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向冷血寡言、內斂自持的封丞跑去點了一顆痣。
我去接他的時候,他微笑着逼問我:
「溫阮知,我現在是不是很像他了?
「知知,是不是一模一樣啊?
「溫阮知,你他媽沒看過替身文啊?你倒是把我當替身啊……
「當替身,行不行啊……?」
-1-
封丞帶着一個女人去酒店的視頻是閨蜜給我發過來的。
我放下畫筆,揉了揉痠疼的脖子,才空出手看手機。
【知知寶貝,這是不是你老公?!他他他,出軌?!】
我往上翻消息,然後點開了第一個視頻。
視頻的主人公確實是封丞。
他那一身矜貴冷清的氣質過於好辨認了。
他親密無間地護着身旁的女人,二人快步走進了一家酒店。
閨蜜的消息還在源源不斷地跳進來。
我看着手機出神,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原來小說裏寫的都是真的。
真的會有狗仔去跟拍總裁的風流軼聞,然後再爆料出來,不過不怕被封殺嗎?看來小說裏寫的也不都是真的……
我想得入神,樓下陳阿姨突然大聲說了一句:
「封先生,您回來了,夫人,先生回來了。」
我遮上畫板,起身走到房間門口。
封丞確實回來了。
他換了鞋,走進來把手裏的外套遞給阿姨,微微點頭示意,然後抬眼看了看我。
我立馬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給他看,話都沒來得及說,他就收回了目光,上樓進了書房裏的浴室,全程都冷冰冰的。
浴室的門一關上,我臉上的笑立馬就垮了下去。
我和封丞的關係很奇怪。
是我追他,他不愛我,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別人都說他是一塊焐不熱的冰疙瘩,他後來娶我,也是因爲我聽話,從不會和他有緋聞的女人爭風喫醋,更不會插手他的任何一件事。
結婚兩年了,除了身體契合,他對我大概沒有任何瞭解。
但封丞哪怕應酬到半夜也會回家,從不夜不歸宿,哪怕不愛我也不會在物質方面虧待我,副卡、珠寶、包包一樣都不缺。
我把這歸功於他的家教優良。
浴室的水聲越來越小,爲了避免尷尬,我決定先回房間了。
陳阿姨卻在這時端了一碗湯給我,笑着說:「夫人,先生一身酒氣,一會兒先生出來您把這個給他喝,他會好受些。」
我看了一眼還冒着熱氣的湯,禮貌地笑一笑:「好,辛苦了,陳阿姨。」
我端着湯進了屋子,剛放在書桌上,浴室的門就開了。
封丞只圍着一條浴巾,頭髮還在滴水,水珠順着結實的胸膛滾進浴巾裏,眼睛裏冒着水汽,因爲喝了酒,眼尾有點紅,這樣抬眼看着我,就差在臉上寫上「秀色可餐」四個大字。
我在打量他,他的目光也死死地鎖在我身上。
我撓撓頭,打算出去,他卻在這時開口,聲音低啞:「什麼湯?」
我回過神:「啊……是醒酒湯。」
他擦着頭髮,走了過來:「你煮的?」
我搖搖頭:「不是,是阿姨。」
他抿脣,不說話了。
尷尬開始在我們兩個中間蔓延。
我吞吞口水:「沒什麼事,我去睡覺了。」
他慢吞吞地擦着頭髮,依舊不說話。
我轉身向外走,眼看着就要摸到門把手了,忽然,一隻大手橫在我腰上。
我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被壓到了書桌上,桌子上的文件散了一地。
我失聲尖叫了一聲,立馬感覺到脖頸處一陣濡溼,是封丞滾熱的脣。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推他:「我,我還沒洗澡……」
他欺身上前封住我的脣,含糊不清地說:「不用,很香。」
被他緊逼得難受,有眼淚不受控制地從我眼尾落下,我顫顫巍巍地閉上眼。
在我的印象裏,封丞爲人,大多數時間都是冷靜自持、情緒內斂的,旁人輕易猜不透他的心思,對他也多半是畏懼。
而他也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比如現在……
東方破曉,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忍耐不住,低低地在他肩上抽泣。
他眼尾通紅,握住我的腰,將我翻了個身,咬着我的耳朵,低聲說:「最後一次……」
迷迷糊糊中,我胡亂擦去臉上的眼淚,罵了一句「混蛋啊……」,然後他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2-
安安穩穩地睡了許久,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我喫力地睜開眼,看見封丞光着上半身在陽臺上打電話。
他平常不愛說話,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冷冰冰的,而此刻,他卻極盡溫柔。
「好呀,我一會兒就去看你,你好好聽話,好嗎?嗯,真乖……」
這溫柔的語氣……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酸澀,腦袋有點恍惚,下意識地叫出名字。
「賀,賀斂啊……」
聽到動靜,陽臺上的人轉過身,藉着燈光,我這次看清了。
不是賀斂,是封丞。
是呀,不是賀斂,賀斂早就死了啊,我怎麼又忘了呢?
封丞只看了我一眼,就又轉過身繼續打電話。
我忍着身體的不適走下牀去浴室。
封丞做這種事向來沒什麼節制,每次結束,我都像是被卡車碾過一樣。
封丞還在打電話,我洗完澡進了衣帽間,等我換好衣服、化好妝出來,封丞也收拾好了。
我隨意地綁了兩下頭髮,去樓下畫室把昨天的約稿搬了出來。
平常封丞都走得很早,可是今天,我出來時,他居然還在門口打電話。
他打電話交代的是工作的事,我搬着畫,小心翼翼地從他背後繞ŧũ̂₉過去,不太想打擾他。
封丞卻在這時掛了電話,目光精準無語地落在我身上,語氣淡淡地:「出門?」
我怔了一下,點點頭:「嗯。」
他收回目光,正了正領帶:「去哪兒?」
我指指手裏的畫:「去送稿。」
他把玩着手機:「很遠?」
「有點吧。」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他再次開口:「有點是多遠?」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於是乾脆換了個話題:「你還不走嗎?上班還趕趟嗎?」
他抿脣,又不說話了。
我看着手機上的網約車越來越近,仰起頭,想向他道別。
他卻又開口了。
於是,我們兩個異口同聲。
「你怎麼去?用不用……」
「我的網約車到了,我先走了……」
話音落下,他怔了一秒,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我撓撓頭:「你剛纔說什麼?用不用什麼?」
他不理我,轉身上車,猛地砸上車門,揚長而去。
他好像很生氣。
我收回目光,抱着畫,快步上了網約車。
來取畫稿的是附近大學的大學生。
男孩對我的畫很滿意,連連稱讚過後,一口氣點了許多甜品:「溫姐姐,你這麼年輕,沒想到畫畫這麼厲害,能不能教教我呀?我可以給學費的!」
我抿了一口咖啡,把面前的甜點推遠了一點:「我畫了很多年了。」
男孩撐着下巴,眨眨眼睛:「很多年是多少年?」
我剛要回答,忽然察覺到桌子下有人在拽我的裙襬,我低下頭,看見一個扎着雙馬尾可愛小女孩正仰頭看我。
見我低下了頭,女孩連忙踮腳拉住我的手,語氣哽咽:「媽媽,媽媽,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熟悉身影一閃而過。
對面坐着的男孩聽到這句話,一口咖啡全噴了出來:「溫,溫姐姐,你結婚了?」
我微笑點頭:「嗯。」
男孩低下頭:「哦,那真看不出來,你明明那麼年輕……」
小女孩還在拉我的手:「媽媽,我們走吧,爸爸想你想得都哭了,哭得可傷心了。」
我起身向男孩道別,牽着小女孩的手往外走:「小朋友,是誰讓你這麼做的呀?」
小女孩仰起頭:「是一個帥叔叔,他給了我五百塊,讓我一定要當着那個哥哥的面叫你媽媽,聲音大還可以加錢。」
我蹲下摸摸她的頭:「辛苦你啦,去玩吧。」
小女孩興高采烈地走了。
我掏出手機,給封丞發消息:【是你給的錢?】
封丞秒回:【不懂你在說什麼。】
-3-
網上關於封丞和那個女人的緋聞越演越烈。
由一開始的唾棄那女人當小三,到最後嘲笑我留不住男人。
從頭到尾,網友們關心的彷彿都是我和那個女人,封丞這個始作俑者卻在這場事故里美美地隱身了。
我嘆了口氣,乾脆關了手機,認真畫畫。
這些年,有約稿的時候,我就畫約稿;沒有約稿的時候,我就畫賀斂。
賀斂在我的筆下越來越生動了。
其實封丞的樣貌並沒有很像賀斂,可是他站在那裏,就讓人會覺得是賀斂。
當年答應和封丞結婚,也是因爲,我仰頭看到他的第一眼,以爲是賀斂回來看我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手機卻在這時響了。
我接通電話,電話那頭的閨蜜又是尖叫又是大叫。
「知知!快看熱搜快Ťù⁷看啊!你老公啊啊啊啊啊帥死了!」
我掛斷電話,好奇地打開手機,看見熱搜第一條。
#封丞深夜發身旁妻子熟睡照片力破婚變出軌傳聞,他超愛噠#
再往下,是封丞昨天凌晨發的,偷拍的我睡覺的照片。
照片很模糊,只有半張臉,卻能讓認識的人一眼就看出來是我。
封丞的文案配了一個紅色的愛心。
好土,像剛學會玩智能手機的老年人編輯出來的文案。
想到這裏,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閨蜜又問我:【寶貝,你是不是超感動?】
聽着閨蜜興奮語氣,我回過神,語氣溫和地回覆她:
【那件事影響到了封氏集團的股票,不過是很常見的公關手段罷了,好啦,不說了,我在趕稿呢。】
退出和閨蜜的聊天框,我才發現五分鐘前封丞給我發了什麼,但是撤回了,大概是誤觸了。
我把手機靜音,扔在一邊,開始專心致志地畫稿。
再次抬頭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我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發現封丞給我發了微信,時間是六個小時以前。
【晚上一起喫個飯。】
我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我纔看見。
-4-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封丞一定很生氣。
可是轉念一想,也未必。
至少在我的記憶裏,他從來沒有在乎過我,一起喫飯大概也只是爲了向媒體證實他今天那條微博的真實性。
我斟酌着回覆他:
【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沒看手機,還喫嗎?】
編輯完了消息,我點了發送,然後立馬獲得了一個紅色感嘆號。
封丞給我拉黑了。
我盯着那個紅色感嘆號,久久回不過來神。
是在鬧脾氣嗎?
不知道什麼原因。
但,封丞鬧脾氣時的所作所爲真的好像賀斂。
我攥緊手機,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忽然,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點到了紅色感嘆號,消息轉了兩圈發出去了。
此刻,距離剛纔我發現被封丞拉黑只過去了十分鐘。
消息剛發出去,封丞秒回。
封丞這個習慣很好,回消息總是秒回。
【來輝煌。】
輝煌是他好朋友李奢開的酒吧,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結婚這麼久,我只去過一次。
我打車到輝煌門口,由門口的接待者帶着去了 VIP 包房。
接待者朝我點頭示意,然後就轉身走了。
包間的門開着,我抬手要推門,卻被裏面的突然的鬨笑聲嚇了一跳。
李奢笑着對封丞說:「丞哥,你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也不和嫂子解釋一下?不怕嫂子生氣和你鬧離婚?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哄女人?首先你要送個包……」
封丞漫不經心地搖着手裏的酒杯,疏離地笑了一下:「沒這個必要,她不會離婚,而且,我也不在乎她的想法。」
李奢臉上的笑僵了一下,誇張地說:「不是吧,丞哥,還喜歡韓秋姐呢?」
封丞頓了頓,放下手中酒杯,表情含糊不清:「或許吧。」
李奢撓撓頭:「也對,畢竟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哪那麼容易就忘了。」
……
我聽着裏面的對話,一時間進退兩難。
此刻推門進去,大概會很尷尬吧。
可是不進去,又該往哪裏走走呢?
我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人驚訝的聲音。
「嫂子?你來了?怎麼不進去?」
我怔了怔,攥緊手裏的揹包帶子,轉身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有些侷促:「我,我剛到,正要進去……」
與此同時,身後的門也一下子被人拉開。
我木木地轉過頭,看着封丞波瀾不驚的眉眼,勉強地笑一笑:「封丞。」
封丞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想解釋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他指了指身後:「進來吧。」
我在距離封丞一個人的地方落座。
我一進來,包間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怪異。
他們神色各異,大概都在猜測我是否聽到了他們剛纔的對話。
最後還是李奢笑着打圓場:「嫂子來了,那咱們玩遊戲吧,接着剛纔的遊戲,嫂子,行不?」
我笑着點點頭:「好呀。」
李奢率先轉動酒瓶,指指桌子上的卡片:「嫂子,被指到的人要如實回答卡片上三個問題,回答不上來的要自罰三杯。」
我正準備點頭,結果就看見酒瓶指向了我。
李奢搓搓手,似乎是有心想緩和一下我和封丞之間怪異的氣氛,於是拿起一張卡片,笑了兩聲:「嫂子,你現在結婚的人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嗎?」
李奢的話音落下,我立馬就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得我自己耳郭發顫。
我是不是該撒謊?
不,不該,更不想。
沉默片刻後,我如實回答:「不是。」
我這句話一出口,包間裏的氣氛更加怪異了。
李奢吞了吞口水,轉頭看了一眼封丞。
封丞垂着頭,慵懶地坐在沙發裏,看不清神色,只一心一意地把玩着手裏的起瓶器,似乎並沒有在意這邊的情況。
李奢撓撓頭,又看向我,連着問出後面的問題:「那,那嫂子你現在忘記你第一個喜歡的人了嗎?」
我眨眨眼。
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他是賀斂,是天下最最好的賀斂。
是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卻最愛我的哥哥。
是喝多後撒嬌問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的青梅竹馬。
是捨棄生命來救我的超人。
「小不點你好呀,我是哥哥。
「知知別怕,哥哥保護你。
「知知啊,真的好遺憾,我還有話沒對你說呢……」
忘?我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我抖了抖睫毛,回過神,垂眸看着桌子上五顏六色的酒,良久後,我微微勾脣:「我自罰三杯。」
話音落下,包間裏針落可聞,只聽見一聲清晰的「啪嗒」聲。
是封丞手裏的起瓶器掉在了地上。
-5-
我連着喝了三杯酒,放下酒杯,站起身向他們道別:「抱歉,我有點不太舒服,先走了,你們玩得盡興。」
我拿起包快速離開了這裏,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陳阿姨在一個小時前給我發消息,告訴我封丞回來了,問我怎麼還不回去。
我告訴陳阿姨不回去了,然後關了手機,脫掉鞋子蜷縮在窗邊的藤椅上昏昏欲睡。
酒精漸漸上頭,我彷彿看見了賀斂推門走了進來。
他彎下腰給我蓋上衣服,語氣略帶幾分責備卻十分溫柔。
「知知呀,不是答應哥哥不在椅子上睡覺了嗎?感冒了怎麼辦呀?你又不愛喫藥……」
我貪戀這片刻的溫柔,緊緊拉着他的手,帶着哭腔問他:「那我要是在椅子上睡着了怎麼辦?」
賀斂低下頭,蹭了蹭我的臉頰,寵溺地說:「能怎麼辦?又不捨得說你,只能眼巴巴來把你抱到牀上去了。」
我邊哭邊笑:「每次都會來嗎?」
賀斂毫不猶豫:「當然。」
我鬆了手,閉了閉眼睛,眼淚洶湧,不受控制。
賀斂,你騙人。
你一次都沒有來過。
你再也不會來了。
-6-
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動了動發酸的脖子,頭沉得厲害,我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發燒了。
工作室平常只是我畫畫的地方,沒有喫的更沒有藥。
我起身披上衣服,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叫了車回家。
我推開家門,就發現陳阿姨表情爲難地站在我畫室門口。
我低頭換鞋,才發現封丞的鞋子還在鞋架上,鞋架旁邊放着一個歪倒的包裝袋,裝的彷彿是個包。
不過話說回來,封丞怎麼還沒去上班?
陳阿姨看到我回來,連忙走過來,指指畫室的方向,小聲說:「先生心情好像不太好,在裏面坐了一晚上,不喫不喝,也不說話。」
「他在我畫室裏面待了一晚上?」
陳阿姨點點頭。
我心裏隱隱不安,鞋子只換了一半,連忙衝進畫室。
畫室裏一片狼藉,畫着賀斂的畫紙散了一地。
封丞坐在桌子後面的椅子上,面無波瀾,左手拿着原本放在抽屜裏的賀斂的照片,右手拿着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
見我衝進來,他轉動椅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語氣冷漠譏諷。
「溫阮知,這就是那個第一個喜歡的人吧?你追我,和我結婚,全都是因爲我看起來很像他,是嗎?」
我喉嚨乾澀,下意識地叫他的名字:「封丞……」
他冷笑着反問我。
「沒叫錯名字嗎?想叫的是我的名字嗎?是想看我還是想看他?在牀上的時候也是把我想象成他嗎?」
我抿脣,看着打火機的火苗一下又一下地跳動,幾次差點燒到那張照片,心臟幾乎要驟停。
「封丞,你先把照片放下。」
封丞抬起眼皮,深不見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非但沒有放下,反而變本加厲。
「溫阮知,原來你也有慌亂的時候啊,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封丞絕對不會做別人的替身,死也不會。」
眼睜睜看着打火機點燃了照片的一角。
我心中狠狠一抽痛,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一把奪過照片,毫不猶豫地用手蓋滅那一點火苗。
皮肉燒焦的味道很快在畫室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開。
封丞眉心一跳,難得慌亂,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死死地擰着眉:「陳阿姨,把藥箱拿過……」
話還沒說完,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封丞猛地愣住,頭微微偏到一側,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趁機掙開他的手,顫抖着把賀斂的照片護在懷裏,然後指着門口方向,尖聲說:「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7-
從畫室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燒已經退了,一天沒喫東西,卻也不覺得餓。
客廳裏沒開燈,只有落地窗外的路燈照進來的光。
光不亮,但足夠了。
我輕輕關上的畫室的門,身後卻突然傳來封丞平淡的聲音。
「溫阮知,我們離婚吧。」
我怔了一下,轉過頭,才發現封丞一直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不過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沒什麼感情,想來也不會有什麼表情。
我沒有遲疑:「好。」
封丞聞言,似乎恍惚了一下,死死抿住脣,沉默了下去。
我抬頭,目光溫和地看着他,繼續說:「我一會兒就收拾行李搬回我之前住的地方,地址你知道,擬好了離婚協議就快遞給我吧。」
說完,我起身先走向畫室。
什麼珠寶首飾,什麼貴重衣物,我統統都可以不要。
可是賀斂的畫像和照片,我一個角都不會丟下。
我剛走了兩步,身後的封丞突然上前,拉過我的手腕,死死攥着我的肩膀,面無表情,眼睛裏卻翻湧着莫名的情緒。
「溫阮知,你……」
我目光平淡,靜靜地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對視半晌,他鬆開我,低着頭坐回沙發裏:「嗯,知道了。」
這裏屬於我的東西並不多。
只用一個小行李箱就能裝下我所有的東西,我褪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抱着裝滿賀斂畫像的箱子,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別墅。
臨走前,封丞在我身後說:
「你別後悔,出了這扇門,你永遠別想再見到我。」
我的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8-
A 市陰雨連綿了兩個星期終於放晴。
我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屋子裏,順便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
搬出來已經兩個月了,我還沒有收到封丞的離婚協議。
離婚不是小事,他應該不會忘記。
那麼,大概是在思索怎麼讓我淨身出戶,高傲如他,被我欺騙了那麼久,肯定恨死我了。
我應該告訴他的,我本來也不想要他的一分錢。
我揉揉額頭,搬起桌子上的約稿出了門。
剛到樓下就碰到了對門的鄰居陳徵,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熱情地打招呼:「阮知,你要出門?」
我溫和地衝他笑笑:「嗯。」
陳徵的目光落在我手裏的畫上,皺了一下眉:「這個很沉吧,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吧。」
我擺擺手,拒絕:「不用麻煩了,不沉的,我自己可以。」
陳徵還要堅持:「阮知,我……」
他話沒說完,不遠處忽然衝過來一輛黑車,那車好沒有禮貌,喇叭響得刺耳,還按個不停。
人行橫道很窄,陳徵爲了躲它,連忙和我拉開距離。
黑車沒有停留,快速開出了小區。
陳徵對着那遠去的車,恨恨地說:「開了輛賓利了不起啊?!真沒有禮貌!阮知,你沒事吧?」
我覺得那車有點眼熟,聽到陳徵的聲音才回過神向他道別:「沒事,我先走了。」
-9-
今天約稿的是一個富家太太。
我們相談甚歡,她看了一眼手機,笑着說:「溫老師,我老公和合作方在這邊談合作,一會兒會過來和我打個招呼,您不介意吧?」
我微笑着搖搖頭。
不大一會兒,包間的門被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富太太的老公走進來,直接撲進富太太懷裏撒嬌。
富太太推推他:「還有人呢,你矜持一點。」
「沒事沒事,封總也是結過婚的人了,他能理解我。」
聽到「封總」兩個字,我心口一緊,轉念一想,可能也只是撞了個姓,不會這麼巧。
下一秒,淡漠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能理解,沈總自便。」
我後背僵了一下,下意識回頭,果然看見了封丞立在門口。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高定的西裝襯得他整個人更加矜貴了,一個月沒見,他好像瘦了很多,讓原本就精緻的五官更加立體了。
封丞走近了幾步,擋在金絲框眼鏡後的雙眼淡漠冷清,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彷彿我在他眼裏,就是個毫無相關的個陌生人。
這樣挺好,免了尷尬。
我略略地鬆了一口氣。
沈太太點頭示意,向她老公介紹我:「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溫老師,是不是絕世大美女?」
沈總早就化身盯妻狂魔,並沒有接話。
沈太太拉起我的手:「你看,那個封總也是一表人才,可惜已經結婚了,不然我肯定介紹你們認識……」
我乾笑了兩聲。
周圍的氣氛漸漸尷尬起來。
沈太太忽然開口:「封總,您和溫小姐認識嗎?」
我呼吸滯了一下。
封丞的目光掃向我,頓了片刻,他移開目光,靜靜地開口:「不認識。」
我禮貌地點頭,隨着封丞說:「對,不認識。」
話音落下,封丞招呼也不打一聲,猛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10-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我走了兩步,抬頭看見路邊坐在地上的男人有點眼熟。
是封丞。
他外套脫了,低垂着頭,毫無形象地坐在路邊,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我忽然想起那遲遲沒有寄過來的離婚協議,於是抬腳走過去,彎下腰:「封丞,你怎麼了?」
封丞仰頭看我,也不驚訝,輕輕地扯了一下領帶,可能是因爲喝了酒,聲音柔和了很多,帶着微微的沙啞:「喝了酒,很難受。」
「啊,這樣啊。」
我點點頭:「那你快點回家吧,回家後別忘了把離婚協議書寄給我。」
封丞臉上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輕輕別開頭不看我,悶聲說了一句:「你走。」
他聲音不大,我卻聽清了,於是再次點點頭:「好,再見。」
說罷,我裹了裹身上的長款針織衫,抬腳快步走了,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和汽車的鳴笛聲,似乎還有封丞低沉委屈的聲音。
「這麼多天,你都沒有想過我吧。」
我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封丞已經上車了。
我收回目光。
一定是我幻聽了,高傲如封丞,那不可能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11-
這裏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晚上喫得有點多,乾脆慢悠悠地走回去。
上樓的時候,忽然發現樓下停了一輛黑車,好像是今天早上的那輛賓利。
我收回目光,邊上樓邊接電話:「喂?倩倩,我也想你啦。」
我邊聽着電話那頭閨蜜吐槽她男朋友邊開門,門鎖被打開的同時,我身後的門也開了。
我以爲是陳徵,打算禮貌地笑一下,沒想到轉頭卻看見了封丞。
我臉上的笑一僵。
封丞神色如常,我不說話,他似乎也沒有說話的意思,摘下了眼鏡,只用那雙溼漉漉的眼睛注視着我。
我反應過來:「你,你怎麼在這兒?」
「住這兒。」
「你住這兒?那……」
「我多付了五倍房租,房東就把房子租給我了。」
「啊,這樣啊。」
我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想了想,客氣地寒暄:「你,你現在好受些了吧?」
封丞直勾勾地盯着我:「沒有。」
「……」
我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摸摸鼻子,打算回家:「那我先回……」
「可以給我煮一個醒酒湯嗎?」
封丞搶先一步打斷我的話。
我微怔,抬眼看他。
冰塊臉還是那個冰塊臉,只是不同的是,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似乎正泛着異樣的漣漪。
我說不出來,卻能感覺到。
封丞,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我不說話,封丞也不催我,只是很委屈地輕蹙眉毛,時不時地還眨眨泛着水汽的眼睛,就這樣執拗地等着我的回應。
他這副神情,好像不給他煮醒酒湯,我就要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
一向都是冷血無情的人擺出這副委屈可憐的樣子好像會讓人更容易心軟。
我清清嗓子,把門打開得大了一些:「進來吧。」
聞言,封丞瞬間雀躍起來,他的每根頭髮絲彷彿都隨着他的開心舞動起來了。
-12-
鍋裏的湯翻滾着熱浪,我用勺子攪拌了兩下,扭頭去看封丞:「封丞。」
他聞聲抬頭看我,頓了頓,回應我:「嗯?」
我攪動着鍋裏的湯:「如果你是因爲財產的問題所以遲遲不……你放心,我從沒有想要你一分錢,所以不用考慮這麼多,明天是週一,我們儘快辦吧。」
話音落下,我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封丞的回答,我放下勺子,疑惑地走出去。
只見封丞靠在沙發上,仰着頭,閉着眼,面容疲憊,似乎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有ŧù₋沒有聽到我剛纔的話。
我關了空調,盛好醒酒湯放在他面前,直接轉身去洗澡了。
我動作輕柔,結果剛轉過身就聽到他在我身後的低聲喃暱。
「這麼多天沒見了,一見面就是提離婚。「溫阮知,耍了我那麼久,連句道歉都沒有。
「你怎麼這麼壞?」
我身子一僵,背對着封丞,黯然地開口:「對不……」
話沒說完,他猛地起身,從我身後上前死死地抱住我。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愛你啊,很愛你Ťűⁿ啊,從來都沒什麼韓秋,只有你,每天下班就馬不停蹄地往家跑,就是想快點看見你,給你買包、買衣服,想把錢都給你花,把你的消息置頂,保證每次都是秒回……」
他說了一大堆,但他說的這些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僵硬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可是你呢?」
封丞繼續控訴。
「爲什麼這麼久一點消息也沒有?爲什麼這麼冷漠?爲什麼在裝不認識?
「是找到比我更像的替身了嗎?
「不,不會的,我看過他的照片,不會有人比我更像他了。
「知知,我很擅長哄騙自己的,我不會給你增加負擔的,你可以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替身,我絕對不會再因爲這件事和你置氣。」
他邊說邊哭,最後蹭蹭我的脖子,聲音悶悶的:「別不要我,好不好?」
我沉默了許久,推他卻推不動:「封丞,你喝醉了。」
「沒有沒有,沒醉。」他拼命地搖頭,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狼狽至極。
「讓我繼續做他的替身好不好?我願意的,我願意扮成他的樣子的。」
……
封丞一直有在健身,身材並不單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到牀上
他拉着我的手不放,嘴裏不停地說着胡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知知,我留不住你,我爲什麼這麼沒用,我好沒用。
「可是我要怎麼才能爭得過一個已經去世了的人?我爭不過了,我爭不過的,我費盡心思查了他這麼久,卻發現他居然那麼好,好到讓我兩個月都提不起勇氣來找你……
「我爲什麼要發現他的照片,我手怎麼這麼賤,我爲什麼要打開那個抽屜啊,知知,好痛,我痛得快要死了。」
我沉默着用溼毛巾爲他擦乾淨滿是眼淚的臉。
他閉着眼,表情很痛苦,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要睡着了。
我心裏情緒複雜,放下毛巾,在他耳邊說:「封丞,對不起。」
-13-
早餐我做了兩份。
封丞一覺睡到九點才清醒過來。
我聽着臥室裏傳來的腳步聲,把早餐擺好。
封丞頂着雞窩頭,打開臥室的門走出來,看見我坐在桌子上喫早餐,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溫小姐。」
封丞緩過神,面無表情,語氣裏更是帶着幾分嘲弄。
「我想我之前說得很清楚了,出了那扇門,你就別想再見我,你是忘了嗎?」
我抬頭看他:「沒忘。」
封丞冷笑:「那你爲什麼還出現在這裏?」
我眨眨眼,如實回答他:「因爲這是我家。」
「……」
封丞臉上冰冷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緊緊抿着脣,開始認真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半分鐘後,他得出結論,這確實是我家。
然後,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一本正經,一個眼神也不給我,高傲地仰起頭,十分鄭重地朝前走。
我好心提醒他:「反了,門在那邊。」
他腳步頓了頓,再也不能故作冷靜了,猛地轉身大步走出了我家,還不小心一頭撞上了門。
我靠在桌子上,沒憋住,笑得前仰後合。
以前怎麼沒發現,封丞還挺可愛的。
-14-
封丞搬到了對門,我們理所當然會在電梯裏遇到。
出於禮貌,我會點頭和他打招呼,但他冷着臉,把我當空氣。
我向來識趣,再次見面的時候也裝作不認識。
然後,他就堵在電梯門口一動不動,直到我忍無可忍地開口:
「封丞,我要出去。」
他依舊不理我,卻每次都會讓開,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除此之外,我還無數次聽到他站在樓道口打電話,電話開着免提,他的聲音卻更大。
「我搬來這裏只是工作需要,纔不是爲了她,對,上次也是我提的離婚,我其實也不是非她不可,哭?哭什麼哭?小狗才哭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我有自己的節奏。」
我:「……」
他像是一個試圖吸引大人注意的小孩子。
好無聊,好幼稚,又好可愛。
我最近總是覺得他可愛,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這種情感失控的感覺並不好,我不太喜歡,卻又無法控制。
我想得投入,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出來倒垃圾,沒帶鑰匙也沒帶手機,但是門鎖上了。
就在我站在門口想辦法的時候,電梯門開了。
一臉疲倦的封丞緩步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氣氛尷尬,我主動張口解釋:「倒垃圾忘記帶鑰匙,手機也鎖屋裏了。」
「哦。」
他嗤笑一聲:「那你真倒黴。」
「……」
說罷,他轉身頭也沒回地進屋關上了門。
樓道里的țüₖ聲控燈滅了,與此同時,封丞的家門開了一條縫,有溫暖的黃色燈光透在漆黑的樓道里。
我頓了兩秒,屋子裏突然傳出來封丞的聲音。
「不進來是在等着我八抬大轎把你抬進來嗎?你是皇帝?」
我:「……」
15 封丞留過學,做飯很好喫,我剛坐下,面前就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還是我最喜歡喫的番茄雞蛋麪。
我挑了一口面放進嘴裏,抬眼看他:「可以借一下手機嗎?我找個開鎖的。」
封丞頭也沒抬:「我找了。」
我怔了一下,連忙說:「謝謝,那一會兒開鎖的來了,我就出去,不打擾你。」
「你在這兒好好坐着。」
我不解地看向他。
封丞似乎有些臉紅,低下頭隨意地扒拉了兩下碗裏的面,裝作很煩躁的樣子:「你想讓陌生男人知道你一個女孩子自己住嗎?」
我想了想,向他道謝:「謝謝,你的手藝真不錯。」
「呵。」他高貴冷漠臉,「把我當飯店等着五星好評的廚子?」
他說話句句帶刺,我覺得不宜開口,於是識趣地閉嘴。
可是他卻似乎並沒有放過我的打算:「面黏嘴?」
我:「……」
-16-
換完鎖,已經半夜十一點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倒在封丞家的沙發上睡着了。
賀斂走後,我很長一段時間睡不好覺,直到遇見了封丞,在他身旁的那兩年,我的睡眠還算可以。
我剛睜開眼就看見封丞坐在我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副剛被甩卻又滿心不捨的哀怨模樣兒,看起來跟小可憐似的。
離得太近,我一下子就看見他把我丟下的那枚戒指穿上繩子戴在了脖子上。
頓了頓,我上移目光。
對視了兩秒,封丞收斂情緒,雙手抱臂,偏頭不看我。
我清清嗓子:「看我幹什麼?」Ţūₑ
他毫不猶豫:「你打呼嚕響得我以爲誰把拖拉機開進屋了。」
我:「……」
其實剛纔沒睡熟,他偷偷說的那些話我聽到了。
「這麼多天,你都不哄我,嗐,我其實都已經把自己哄好了,我就是這麼厲害,哼。
「算了算了,替身就替身吧,也不是誰都能讓你拿來當替身的。
「退一萬步說,你怎麼不把別人當替身呢?所以我在你這還算是獨特的,是不是?
外界人人都在說封丞有多麼多麼精明冷血,是百年難遇的商業奇才。
其實,他有時候也好笨的。
-17-
歷經千辛萬苦,我終於回到家,拿起手機查看消息,才發現奶奶發來了好多條語音。
「囡囡,最近過得怎麼樣?我老是夢見你哥,他怪我沒有照顧好你,他還說希望你往前走,不要困在過去,你哥他最怕你走不出來……」
我關了手機,正走着神,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擺着的賀斂的照片。
照片落在地上,相框摔碎了。
我蹲下把泛黃的照片從一堆玻璃碴中解救出來。
照片上賀斂熟悉的眉眼,耳邊是奶奶的語音。
「往前走,不要困在過去。」
……
我站起身,把照片用紙仔細包好,連帶着那些畫,都放進了帶鎖的櫃子裏。
-18-
我和封丞就這樣奇怪地相處了一個月。
我說什麼,他都拒絕,然後再偷偷做。
我幹什麼,他都搗亂,然後再偷偷幫。
我知道他是在出氣。
可是,這一系列幼稚的行爲真的有起到出氣的作用嗎?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幼稚,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
後來一天,封丞主動帶我去醫院見了一個人。
是那天在酒店門口和他一起被拍到的女人,女人懷裏還縮着一個戴着厚帽子的小女孩。
封丞向她介紹我:「表姐,這是……溫阮知。」
表姐神色溫柔,爲之前的事表達歉意:「給你們添麻煩了。」
原來表姐的丈夫是戍邊戰士,前兩年去世了,女兒又生病了,她走投無路,才從很遠的地方找到封丞這個很久沒聯繫的表弟。
封丞看我一眼:「那些娛記唯恐天下不亂,孩子太小了,我不能放任他們肆意調查詆譭,那天晚上我其實給你帶了禮物回來,打算和你解釋的,可是後來……」
可是後來他發現了賀斂的照片。
沉默片刻,我們兩個異口同聲。
「對不起。」
-19-
幾天後,上次約稿的男大學生再次因爲工作的事找到我。
我和他談完,轉頭就看見了馬路對面的門口停了一輛熟悉的賓利。
我想了想,抬腳朝着那輛車走過去。
與此同時,剛剛還把整張臉貼在玻璃上,拼命往裏看的封丞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覺得好笑,彎下腰,敲了敲車窗戶。
過了好一會兒,車窗才降下來,露出了封丞那張彆彆扭扭的俊臉。
「這位小姐,您有事?」
我微微勾脣:「晚上打算喫什麼?」
封丞目視前方,一個多餘的眼神也不給我:「喫大學生。」
我:「……」
我緩了緩語氣:「我沒開玩笑,你晚上想喫什麼?」
封丞終於轉過頭看我,語氣裏帶着微不可察的委屈:「你和那個男大學生不都喫飽喝足了嗎?還管我幹什麼?我餓死算了。」
我:「……」
見我不說話,封丞毫不猶豫地踩下剎車往前開。
我看着車尾,在心裏默默倒數。
五,四,三,二,一……
五秒後,封丞的車再次開回到我面前,他板着臉,神色傲嬌:「晚上要喫四菜一湯,你做。」
我忍俊不禁,笑得肩膀亂顫:「好呀。」
-20-
說是我做,但是最後卻是我被他趕出了廚房。
我拿起他放在茶几上響了很久的手機。
他手上有油,讓我幫他接。
我接通電話,踮起腳把手機貼在他的耳朵上。
是工作上的事。
好像一說到工作,封丞整個人似乎就變得不太一樣了,除了上位者的那種目中無人的冷漠,他的骨子裏還隱藏着富家公子哥的劣性。
除了他在乎的人,誰在他這都很難得到一個好臉色,難怪大家都說他是冰疙瘩。
其實,這麼看,他也沒有很像賀斂,賀斂會很有禮貌地對每一個都好。
我胳膊舉酸了,輕微地動了動手。
他側目看了我一眼,對電話那頭說:「就這樣,有什麼問題明天再說,掛了。」
到了喫飯的時候,我才發現四個菜都是我喜歡喫的。
我抬頭看了一眼封丞:「都是我愛喫的?」
封丞垂着眼不看我,嘴很硬地說:「哦?這麼巧?我可不知道你喜歡喫什麼,歪打正着罷了,誰在乎你喜歡喫什麼。」
「……」
我又想笑了:「封丞,你有時候真的好可愛。」
封丞臉上又酷又拽的表情頓了頓,悄悄紅了耳朵,一句話不說地低頭喫飯,時不時地還要偷看我一眼。
我忍不住和閨蜜分享:【封丞有的時候真的超可愛……】
閨蜜:【6,一米九的小可愛。】
-21-
日子過得可真快。
轉眼又到了賀斂的祭日。
我獨自一個人去了墓園。
照片上的賀斂還是那麼年輕鮮豔。
「哥,最近怎麼樣?有幸福嗎?有愛你的父母了嗎?命運有善待你嗎?」
我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賀斂的照片,微微笑了笑。
「賀斂啊,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有試着往前走,但是好難,可是最近好像變得沒那麼難了……
「哥哥,我想,我這次是真的要往前走了。」
照片上的賀斂始終微微笑着,似乎是在回應我。
【好呀,溫阮知,你要加油。】
……
從墓園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我一邊走一邊點開李奢發來的一段視頻。
「嫂子,我猶豫一下,還是給你看看吧,韓秋是小時候和我們玩的姐姐,後來出國了,因爲一些小插曲,我們都誤以爲丞哥喜歡她呢,丞哥那死裝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才懶得和我們解釋什麼呢,不過,嫂子,現在丞哥真的愛你,我們都知道。」
視頻裏,封丞臉色蒼白,失魂落魄,似乎是喝醉了,自己一個人坐在熱鬧的人羣外偷偷落淚,嘴裏振振有詞。
「我愛你,溫阮知,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這段視頻錄製的時間是我和他剛分開後的第二天。
我心裏酸酸的,給李奢發了一個表情,隨後接通封丞打來的電話:「封丞,怎麼了?」
電話那頭,封丞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倦,疲倦之下似乎還隱藏着無法言喻的思念。
「在哪裏?」
我沒打算瞞他,如實回答:「在墓園附近。」
封丞的聲音頓了頓,有些緊張:「那……我可以來接你嗎?」
「好呀。」我說,「我在路邊等你,一會兒給你發定位。」
封丞來得很快。
司機剛停好車子,封丞就推開車門,快速地走了下來。
我抬起頭想和他打招呼,他忽然一個趔趄,往前撲了幾步,順勢抱住我。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十分自然,以至於我人都在他懷裏了,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封丞很輕柔地抱着我,在我耳邊低聲開口:
「這地上的石頭怎麼故意絆我呀?」
他身上還穿着高定西裝,有點硬,我抬手輕推他:「是嗎?那你放開我,讓我看看是哪塊石頭這麼討厭……」
他搖搖頭,不撒手:「不行不行,腳太痛了,站不穩的,哎喲,好痛……」
他演得太假了。
我轉頭,不小心看到了司機無語地翻白眼,沒忍住笑了兩聲。
我掐了一把封丞的腰:「行了行了,別撒嬌了,先回家吧,你穿得太少了。」
封丞乖巧答應,又順勢牽住我的手,十指緊扣,不給我掙脫的機會。
我抬眼看他,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無辜極了。
我移開目光,同時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扣得更緊了一些。
他身子狠狠一僵,渾身都在抖,腳步凌亂,走得飛快。
我有點跟不上他,無奈地笑了笑:「封丞,你順拐了,誒,別走那麼快……」
他始終沒有說話,我察覺他異常,推推他:「封丞,你哭了?」
「沒有。」
「真哭了?」
「纔沒有。」
「眼淚都掉我手上了。」
「……嗚嗚,壞女人」
(正文完)
番外 1:封丞日記
-1-
從小爸爸就和我說,要好好學習,要內斂情緒,要成熟穩重,不要讓人猜透心中所想,要學會壓制自己的情感和慾望。
因爲我以後要繼承他的產業,而要想成爲一個合格的商人,就必須那樣。
我一直嚴格按照父親的要求來做自己,上學時只知道上學,上班時只知道上班。
終於,我成了外人眼裏的魔頭,家人眼裏的超人。
就在我以爲這輩子就會這樣生活下去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
就像是向一汪死氣沉沉的潭水裏扔了一塊石頭一樣,她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原本毫無生機的生活。
-2-
4 月 3 日
今天代表學校去參加辯論賽。
對面的有一個女孩很厲害,憑一己之力舌戰羣儒,很快讓我們這邊落了下風。
只是她看我的眼光很複雜。
我多看了一眼她ťû₆的名牌,記住了她的名字。
——溫阮知
溫阮知嗎?你身上藏了電燈泡嗎?爲什麼你會發光?
-3-
6 月 7 日
大四畢業,學校聯誼。
我再次看Ŧű̂⁶見了溫阮知
她上臺表演跳舞。
別人是小天鵝,她看起來有點像笨小鴨。
身旁有人在笑話他。
這羣無知的傢伙。
溫阮知這樣多可愛呀。
今天又碰到溫阮知了。
她和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打了招呼。
人緣真好,那怎麼不認識我呢?
-4-
7 月 1 日
這週迴家,爸媽在教訓早戀的弟弟。
在我的自己爸媽好像總是對弟弟更親密一些。
臭小子不服氣,指着我說:「哥哥你說,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說:「沒有。」
然後,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溫阮知的臉。
-5-
今天沒看見溫阮知。
-6-
今天也沒有。
-7-
今天依舊沒有。
-8-
今天還是沒有。
-9-
10 月 7 日
今天看見了。
她和我聊了很多,還問了我的喜好,最後問我,可不可以追我。
我沒有說話。
但是我心裏想。
想追就追,問什麼問。
我哪好意思說。
-10-
12 月 3 日
總感覺,溫阮知把我追到手後就不珍惜了。
這種感覺真讓人不爽。
我沒談過戀愛,卻也知道在戀愛中該說些什麼哄女孩子開心,但是張口卻變成了。
「結婚嗎?」
……
溫阮知,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
可是你怎麼這麼容易答應我了?
一想到你這麼愛我,我還有點羞澀。
-11-
破案了,她不喜歡我。
她只是把我當替身。
壞女人。
可笑。
我是小丑。
-12-
沒有人可以耍我。
沒有人。
我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做替身。
死都不能。
我好生氣,好委屈,好想哭。
-13-
時間過去了兩個月。
我想去看看溫阮知。
看看她是不是和我一樣,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天被思念折磨得發瘋。
看到了。
她胖了一圈。
嘻嘻,氣死我了。
-14-
其實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麼狗屁的自尊心全沒了。
我就想把自己的心刨開給她看,求她看看我,讓她別不要我。
可是,她好絕情呀,張口閉口就是離婚。
我想哭。
-15-
我發現那個叫賀斂的男人在鼻樑上有一顆痣。
我試着用黑筆在鼻樑上點痣。
好像這樣會更像他一點。
更像他的話,會讓溫阮知開心一些嗎?
-16-
我承認,我嘴欠。
明明我已經自願套上項圈,毫無尊嚴地跪在她面前了。
溫阮知,可以不喜歡我,但是也不能討厭我,好嗎?
-17-
今天不想哭。
她誇我可愛。
切,誰稀罕。
不過誇我可愛什麼意思?
可愛。
可以愛。
她可以愛。
她愛我。
一定是這樣。
-18-
她今天沒甩開我的手。
我好興奮,想土撥鼠尖叫。
不,不行,我是總裁,要淡定。
-19-
溫阮知,我查過那個男孩。
我知道他好,可是我也不會差的。
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
番外 2:賀斂
-1-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賀斂可以欺負溫阮知。」
這是我第一次爲溫阮知撐腰的時候,對那些欺負她的人說的第一句話。
哈哈,騙他們的。
我也捨不得欺負溫阮知。
算一算時間,我和溫阮知也認識好多年了。
奶奶把她從街上帶回來的時候,她又小又髒,一雙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眼底全是警惕。
奶奶說,這瘦丫頭叫溫阮知,爸爸媽媽都是醫生,死在了地震救災現場,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
多可憐哪,我和她一樣都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我太能明白她心裏的痛苦。
我擦擦自己的手,然後彎腰拍了拍她的頭。
「小丫頭,我是哥哥,叫聲哥哥聽聽。」
她仰起髒兮兮的小臉無辜地看着我,然後毫不猶豫地狠狠踩了我一腳。
我疼得差點跳起來。
壞丫頭,脾氣這麼大。
算了,脾氣大點好,女孩子脾氣大,以後纔不會被欺負。
當晚,奶奶做了好多好喫的。
小丫頭看起來瘦瘦巴巴的,結果一頓能喫三大碗米飯。
老天爺,我的心好痛,奶奶撿回來一個大胃王,這也太能喫了。
算了,能喫點好,喫得多才能好好長身體,小女孩太瘦了,讓人看着就心疼。
-2-
家裏多了個小女孩,生活就要更講究一些。
我知道,女孩的一生並不容易,會來例假,會痛經,需要護膚品、化妝品,需要一些漂亮的小裙子,需要獨立隱私的小空間。
知知很懂事。
她什麼都不會要,可是我作爲哥哥的卻不能給,而且給她的東西,我都希望是最好的。
於是,我開始想辦法賺錢。
可是,由於未成年,沒有任何人任何公司要我,哪怕是工地搬磚都不要我。
這些都不讓我幹,我就只能去撿垃圾。
即使是在學校裏,我也會撿走垃圾桶裏的塑料瓶。
後來這事被班裏的同學知道後大肆宣揚,學校裏沒有人和我玩,他們說我沒爹沒孃,一身窮酸味,如果和我玩,就會變得和我一樣窮酸。
學校裏的傳聞難聽得很,甚至還有幾個搗蛋鬼專門爲我編了順口溜。
不過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麼說的,我努力生活有什麼好丟臉的?
可是,我不在乎,別人卻不能像我一樣不在乎。
比如,溫阮知。
她看起來那樣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卻爲了我像一隻發怒的小獸一樣衝上去和一個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男生大打出手。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攔住她。
她縮在我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哥,都是因爲我,對不起——」
我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去眼淚:「笨哪,我是你哥,和哥說什麼對不起……」
……
從那以後,我和溫阮知的關係越來越好,她也比以前開朗了很多,這可真讓人高興。
她開心就好,這比讓我得到全世界都好。
-3-
上高中以後,我的人緣突然變得前所未有地好。
書桌裏總是會塞滿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和各種粉色的情書。
同桌說,有人排了一個什麼校草榜,我排第一,所以纔會忽然有很多人來圍觀我。
我不以爲然,只覺得無聊,照常每天去接溫阮知下課。
後來,連溫阮知手裏都有了給我的情書和巧克力。
我詫異地看着她白淨的小臉,心臟差點快要跳出來,反覆努力了好幾次,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能把溫阮知三個字和送我情書幾個字連在一起,我好像很高興。
然而溫阮知的下一句話讓我瞬間變得很煩躁。
「這是我同桌讓我給你的。」
我沉默地看着她,滿腦子就一個想法。
不想和溫阮知說話,不想理她,她怎麼這麼討厭!
這麼想,我就這麼做了,板着臉繞過她:「我不要!」
她聽到我不要,眼睛亮了亮,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好呀。」
她好奇怪,我也是。
-4-
高考以後,我和溫阮知考得都不錯。
奶奶高興,爲我們做了一桌子菜,那是我和溫阮知第一次喝酒。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迷糊之中,彷彿有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後頸上。
我瞬間清醒,卻沒敢動,因爲我聽到了自己如雷貫耳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這讓我不得不重新正視自己。
現在,我大概明白了心口那股酸澀甜蜜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我,喜歡溫阮知。
-5-
我和溫阮知報了同一所大學。
去縣裏取通知書那天晚上來不及趕回去,我們兩個坐在賓館大廳的沙發上,看着來來往往的情侶,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街上有人正在放音樂。
【你的心
卻一早已整個完完全全交給他
他跟你好嗎
一切的愛怎麼都送給他】
我緊張地吞吞口水,抬頭去看溫阮知,她也正巧回頭看我。
我乾笑了兩聲:「這歌詞是什麼意思?」
溫阮知眨眨眼:「好像是一個男生喜歡的人愛上了別人……」
「這樣啊。」
我再次沉默下去。
其實我們都知道彼此要說什麼,可是還是要聽對方親口說出來。
我動了動嘴脣。
「知知,其實我……」
……
來不及說了。
因爲我耳邊傳來了熟悉又陌生的「轟隆」聲。
這聲音瞬間喚醒了我心中埋藏了將近十年的恐懼。
是地震。
溫阮知也明白了,她猛地起身,卻已經來不及了,我反應很快,一把推開她,下一秒,我就被掉落下來的房梁狠狠壓住了下半身。
我疼得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卻努力剋制不讓自己睡過去,然後抬頭去看溫阮知。
溫阮知很幸運,並沒有受傷,只是整個人都嚇傻了, 臉色慘白,雙手死死地攥着我的手。
「賀,賀斂……」
出口就在眼前, 餘震也馬上就會來, 沒有太多猶豫的時間,我大略估算了一下出口的距離,我是出不去了, 但只要我用力一推, 溫阮知一定能平安出去。
這個認知讓我心裏一喜。
只是, 如果就這樣把她推出去的話。
在溫阮知短短十幾年的時光裏,一共遭遇過兩次地震。
一次奪走了她的父母。
一次奪走了她喜歡的人。
這讓她以後該怎麼辦呀?
她以後該怎麼生活呀?
她以後還會快樂嗎?
一想溫阮知以後過得不好, 我的心就好痛, 比身體還痛。
我的知知,舉世無雙, 她不能是不幸福的,她一定要幸福。
我忍着身體撕裂的痛楚, 邊落淚邊笑着。
「溫阮知,你不會以爲我剛纔要說我喜歡你吧?那真是太可笑了,你看看你自己,要身材沒身材,要外貌沒外貌, 我賀斂在學校裏可是風雲人物,怎麼可能喜歡你?」
溫阮知瞪大了眼睛,渾身都在抖, 泣不成聲:「賀斂,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賀斂,你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會放手的, 我們一起出去, 我們會活着的……」
我不管不顧地抽出自己的手, 頂着她破碎的目光再次開口, 聲音冷硬顫抖:
「你可真好騙。
「溫阮知,其實你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我,賀斂,從來,從來, 從來……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話音落下,新一波的餘震再次襲來。
我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右手上, 然後用光所有力氣把站不穩的溫阮知推了出去。
下一秒, 我徹底被掩埋,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失去意識前, 我在想。
原來命運從來沒有善待過我。
……
也行。
只要它能好好善待知知就行。
知知,我愛你,忘了我, 好好活下去。
這些話我不敢說出口。
因爲對我來說,你幸福比我愛你更重要。
-6-
對了,溫阮知。
還沒和你說。
祝你新婚快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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