眼神裏,我和他心照不宣,埋頭喫着保姆阿姨特地給我們做的小蛋糕。
一副「這蛋糕真蛋糕啊」的樣子。
好吧,在今天之前,我們之間的確很僵。
但現在的關係進展,未免有點太快了。
母親含笑看我:「昨晚你病了,是小暄照顧了你一晚,你有跟人家說謝謝嗎?」
嘶。
昨晚那傢伙把我折騰得過分,我直接倒頭就睡,後面還是他收拾的殘局。
雖說起因是我讓人下的藥。
但要我對摺騰我一整晚的人道謝,好像也太奇怪了。
我看了眼江暄,他卻比我反應更大,眼神躲躲閃閃。
看到他這反應,我忽然有種扳回一局的快意。
「當然有。」
我戳了戳江暄,調笑道:「小暄啊,他把我照顧得很好,我從來沒睡得這麼香——」
我故意把「照顧」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果不其然,「鐺」的一聲在安靜的屋裏響起。
是江暄不小心掉了叉子。
我嘴角的笑,更是怎麼都壓不下去。
穿過過道去廚房洗手時,江暄拿着叉子跟在我身後。
他低頭洗叉子,而我惡作劇般甩甩剛洗完的手。
水珠彈了他一臉。
他看向我,我轉身就要跑。
卻被他伸手抓住衣領。
我眼睛睜大,下意識想喊些什麼。
嘴脣卻被他緊緊堵住,只能嗚嗚掙扎。
仔細品嚐一番後,江暄才饜足地把我放開。
在我震驚的眼神裏,他緩緩道。
「不用謝,見你嘴角沾了奶油,幫你清理一下。」
狗東西,居然乘人之危!
他明顯在等我的反應。
我偏不讓他得逞,湊到他耳邊吹了口氣。
見他的耳根都開始紅了起來,才低聲道。
「都說讓你別這樣了,你剛洗好的叉子又掉了。」

-8-
我忽然發現,原劇情彷彿真的被我規避掉了。
這些天裏,我一直沒等到下一個劇情發展點。
也沒見過主角受裴歆。
根據我對原劇情的印象,裴歆是個天才畫家。
雖然出身名門,卻不以商業爲目標,而是深耕繪畫,在繪畫領域拿獎拿到手軟。
原主卻不是因爲畫才喜歡上的對方。
「我」很膚淺,看上了裴歆的臉。
從他僅有的幾次露臉採訪視頻裏,「我」深深迷戀上了清俊溫柔的裴歆。
在某博上關注了對方,在評論區天天發一些迷弟言論,卻從未收到過半句回覆。
在主 CP 在一起後,這件事被定性爲「騷擾」,「我」的下場就更難看了。
於是我決定離一切藝術相關的事都遠一點。
嘆了口氣,我掏出手機,想打兩把遊戲解解悶。
但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組隊遊戲時,我的遊戲搭子隨口問了一句:【阿宴,我記得你家是不是住在 A 市?】
【對啊,怎麼了?】我答。
搭子繼續敲字:【我聽說你們那邊要辦一個畫展,我有個朋友也打算去。】
【他邀請我一起過去,我想着要是你也去,說不定能面基。】
什麼畫展,我可不去。
太嚇人了。
【不好意思,我是土狗,對這些高雅的東西沒興趣,反正也看不懂。】
【以後如果有機會一起打遊戲,再順便面基吧。】
把消息發出去後我就下了遊戲。
江暄恰好從旁邊路過,隨口問我:「不玩了?」
「不玩了。」
我又想起什麼,忽然轉頭問他:「你知道最近要舉辦什麼畫展嗎?」
他搖頭:「不知道,我不關注這些。」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
然後他就在我旁邊坐下,探尋般看着我:「可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歡看畫嗎?」
「……你不懂。」
我面無表情:「這些天裏我已經明白了,不要不懂裝懂,融不進的圈子不要硬融。」
「我就是一個土狗而已,還搞什麼高雅的藝術,沒意思。」
「你說對不對?」
我卻沒等到江暄說話,轉頭看了他一眼。
江暄看着我,冷靜地說:「我也是土狗。」
我疑惑:「?」
脣上傳來一觸即發的觸感,是江暄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我。
在我的臉開始慢慢發燙的時候,他笑了。
「聽你說了半天,沒聽進去,只覺得看起來很好親。」

-9-
清早醒來,我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跳出一條好友申請——裴歆。
我眉心一跳。
雖然上次我成功規避了主 CP 的相見,但現在看到他的名字,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有種原劇情追着我的屁股啃的美感。
我最終還是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我是裴歆,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對面很快蹦出一句。
想到那天的事,奇怪的記憶又湧上心頭。
【已經好了,謝謝你的關心。】
我禮貌而疏離地回覆。
本想問他怎麼加上我的,但又覺得有些突兀。
他很快又發來了下一句:【那天池伯父說想介紹我們認識一下,結果聽說你生病了,就沒見上面。】
【所以後來我找江暄要了你的微信,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還配上了個很可愛的表情包。
江暄。
我瞳孔地震。
等等,那天晚上江暄分明一直跟我在一起。
他們倆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搭上線的?

-10-
我去敲了江暄的門。
好一會兒他纔給我開門。
一晃眼我就看到他身上穿着純白的浴袍,帶子沒繫緊,水珠從鎖骨滑進……
再往下我沒敢看,只好把目光轉回到他的臉上。
「我剛剛在洗澡,怎麼來找我了?」他彷彿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我。
我可不信他會不知道。
我攥了攥拳:「那天……你去見裴歆了?」
「是。」
「那時候你已經睡着了。」
江暄坦誠道:「後來我出去的時候,宴會已經快結束了,爸媽帶我去見他,還讓我找個時間把他推給你。」
「後來你也沒問我,我就一直沒推,直到昨天他忽然找我提這件事,我纔想起來。」
好啊。
你們兩個私底下認識居然這麼久了?
甚至還聊過天,是吧!
一股被欺騙的怒火從我心底升起,但下一秒,又被惶恐生生澆滅。
他們倆纔是劇情裏命定的伴侶。
我的一切,好像都是偷來的。
無論我怎麼擾亂劇情,他們都會走到一起。
而我的死亡結局,也是劇情裏的命中註定。
說不定到時候江暄回過味來,發現我對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權宜之計,會來報復我這個騙子呢?
但我什麼也沒說。
我只是後退半步:「知道了。」
望向他微微驚愕的眼神,我誠心誠意道:「江暄,對不起。」
「這段時間是我越矩了。其實以我們的身份,不該發生這些事。」
「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
我都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個神經病,主動跟人家滾到一起,又主動把人家甩了。
但我已經意識到劇情的不可逆。
還不如趁早止損。
我可不想以後被當成小三打。
江暄在後面喊我名字:「池宴!」
我只是走得更快了,轉身就消失在拐角處。
直到我上了樓梯鑽進房間,用有些發麻的手捂住臉。
才恍惚想起,剛纔他好像對我喊了一句。
「你是不是……喜歡裴歆?」
傻子,不是我喜歡。
是劇情要你喜歡。

-11-
裴歆又給我發來信息:【我辦了個畫展,你要來看嗎?】
上次遊戲搭子跟我提到的,大概就是他的畫展吧。
按社交禮儀來說,我應該答應。
但我和他單獨見面,會不會惹江暄不開心?
我還在猶豫時,他的下一句話直接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我還邀請了江暄,你們一起來吧。】
原來江暄纔是他邀請的人,我只是那個添頭。
我真是好大一個電燈泡。
【好。】
回覆完他,我又打開了遊戲。
搭子剛好也在線。
我敲字發過去:【那個,你上次說的畫展,我ŧŭ₉還是準備去。】
【真的嗎!】
對面秒回,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那我們有機會見面了!】
笑死,到時候就讓他倆一起走,我去找我的搭子,簡直是計劃通。

-12-
江暄從那天以後,和我的關係就陷入了冰點。
我們在父母面前勉強裝得兄友弟恭,背地裏卻一直冷臉相對。
這明明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我卻不知爲何,總覺得心裏有幾分酸澀。
好像無論怎樣努力,我都要對劇情妥協。
坐上同一輛車時,江暄在我旁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連我都受不了尷尬,開始沒話找話:「啊哈哈,我還以爲裴歆只會邀請你,沒想到連我都喊來了。」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沒說話。
我立馬閉嘴。
哥們,誰知道你這麼護妻,連我提一句對方的名字,你都能給我擺臉色。
後半程我也沒敢開口,氣氛無比尷尬。
就連進了畫展裏的小宴會廳,他還是不說話,就悶頭刷着手機。
連旁邊的裴歆都彷彿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裴歆偷偷戳了戳我,湊過來竊竊私語:「江暄到底怎麼了?你和他吵架了?」
這些天裏我跟他聊得很熟,已經成功擠進了他的朋友圈子。
但主 CP 的進展有點慢啊,他都沒去直接問江暄。
問我做什麼,你問他啊!
「沒有。」
我一介炮灰哪敢跟主角攻攀關係,附到裴歆耳邊回話:「我本來就跟他不熟。」
剛湊過去說了兩句話,就發現江暄盯上了我。
天殺的,護食是吧!
之前的他只是又冷又硬的石頭,現在更是可怕,簡直像個陰鬱的男鬼,看一眼都讓我發毛。
思來想去,我決定給他們倆留點私人空間。
真的不想再在他倆中間當大電燈泡了,感覺再這樣下去,我回家的時候都能發光了。
看到那邊的畫展,我突然有了靈感。
我要溜走。
「我先去那邊看看畫,你們慢慢聊啊!」於是我起身笑了笑,準備藉機出去轉轉。
「我也去。」
裴歆和江暄卻異口同聲道。
啊?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裴歆率先起身,抬手爲我指了指路,溫柔一笑:「小宴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每幅畫,從那邊開始。」
江暄攥住我的手腕,眼神沉靜:「不用了,池宴喜歡安靜,看畫不喜歡別人打擾,也不需要講解。」
一時他們兩人都盯着我。
裴歆一襲白衣,江暄一襲黑衣,他們站在我左右兩邊,有種黑白無常的美感。
要命了。
我是你們兩個 play 的一環嗎?一副不希望我接近你們對象的樣子。
求求你們小情侶打架不要踢路過的狗啊!
「對不起!我不是想看畫,我其實是……想上衛生間!」
我甩開江暄的手,在裴歆驚訝的眼神裏落荒而逃。

-13-
沒想到江暄這麼變態,居然跟我跟到了衛生間門口。
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伸出手指着他:「怎麼,想堵着我打一頓?沒門!」
「這裏是公共場合,我勸你還是收斂一點!小心保安來抓你。」
江暄臉色更黑了:「池宴,你到底是真看不出來裴歆對你有意思,還是在裝傻?」
完了,真的是喫醋喫到我頭上了!
我連忙對天對地發誓自己對裴歆沒有半點意思。
就算再怎麼飢不擇食,我也絕對不會染指我們的大畫家。
「所以……他可以,我就不行是吧。」他的臉色更加變幻無常了。
「在你心裏,他就那麼重要嗎?」
我嘆了口氣,感嘆這傢伙怎麼油鹽不進:「別想那麼多,我真沒這個意思。」
他還想說什麼,我卻趁他不注意,將身一扭就鑽進了洗手間。
江暄最後還是沒跟進來。
在裏面待了半天還洗了把臉,我躲在角落打開了遊戲搭子的聊天窗。
【我現在已經到了,你在哪呀?】
對面卻沒回復。
該死,我不會被放鴿子了吧?
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搭子回覆,我只好慢悠悠走出了洗手間。
想着他們那邊應該已經把誤會解開了,我又轉了回去。
結果走到拐角處,我聽到江暄淡淡開口。
「裴大少爺,你們纔是一個層次的人,邀請我來,未免有些多餘了。」
我跺了跺腳,真是個不會說話的傢伙,你這是怎麼說話的!
喫醋喫多了可是會失去對象的!
「看起來池少爺並不是這樣想的。」
裴歆卻含笑道:「那天我邀請他來看畫展,邀請都發出去了,卻看到上面一直是正在輸入中。」
「然後我順勢說邀請你。你猜怎麼?下一秒他就同意了。」
我愣住了。
什麼,他原本沒打算邀請江暄?
難道是爲了我才……
「江暄,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歆走到江暄面前,迎上他的目光,毫不低頭。
「小宴明明就是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14-
好消息,他們倆沒打算聯合在一起弄死我。
壞消息,他倆好像都對我有意思。
這跟原書比起來,還真的不知道哪個更恐怖。
我嚥了口唾沫,想偷偷溜走,該死的鞋子卻不慎在地上蹭出了「吱」的一聲。
直接把那邊兩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於是我沒能跑掉。
被堵到牆角後,兩個人一左一右地看着我,簡直是異口同聲。
「你都聽到了吧。」
「小宴,你喜歡誰?」
什麼死亡問題。
我可以不回答嗎?
我支支吾吾,開始裝傻:「……什麼喜不喜歡的?」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做選擇,全都要不行嗎?」
這句話好像觸到了某人的雷點,他的眼神變得更嚇人了。
好陰溼的男鬼……
我下意識往裴歆那邊躲了躲。
裴歆順勢挽住我的手,笑得溫柔無害:「江暄,你嚇到小宴了。」

-15-
這世界瘋了。
兩個人我都不想選,總覺得選了就會被另外一個手撕。
於是我趁他們不備,再度逃跑。
所幸我搭子終於回我了。
【我剛到附近,現在過去找你,你在哪裏?】
我趕緊敲字:【在門口。】
【你不是早就來了嗎,我以爲你已經進去了。】搭子疑惑道。
【我剛纔倒是在裏面,結果和我一起的那兩個朋友是一對。他倆吵起架來,我夾在中間無辜躺槍了。】
【所以我跑路了。】
消息發過去以後,搭子半天沒回我。
對面彈出的下一條消息是:【我在門口。】
我抬頭望去,卻沒看到人。
卻看到江暄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張望誰。
該死,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我轉身就要溜走,還不忘在手機上緊張地敲字:【情況有變,我去二號廳等你……】
消息剛發出去,一隻手就搭在了我肩上。
江暄低頭看我,面無表情:「不用去二號廳了,我在這裏。」
「解釋一下吧,什麼叫作我和他是一對。」
「在你心裏,我是這種人?」
我天崩地裂。
哈哈,我跟我搭子說的話,他怎麼會知道……
狗東西,披馬甲騙我感情!
我纔是小丑,被所有人矇在鼓裏!

-16-
我的遊戲搭子很好,人狠話不多,能動手乾的從不動手,壞處是從來不肯開麥。
千想萬想,我都想不到這傢伙原來一直隱藏在我身邊!
天殺的,被他套到話了。
我總不能說,我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吧。
於是我左顧右盼:「我感覺你們兩個挺配的啊,我都有點嗑你倆了,哈哈。」
江暄卻沒接我的話茬。
一向冷靜的他,話語中卻帶了些顫抖。
「所以你當初接近我,Ṱù₋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是我現在唯一一件Ṭŭₙ無法向他解釋的事。
我抬眼苦笑,說了句很傷人的話:「我說過,我們之間……本就是玩玩而已。」
「我們可以各取所需,但誰先當真,誰就輸了。」
我不是他的命定之人,也沒做過什麼值得他對我好的事。
等到他接近我,熟識我,就會慢慢發現,池宴就如劇情裏塑造的一樣,是個惡毒無用的炮灰。
發現我和他滾作一團,也只是因爲想要活命。
發現是他錯把虛情當作真愛,以爲我當真是個多好的人。
「哈。」
「池宴,你以爲說這種話就能撇清一切?」
「你休想丟下我。」
江暄抓住我的手,扭頭看我:「你會後悔的。」

-17-
那天回家後,我甚至都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在江暄的房間裏,衣服丟了滿地。
但無人在意。
「池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江暄氣急了,待我如疾風暴雨一般,連我的嘴脣都差點被他咬出了血。
我的額髮被汗水打溼,視野搖搖晃晃,抬手捂住眼睛。
太過分了。
他卻偏生不肯放過我,硬生生把我的手拿了下來,沉聲道:「不許遮,給我好好看着。」
我閉緊了眼,就是不願意看他,啞聲道:「你都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何必對我抱有幻想呢?」
「不,我知道你不是。」
江暄卻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但我最理解不了的是,那樣的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怎樣的我?
難道在他眼裏,我還有另一個模樣不成?
我不懂,也不想懂。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爲什麼……」
江暄的語氣有幾分咬牙切齒,但始終沒有真正粗暴對我。
下一瞬,有溫熱的液體滴落。
砸在我心口。
我倏地睜眼,卻看見他不知何時紅了眼眶。
江暄抱住我,哽咽道:「池宴,我該拿你怎麼辦?」
糟糕,我好像真的傷到他的心了。

-18-
出於良心不安,我開始拼命回憶,自己以前和他到底有過什麼奇怪的過往。
以至於讓他對我有奇怪的濾鏡。
可我還是毫無頭緒。
我只知道在劇情出現前,我的人生還算自由。
劇情出現後,我就莫名其妙變了個人,變得暴躁易怒、尖酸刻薄。
如果不是那天覺醒,我可能會一直這樣下去。
「叮咚」一聲,手機響了。
裴歆的新消息彈出來。
【抱歉,我那天是不是冒犯了你?】
【但是看江暄糾結來糾結去,醋味都快溢出來了,我就忍不住想往上加一把火。】
【還有你,明明就喜歡他,爲什麼非要一躲再躲?你看他的眼神一點都不清白,還敢往我這湊!】
【我真的對你們倆恨鐵不成鋼。】
我大驚失色:【啊?】
【所以,我故意氣了氣他,想看看這傢伙如果面對情敵,還能不能這麼大方。】
【但是你千萬別誤會,我是不會插足你們兩個中間的。】
我目瞪口呆。
是哪家 CP 人舞到了正主臉上,原來是他!
裴歆全然不覺,邀功一般問我:【怎麼樣?那天我看到你們一起走了,你們和好了嗎?】
好什麼好!
我的腰還在痛!
算了,問事情要緊。
【算不上好,我和江暄之間好像有點誤會……】我嘆了口氣。
【什麼誤會?】他好像被發掘出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八卦屬性。
我不知道怎麼概括我的困惑:【他以爲我是個好人。】
【?】
裴歆緩緩扣了個問號。
【我哪裏好了,以前鬼迷心竅天天欺負他,後來撩了他又甩他,結果他現在一副對我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
【還說我變了,不像以前的我了。】
我越說越起勁:【我不會被他當替身了吧,其實他在什麼不知道的地方還藏了個白月光!】
裴歆半天才回覆了一句:【超出我知識範圍了,這個問題你應該當面找他聊的。】
該死,要是我敢找江暄聊,也不至於在這發瘋了。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聊得太入迷,不知道江暄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身後。
還順便抽走了我的手機。
「池宴,你在給誰發消息?」

-19-
「你不會真的把一切都忘了吧?」江暄聽了我的話,猛地站起身來,差點把椅子都撞倒。
我垂着眼睛,一副無辜樣:「真的不記得了……」
他嘆了口氣,轉身從書桌抽屜裏找出一張紙,遞到了我的手中。
紙頁有些微微泛黃,但被保存得很好。
被資助人:江暄。
我記憶裏的劇情對他的身世一帶而過,我不知其中細節,只知道他被認回池家之前經歷諸多磨難。
父母雙亡,奶奶病逝,輟學打工,負債累累。
寥寥幾字,卻定性了他悲慘的人生開端。
但……這張紙上呈現的一切,和我記憶中的劇情背景,好像並不相符。
重病的奶奶得到了一筆救命錢,本應輟學的少年領到了高額獎學金,還接受了愛心輔導服務。
「我做過一個夢。」
江暄開了口。
「在那個夢裏,我家破人亡,明明成績優異卻被迫輟學,還在外受盡欺壓。」
「好不容易被認回親生家庭,又被一個鳩佔鵲巢的傢伙盯上,想把我碾進塵泥。」
「和現在相比,簡直是爛透了的人生。」
我緊盯着他:「那爲什麼夢和現實差別這麼大,是因爲你提前做了準備,躲開了那些災難嗎?」
他卻搖頭:「沒有。」
「就算預知了未來,我也並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去改變什麼。」
江暄指了指我手中那張紙的反面,目光沉靜:「是因爲這個。」
什麼?
我翻過紙的背面——資助人:池宴。

-20-
在被劇情控制成爲惡毒炮灰之前,我曾經當過十幾年的「自己」。
我家境平凡,就算被抹去記憶強行成了書中人,面對鉅額家產還是無從下手。
或許是爲了積德,或許是有錢不知道怎麼花,我經常資助一些慈善事業。
因爲資助一事不涉及主線,劇情並沒有強行糾正我。
卻陰差陽錯改變了一個人即將毀滅的人生。
也把他從含着恨意度過的幾十年裏,提前拉了回來。
在劇情控制了我以後,以往的記憶就變得模糊,彷彿被封存起來一樣。
此刻我才真正想了起來。
江暄依舊緊緊盯着我:「那個夢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得到資助後我很感激,想着一定要報答這位救了我的好人, 要好好地站到他的面前, 向他說一聲感謝。」
「但劇情好像沒完全改變,我還是被認回了池家,還是見ţũ¹到了你。」
「得知你名字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頓了頓:「我暗自仰慕了多年的恩人,和我夢裏對我惡語相向的仇人, 居然是同一個。」
「我不信你真的會這樣壞。」
我看着他, 忽然眼中有些酸。
好像這麼多年,終於有人穿過劇情, țũ̂⁺看到了深藏背後的我的靈魂。
江暄握住我的手, 看着我的眼睛, 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問我:「池宴,你告訴我。」
「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
眼淚掉了下來。
我終於忍不住, 撲進他懷裏放肆流淚。

-21-
江暄向我坦誠了他的所有想法。
我才知道,原來江暄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劇情的存在。
原來他在遊戲裏接近我, țú₈也是爲了探尋真相。
他隱約發現, 在遠離劇情的地方,我才能稍微真實地活着。
劇情控制我倒掉了他的咖啡,卻控制不了後來我教他怎麼用家裏的現磨咖啡機。
劇情控制我扔掉了他的舊衣服,卻改變不了他打開衣櫃,發現裏面都是我爲他準備的新衣服。
劇情能淡化我作爲「自己」時的記憶, 但抹不掉我給他留下的真切的回憶。
原來,被劇情掌控着的我, 也曾在他人眼裏鮮活地活過。
不是作爲反派,也不是作爲炮灰。
只是我自己。
在這一刻,我感到身上最後的一重束縛也消失殆盡。
彷彿所謂的劇情,已經從這個世界完全剝離。
屬於我的命運, 終於回到我的手中。

-22-
誤會完全解開後, 我和江暄終於確認了關係。
雖然知道裴歆那天只是在演戲,但翻出以前劇情控制下我在某博給裴歆發的迷弟言論,江暄還是忍不住醋意四溢。
「如果我沒來,你們是不是就要在一起了?」
被按倒在牀上, 眼看事態就要不對勁, 我連忙舉雙手澄清:「那都是劇情乾的, 不是我!」
江暄才稍微滿意了一點。
但這傢伙的醋意可是沒那麼容易收回去的。
連那天夜裏睡覺的時候, 他都把我抱得格外緊,彷彿怕我跑掉一樣。
迷迷糊糊中, 我聽到江暄輕輕道:「其實我還是很想知道,那天晚上你給我下了藥, 到底是劇情, 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劇情。」我說。
感覺到他又要開始不安,我才補了下一句:「但去找你,是我自己的選擇。」
黑暗中,心跳聲格外清晰。
已經分不清是我的, 還是他的。
或許在這一刻,我們同時在爲對方而心動。
我捧着他的臉親了親,笑了:「江暄,你要相信, 在劇情之外,我永遠會堅定地選擇你。」
「就如同你在知道劇情之後,仍然堅定地相信我一樣。」
長夜已盡。
而我們是彼此的光。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