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

給宋景淵當金絲雀的第四年。
他厭倦了我,提了分手。
我本來想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挽留。
像過往無數次一樣,表演情深,讓他滿足。
可眼前的彈幕上卻說,這次宋景淵是認真的。
他喜歡上了別人,這次確實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霎時間,我噤了聲。
只在默默流淚的同時用小指將地上的鈔票勾住捲到手心,再往袖子深處塞了塞。

-1-
【男主這次玩真的了,女配還以爲在逗她,跟她調情呢。】
【是啊,他現在只想快點分手去找我們妹寶,女配死纏着不放只會招人討厭。】
我是在三分鐘前宋景淵跟我提分手的時候看見了這些彈幕。
鑑於以往宋景淵跟我提分手時,大多是在跟我鬧脾氣,想要讓我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來說着非他不可的話的時候。
我醞釀夠情緒剛準備開哭,聲音就被這些彈幕堵回了喉嚨裏。
再一抬頭,眼前的男人依舊是那樣體面,一身黑色的襯衣,袖口折到了腕下,連褶皺都是那樣精緻,只是手腕上戴着的表,不再是去年他過生日時我送他的那塊,而是換成了一款平價牌子。
是宋景淵以前從來不可能會戴的牌子。
彈幕還在繼續,他們說:
【女配真就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啊,沒看見男主都黑臉了嗎,還在這裏死纏着不放,識相點就拿了錢快點滾蛋。】
見狀,我抬起頭,看向宋景淵那在過去三年裏被我描摹過無數次的熟悉眉眼。
這一次,我毫不費力便在宋景淵的眼睛中看出了嫌惡。
那雙從前總是盛滿愛意的眼睛中沒了我的存在。
那一刻,我便知道,彈幕裏說的都是真的了。
於是,我收起了接下來準備的哭鬧,壓着微微發啞的嗓音問他:「那你準備給我多少分手費?」
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宋景淵整個人一怔。
隨即抽出一沓錢來隨手一揚。
紅彤彤的鈔票落了滿地。
他冷漠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接下來的動作。
我抿着脣站在原地。
看着眼前的彈幕唰唰流動得飛快:
【女配快撿吧,這是你最後能撈一筆的機會了。】
【男主這是看清了女配的真面目,故意拿錢羞辱女配,現在他終於知道了吧,除了我們妹寶,其他人都圖他的錢,只有我們妹寶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
【可是女配之前不是在和他談戀愛嗎,分手鬧這麼難看,這個男主能是什麼好東西?】
【樓上的你懂什麼,這個女配頂多算個撈女金絲雀,她都撈錢了,有什麼資格談尊嚴。】
【人只要活着就有資格談尊嚴。】
……
在彈幕吵起來的這段時間,我已經把地上散落的錢撿起來理好並工整地放進包裏了。
雖然彈幕說話有些難聽,但他們有一點是對的,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從宋景淵這裏拿錢了,我要好好把握。
或許是我撿錢走人的動作太過流暢,準備抬腳出門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宋景淵,發現他臉色黑沉得快要滴水了。
幾乎出於本能反應,這三年的高強度訓練讓我條件反射地紅了眼,對着他擺出愛意滿滿的模樣。
直到那些嘲諷的彈幕再度飄過我眼前,我才回過神來,咬了咬下脣,有些悶悶地開口:「不然,你先走?」
宋景淵沒接話,冷着臉出門了。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想着這三年來他送我的包包首飾,只覺得心痛如絞。
到了這個時候,我纔敢放肆讓淚花模糊我的眼睛。
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了。
再見了,宋景淵。

-2-
【我去,怎麼感覺女配有點深情?】
【她不是隻圖錢嗎,怎麼哭成這樣?】
我看見彈幕上的話,趕緊低頭擦了把眼淚。
再抬頭時,前方的宋景淵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頭了,他看着我,神色複雜。
我怕他要我把分手費還他,趕緊別過身挎着包包走了,白色的板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翹起的地磚,飛濺的污黑泥水弄髒了我的鞋面。
我承認,那一刻,我離去的背影有點狼狽。
但好歹順利離開了。
晚上,我在我的出租屋裏,一邊算錢,一邊投簡歷。
宋景淵給我的七萬分手費,我剛走出他的別墅區就鑽進銀行裏存上了。
本來再多給我三萬,我就可以湊夠五百萬存銀行的,
現在經濟不行,我不敢輕易理財,存進定期裏,利息少點,好歹只收益不賠錢。
最後一筆賬算好,我躺在牀上,纔開始來得及傷感。
捨不得錢是真的,捨不得宋景淵也是真的。
當初我剛畢業,出來租房被黑心中介騙光了兩萬積蓄,轉頭又進了一家扒皮單位,實習三個月無工資,卡在最後一天找個理由攆我走。
窮得喫不起飯時,我遇到了宋景淵。
或許人黴到一定程度就會翻身吧,從小被嫌棄長相寡淡的我,意外是宋景淵喜歡的那一掛。
他對我很大方,每個月給我十萬,送我的禮物也都名貴。
我還不起,只能更加殷切地吹捧他。
他喜歡我黏他,喜歡我撒嬌。
爲了能夠給他提供更好的情緒價值,我還去上了表演課,三分愛能演到十分。
何況在宋景淵日復一日的塞錢行爲下,我對他的愛早就不止十分了。
只是幸運來得快,結束得也很快。
我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明天該去哪討生活的時候。
那些奇怪的彈幕又在面前滾動起來了。
【男主到底怎麼回事,讓妹寶知道女配的存在了,現在妹寶生氣了,心疼妹寶。】
【我沒記錯的話,是女配先和男主談戀愛的吧,女主的氣來得太莫名其妙了。】
【樓上的你在當什麼槓精,金絲雀而已,哪裏配算正宮?】
彈幕逐漸吵成一片,我正覺得眼睛有點花的時候。
一條尤其鮮明的彈幕終止了混戰。
【男主瘋了吧,居然想找女配來刺激妹寶?我就看女配有沒有臉應下這件事。】
彈幕消失的下一秒,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來馳 k,305 包廂。」
宋景淵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言簡意賅。
我想起最後那條彈幕,有些心虛:「都分手了,不然還是……」
「五萬。」
「可是……」
「十五。」
「但……」
「三十萬。」
「我馬上到。」
出門登上我的自行車,我頂着夜風朝宋景淵發的定位而去。
路上那些彈幕都快把我罵死了。
但,罵就罵吧,去一次三十萬呢,換他們指不定跑得比我還快。
宋景淵要我在女主面前給他當舔狗。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差不多認清了自己的地位。
只是剛走進包廂時,我的那聲親愛的還沒來得及出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只因站在我面前的人,彈幕口中的女主,妹寶。
是秦珍珍。
當初把我趕出秦家的假千金。

-3-
頂着秦珍珍輕蔑的眼神,三十萬好像一時間也沒那麼重要了。
我不說話了。
可宋景淵還在等我,他讓我過去,我心不在焉地應着。
察覺到我的不在狀態,宋景淵面色有些難看。
連他正是上頭的秦珍珍都忘記搭理了,整個人蹙緊眉頭盯着我。
直到彈幕再次提起女主,他纔像忽然反應過來般。
當着秦珍珍的面一把將我拉進懷中。
然後如願看見秦珍珍因負氣紅了的眼睛。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於是我手掌抵着他的胸口,將我們撐出一臂的距離。
隨即,在衣服口袋裏摸了半天,最後掏出一串鑰匙,丟到他跟前。
「我今天來,只是還你落在我那的鑰匙。」我撐着一口氣,努力想要裝得釋然,可聲音卻發了抖。
其實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鑰匙,宋景淵家的大門是指紋識別,但我賭宋景淵也不知道。
周圍有嗤笑聲傳來,是宋景淵的朋友,我知道他們向來看不上我,怕是和這些不斷飄動的彈幕一樣,以爲我又在欲擒故縱。
一股無名火從我的心頭躥起,我忽然抬手指着宋景淵:「好的前任就該像死了一樣,以後沒事別來煩我,你知不知道!」
說罷,我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掉頭就往外跑,把落針可聞的滿室寂靜留在身後。
一路跑出了大門,我纔敢貼着牆哽咽着嗚嗚哭起來。
宋景淵甩了我沒事。
可他找秦珍珍着實有點傷害我了。
當初秦珍珍佔了我的父母,將我趕出家門的時候,我才十七歲,這些年受窮捱餓被欺負,有一半是她的手筆。
我還等着攢夠資本後像短篇小說裏寫的那樣轉身逆襲打臉所有人呢。
宋景淵怎麼就成了秦珍珍的靠山了呢。
我咬緊嘴脣,不敢哭出聲,可實在是很悲傷,一時間哭得直抽抽。
看到我這種情況,彈幕都沉默了。
【我去,怎麼感覺女配有點慘啊……】
【是啊,再這樣我都要憐愛了。】
什麼叫有點慘,我本身就很慘好嗎。
終於,我忍不住。
在鼻涕憋出個泡後放聲哭了出來。
我蹲下身埋頭哭得昏天黑地,一抬頭才發現一張紙巾遞到了我的跟前。
眼前的人單手捂着耳朵,看向我的神色一臉複雜。
「就這麼喜歡他嗎?爲此不惜折磨自己。」
是宋景玉,宋景淵的親弟弟。
見我不說話,他忽然蹲下身來,抬手擦了擦我哭花的臉。
「以前覺得你又能喫又貪財,沒想到你愛起人來這麼真心實意,爲了讓我哥能夠放下,居然忍心當衆罵他。」他說這話的語氣有些彆扭,一道緋紅逐漸躥上耳朵根,斟酌了好一會兒,纔開口,「秦如雪,你跟我在一起吧,我肯定比我哥對你好。」
見我抬頭定定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然,跟我在一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我絕對不隨便讓人欺負你,我哥給你的我也都給你。」
「一個月十萬也給嗎?」
「給。」
「好的,那我們在一起了。」

-4-
見我答應得如此草率,宋景玉明顯有些怔住,下一刻,巨大的欣喜從他的臉上湧出。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宋景淵修長的身影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直到那條「哈哈哈,男主還以爲女配多愛他,還跟旁邊人打賭女配會毫不猶豫拒絕宋景玉」的彈幕刷過。
我這才反應過來,宋景淵早不知在暗處看了我多久。
可他就這麼冷眼看着我哭泣,直到看見我接受了宋景玉,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冷淡的眼看了看我,又看了我和宋景玉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腳步剛一微動。
宋景玉就擋在了我身前,朝着他哥笑嘻嘻開口:「怎麼,哥你要來恭喜我找到女朋友?這些年你不是經常在爸媽面前催我嗎,現在我找着了,你可要替我開心啊。」
宋景淵的臉色並不好看,可宋景玉就像沒看到般,自顧自地繼續開口:「道喜先不必了,因爲我想先和我女朋友享受獨處的時間。」
「你女朋友?」宋景淵似乎要被氣笑了,語氣中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偏偏宋景玉一副聽不明白的樣子,舉起我和他握緊了的手給他看:「當然是我女朋友。」
當視線再度觸及我光潔的五指時,宋景淵瞳孔猛然一縮,眸中乍然升起的怒火幾乎要化作實質。
這把我嚇了一跳,本能地朝着宋景玉身後躲去。
頭頂的彈幕又刷了起來。
【男主還以爲女配有多愛他呢,白天分手晚上情侶戒指都已經賣出去了。】
【早就說了,女配是個撈女,只有我們妹寶纔是真的愛男主,什麼都不圖男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宋景淵的臉色在這條彈幕出現之後變得更難看了。
偏偏宋景玉不嫌事大般,把我從他身後撈出來,一把摟進了懷裏。
他說着,挑釁地看向宋景淵:「當然是我女朋友了,怎麼,哥你留在這裏,是要圍觀我和我女朋友親近嗎?」
他說着,猛地一把扣住我的頭,作勢就要吻下來。
這發展太快,我的身軀繃得緊直,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慌亂中,餘光瞥見宋景淵的拳頭握得死緊,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就在關鍵的時刻。
秦珍珍適時出現,從一旁挽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出來這麼久,沒有你我一個人待着可無聊了。」她全程沒有看我和宋景玉,只是用那略帶抱怨的聲音專注地和宋景淵撒嬌。
隨着她現身,宋景淵面上的煩躁肉眼可見地平復不少。
甚至很快便換上一副溫柔的神情看向秦珍珍,忽然抬頭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溫柔:「出來透透氣,讓你久等了。」
作爲討好了宋景淵三年的金絲雀,我從來沒見過宋景淵這樣溫柔的一面。
宋景玉就是在這時候伸出手指勾了勾我的手心,我抬頭看他,卻看他朝那邊翻了個白眼,用口型朝我吐槽:「他們早就勾搭上了,知三還當小三的能是什麼好貨色,偏偏我哥還把那個當個寶貝似的。」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又想到秦珍珍和宋景淵就在旁邊,嘴一撇又笑不出來了。

-5-
像是讀懂了我的想法,宋景玉拍了拍我的腦袋:「走,這塊地讓給他們,咱們換個地方談戀愛。」
就在他要離開的時候。
秦珍珍從身後喊住了他。
「景玉。」她喊宋景玉的名字,目光卻看向了我,像是十分爲難般,斟酌了許久纔開口,「我很高興你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但是你自小生活優渥,難免容易被騙,有些人……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啊。」
彈幕在這個時候紛紛刷起來了:
【還是女主善良啊。】
【女主寶寶ťųⁿ真好,從撈女手中拯救了男主,現在還主動幫助男二,免得他受到欺騙。】
【就是就是。】
在一片讚美聲中,只有一條彈幕格外扎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女主是在男主和女配分手前就勾搭上男主了吧,你們管插足別人感情叫救贖?】
這條彈幕只是出現了一小會兒,就被許多的「撈女也配當正宮」
「你幫女配說話你該不會也是個撈女吧」
這樣的言論淹沒了。
我垂下眼眸,嘴脣又習慣性抿起來。
算了,被罵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也不止彈幕這麼說,從我跟着宋景淵開始,這些言論就一直出現在我的身旁。
對面的宋景淵卻忽然在這個時候開口。
「五十萬。」
「有何吩咐?」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了口,隨即對上宋景淵眸中嘲弄的笑意。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開口:「我出五十萬,買你離開我弟弟。」
「景淵,你何必給她錢,這種人,分明出身低微,卻貪心比天都大,你這樣喂着她們,她們永遠都不會滿足的。」
秦珍珍說着,有些嗔怪地看着他,隨即又親暱地攀上宋景淵的胳膊,朝我示威。
我看見她滑下的袖口裏露出的那截手腕上戴着的,是和宋景淵同款的平價手錶。
想起彈幕上說的,女主現在披着貧窮小白花的馬甲來吸引宋景淵的注意,等宋景淵對她無法自拔卻又擔心自己再次被騙的時候,她就會揭露自己千金大小姐的身份。
所謂的堅韌不屈小白花,不過是她的馬甲罷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原來,這就是她吸引宋景淵的手段啊。
我想起當初被趕出秦家的時候,秦珍珍站在門口送我,貼心地將她不要的舊皮箱遞到我手上。
她說:「妹妹,這個才更加適合你。」
「貴氣這種東西,不是靠血脈相連就能有的,像我從小就被嬌養,爸爸媽媽爲我做了許多,纔有如今的模樣,而你秦如雪,你這輩子已經沒有機會了,與其在這裏絞盡腦汁融入有錢人的階層,不如早點回到你的城鄉接合部鎮上,現在開始做題還來得及,以後會有月薪三千的工作等着你。」
那時候的她告訴我,骨子裏的窮人穿再多的奢侈品也裝不成有錢人,現在她倒好,她這個有錢人開始裝窮了。
這個世界真是滑稽得很。
我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深吸一口氣。
隨即朝着他們輕輕開口。
「關你啥事?」
「你有病吧?」
我和宋景玉的聲音同時響起。
純疑惑的句子是他問的,帶攻擊性的則是我。
說完,我倆齊齊對視一眼。
雙方同時眼神一亮。
隨即,我的頭便昂了起來。
我走上前去,對着宋景淵就開始輸出:「五、五十萬讓你說得跟五千萬似的,我也有五十萬,又不是沒見過,你裝什麼!」
說着,又抬起微微發顫的手指向秦珍珍,一鼓作氣接着開口:「還有你,你清高,你佔了別人爸媽,在家裏當千金大小姐不夠,現在還要裝你以前最看不起的小鎮做題家,寬路窄路都讓你走完了,全世界就你最了不起。」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嗓子都因爲緊張扭曲到變音。
鼻腔裏蔓延着酸意,淚水逐漸染紅眼眶。
其實我的膽子真的不大。
可是沒有人禁得起被這樣一再羞辱,我都已經跑出來了,他們還追着我殺。
更何況,剛剛我就看出來了。
宋景玉是想給我撐腰的。
他在宋家是最受寵的孩子,哪怕宋景淵也拿他沒辦法。
那我此時不抱大腿更待何時?
不趁着現在把想報復的報復了,想發泄的發泄了。
等回家之後,又只能一個人抱着被子想到半夜。
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冒出一些假想的精彩反擊畫面,覆盤一次氣一次,到最後氣得心口哽住了人快氣沒了,都沒有在當時直接罵出一句你們都是大傻逼來得痛快。
哪怕是一邊掉眼淚一邊罵的。
我忍不住鼻酸,轉身拉起宋景玉就要走。
「我們走,不和他們說話。」我一邊抽噎一邊開口,中間還因爲吸氣太猛嗆了幾下,給我咳得肺痛。
但即便如此,我也依舊繃直了背,試圖給那兩個人留下一個高傲的背影。

-6-
可顯然,除了我自己,沒人看出我的高傲。
在他們的眼中,我甚至有點可憐。
至少那些彈幕是這樣覺得的,他們又刷了起來:
【怎麼感覺女配看起來是真傷心了,不會真的愛上男主了吧。】
【是啊是啊,說了別人那麼久撈女,沒看見人家現在錢都不要了嗎?】
【不是?你們真沒看見她開口要五千萬?】
【就是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女配其實是爲了讓男主死心故意這麼做的?】
【我看着像,都說她愛錢,但是男主給她錢她也不要,還劈頭蓋臉罵男主兩回了,現在還故意帶着男二走了,這不是爲了氣男主是啥?】
【那萬一她是一個心機婊,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呢?】
【哪有人欲擒故縱的時候哭得流鼻涕啊,我看這多半是真情實感。】
後面的彈幕我都已經不敢看了。
只尷尬地悶頭加快腳步往前衝。
「秦如雪!」宋景淵有些破音的喊聲被甩在身後。
我很少聽見他有這麼緊張失態的時候。
可我的腳步不敢停,旁邊的宋景玉聞聲更是直接跑了起來。
「不理他不理他,不要聽不要聽。」
他一把抱起我,整個人跑得飛快,
直到我們坐進了車裏,
宋景玉幫我係好安全帶,隨即一腳踩向油門。
「死輪子,快轉啊!」他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
我想告訴他,其實後面沒人追我們。
可看他演得那麼起勁,我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能說出口。
深夜,小少爺把我送回家。
看着我窄窄的小公寓出租房,宋景玉忽然戲癮上身,十分傲嬌地環着手臂,在門口癟着嘴說道:「好小的地方,你家只有臥室嗎?」
我本來在認真檢查出門前在鞋櫃上放的二十元鈔票位置有沒有發生變化。
聞言抬頭看了看他。
從前和宋景淵在一起的時候,我跟宋景玉接觸不多,只是每次宋景淵提起他的時候,語氣中都會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
可是我看着眼前這個有幾分孩子氣的男人,怎麼都覺得他比圍在宋景淵身邊的那羣紈絝富二代好多了。
或許是被我一直盯着看,宋景玉有些不自在。
他急得抓了把頭髮,又撓了兩下臉。
這才泄了氣般直接蹲在了我身邊,朝我開口:「我以爲你會跟那個秦珍珍一樣說你可以有錢但不能羞辱我的人格這樣的話,我感覺我哥就好這一口。」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這裏本來就小啊,而我租的是一室房,本來就只有臥室,你說了實話而已,我爲什麼要破防,我們普通人又不是神經病。」
宋景玉似乎也覺得有道理,於是收了那副浮誇表演的模樣,幫我把屋子裏的角落都挨個看了個遍。
最近這一帶治安不太好,雖然我住的地方還不錯,但畢竟我現在小有積蓄,還是謹慎些好。
最後,我們一人開了一盒小酸奶,坐在飄窗上看夜景。
宋景玉學着我的模樣舔酸奶蓋,白色的勾兌酸奶沾在他的上嘴脣上,他問我:「秦如雪,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一直沒有回應,宋景玉轉過頭來看我,才發現我的眼眶又紅了,一時之間,他變得有些手足無措:「你還是在想他對不對,先前的那些不過是你在強裝歡笑故作振作,來,你可以靠着我肩膀。」
他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手掌試探着想要伸過來攬我,又在最後停了下來。
「可以嗎?」他看着我,小心翼翼開口。
「我想養雞。」
「?」
我終於從生活動不動就三十萬五十萬,到可能馬上就三千五百的落差中緩Ṱũ̂₅了過來。
做好迎接新的開始的準備。
一抬頭卻看見宋景玉的手僵在了原地,表情僵硬地看着我。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回想了下,我是順着他剛纔的問話答的啊。
「那,那你爲什麼要養雞?」宋景玉很快調整了狀態,一臉認真地跟我展開了討論。
「因爲我老家的養雞場被燒了。」
「被誰燒了?誰這麼壞連雞都不放過。」
「被我奶。」
「……」

-7-
我嘆了一口氣,隔着好久沒擦有些髒的玻璃,深沉地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總的來說,就是小時候,我長得和村裏大多數人不一樣,和我爺我奶也不一樣,我沒見過我爸媽,村裏人都說,我不是爺奶的親孫女。」
「那時候村幹部來學校裏普法,剛好講到了反拐,我以爲我是被拐賣的,就連夜跑了。」
「然後呢?」宋景玉問。
「然後我爺奶就去借了一輛三蹦子,想要來追我。」
「三蹦子讓我奶一把油門擰到底,撞樹上了。」
「然,然後呢?」宋景玉有些結巴了。
「然後樹倒,砸翻了我爺擺在外面的生火竈,火把小雞棚燒了。」
「原來是Ṫù⁽這樣……」宋景玉聞言,剛露出同情的神色,隨即又是眼神一凜,「不是雞場嗎,怎麼又只有小雞棚了。」
聞言我兩手一攤:「雞棚裏的雞要生蛋的,蛋又生雞,按照這個情況繁殖下來,我已經欠老兩口一個雞場了。」
「所以你現在拼命賺錢,是準備以後回家創業嗎?」
我聞言點點頭,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其實我早就知道,老兩口雞生蛋、蛋生雞的理論不過是忽悠我的,真正要賠的,只是那輛跟鄰居借來的三蹦子。
可他們也沒有着急要我們還錢,那一天,村裏人跑遍了山裏,最後在狗熊洞不遠處找到了縮在樹根下滿臉泥濘啃着幹饅頭的我。
我奶急得一邊哭一邊抽我。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我一定要回去的。
沒有什麼過多的原因,只是因爲這裏有愛我的親人。
我很想他們。
來城裏認親是我的一場豪賭,爺爺奶奶的年紀越來越大了,我想着我那有錢的爸媽既然家世這麼厲害,從手指頭縫裏漏出來一些資源給我,也夠讓我給爺爺奶奶養老了。
可我想多了,越是富有的家族越是涼薄。
秦家人把我接回去,也不過是看我被培養得怎麼樣了,是否能夠爲這個家族帶來助力。
很可惜的是,爺爺奶奶只教會了我做人要熱情,真誠,善良和不忘初心。
可名利場上需要的是虛僞,謊言,涼薄和狠辣。
我來到雲市沒過多久就被秦家人淘汰了,他們縱容秦珍珍使些小手段,欺負我陷害我,最後將我成功驅逐。
在他們眼中,那是秦珍珍成熟的證明。
可是沒辦法,我答應過爺奶,到了城裏一定要好好繼續讀書,至少考上大學找份體面的工作再回鄉。
那段日子真的過得很艱難。
「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宋景玉的手搭在我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傳來,我抬起頭,才發現他已經哭得稀里嘩啦。
「我就知道你和秦珍珍不一樣,窮怎麼可以是靠裝就能裝出來的。」他一邊拿紙巾按着哭得溼透了的眼睛,一邊伸手去拿我的勾兌酸奶,被我下意識拍在手背上。
「一天只准喝一個,不然日子不過了。」我下意識呵斥他。
宋景玉卻哭得更難過了:「對,就是這樣嗚嗚嗚。」
等他哭完,才眨巴着眼睛在我跟前坐端正,他說:「我好心疼你,我光是看着你都覺得你要碎了,我能不能抱抱你。」
我看着他,宋景玉不過是個大點的男孩,頭髮毛茸茸的,眼睛也毛茸茸的,沾着晨露初溼般的純淨。
我嘆口氣,主動探身抱了抱他,然後站起身來把他往門外推。
「玩夠了就快點回去吧,我明天還要去面試找新工作呢。」
「等一等,秦如雪。」宋景玉腳剛邁出去,又突然扒着門框回身,問出了那句經典的臺詞,「那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他眼神專注看着我,裏面全是期待。
我揉了揉眉ŧü₅心,有些頭疼地看着他。
半天未能等到回應,宋景玉開始變得有些不自信,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你先前不是答應做我女朋友,現在呢,不、不處了嗎?」
「啊?」我有些驚訝,「你那不是耍我的嗎?你只是想氣一下你哥,順便噁心一下秦珍珍,因爲你一直看不慣她一副白蓮花的樣子。」
看不慣哥哥給他找的未來嫂嫂,於是處處跟她作對,叫板,發誓一定要逼出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直到最後發現她確實內心如同表面那般純潔無瑕。
直到那時,才幡然醒悟,自己其實早就已經喜歡上她了,可惜她已經是自己的嫂子了,於是宋景玉終身不娶,用整個餘生默默地守護着她。
彈幕裏是這樣定位他的。
「不是,我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早就改變主意了,我今晚上是真心對你告白的,不過你也太聰明瞭吧,真的是個很通透的小姑娘,我先前那點陰暗心思被你知道得一分不差,像是無處遁形一樣。」
我摸了摸鼻樑,不好意思告訴他這些全是我從彈幕上看來的,只低着頭一味裝傻,想要把他快點打發走。
可宋景玉卻很執着。
「先前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只問你現在願不願意?」
「……」
「還是一個月十萬。」
「好的少爺。」
宋景玉走之前,加上了我的聯繫方式。
當着我的面,他將我給他的備註改成了 AAA 男朋友,還置頂了聊天。
回家之後,他第一時間給我發消息。
他跟我說:【明天見,秦如雪。】

-8-
宋景玉和宋景淵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從前在和宋景淵在一起時,總是我在探聽和適應他的喜好,我整個人像是爲宋景淵量身定製的玩偶。
可宋景玉卻說,他喜歡我做我自己。
我在心裏回憶了一下,我們之間確實沒有多少交集。
可他居然說喜歡我做自己。
於是第二天,我脫下了小白裙,穿上了自己最愛的格子襯衣寬牛仔褲和洞洞鞋去約會。
沒想到宋景玉也是這麼穿的,我們面面相覷,隨即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見了巨大的驚喜。
從來沒有人這麼和我一拍即合過。
我喫飯的時候他抽走我最後一張衛生紙,
我蹲下繫鞋帶他從我身上山羊跳,
我追着打他了他又從身後掏出一大束鮮花。
這種又損又會的也是讓我談上了,可我在這座城市裏,朋友都沒有,更別說什麼閨蜜姐妹的可以分享,
於是,我還是隻有去找宋景玉。
他那會正在海邊的公路上點菸花,四周吵吵的,我雙手擴成喇叭蹦到他旁邊,風把我的聲音吹得很小,我只能湊上去大聲說:「宋景玉,你好特別啊!」
「啊?什麼,我也喜歡你!」他舉着仙女棒回頭開口。
我們約會,去遊樂園,去咖啡廳,去電影院,去好喫的小飯店。
從來沒有人帶我去這麼多有趣的地方玩。
以前在鄉下沒有這些,後來進城了太窮了不敢進這些場合消費,再後來,宋景淵不喜歡我拋頭露面,我只能在家裏等着他,或者跟着他出門,去那些名利場,當一個合格的花瓶。
宋景玉不一樣,我感覺他真把我當人看。
他如他當初承諾時那樣,宋景淵怎麼對我,他就怎麼對我。
所以他也時不時送我禮物,好用的吹風機,舒適的新拖鞋,偶爾還會給我拿一兩個可愛的冰箱貼。
這些東西被我留在了家裏,不用轉手再賣出去。
我和他出去玩,也終於有我消費得起的項目,我也可以請宋景玉喫點好的。
我們放聲笑,盡情鬧。
我終於明白之前宋景淵上頭的感覺了,原來有個什麼都契合你、依着你的伴侶是這種感覺。
甚至這幾個深夜裏,我也在問我自己。
是真的喜歡宋景玉嗎?
答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點,我真的很久很久,沒有人陪伴了。
陪我一起玩鬧歡Ṫū₈笑。
從很早很早之前就是這樣,村裏的孩子在玩耍的時候,我要回家燒火做飯。
因爲我沒有爸爸媽媽,需要早早懂事。
但那時候爺奶陪着我,我也不孤獨。
後來,我找到了爸爸媽媽,日子卻過得更差。
青春時期喫不飽飯挨餓受凍的經歷如同噩夢般刻在骨髓裏,這些年來,我總活在返貧的恐慌中,直到看着銀行卡里的數字一點點充盈起來。
在這一方面,我實在很感謝宋景淵。
只是我的心,也實在孤獨了太久。
所以當宋景玉捧着自己畫的奶油蛋糕給我慶祝生日時。
我沒有忍住,悄悄給我奶打電話,說我的錢存夠了,今年收麥子的時候,我給她帶人回來。
一回頭,看見宋景玉在朝我淡淡地笑。
我希望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哪怕他穿着我的死宅套裝,卻依舊和我不像同一個世界的人。
那一刻,邀請他一起回鄉的話收回口中。
我也真是瘋了,竟然想把小少爺帶去鄉下餵雞。
可宋景玉不給我反思自己的機會。
他看出了我的動容,趁熱打鐵,問我要不要去他家,見他的家長。
可能是那天的奶油太甜膩,糊住了心眼。
我腦子一熱,答應了。

-9-
再次見到宋景淵時,是在宋家的老宅裏。
我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天,可再面對他時,我依舊緊張。
看着我和宋景玉十指相扣的手,宋景淵眉頭深深蹙起。
「父親和母親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他的語調很冷靜,話也很客觀。
我一時間,恨不得變身鴕鳥遁地而走。
可當我抬頭的時候卻愣住了。
那些圍繞在宋景淵身邊的,浮動的彈幕,不知何時全變成了刺目的紅色,帶着尖刻的惡意。
【賤男人去死去死吧,虧我還把他當男主,不能愛妹寶,你算什麼男主。】
【只是提前揭露身份就不愛了,你到底是愛妹寶這個人,還是她的窮人身份?這種東西喊你一聲男主真是高看你了。】
【沒有男主的救贖和男二的守護,我們妹寶以後怎麼辦?】
【劇情徹底崩壞了,不看了,退錢。】
……
宋景淵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站在包圍着他的惡評中間。
看得出來那些彈幕很生氣,都顧不上罵我了。
我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向來最注重形象的他,此刻臉上卻掛着幾個淡淡的指印。
也是在此刻眼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秦珍珍紅着眼睛從裏面走出來。
宋母在她身後,優雅矜貴地端起一杯茶:「我是個開明的家長,向來看重自己孩子的意見,秦小姐以後,還是不要隨便上門了。」
秦珍珍臉上掛着淚,面上全是屈辱,她又換回了自己千金小姐的打扮,不再和宋景淵玩那些平民遊戲了。
看見宋景淵還在這裏,她本想上去和他說些什麼,可後者只是目光淡淡地平視前方,半點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於是秦珍珍的怒氣重新指向我,看向將我護住的宋景玉,面上露出幾分嘲弄和恨意。
她說:「又是你,你就那麼虛榮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一定要擠破頭鑽進來是嗎?」
她越說越激動,甚至快步朝我走來,高高舉起了手掌。
下一秒,她被宋景淵箍住手腕。
「秦家生意上出了問題,想靠賣女兒來換翻盤機會,秦珍珍,你改換身份來勾搭我的樣子也沒多清高,最好弄清楚你現在站在哪裏,我不想動粗。」
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宋景淵好像……在替我出頭。
秦珍珍聞言,不可置信地回頭。
那些包圍着宋景淵的彈幕更是瘋狂地滾動起來,他們用盡各種尖銳言辭詛咒他。
宋景玉見狀,更是拉着我快步走過。
「別理他們,他們都是瘋子。」
聞言我從善如流點頭,轉換形態如鵪鶉般緊緊貼着他走。
就怕經過他們時那兩人其中一個突然發瘋給我一頓揍。
但沒有,經過宋景淵身邊時,我只聽見他一聲低不可聞的:「抱歉。」
像在對我說,可我又沒太聽清楚。
房間內,宋夫人早在等着我們。
見識過她剛纔刁難秦珍珍的樣子,我實在緊張得很。
可宋夫人沒有爲難我,她甚至對我很客氣。
她只是如同宋景淵那般,不動聲色地向我展示了他們的日常生活,她手上戴的,身上穿的,桌上用的,隨便一樣,都是我奮鬥半輩子買不起的東西。
那一刻,我領悟到了宋夫人要傳達給我的意思。
我和宋景玉一直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怕他現在可以陪我喫垃圾食品,陪我宅在小出租屋裏看電影,可以和我互相往對方鼻子上抹奶油。
我們以後的路,也依舊不相交。
我無法帶給宋景玉任何助力,更不能讓小少爺陪我回鄉下種地。。
一瞬間,糊了奶油的腦子清醒了,我微微恍神,有點聽不進去宋夫人的話了,只是在腦海裏開始盤算回家之後去哪承包一塊地蓋廠房。
看出來我的心不在焉,宋景玉的Ṭũ̂³笑容也逐漸變得蒼白勉強。
到最後,是我一個人站起來離開的,宋景玉被宋夫人留下來談話,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他一眼,他昂着頭,似在據理力爭。
其ťû₌實,我很想勸他,不要爲了我和家裏人吵架。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看得出來,宋夫人很關心他。
他不該爲了我讓關心他的人傷心。
我低下頭有些沮喪,腳剛踏出房門,隨即被一股大力拽過,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面時,我有些擔心自己這一身老骨頭。
而後一抬頭,便對上宋景淵那雙發紅的眼睛。

-10-
他在我面前向來是剋制的,矜持的,總是要我去迎合他的喜好,揣度他的心思,可是現在,宋景淵整個人近乎失控。
他的手掐着我的下巴,微一用力,我就痛得眼眶發紅。
可我不想哭了,我在宋景淵面前哭過太多次,至少這一次,在宋家人的地方,我不想落淚。
可宋景淵的聲音卻是那麼咬牙切齒:「他都趕你走了,你還回頭看,你真的捨不得了?」
不待我說話,他忽然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我瞬間忘記剛纔的逞強,痛呼一聲,隨後眼淚直飆。
他說:「那麼輕易就捨下我,現在卻捨不得他,爲什麼他可以,我不行?」
這話問得委實奇怪。
當初和我分手的人明明是他,現在他卻看起來像是來捉姦的,我揉着手腕,看着宋景淵逐漸被那些鮮紅的字幕包圍。
上面的話罵得越來越難聽了,有人罵他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有人要他直接去死,說要換一個男主上位。
那些跳動的字眼化作一股由腳底往上竄的寒涼,恐懼讓我想要逃離。
可宋景淵卻拽住我的手。
他說:「秦如雪,我也可以把你帶回家,我甚至有辦法辦法讓你在這裏留下。」
我背對着他,沒有應聲。
「所以…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宋景淵喉頭滾動,最後嘆了一口氣,「小雪,我後悔了。」
「不了,我還要回家養雞。」我頭都不回果斷拒絕他。
我知道宋景淵早就已經打聽清楚我的事情了,他在我背後哂笑一聲:「開個養雞場需要多少錢呢,秦如雪,你在我身邊的第一年就已經賺夠了,那之後的第二年,第三年呢,你留在我身邊,難道不是因爲你付出了真心嗎?」
聞言,我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我要存生活費的啊。」
宋景淵的手僵住了,我跟他說:「我要開養雞場,還要蓋樓房,往後還要種地,養老兩口,我算過了的,攢夠五百萬我就再也不用回城裏來了,當時能多賺點爲什麼不多賺?」
或許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宋景淵的不甘、痛苦和掙扎全部在臉上裂開,到最後,他只能遲疑着開口:「那我給你更多的錢,很多很多,你不需要回鄉下種地養雞,你就可以一輩子過得很好,我還可以把你爺爺奶奶接過來。」
「不需要,我不是那種貪心的女孩。」我嘆口氣,在宋景淵的注視下,終於說出了那句他們這羣人從第一天起到現在等了三年多等我出口的臺詞,「你們這些有錢人真是夠了,別以爲錢能買來一切。」
我瀟灑地甩開宋景淵走了,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迷茫。
這一通下來,連罵他的彈幕都變少了。
彈幕和他一樣迷茫。
不知道我到底要幹啥。
我說過,我有一個美好的品格就是不改初心。
我說了要回去開養雞場,就一定要回去開養雞場。
到了這個時候,我保持着自己最後的驕傲,昂首挺胸走出了宋家的老宅。
然後又一個人甩腿走了七里路到山下打車。
等車的時候,我纔有空因爲失戀而傷心。
我蹲在路邊,抱着頭,哭得像鳴警笛。
我知道,我和宋景玉沒可能了。
雖然我們本來就沒有可能。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明明只是很短的時間。
明明只是一個Ṱů₎人。
可是他陪在我身邊,又填滿了好多人的位置,我就像是重新擁有了童年的玩伴,學生時代的知己,闖蕩社會時指引我的長輩。
那些我從前沒有的關係,人生路上行走時不敢回頭看的憾確。
都因爲一個人的存而被彌補了。
所以哪怕很短暫,哪怕是個夢境,我也沉溺其中了。
我只是,太想有個人陪我了。

-11-
當天晚上回到家,我就拉黑了宋景玉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知道,宋家那邊短時間應該不會放他出來了,他估計會被禁足,豪門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我渾渾噩噩在家躺了兩天,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通知爺奶我要回村的時候,他們特別開心。
問我在大城市拿到編制沒,這次是不是回村探親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告訴他們我要回來考村幹部。
我奶一句懟人的話衝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最後變成幾句勉勉強強的:「行吧行吧,你要二十多歲就當上村裏幹部,那我也長臉。」
然後我爺接過了電話,我聽見他在那頭嘆息,他說:「孩子,別怪你奶,她是嘴硬心軟,她只是不想你在這麼美好的年紀埋沒在這個小山村裏。」
「我們年紀大了,幫不了你什麼,只是不想拖你的後腿。」
「從前你小,爺爺奶奶就是放風箏的人,你高飛起來的時候,爺奶還得抓緊手頭的線,怕你丟了,現在不一樣了,你長大了,有出息了,爺爺奶奶必須鬆開這條線,你才能自由。」
聽着爺爺的話,我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又把眼睛打溼了,我哽咽着開口:「爺,奶,我沒出息。我跟城裏人硬處了這麼多年,還是處不到一塊,他們看不起我,還笑話我。」
「什麼?」我爺傷感的聲音拔高好幾個度,瞬間破音,「那你趕緊回來,孩子他奶啊,不得了了!」
我被欺負了是一件大事,我聽見我爺把手機拿遠了喊我奶的聲音,老兩口絮絮叨叨一通說,最後得出結論:城裏人就是壞。
「快回來,那些個什麼行李別要了,都是用塑料做的,對身體不好。」我奶在那頭發號施令,「連夜坐車回來,爺奶去村口路頭接你。」
「好。」我悶悶地應了一聲,有些難過,又有些開心。

-12-
掛了電話,我將自己收拾收拾,準備下樓丟垃圾。
開門的一瞬間,我看見宋景玉有些憔悴的臉。
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幹淨溫暖,看見我時,會輕輕彎起來。
「你把我拉黑了,我聯繫不上你,只好上門來找你。」
「你走吧,宋景玉,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因爲我忤逆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很關心你的。」
我低頭看着鞋尖,隨即感覺到後腦勺一沉,是宋景玉,他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腦袋上,他自己也俯下身,額頭抵上我。
我和他的距離特別近,能感覺到他茸茸的睫毛輕輕拂過我的眼皮。
這樣都沒鬥雞眼,他真的很好很厲害。
我喉頭髮緊,又有些想哭了。
宋景玉趕在我哭出聲前阻止了我。
他說:「我們好好道個別吧。」
他讓我陪他去一個地方。

-13-
最後一天,他帶我去了當初我和宋景淵相遇的舊書店。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爲什麼,矜貴如宋景淵,當初會來這樣的地方。
可那天,他確實來了。
且在那時候看上了坐在書店角落椅子上偷偷哭的我。
那時候的我純屬是因爲入冬了捨不得花錢買厚衣服,實在被凍得不行了,才跑到這種地方吹空調。
不難過肯定是假的,我看着玻璃牆外面清冷的大街,想着書店關門的時間,想着在遠方等着自己的爺爺奶奶,和自己無望的人生。
我實在繃不住,哭得直抽抽。
然後宋景淵丟給我一張卡,說給我錢,但要買我自由。
我當時飯都喫不上了,自由算什麼,屁顛屁顛就跟着去了。
而現在,宋景玉指着當初我蹲過的角落,垂下了眼眸。
他說:「其實,我和我哥的關係一直都很差,雖然他從不表現出來,可我清楚地知道,作爲繼承家業被從小嚴格要求的長子,他從來都很怨恨父母對我的縱容。」
我垂下眼眸,靜靜聽着。
我以爲宋景玉要跟我講,講他作爲次子的壓力,講他有多恨宋景淵插手他的人生。
可都沒有,他只是告訴我,他一直心懷愧疚。
因爲他曾親眼看見過宋景淵的兩次出格。
第一次,是他一時興起,跟着同城軟件的推薦,來舊書店淘書,結果在玻璃牆外看見了哭得悽慘的女孩。
他不是第一次見那個女孩,他給自家父母打暑假工的時候,曾經代替父母去一家小公司談合作項目。
她那個負責倒水和打印文件的實習生,他本來對她沒有太深的印象。
可他在臨走的時候,路過那裏的茶水間。
他聽見了那些老員工們在嘖嘖嘆息,說這個女孩勤快,可惜現在用大學生的成本太高了,她註定得走。
走出公司門口,看見小姑娘一邊等公交,一邊在寒風中冷得跺腳,她在和人打電話,臉上還在不斷笑着:「沒事哎,奶,我馬上要過實習期了,以後工作穩定了就把你們接來城裏玩,城裏人都好相處的。」
她嘴上在笑,聲音在笑,眼睛卻在哭。
因爲宋景玉知道,她撒了謊。
她在的那家小公司爲了提高收益,削減了大量工作崗位,員工之間競爭很厲害,那些所謂的前輩估計把她當牛馬使喚。
當時的宋景玉並沒有做些什麼。
他從小活得順風順水,總覺得人只要努力生活就會變好,他相信那個小姑娘會有一個幸福的結局。
直到他看見她穿着單薄的秋裝,在舊書店裏一邊發抖一邊吞着眼淚。
那一天,動了惻隱之心的宋景玉想要推門走進來,可卻被其他的事支開,臨走的時候,他對着被父母命令陪弟弟淘書增進兄弟感情的宋景淵,提出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請求。
「幫幫她吧,哥,就那邊哭得快變形了的那個。」
然後,他見證了宋景淵人生的第一次出格。
他怎麼也沒想到,宋景淵的幫忙,是直接將她養了起來。
再次見面時,乖巧的小姑娘換了一身打扮,完全是按照宋景淵的審美來的,她成了宋景淵的金絲雀,被他帶進交際場,緊張得寸步不離跟在宋景淵的身邊。
那些圍在宋景淵身邊阿諛奉承的人沒一個看得上她,甚至明嘲笑她是個玩物。
可她不生氣,只是眼含愛慕,靜靜地看着宋景淵。
那時候的宋景玉,幾乎被愧疚感淹沒。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氣憤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他知道,宋景淵的未來,註定是要在雲市豪門中挑一位千金小姐結婚。
他拿走了一個女孩的真心,卻給不了她未來。
他的隨意興起,毀了一個小姑娘。
宋景玉越是愧疚,就越是不受控制地關注她。
他想要彌補什麼,卻發現他什麼都給不了。
宋景淵會給她物質,會提供金錢。
那個女孩看起來很孤單,在酒會上,別人三五成羣有伴的時候,她會偷偷拿眼神目送他們走遠。
她想要陪伴,可宋景玉不能給她名分。
直到,宋景淵第二次出格,宋景玉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宋景淵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同樣的清貧,同樣的堅韌,甚至會在宋景淵提出要給她錢的時候,憤怒地站起身來,義正詞嚴地告訴他:「不要以爲錢是萬能的,沒有誰的尊嚴天生應該受到打擊。」
她的僞裝完美無瑕,可宋景玉卻覺得很假。
無論是被宋景淵帶去高奢場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從容,還是在一些小細節上流露出來的大方模樣,又或者是其他。
他不明白這些淺薄的伎倆,他那聰明的哥哥爲什麼看不出來。
當宋景玉生氣質問他秦如雪該怎麼辦的時候。
宋景淵竟然露出那樣譏嘲怪異的神情,他說:「你喜歡她,就去追她,反正只要給夠錢,就能從她那裏換到愛。」
那一次,宋景玉給了宋景淵一拳,打在小腹上,他冷冷的聲音落下:「我去追了,你就沒機會了。」
當時的宋景淵是怎麼回應的,他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眼神,近乎自棄般開口:「一個撈女而已,隨便。」
「所以,這些就是全部了。」書店外,宋景玉看着我,眼神中滿是歉疚,他說,「對不起,秦如雪,我騙了你。那些什麼氣我哥,討厭白蓮花的話都是假的,那只是我爲了接近你找的理由,所謂的一拍即合也是假的,是我一直在關注你,調查你,我只是……想讓你過得開心一點。」
「沒事的。」我吸了吸鼻子,我說,「宋景玉,你是最不該對我感覺到愧疚的人,況且我本身過得也沒有你想得那麼不好。」
傍晚的風輕輕吹過,把我的聲音吹散,我們在這個天地間,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我說:「你會有這個想法,是因爲你本身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能夠遇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那一天,宋景淵推門進來,我以爲看見了心軟的神。
只是他總是冷漠又疏離,所以我也叮囑自己,要收好自己的心。
我沒有想到,在那面玻璃窗外,還有一個人在注視着我,在我意識到他的存在之前,他就已經爲我而感覺到了難過。
「可以親你一下嗎?就當是告別了。」宋景玉低頭看着我,眸中有微微漾動着的光。
我點點頭,慢慢閉上眼睛。
然後,一個輕柔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我的額頭上,那般莊重,那般溫柔。
帶着些珍而重之的意味。
溫柔的呼吸逐漸抽遠,我還是聽見了宋景玉微有沙啞,小心翼翼的聲音:「秦如雪,我瞞了你很多,但只有喜歡你是真的。」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再度俯身,一把扣住我的腦袋,將我按進懷中。
一時間心跳得如同擂鼓。
我抬頭,卻看見了眼前變幻不斷的彈幕。
隨即我抽出手,用盡最大的力氣,一把將宋景玉推遠。
刺目的白光和鳴笛聲傳來,那些彈幕的內容如同走馬燈般在我的腦海中不斷放慢。
【這該死的劇情,男二和女配都親上了?那以後誰來默默守護我們妹寶。】
【就是,男主也不中用了,再這樣下去,我就棄文了。】
【沒事,原著裏也有這樣一個劇情點,因爲惡毒女配搗亂,男主和男二都誤會了妹寶,等妹寶因爲傷心在馬路上逆行,不小心撞死了惡毒女配之後,男主還是會來幫她收拾爛攤子的,之後妹寶和男主的誤會解開了,他們還是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這真的是失手嗎,女主明明是在看見路邊有女配後故意掉頭的,這是在殺人吧,女配快跑!】
亮白的車燈晃花了我的眼睛,刺耳的剎車聲在響起。
最後一條彈幕留在了我的眼中。
【你們的善良女主,在殺人。】
轟的一聲,一道人影被撞飛出去,我滾到了路邊綠化帶裏,連滾帶爬往前又挪了好幾步路,纔回頭看。
卻正好看見秦珍珍從車上下來,快步衝到了倒地的人身邊,整個人一下子如同被抽了魂一樣跌坐在地,無助顫抖起來。
「秦如雪,你幹什麼?」宋景玉從身後跑過來,一把拉起了我,心有餘悸地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見我只是擦破了皮才鬆了一口氣。
可我卻面色凝重,指了指身後那一團血泊開口:「你哥,好像出事了。」

-14-
很早之前,我就總結出了經驗。
那些彈幕只會在我與男女主建立聯繫時出現。
比如他們出現在我跟前時,又或者宋景淵跟我打電話的時候,哪怕只是蹬着車去找他們,只要和男女主產生聯繫,彈幕就會出現。
所以這一次,我在看見第一行字的時候,就已經伸手推開了宋景玉,隨即自己也朝着路邊綠化帶的方向狠狠撲倒。
秦珍珍像是着急了,生怕撞不到我,猛打方向盤踩油門。
卻沒想到,撞到了想要救我的宋景淵。
誰也不知道,那天宋景淵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裏。
就像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從來對我冷淡的宋景淵,一直以來都有些看不上我的宋景淵,爲什麼會拿命來救我。
好在他受傷並不嚴重,只是被撞到了腿,要臥牀很久。
儘管如此,宋家還是嚴厲追究了秦珍珍的責任,她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
在失去秦珍珍這個女兒之後,秦家人一夜之間又想起了我,他們想要聯繫我,讓我回秦家。
「不好意思,我們養雞人需要大膽,細心和熱情的高貴品質,你們有錢人太嬌氣了,夠不上我們的門檻,成不了一家人。」我拿秦母當初點評我的話回絕了她。
一時之間,只覺得神清氣爽。
後來,宋景淵醒了,我去看他。
他躺在病牀上,看着窗外的清風和落葉,整個人看起來輕鬆了很多。
我一進來,他主動開口,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秦如雪。」
他跟我講的是,有一個男孩,他從小就與常人不同,他的身邊總是飄浮着許多文字,他們喊他男主,說他以後會和命定的女生相遇,他這一生唯一的任務,就是將她寵在手心。
一開始,他還很不屑,人生是自己的,他明明在很小的時候,就有很多規劃,很多目標,他不相信自己的人生只是爲了另外一個女生的一段愛情準備的。
可事實由不得他不信,慢慢地,彈幕上的話應驗了。他的父母生了弟弟,之後對他關注變少了,他家的保姆手腳不乾淨,想要偷東西,他的那些朋友只是表面和他相交,背地裏其實恨死他了,這些在彈幕上提到過的事,全部紛紛應驗了。
慢慢地,他從最初的想反抗,想證明那些彈幕上說的話是錯的,證明他的人生應該由他自己掌控,到後來逐漸放棄,同時也對人心失望,彈幕透露給他的信息太多,他也越來越不敢相信他人,或許他的生命註定只能這麼無聊慘淡吧,他想。
直到有一天,彈幕上說,惡毒女配要出場了。據彈幕所言,那是一個眼裏只有錢的女生,將他當作跳板,用完之後拋棄,最後後悔了,還會回過頭來拆散他和女主。
沒有什麼理由,他忽然很想去會一會這個所謂的女配,正好那一天,父母要求他去陪弟弟買書。
他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打開了那扇門,走了進去。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那一天,宋景淵把我帶回了家,
他等待着我像彈幕裏描述的那樣作天作地,可慢慢的,他開始發現我有些不同。
至少和彈幕裏所講的形象不一樣。
我雖然貪財,但是從不過度索取。
宋景淵給我,我纔敢要。
甚至我還很膽小。
或許那是我欲擒故縱的手法吧,當時的宋景淵是這樣想的,那些彈幕裏也是這樣說的。
可偏偏,到了所謂的女主出場,宋景淵要和我分手的關鍵節點。
我也沒有如彈幕中所說的那樣,死纏着他不放。
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
「不,很早之前就不一樣了。」宋景淵黑沉的眼看着我,眸光堅定,「我愛上了你,秦如雪,我沒法再如那些彈幕中所說的那樣去甜寵秦珍珍。」
「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他們確實給我提供了很多的信息,我也少走了不少彎路,已經習慣了下意識依從。」
「但說到底,其實還是我太懦弱了,我怕他們說的話都是真的,怕付出真心之後發現其實你只是想要騙我,就和從前許多次一樣。」
所以哪怕分手了,他對我的試探也從未停止。
一直到我當着他們的面,揭穿了秦珍珍是假千金,那些彈幕幾乎炸了,大喊着劇情節點不對,劇情被更改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宋景淵終於發現了,那些彈幕只是能夠給他提供信息,並不能夠讓一切按照既定的軌跡走。
這些年來,他都上當了。
但好在,他終於發現了那些彈幕的弱點,想要擺脫他們。
他開始拒絕秦珍珍。
收回彈幕要求他做出的那些態度。
果然,「劇情崩壞」「棄文」這些字眼每天都在增多。與此同時,他的內心卻無比地暢快。
「可惜,我還是醒悟得太晚,如雪,你現在一定很討厭我吧。」
我搖搖頭,說到底,宋景淵給了我那麼多錢,幫我度過了最難捱的時光,我對他談不上討厭。
我問他:「那現在呢,那些纏在你身邊的文字,套在你腦海中的枷鎖解開了嗎?」
像是沒想到我會第一時間關心他,宋景淵有些愣神,隨即開口:「消失了,在我想要替你擋車的時候,他們就大喊着崩壞全部碎裂可,之後就再也沒出現。」
「至於那些反對着讓我去愛秦珍珍的聲音,更是一早就離開了,說什麼三觀不合看不下去。」
「那太好了。」聞言我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 我說,「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宋景淵,祝你前途大好, 未來的人生都回到自己的手中。」
說罷,我轉身就要出門,宋景淵卻從身後叫住了我。
「其實,我可以跟你一起回鄉下。」他看着我, 猶豫地開口,「你看我現在這樣,說不定以後會殘廢,公司肯定是給景玉繼承了,我留在這也沒什麼用,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說完,他的眼中露出期待的光, 以前高高在上的霸總,現在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不了。」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種地是一門技術活,跟你們這些城裏人講不明白。」
我走了,離開醫院的時候, 沒看到宋景玉。
天還是那麼晴,現在我不會輕易覺得冷了, 我準備換一種心情。

-15-
回村的時候, 老遠就看見我奶舉着個大掃帚走過來:「死丫頭, 有事耽擱了不提前說,害得你奶天天去村頭路口喝風。」
我聞言, 心頭一驚,登時抱頭鼠竄, 連連道歉。
好在奶不是真要揍我, 拍了我幾下, 就把糞勺一把塞我手裏,要我去下地了。
回村之後, 日子變得充實起來。
偶爾我也會想到宋景玉,心頭覺得酸酸澀澀的。
回鄉後五個月。
我在村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村長圍着他點頭哈腰,臉都要笑爛了, 對着我趕忙介紹:「這是城裏來的大老闆, 要在咱們村投資開養雞場, 讓村民都有致富崗位。」
宋景玉看着我, 挑了挑眉:「管公司的活太苦了, 我把它塞給我哥了, 以後不回去了,就打算各自遊歷遊歷,開點什麼雞場豬場, 當大老闆,現在還缺個老闆娘,你幹不幹?」
陽光下,我笑開了花, 飛奔過去,整個人直接摟着他脖子掛他身上。
「好耶,我當老闆娘!」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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