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池中月

朋友聚餐，一個妹妹靠在我對象身邊：「哥哥，你女朋友真會化妝，不像我，只能素顏。」
我徑直起身把她拖進衛生間，十五分鐘給她化了個極致全妝。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漂亮妹妹忽然紅了眼眶。
「姐姐！你能做我的私人化妝師嗎？工資隨便開，錢都不是問題！我求你了！！」
還以爲是綠茶，原來是個笨蛋美人。

-1-
看到顧念的第一眼，我承認，確實驚豔。
這圈子裏少有習慣素面朝天出現的美女，而顧念就是其中一個。
她穿着白紗裙娉娉嫋嫋地走進來，就憑那不施粉黛的一張臉，不知道成了多少人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謝銘敘是個十八線小演員，而我是個十八線編劇。
我們在一起之後，他經常給我吹噓他在娛樂圈有多少人脈，其中必定提到的一個人就是顧念。
「顧念啊，嗐！那種級別的人物，你這個十八線小編劇是這輩子都別想見着了。」
「謝銘敘你少在這裏 PUA 我，說我十八線，你難道不是？」
顧念，顧念，顧念。
這個名字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謝銘敘還是吹噓得樂此不疲。
因此她還沒開口自我介紹，我就知道了她是顧念。
聽說她家背景確實相當大，她爸在圈內算得上是隻手遮天的人物，但她本人卻一點架子也沒有。
要不是這樣，我和謝銘敘這種級別的小人物，也不會有機會出現在這個宴會上了。
她和每一個人都熱切地交談，臉上總是掛着甜甜的微笑，那些狗男人們的魂兒都快被她給吸走了。
「哥哥，你女朋友真會化妝，不像我，只能素顏。」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剛喝下去的水都差點兒噴出來。
真有這麼低段位的綠茶嗎？
我轉頭，看見謝銘敘笑得嘴都快咧到後耳根了。
好吧，還真有效。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拖進了廁所，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中țü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好了。」
十五分鐘後，我將化妝品收回化妝包。
顧念轉頭面向鏡子，呆在了原地。
怎麼？真有這麼難看？我緊張了一下，我向來對自己的化Ṫú⁰妝技術和審美都有很高的自信，顧念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就當我心裏還在忐忑，忽然看見顧念紅着眼眶轉頭看向我。
「姐姐！你能做我的私人化妝師嗎？工資隨便開，錢都不是問題！我求你了！！」
她握住我的手，眼淚蓄在眼眶，搖搖欲墜。
「誒誒誒你別哭！出去要說我欺負你怎麼辦！！」
我簡直傻眼，這是什麼劇情走向？
「姐姐！我真的求你了！我面試過不下一百個化妝師了，從來沒有遇見過化得像你這樣好的！這樣的設計和技術，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了！！」
「？？？」
我大腦一時間沒轉過來，我還想再緩緩，就看見顧念飛快地從包裏掏出什麼東西，然後「啪」的一聲塞到我手裏。
「姐姐，這三百萬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給我這個機會吧！」
「哈？？？」

-2-
我只是去參加了個晚宴，結果就成了顧念的專屬化妝師。
這件事我暫時誰也沒告訴，也叮囑了顧念保密。
畢竟實在是……太怪了。
我兜裏揣着三百萬的銀行卡，反覆地思考這段抓馬劇情。
這個顧念……怎麼這麼像笨蛋美人啊？
圈裏的真·白蓮花？？！
在今晚又一次見證過顧念的魅力之後，謝銘敘實在是扛不住了，向我提了分手。
「我要去追尋顧念，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謝銘敘背對着我，望着天，說出這段話。
可能他自己真的覺得這個場面很震撼、很感動吧。
只能當十八線演員果然是有道理的。
顧念直接邀請我去她家住了，說以後有日程會比較方便。
於是我退掉了和謝銘敘合租的房子，住進了顧念家的豪華別墅。
謝銘敘還以爲是我睹物思人，被分手傷害得太深，於是離開了出租屋。
他大概是給我發過微信，勸我不要因爲他的離開而太過傷心，結果發出來發現已經是紅色感嘆號。
於是又驚又怒的謝銘敘換了個號碼打電話過來，問我怎麼捨得刪掉他，是不是因爲愛之深所以恨之切？
「我愛你大爺，滾蛋！少來煩姐！」
說完，我切斷電話。
顧念坐在我牀邊，手裏端着果盤等我掛電話，然後將一塊兒芒果喂到我嘴裏。
「小池姐姐，是不是那個渣男又打電話騷擾你了？」
嘴裏喫着顧念喂的芒果，我實在是有點兒受寵若驚。
「沒事沒事，我已經把他刪掉了。我一點兒都不傷心，我壓根兒不喜歡他。」
但顧念似乎比我還要生氣，她柳眉一豎，氣鼓鼓地說道：「這個人太過分了！我讓我爸把他封殺掉吧！」
「咳咳——」我猛地一嗆。

-3-
顧念突發奇想，要去拍戲，於是她爸就大手一揮，讓她帶資進組了。
同樣受到金錢光芒照耀的人還有我。
顧念知道我是編劇之後，就熱情地邀請了我一同加入。
劇本隨便地改改，再給顧念化個妝。
我工作的前三年加起來，還沒有在顧念身邊一個月賺得多。
嗚嗚嗚嗚嗚——
這哪裏是綠茶，這分明是我的寶貝！！
顧念是真的實打實地單純，和她熟悉之後我真是恨不得一整天都把她揣在口袋裏，總感覺放出去一秒鐘就要被壞人騙走。
而我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上謝銘敘。
上次顧念說要把他封殺，我說算了，不和小人一般見識，但是顧念還是暗中地消減了他的資源。
本來就賺不到幾個錢的謝銘敘現在更窮了，這次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功夫，纔要來了一個顧念劇裏的龍套角色——臺詞合一塊兒不到五句的那種。
而且聽說其中還有三句是：「大人饒命啊！！」
謝銘敘來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衝上去纏上了顧念。我立刻出現在顧念身邊，遞過去一個威脅的眼神。
「池微月？！」
謝銘敘喫驚得說話都變了音調。
我一句廢話都沒讓他多說就把他趕走了，他當然也記恨上我了。

-4-
顧念主演的小甜劇一上映就爆了，她那張比月光還要țû₈素淨溫柔的臉一夜間圈粉無數，各平臺粉絲也是一路飆升。
但最近網上開始出現關於我的一些風言風語，大概是說我賣身上位、手段不乾淨，云云。
可能是擔心沒話題度，還特意地帶上了顧念的 tag，「顧念私人化妝師」的頭銜一頂上，頓時網上轉發評論無數。
顧念被邀請上了一個綜藝，我正在後臺給她化妝。
看着手機裏不斷地跳出來的關於我的謠言，顧念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誰的膽子這麼大！」她嬌聲嬌氣地怒罵了一聲。
我笑：「沒事啦，總有人閒得無聊，不用管的。我又不是明星，只是個化妝師而已，怎麼說我都沒關係，只要念念不嫌棄，對吧？」
我衝顧念一笑。
「那當然啦！小池姐姐這麼好、這麼溫柔的人，我怎麼會嫌棄呀！我最喜歡小池姐姐啦！」
顧念也對我笑得眉眼彎彎，我簡直心都要化了。
她忽然挺直脊背，朝我一下子湊過來，我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小池姐姐的口紅是什麼呀？好香！」
我睜開眼，看見她在我脣邊嗅了嗅。
我竟然有點兒臉頰發熱。
但我沒想到就是這一幕，竟然被人偷拍了下來，轉眼間就出現在次日的熱搜第一。
「新晉小花顧念竟和化妝師是一對？！」
我手忙腳亂地點進去，大圖正是顧念湊到我脣邊，而我下意識地閉了眼。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是顧念打來的電話。

-5-
「小池姐姐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被人偷拍還這樣造謠，實在是對不起——」
聽見顧念急出哭腔的聲音，我登時心都碎了。
「沒事沒事的念念，我本來就是幕後人員，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的，倒是你，你那邊沒事吧？」
「我沒事的。都怪我，昨天沒有拉好化妝間的窗簾，現在還害小池姐姐替我擔心……」
顧念聲音裏滿是自責。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先澄清？然後需要保持一點距離嗎？還是說……」我頓了頓，「你要換一個化妝師？」
「當然不是！」聽見我說的話，顧念忽然急了，「我這輩子都不換化妝師，嗚嗚嗚——小池姐姐也不要和我保持距離，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顧念一哭我就着急，我連忙應聲都說好，又安慰了她好一會兒，電話裏的啜泣聲才漸漸地平息。
掛掉電話，我的大腦逐漸地冷靜下來。
這才恍然發覺，顧念似乎格外喜歡黏着我？但我們明明認識也纔沒幾天呀。
不行，下次得提醒她對人多些戒心，免得被抓去賣了都還在幫別人數錢。

-6-
正如顧念所說，那個謠言並沒有得到任何處理。
顧念沒有做出澄清、沒有刻意和我保持距離，也沒在任何場所提這件事。
當然，僅憑那一張充滿巧合性的照片，也根本說明不了什麼，所以沒過多久，這個謠言的熱度也就漸漸地消散了。
自從顧念一夜爆紅之後，資源就源源不斷地湧來，但對她來說都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畢竟她不缺錢。
大概就是看着有什麼自己感興趣的，就挑挑揀揀地參與一下解個悶兒，權當去玩兒了。
最近她新接了一部劇，和她搭戲扮演男主角的正是當紅演員白嘉懿。其實顧念的本意是飾演劇裏的女二的，但導演好說歹說最後還是讓她去當了女一。
後來那些炸裂的事情，就是從顧念接下這部劇的女主開始的。
白嘉懿並不是一個進入公衆視野時間很長的人。或者說，他之前都是個籍籍無名的透明人，後來忽然像是有什麼力量在背後推動，開了掛一樣地爆火起來。
我跟着顧念去了片場，準備接下來這段時間的忙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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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妝造方面我以前系統地研究學習過很久，因此和劇組裏的妝造團隊比起來也並不落下風，顧念這邊基本上就是我一個人接手。
從開機那天開始，我看着白嘉懿，就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有時候早上很早就要開始工作，白嘉懿竟然會帶着一盒精心準備的早餐來現場，然後提到化妝間裏放到顧念桌上。
兩人根本不認識，就連顧念也覺得莫名其妙，她拒絕了好多次，白嘉懿還是照帶不誤。
「白先生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念唸的早餐我每天都會準備，不勞白先生費心。」我對着白嘉懿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依然我行我素。
那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自從心裏有了某種猜想以後，總是會在更多的地方發現端倪。
比如我發現，在拍戲的時候白嘉懿經常會爲自己和顧念即興地添加一些劇本上沒有的親密接觸，或者導演喊完「咔」之後他依然摟着顧念的腰，過了好半天都遲遲地不放。
這部劇還沒有播出，但各式各樣的片場路透已經遍佈了各大平臺。而且發出去的照片都很有深意，總是挑着白嘉懿和顧念親密接觸的照片發。要麼是牽手擁抱，要麼是顧念正對着白嘉懿露出甜甜的微笑。
說的是「預熱」，但我怎麼看都像白嘉懿在背後刻意地炒作。
可惜白嘉懿和顧念在圈裏的形象都非常好，這樣的照片發出去不僅沒有人覺得是白嘉懿炒作，反而嗑生嗑死的粉絲一大片，劇還沒正式開播，顧白 CP 的熱度倒是先起來了。
剛剛拍完的是一場男女主角夜裏牽手逛廟會的劇情，這一條已經過了，而白嘉懿還依然沒有鬆手的意思。
我盯着他緊緊地拉着顧念的手，顧念也正有點着急地看着我。
我忽然冷聲地開口：「白先生，這一條已經過了，可以鬆手了。」
這句話突兀地響起，帶着尖刺。剎那間，所有人都看向我。
白嘉懿愣了一下，然後鬆開顧念的手，對她一笑：「抱歉念念，我剛剛拍得太入戲了，都忘了鬆手。」
太入戲了？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7-
夜裏我躺在牀上，回想着白嘉懿的一舉一動。
我向來用最壞的惡意揣測男人，並且很少出錯。
「砰砰——」
忽然有人輕輕地敲了敲我的門。
我起身去開門，是苦着一張小臉的顧念抱着枕頭站在我房間門口，她那頭長長的捲髮也被蹭得亂糟糟的。
「小池姐姐，我睡不着。」
「嗯，我也是。」
我側身將她讓進來：「來聊會兒天吧。」
顧念抱着枕頭靠在牀頭，一雙眼睛柔柔地望着我，像隔着一層朦朧水霧。
我開口問她：「你對白嘉懿什麼看法？」
顧念歪了歪頭，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忽然眼裏露出一絲狡黠ťů⁰：「姐姐放心，我不會被他騙的。」
我彎了彎脣，看來也沒有那麼笨嘛。
我也正色道：「念念，你們家家大業大的，你又是獨女，對你圖謀不軌的人可不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顧念雙眼彎彎，對我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小池姐姐放心，我纔沒有那麼容易上當受騙呢。」
看顧念一臉「全世界我最清醒」的樣子，我也沒忍住笑了一下。
「說說吧，你怎麼睡不着呀，心情不好？」
聽見我的問題，正把半張臉埋在枕頭裏的顧念眨了眨眼。
隔着枕頭，我聽見顧念「嗚哩嗚嚕」地說道：「剛纔確實心情不好，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小池姐姐，我心情就忽然變好了。」
我失笑：「念念怎麼和小孩子一樣。」
顧念認真地望着我，像突發奇想一樣地開口：「那我今晚可以和小池姐姐一起睡嗎？」
我一怔。
然後很快地又答道：「可以呀。」
顧念眼裏忽然閃起興奮地光，然後將枕頭「啪」的一聲放在我枕頭的旁邊。
「好耶！！！」

-8-
我熄掉燈，顧念忽然往我這邊湊了湊。
我其實很少和別人一起睡，顧念貼過來，太近了，我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我不自然地將手往後收了收。
「姐姐。」
「嗯？」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啊……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說道，「我想不出來。這個不太好說。」
「那你……之前，真的喜歡過謝銘敘嗎？」顧念的聲音裏透着點緊張。
大半夜忽然聽到前男友的名字，我嘴角一抽。
「不喜歡。」ƭūₒ說完，我又沒忍住補了一句，「腦殘。」
「噗——」顧念笑出了聲，「那姐姐爲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呀？」
我是爲什麼和謝銘敘在一起的呢？
我回想了一下，大概是那天晚上喝多了，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謝銘敘抽到的大冒險是，選擇在場任意一個人當他女朋友。
謝銘敘喝得醉眼迷濛，隨手指了我。
於是在一片起鬨聲中，同樣喝得顛三倒四的我就成了他們口中的「謝銘敘的女友」。
第二天酒醒之後，我問出了那個最經典的問題：「我們現在算什麼關係？」
電話那頭的謝銘敘想了幾秒：「無所謂，談着就談着唄。」
於是我對顧念說：「從垃圾桶裏撿的。」
我本以爲顧念會嘲笑我，沒想到她竟然用力地點了點頭：「對，就是垃圾桶裏撿的，以後姐姐不要再在垃圾桶裏撿男朋友了。」
她縮在被子裏，抬頭望我。撲閃撲閃的睫毛就像是雛鳥初飛時，振翅舒展的羽翼。
「你還教育我呢！你都笨笨的。」
我開了個玩笑，顧念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她忽然問：「一定……要是男朋友嗎？」

-9-
拍戲的進度已經接近末尾，而我也看着白嘉懿逐漸地開始有些急不可耐。
大概是他以爲能很快拿下的人，結果碰了壁。
520 那天，他抱着一捧花大搖大擺地走進化妝間，但卻只看見坐在位子上研究妝面的我，而沒見到顧念。
「念念呢？」
我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別叫得那麼親熱，就跟你和顧念很熟似的。」
聽見我的話，白嘉懿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不悅。
他湊到我面前，用警告的語調開口：「池微月，管好你自己。」
「你在幹嘛？！你幹嘛離小池姐姐那麼近！！」
顧念忽然響起的聲音驚得我和白嘉懿都一怔，我們同時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顧念。
白嘉懿就跟變臉一樣，立刻掛上一個溫柔的笑臉，走過去要將手裏的玫瑰遞給顧念。
「念念，520 快——」
白嘉懿話還沒說完，那束玫瑰花就被我輕輕地一把奪過去，「砰」的一聲砸到了垃圾桶裏。
我站在他旁邊，瞥了一眼放在角落裏的攝像機，平靜地開口：「白嘉懿，別發瘋。」

-10-
白嘉懿的背景我早就打聽清楚了。
進娛樂圈混了三年，名氣還比不上剛進圈的新人。看着自己年齡一點點地漲上去心急了，於是找了個富婆金主。
聽說大他三十歲。
拍了幾部劇開始火起來了，資源有了，名氣有了，錢有了，現在想從金主手裏跑掉了，奈何本事還不夠。
挑挑選選，看上了這個家裏有權有勢，又是獨女，還沒什麼心機的顧念。妄想攀上顧念這根高枝，烏鴉變鳳凰。
嘖，真噁心。
「來，念念再上去一點，和男主貼近一點，誒對，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我回過神來，抬頭。
吻戲？
我皺了皺眉，看見站在原地沒動，滿臉急色的顧念。
「導演。」我開口，「這是做什麼？」
一開始導演是根本不搭理我的，後來發現我和顧念走得近，顧念甚至很聽我的話，於是纔對我的態度漸漸地好起來。
「這場是吻戲呀，我們這不正在指導女主角調整狀態嗎？」
「真吻？」我質疑地開口。
導演還沒來得及開口，白嘉懿就搶先一步：「當然要真吻，才能給觀衆更好的呈現。」
看着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都懶得揭穿，只是朝導演說道：「我記得我們一開始說把顧念調成女一的時候就事先約定過，拍吻戲用借位。」
「這……」導演的表情有點僵硬在臉上，我都不用想就知道白嘉懿肯定給了他不少好處。
「導演，您還要堅持不使用借位嗎？ 
「就像嘉懿說的，爲了給觀衆更好的呈現，包括氛圍和情感帶入，我們……」
我也懶得再廢話，直接走上前去拉起顧念的手就走。
「念念，走，我們不拍了。」
顧念剛開始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就立刻一路小跑着跟我離開了片場。
我心裏怒火沖天，白嘉懿那猥瑣齷齪的目的都已經這樣光明正大地擺到檯面上了嗎？
身後是亂七八糟的人的呼喊，我拉着顧念邁着大步，走得飛快。直到走到河邊，迎面的涼風吹來，才略微地緩解了我心裏的焦躁情緒。
「真是個人渣！」我沒忍住怒罵了一句，「他們就是看你好欺負！」
轉頭看顧念，她正乖乖地站在我身旁，端端正正地揹着手。和我四目相對時，她臉上忽然炸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沒反應過來。
「笑什麼？」
顧念搖搖頭，但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都沒消減。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投入我的懷抱，顧念纖細白淨的手臂輕輕地環住我的腰，下巴靠在我的肩膀，我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掃過我的脖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車流像一個個模糊的色塊從我的余光中閃過。我望着河面，看一個浪花躍起，然後又被另一個蓋下。

-11-
顧念的新劇播出了，一片叫好聲，火爆的程度甚至超過她的上一部。
但顧念卻並沒有很開心。
我湊到她身邊，看着她正不斷地滑動的手機屏幕。
【啊啊啊啊——顧念和白嘉懿真的配一臉，我要磕瘋了！！！】
【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我靠！有沒有知情人士透露一下顧念和白嘉懿私下關係怎麼樣啊？！這部劇不像演的！！】
顧念臉上的陰雲越來越重。
「白嘉懿小號真多啊。」我忽然開口。
顧念反應了一下，然後笑出聲。
她側了側身子，把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望着我。
「姐姐，這段時間很累吧，辛苦你了。」
「辛苦的是你呀。」
我伸手輕輕地捲起她的一縷長髮，在指尖繞啊繞。沒有燙染過的一頭青絲柔順而光澤，散開在我的大腿上。
我其實很緊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顧念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有點微妙。
「姐姐，下個月我要去錄一個綜藝。」
「嗯，我記得。」
「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
「我當然要去呀，我沒有休假也沒有辭職呀。」
顧念忽然起身，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讓你和我一起上節目。」

-12-
這是一個日常生活類的綜藝。
當我看到屋子裏隨處可見的攝像頭時，我真的很不習慣。
顧念提出那個想法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但她紅着眼眶對我說，節目組原本爲她安排的搭檔是白嘉懿。
算了，那還是我去吧。
這是我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
上一次網絡上頻頻地țūₑ提到我的名字，還是因爲我和顧念的那張照片。
面對着攝像機，一開始我很拘謹。
「姐姐別緊張，自然一點，就像平時我們一起生活時那樣。」顧念輕輕地拉着我的手，用指尖勾了勾我的手心。
如果不是這期綜藝播出後聽到的觀衆的反響，我竟全然不知，我和顧念之間的相處已經變得這樣親密而自然。
顧念廚藝很好，我們會一起開車去買菜，然後回來做飯。
我在廚藝方面一竅不通，我每次都堅持只給她打下手，但顧念偏偏喜歡拉上我和她一起。
從烤箱裏拿出烤得漆黑的蛋撻，端上一盤比碳還黑的回鍋肉，擺在收拾精緻還放了帶着露水的玫瑰花的桌上，實在是——有些突兀。
我和顧念一人嚐了一口。
盯着對方五秒。
然後各自去找垃圾桶吐。
我們抱着垃圾桶餓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氣，最後還是我開車帶顧念去餐廳。
也有遇到下雨的時候。我和顧念就待在房間裏荒廢時日。
我大概也已經習慣了那些攝像頭，開始變得自然起來。
我坐在飄窗上看書，顧念就枕在我的腿上望着窗外的雨發呆。
細密的雨絲爲窗外的世界籠上一層薄霧，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真切。大概正是如此，我纔會覺得顧念的眼睛格外明亮。
顧念在廚房裏搗鼓了半天，端出來一杯奶茶。第一口先給我嘗，我朝她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很好喝，然後她又開心地接過去喝第二口。
透明的玻璃杯上留下兩個交疊的脣印，我們誰都沒發覺。

-13-
綜藝播出後的反響直接將我推上了輿論巔峯，池微月這個名字再一次地出現在大衆的視野。
這一次站在顧念白嘉懿 CP 對立面的一幫人出現了，顧念池微月的詞條一下子刷爆各大平臺。
綜藝裏的細節一次次地被剪輯出來，配上音樂，和顧念白嘉懿這對劇裏的 CP 相比，綜藝裏顧念和我的相處顯得自然而真實，彈幕裏甚至有人說看得想哭。
「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對兒啊？你們說啊你們說啊——」
顧白和顧池兩種 CP 開始站邊論戰，在各個平臺下面都爭得不可開交。
相比顧池 CP，站顧白的人竟顯得式微了。
當晚我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月月，我想你了。」
「嘔——」
剛把一塊兒小蛋糕喂進我的嘴裏的顧念急壞了：「怎麼啦怎麼啦？！這麼難喫嗎？」
我搖搖頭，然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顧念立刻不動了，我將手機免提打開。
「喂？月月？」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生理上的反胃：「有事嗎？」
聽着我冷漠的聲音，對面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立刻一秒入戲。
「月月，最近過得怎麼樣？」
謝銘敘的聲音響起，顧念剛挖起來的一勺蛋糕「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沒事兒吧？」顧念一臉震撼，用脣語誇張地說道。
我聳了聳肩，看他要作什麼妖吧。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跟我來這套。」
「月月，這纔多久沒見，你對我說話怎麼就這麼冷漠呢？」
我翻了個白眼：「誰教你叫我月月的？你自己惡不噁心？還有，我對你一直都是這個態度，別說的我以前跟你多好似的。天天換着號碼給我打電話不累？陰魂不散的。」
謝銘敘大概沒料到我真這麼狠，他沉默了一會兒。
「哦我知道了。」我恍然大悟，「難道是白嘉懿讓你來的？」
「你、你怎麼知道？」謝銘敘緊張了。
我冷笑了一聲：「白嘉懿給你多少錢啊？他讓你怎麼做？你跟我說實話，我給你雙倍。」
謝銘敘猶豫了一下：「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姐現在不是缺錢的人。」
「那好吧。」謝銘敘一下子開心起來，「他說讓我來勾引你，拿前塵往事什麼的催淚傷感一下，讓你跟我複合重歸於好，他好去追顧念，酬金給我二十萬，成了之後有更多。」
我聽着真的大爲震撼。
「白嘉懿就這麼信任你？你也這麼有自信真敢接？」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臥龍鳳雛。一個比一個蠢。」
說完我就要掛電話，謝銘敘連忙喊住我：「誒誒誒，錢還沒給呢！」
「說你蠢，你還不信。」
下一秒我就利索地掛斷了電話。

-14-
這次顧念是真的生氣了。
她打開手機匆匆忙忙地像是要給誰打電話，我就先把我的筆記本電腦遞到她面前。
「要找這個，是不是？」
我點開那個命名爲「白嘉懿」的文件夾，裏面的內容相當豐富。
各種噁心的聊天記錄、他被包養的照片，再往下翻，是我偷拍的他騷擾顧念的證據。
顧念一怔，然後抬頭看我，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將這些東西都交給顧念以後我才知道，顧念看着好欺負，那只是因爲她沒出手。
次日晚上八點，所有曝光信息陸續地發佈出去，直接一條比一條勁爆，高清大圖放在首頁，直接將白嘉懿錘得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當紅頂流男演員白嘉懿靠提供特殊服務上位】【白嘉懿在拍戲過程中頻繁騷擾女演員顧念】【頂流男星白嘉懿污穢聊天記錄流出】……
我隨便地點開一條都是簡短的話語犀利的措辭，將白嘉懿的所作所爲一條條列出來，清晰有邏輯。
顧念當然也不會放過謝銘敘。
我不知道她從哪裏找來了謝銘敘和白嘉懿的聊天記錄，截圖裏有這樣一段話。
【你趕緊去勾搭住池微月假裝複合一下，那些蠢女人你隨便地讓她感動一下不就到手了嗎？趕緊的，別耽誤我泡顧念，等我娶了顧念，那時候要多少錢沒有？她爸媽一死，錢不全是我們的？】
平日裏以「禮貌」「溫柔」「努力」等形象被粉絲吹捧得天花亂墜的白嘉懿，苦心營造的形象就在這一瞬間破裂。
他所有平臺的賬號都被私信ťű⁶轟炸得一塌糊塗，被罵得體無完膚。
至於謝銘敘，本來就糊，現在更是徹底地退圈了。平時他就愛吹牛，真正的朋友也沒幾個，一到這種患難見真情的時刻，周圍一個願意幫忙的人都沒有。
這件事發生以後，我聽說顧念安排他進廠打螺絲去了。

-15-
爲了躲避暴風驟雨般的媒體採訪和圈內混戰，我和顧念出國旅遊了。
顧念的父親在海外買了一座小島，做了旅遊項目開發。
島上景色亮麗，氣候舒適，現在正值淡季人也不多，我就和顧念飛去了那座小島。
溫帶氣候的小島夏天也並不過分炎熱，悠閒恬淡，遠離了一切喧囂，我們準備在這裏小住一段時間。
只不過剛來的兩天，倒時差對我和顧念來說並不容易。天上掛着一彎弦月，而我們睡意全無。
「念念，睡得着嗎？」
坐在沙發上望着電視發呆的顧念看向我，對我搖了搖頭。
「想出去走走嗎？」

-16-
海浪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沙灘，發出令人鬆弛的濤聲。我和顧念一前一後地走在沙灘上，遼闊無邊的天穹將夜色、大海和星辰都籠罩在我們眼中。
中天懸着一彎弦月，倒影在海面上，被海浪拍打成無數金色的碎屑。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的顧念。
「念念，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嗯？」顧念回過神，「什麼問題呀？」
「你爲什麼會和謝銘敘那種人成爲朋友呀？驕傲自大沒本事愛吹牛，他每次和我提到你，我都很是懷疑，如果你真的那麼好，爲什麼還會和他這種人浪費時間？」
顧念也停下腳步，她轉頭看向海面，沉默不語。
「姐姐。」
她聲音很平靜。
「你知道爲什麼我每次活動都會邀請謝銘敘嗎？因爲他的女朋友是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怎樣和你解釋，因爲一見鍾情的說法太過老套。在我們那晚正式見面之前，我已經偷偷地注意了你很久。我只能假裝和謝銘敘聯繫，然後從他口中得知你一分半點的消息，或是悄悄地看一眼站在他身邊的你。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當我得知你和謝銘敘分手的消息時，我覺得我好像這輩子都沒這麼開心過。
「姐姐，我真的好愛你。不是把你當成朋友的那種喜歡，是愛。」
顧念一直望着海面，沒有看我一眼。她的聲音被海風吹得支離破碎，但我卻一字一句聽得那麼清楚。
我看見她眼角的淚水被風吹走，她極力地強裝着鎮定。
我感覺喉嚨裏有點哽。
「姐姐，你不用緊張。」顧念忽然笑了一下，「我能猜到你要說什麼，沒關係的，我早就有準備了。我說這番話沒有任何目的，只是單純地告訴你我的心意。其他的都沒關係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拒絕我。」
顧念的眼淚開始不斷地掉，她也知道掩飾不住了，索性直接回頭，正視着我。
那些沉默和遮遮掩掩，都是她無法言說的愛意。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在她心裏長成一隻無法被控制的猛獸, 現在終於破籠而出。
顧念的眼圈很紅很紅, 壓抑的情緒讓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
我朝顧念走過去, 雙手繞過她的脖子，將一直緊緊地攥在手裏的項鍊系在她頸上。
「念念，那天晚上你問我, 一定要是男朋友嗎？我沒有回答你。不是因爲我否定你，或是逃避，只是因爲在我貧瘠的二十六年生命中，我從未喜歡過誰。面對你的問題，我一時間竟然無法做出回答。」
我伸手輕輕地撫上她的側臉，看着她因爲震驚而睜大的雙眼。
「但現在我有答案了。此刻你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愛就無關外界一切形形色色的條件，那些都是爲不愛的人準備的。而你，就已經等同於愛本身了。」
顧念像是一根繃緊了許久的弦終於斷裂, 她鑽進我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我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低頭貼在她耳邊開口。
「念念，這根項鍊的寓意是：純潔無瑕的愛。我今晚其實準備了很多話, 但被你搶先一步了。」
顧念哭得更大聲了, 像是要把這輩子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全部哭出來。
「姐姐, 你說、說過的話, 就、就不能反悔了。」
「嗯, 我不反悔, 我最喜歡念念了。」
顧念的哭聲漸漸地小下來, 她從我懷裏抬起頭, 帶着鼻音開口：「那我就要說實話嘍？最開始我們在化妝間被狗仔偷拍照片的事情是我安排的，後來上綜藝也是，從來沒有人給我安排白嘉懿做搭檔, 我一開始定的人就是你, 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要炒作，我就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
看着顧念紅着眼眶氣鼓鼓的樣子，我失笑：「那念念現在爲什麼要告訴我呢？」
「因爲！」她愣了一下，然後底氣不足地減小音量, 「我怕你以後要是發現了，來質問我怎麼辦……結果發現全是我自己在背後自導自演搞小動作……」
我笑着看着她, 然後用指腹蹭掉她臉上的淚花：「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呀？」
「啊？！」顧念表情失控了，「那……那姐姐會生氣嗎？可是那都是因爲我好喜歡姐姐的，可以看在這個份上原諒我嗎？……」
我沒回答，而是低頭輕輕地貼上她的脣。顧念一怔，然後勾住我的脖子更主動地湊上來。
鹹溼的海風撩起顧念純白色的長裙，她踮起腳尖, 白紗裙襬下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腿。
我能感受到她溫熱的淚水滑下，同樣也落在我的臉上。
顧念長長的睫毛掃過我的面頰，像是撿起一段失而復得的記憶。
我偷偷地睜眼看了一眼海面上的那彎月，它被夜空中的烏雲遮去了一角清輝, 但我知道，我生命中的那輪月，已經在此刻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