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歲入宮,十六歲野心勃勃地爬了太子的牀,想要做個主子。
懷孕之後,我做了個夢。
我夢到太子娶妻,而我這個爬牀的丫鬟被亂棍打死。
醒來後,我摸着肚子陷入了沉思,隨即準備揹着包裹逃之夭夭。
冷靜自持的太子卻封鎖全城,在我耳邊低語:「孤給你個選擇的機會,是乖乖跟孤回去做主子,還是被我打斷腿擡回去做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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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見周懷瑾,是我八歲的時候,那時他是太子。
我姨母是他的奶孃,據說在他跟前很得臉面。
姨母也很有成算,我在家裏三姐妹中長得最好,腦子最機靈。
所以姨母把我接到東宮,做個小丫鬟,其實就是爲了從小和他培養感情。
在路上的時候,姨母問我能不能把握住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
我握緊拳頭,信心滿滿:「姨母放心,小蠻一定可以的!」
小蠻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唐芷萱。
名字是請鎮上的教書先生取的。
姨母先帶我去她住的院子安頓。
那時我滿心滿眼都被姨母帶來的金銀珠寶、豬蹄大蟹填滿。
發誓要像姨母一樣厲害,然後我會在京城買一個大宅子,把我阿爹阿孃、大姐、二姐都接來住,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姨母對我說,只要我得了太子的歡心,將來這些好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她還說,我要討最有權勢的男人的歡心,對其他癩蛤蟆要不假辭色,免得他們總是發癲影響我往上爬的速度。
所以,當我看到一個和我差不多大小,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兒來姨母的院子時,我對他沒有任何興趣。
我尚未想清楚我在的地方是東宮,所以來這裏的小男兒,基本除了是我想要討好的太子外,沒有任何別的可能。
彼時,姨母在屋裏沐浴洗澡,洗漱完,她才能去見太子。
小孩兒聽見裏面的動靜,看了我一眼問:「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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態度很囂張。
語氣很傲慢。
他明明和我差不多高,但居然試圖用鼻孔看我。
我不服。
他的樣子讓我想起,我換了新衣裳跟我娘進城,但是縣太爺家的公子見了我,還是來扯我頭髮,說我是個村姑。
所以,我不客氣地說:「你管我是誰?你家住大馬路,管得寬?」
他愣了下,怒斥道:「大膽!小心孤殺了你!」
我那時只有八歲,我聽不懂孤是什麼意思。
我只覺得這小鬼估計也是打雜的,就和村裏那些小孩一樣,是來這裏和我爭誰是老大,所以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跌地上了。
我立馬一屁股騎他身上,不讓他有任何可以反擊的機會,並且撓花了他的臉,這是我在村裏,打了數十場架,總結出來的制勝法寶。
我橫眉冷對,怒道:「你姑奶奶在此,你敢叫誰來殺我!」
我永遠記得姨母衝出來時,臉上那震驚石化的表情。
我也記得周懷瑾看到姨母哭得委屈,指着我說:「這是誰!她敢打我!」
-3-
真是一場不算順利的見面。
姨母哄了周懷瑾很久。
最後拿着給他帶回來的野草編的蜻蜓哄好了他。
我跪在地上,看着他們主僕情深。
等周懷瑾睡着了,才被送走。
姨母才教訓我,她很痛心疾首,因爲她回鄉探親時,我最乖巧,村裏的小孩瘋玩的時候,我只穿着粉色的衫子,一臉文靜,站得遠遠的,生怕被人碰到的樣子。
其實那只是因爲我得了新衣裳,不想弄髒它。
還有我知道姨母回來了,姨母還帶了好多好喫的、好看的、好玩的回來,所以Ţûₘ我不能錯過姨母這個難得一見的金山,而去找每天都可以玩的泥猴子們。
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
姨母只能抓緊時間教我規矩。
在一個月裏,我學會了見到貴人如何行禮下跪,如何低眉順眼答話,如何做差事……
想象中人上人的日子沒來,富貴如雲的生活也沒有,反而要活得很小心翼翼。
我有次走路輕快了些,姨母都很生氣地打我手心,她說我,不懂規矩。
我才知道,賺錢不容易。
姨母,也不容易,她爬到這個位置,不知道是捱了多少打才爬出來的。
我甚至上京的時候想,就算討不到太子的歡心,那我討姨母的歡心,讓姨母把她的錢給我。
知道了姨母的不容易後,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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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周懷瑾,是在三個月後。
姨母讓我先在他屋裏當個粗使丫鬟,等我會辦事了,再使銀錢買通管事的,把我調到書房去。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書房裏一起長大,再紅袖添香,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周懷瑾在院裏練劍,看到我正在給花澆水,他叫我。
「喂,你,就是你,過來。」
我乖乖過去,跪在地上給他行禮。
我覺得他肯定要報仇。
他果然,讓我在頭上頂着蘋果,他要練箭。
我嚇得臉色發白。
我不是剛進來那個啥也不懂的傻子,我也見過管事的把不聽話的丫鬟太監打死。
周懷瑾作爲東宮裏權力最大的人,碾死我或者姨母,那是很容易的事。
「怎麼,不願意嗎?」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臉上全是歹意。
「你要是不願意,你就是抗旨。」
抗旨要被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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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還是抖着身體,頭頂着蘋果,站在樹下,讓他練箭。
他的箭離我最近的時候,擦着我的頭皮,箭頭很涼。
我最後渾身冰冷地被姨母抱了回去。
周懷瑾給我很多賞賜。
原來聽鎮上的夫子說過一句話,叫富貴險中求,我算是切身體會到了這是什麼意思。
姨母一邊給我洗澡,一邊哄我:「殿下人很好的,他出了氣,以後就好了。乖,不怕。」
我說我想回家了,我想我阿孃,我想我阿爹,還有大姐,二姐。
周懷瑾給我的賞錢。也夠我們家花銷了,就算遇到災年肯定也能熬過去了。
但是姨母說,宮裏都是嚴進嚴出的,我進來她花了銀子,她回家一趟,也花了不少,要讓我提前出宮,很難。
而且周懷瑾還要我去伺候。
我 8 歲的記憶,被割裂成了兩份。
一份是和杏花村的孩子們漫山遍野地跑,我們割豬草,上山背柴,下河摸魚,有時候找個山坳賭博。
另一部分,就是我卑微地在東宮裏,做周懷瑾的活靶子。他練箭,我頂着蘋果。他騎馬,我要和宮裏的小黃一樣在前面飛快地跑,等他騎馬拿着鞭子抽到我,我就輸了。他坐馬車的時候,我就在車下跟着跑。
我明白了貴人和下人的區別。
連接兩部分記憶的紐帶,就是姨母穿着我看過的最好看的衣服,坐着很豪華精美的馬車回村,給我們買了很多很多禮物。
她還有護衛護送。
她問我,能不能抓住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
我信心滿滿,說我能。
還有就是,我變得不愛說話,也不再大笑大鬧。
真正成了,姨母想要的,文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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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歲時,我成了周懷瑾跟前最聽話的狗腿子。
他叫我往東,我不往西,叫我學狗吠,我絕對不學貓叫。
他給我的賞錢也多,我都存着呢。
那是我用我的快樂換來的錢。
我生了一場重病。
起因是冬天結冰了,周懷瑾想去冰面上滑冰。
他是主子,自然不能先去,只能我這個奴才去,結果冰面不結實,我掉進去了。
自然沒有被冷死。
但上岸之後,我就發燒,最後昏迷不醒,差點死了。
我病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很難受,一會兒像在火上烤,一會兒像在冰水裏泡。
一會兒夢到自己回了村裏,和小夥伴一起玩,一會兒在東宮裏,周懷瑾的鞭子抽在身上真的疼。
我恢復了意識後,看到姨母憔悴了很多,眼睛紅腫得不像樣子,她抱着我就哭,說不該自私地把我帶過來,讓我遭罪這麼多……
周懷瑾也變了性兒,整天都來看我,還試圖餵我喫藥。
我自然是誠惶誠恐地說奴婢該死,哪裏配主子喂藥。
我下意識的反應,令他的手很尷尬地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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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意識到她的計劃失敗了。
一個奴婢,怎麼可能得到太子的喜歡。
即使他們青梅竹馬長大,那也是一個是主人,一個是牛馬。
姨母嘆了口氣道:「怪姨母自私,其實……」
她看着我,摸摸我的頭,道:「其實,姨母是騙你的,姨母只是想把你騙過來陪我,並沒有真的希望你能入了太子的眼。姨母本來有一個兒子的,可惜他沒福,活不到三歲就去了,我又傷了身子不能再生,這輩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姨母是怕晚年孤獨,所以就想帶你來京城,但是這麼和你爹孃說,或者和你說,姨母怕你不同意……但這次的事,差點害你丟了命,都是姨母的錯……姨母對不起你……」
原來是這樣。
我握住姨母的手,抱着她的脖子,道:「姨母,我也有私心的,我想跟着你發財,我覺得就算太子不喜歡我,但我可以討你的歡心,然後讓你把錢給我,我是個壞姑娘。」
「姨母願意把錢給你。」她道,「姨母這十幾年,孩子死了,丈夫早就恩斷義絕了,冷清得很,今日看着你,其實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裏是很滿足的。但你實在不適合在這宮裏了。我還是去求了太子,你出宮吧。」
「那你呢?」
「我……你想回你爹孃身邊去嗎?」
我睜大眼睛看着她。
-8-
姨母說要是我想回村裏去,她就不出宮了,她不願意回村裏,她以後老了,就出宮買個小院子自己生活。
要是我不回去了,她就跟我一起出宮,然後帶着我生活。
要是我想要我爹孃來京城,也可以寫信叫他們來。
但我覺得我爹孃應該不願意來這裏。
原來家裏有錢,我爹也不願意去縣城買個宅子住,其實我們三姐妹是很想去縣城住的,去縣城住,那就是半個千金小姐的架勢了。
再也不用因爲幹農活而曬得黑黑的,手也粗糙得很,經常都渾身是泥。
而且幹農活真的很累很累。
那時鎮上有家鋪子,連着個小宅子要賣的,我家存了幾年的錢,本來是夠買了。
買了之後,我們一家人都可以賣豆腐過生活,而且大姐喜歡做胭脂,她還能做胭脂賣,家裏的生計是有點點保障的。
但我爹不同意,他覺得做生意丟人,而且萬一生意失敗了,那全家都得喝西北風。
爲了這個,大姐失落了很久。
要是我們一直在村裏,大姐是要最先出嫁的,那她肯定只能嫁給一個農夫。
我們都愛鎮上俊俏的書生,纔不想要渾身髒兮兮的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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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病的時候,都在思考我到底要怎麼選擇。
我是很想和親人在一起,但我想和他們在一起過好日子,可不想過苦日子。
如果我回村裏,那我孃的一輩子,就是我們三姐妹的一輩子。
但我不甘心。
我可是見過未來天子的人。
周懷瑾雖然可着勁兒折騰我,但他長得比女娃都好看,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最乾淨最講究最貴氣的人了。
我都見過天仙了,我更不可能回村裏去找個粗魯又髒兮兮的農夫嫁。
所以,我病好得差不多了以後,我信誓旦旦地對姨母說:「姨母,咱們倆在京城生活!但我想寫信給我大姐和二姐,讓她們倆來京城看我,然後我讓她們倆也和我們一起生活在京城,行嗎?我們三姐妹會好好孝順你的。我大姐二姐特別能幹,洗衣服、做飯——」
我還沒說完,姨母一把抱住我,連聲道:「好好好。」
周懷瑾再來看我時,姨母就拉着我跪下,說我身子不好,她也身子不好,求太子可憐我們,准許她帶着我出宮養老。
周懷瑾臉上的表情都繃不住了,有點語無倫次地道:「奶孃,你還年輕呢,怎麼就要養老了呢?小唐子身體好得很啊,這次是孤的不是,孤太任性了,差點害了小唐子。孤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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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着我,對我道:「小唐子,你也不想離開東宮吧?你想想,孤是不是經常賞你很多金銀珠寶的?孤對你還不錯吧?你別走了。你身體好得很。」
但,我在東宮能賺錢,我在外面也可以賺錢!
還有把我大姐和二姐叫過來,她們倆做胭脂或者賣豆腐,一定能在京城立足的。
那我爲啥還要在東宮?
再說了,我他孃的,我現在掙得的錢,已經比我爹一輩子掙的錢都多了,我何不拿這個錢做本,去做點生意,還能和家人團聚,又過得自在?
更何況,姨母說了,她願意把錢給我,那我以後給姨母養老,好好待她。
想通了這些,我恭順地道:「多謝太子殿下的抬舉,但姨母確實身體不好,總是咳嗽,小人言語冒失,做事粗心,實在不敢在殿下面前擾了貴人的雅興……」
周懷瑾臉上是怒氣騰騰的樣子。
我還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
不過相處久了,我也知道他,他雖然喜歡作弄人,但罰下人倒是很少的,當今聖上主張仁愛,殺人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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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覺得我和姨母出宮是板上釘釘的事,又開始忍不住幻想起和大姐二姐將來一起賣豆腐或者胭脂的生活來。
但周懷瑾把姨母叫過去一趟,姨母就回來對我說,咱們再緩緩出宮。
我問爲什麼,姨母就說周懷瑾可憐什麼的。
我很喫驚,姨母居然會說王朝未來的儲君可憐……
要是周懷瑾可憐,我實在想不出這世界上還有誰不可憐的。
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因爲周懷瑾對我實在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把我調去做他書房的丫鬟。
髒活累活都不用幹,只需要給他端茶送水、磨墨、生爐子就行。
月銀翻了一倍。
只要幹一年,我能直接在京城買個宅子。
而且他還給我請了個夫子,教我識字,說他身邊的丫鬟不能是個白丁。
下人給他端來的糕點,他喫不完的,原來他可沒說給我喫,都是其他下人憑良心給我留點,但大家都知道雖然周懷瑾天天叫我伺țũ̂ₑ候,但不太待見我,所以我根本得不到什麼好東西喫。
但現在他會特意給我,讓我喫。
剛開始我懷疑他鬼上身了。
後來時間久了,人的記憶就會衰退,我漸漸覺得他好像就是這麼對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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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10 歲的時候,姨母身體確實大不如從前了。
我心裏也掛念我的家人。
一日,周懷瑾正在練字,他突然停下了筆,看着我。
我自覺給他端茶遞過去。
他喝了一口,道:「怎麼心事重重的?」
我看了他一眼,如實說了,最後道:「奴婢在太子殿下身邊當差,主子對奴婢好,奴婢喫香的,喝辣的,但家中姐姐卻還在村裏。因爲路程遙遠,想要捎個信回去,也是艱難。」
「那有何難?」他道,「你不就是想讓你姐姐也來京城嗎?交給孤,孤來辦。」
我等了他好幾日,心裏還期待着他真能把這事放心上,必然是像上次那樣,派人送姨母和我回鄉探親,到時候我把攢的錢給兩個姐姐,讓她們自己做選擇。
結果他那裏雲淡風輕的,每日還是照常去書院上課,回來寫課業,去練騎射之類,半點不提讓我回家的事。
我晚上憤恨地捶枕頭,居然信了他的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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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11 歲生辰那天早上,姨母給我做了長壽麪。
還說今日周懷瑾準我休息一日,她要帶我出宮外玩玩。
我挺高興的。
我還沒去京城的大街小巷玩過,倒是去過挺多什麼皇家別院的……
姨母帶着我坐馬車,經過宮道,出了宮門,經過一段安靜恢宏的屋宇,就到了繁華的街市。
比我們鎮上要繁華上百倍。
街道寬闊,四通八達,大家穿着綾羅綢緞,街上賣着各色小食或者生活用品,茶樓飯館裏到處都坐滿了人,十分熱鬧。
我看得心生歡喜,想要下車,姨母卻拉住我,道:「咱們先去個地方。」
我心想,姨母一定是要帶我去下館子,喫好喫的。
想到這裏,我悄悄嚥了咽口水,期待。
沒想到馬車卻停在了一幢精美華麗的宅子前。
我還沒下車,就看到了我大姐、二姐!
我又驚又喜。
感覺身在夢裏。
原來周懷瑾說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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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派人把我大姐和二姐接到京城來了。
我爹孃不願意來,娘又生了。
這次終於如了爹的願,生了一對雙生子。
這也是爲什麼爹這麼輕易就同意了大姐和二姐來京城的事。
爹的心思都在兩個弟弟身上了。
這些年,因爲爹生了我們三個閨女,爹和娘,還有我們三姐妹,沒少挨祖母的罵,連分祖父的地和家產,我們家也是比大伯、二伯他們家分得少很多。
爹也一直抬不起頭來。
爹和娘一吵架的時候,爹總是會怨娘沒給他生兒子出來。
所以我們三姐妹幹活是很勤快的,就是爲了想要彌補爹孃心裏的缺憾。
娘這麼多年都沒懷上,大家都以爲她不能再生了,沒想到居然又生了兒子,還一生就生了兩個,實在是神奇。
和兩個姐姐重逢,我們都很歡喜。
還在我 11 歲生辰的時候。
一切都美得像個夢。
宅子也是周懷瑾買來賞我的。
看到房契上寫了我的名字,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原諒了他原來所有折騰我的事,並且對他生出了肝腦塗地的報恩心情。
周懷瑾還準了我和姨母幾天假,讓我們親人團聚。
要不怎麼說每次給周懷瑾請安都說太子千歲呢?
他這樣的好人,自然該千歲、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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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很大,能住幾十口人,比我們在村裏砌的房子大多了,也精美了數百倍。
又有院子,又有假山小湖,亭臺樓閣,九曲十八彎,雕樑畫棟的,即便在宮裏已經夠長見識了,但是在京城擁有了自己的宅子,那感覺真是不一樣。
和大姐二姐歡喜完,說了這幾年的事情後,我勸她們別回去了。
大姐二姐對視一眼:「小妹,其實我們……也想問問你和姨母來着,我們想自己做點小生意,但在村裏肯定不行,咱爹也絕對不允許我們去鎮上丟人。要是我們在京城……」
二姐道:「我都聽大姐的,大姐說幹啥,我就幹啥。」
大姐道:「這次太子殿下又叫人來接我們,還給爹孃賞了五十兩銀子,村裏那麼多人都看着,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嚼舌根,說我們在外面賣了。」
村裏人就是嘴碎。
姨母聽了大姐二姐想留下來,也很高興。
正好,我們又找人牙子,相看了鋪子,姨母出錢買了鋪子,我出錢買了傢俱,還有大姐二姐做胭脂的材料。
我出錢的時候,大姐二姐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不是把我當成個 11 歲啥也不懂的小女娃。
而是帶着略微崇拜羨慕的目光,看着我付錢。
果然有錢就是大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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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沒再回東宮了。
她身子骨不太好,兩個姐姐初來京城,大姐也才 16 歲,沒個大人不行。
但我還是回去了。
因爲周懷瑾沒說我可以走。
他問我:「現在高興了嗎?」
我點點頭,特別真誠地感謝他,說以後爲他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我說這話,是真心的。
這個世界上,願意給ṭű⁹我這麼多錢,願意這麼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的人,還能幫我實現心願的人,恐怕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了。
即使我爹孃有錢,他們也不會買一個宅子給我。
他們愛我、愛大姐二姐不假,我甚至都能想到如果我和大姐、二姐還在村裏,我爹孃肯定也會把我們放在心窩子疼。
但家裏的財產可和我們沒一分錢關係,那些都是要留給弟弟娶媳婦用的。
我在心裏發誓,要把周懷瑾放在我心裏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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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雖然我還要繼續留在宮裏,我也沒有任何反抗情緒。
反而慶幸自己能報恩。
周懷瑾對我的表現很滿意。
我也對他更周到,生怕他哪裏不舒服了。
茶到什麼溫度,糕點是什麼口味,墨要研到什麼地步,甚至他一個眉眼,想要什麼,我都一清二楚。
我成了最稱職的婢女。
一言一行也愈發端莊自持,有了太子身邊大丫鬟的氣勢。
還有什麼比富貴和權力更養人的嗎?
沒有!
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富貴和更大的權力!
姨母出了宮,整個人反而精神起來了。
她和兩個姐姐爲了新鋪子的事,忙得不可開交。
從開始籌備,到鋪子開張,其中的順利與不順利,我都是在幾個月回家一趟的閒談裏知道的。
大姐如今有了掌櫃的氣度,好多事都是她定主意,姨母和二姐聽着吩咐辦事。
這讓我挺佩服大姐的,天生就能讓別人聽她的話。
二姐性格軟一點,沒自己的主意,都聽大姐的。
我們三個都過得越來越好了。
-18-
12 歲的時候,周懷瑾的母后去世了。
周懷瑾變化很大。
他眉眼間原來的少年天真和無憂無慮都化作了泡影。
他愈發沉默。
讀書很刻苦,也不會在讀書的時候戲弄我,或者和我說幾句話什麼的。
他的其他功課也十分用功了。
宮裏似乎在波詭雲湧。
畢竟皇帝的皇子不少,后妃的枕頭風,可能令周懷瑾的儲君之位動搖。
我覺得他挺可憐的——
這話有點熟悉——
哦,原來姨母也說過這話。
我和他的感情變得很深很深。
我覺得我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
因爲我晚上給他守夜,聽到他在被子裏哭。
我問他要不要喝茶,我會泡溫度正適合他的茶。
他抱住我,差點勒死我,他的聲音悶悶地從我脖頸間傳來。
「小蠻,我現在只有你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開始叫我小蠻。
我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我都不記得我爹抱我是什麼時候了。
我更沒被其他任何男性抱過。
我感覺血都湧到我臉上來了。
-19-
他沒理我的僵硬。
他只說:「你會離開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難道我要在他身邊做一輩子老姑娘?
這是不可能的。
我想要很多很多錢,就是爲能將來出宮過好日子。
嫁個稱心如意的夫君,然後生一堆小崽子。
過那種兒孫滿堂的日子。
他抬頭看我,一雙眼睛黑得有點瘮人,他還很溫柔地摸摸我的頭。
他說了一句我畢生難忘的話。
他說:「你要是也離開我,只有像母后那樣纔可以,知道嗎?」
我當時沒懂什麼意思。
因爲我覺得我們倆距離太近了。
他的呼吸都噴在我臉上了。
而且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又黑,看着好像有點深情,他已經有了少年人的俊美……
我腦子突然開始亂七八糟地想,我今天有洗澡吧,有洗頭吧,他會不會聞到我身上的汗味?
-20-
皇后死後,周懷瑾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他的年紀在皇子中算小的,因爲是嫡出,皇后母家勢力強大,所以才被封爲了太子。
但自從皇后開始生病後,他外祖父家又送了兩個貌美的妃嬪進來,且都生下了皇子。
皇上正值壯年,他這個太子當得如履薄冰。
他原來尚且算是天之驕子,享受萬千寵愛。
如今卻常常被訓斥呵責,他那些皇兄都在朝中領了官職,又能做出些成績,是以皇帝對太子日漸不滿。
可能也有嬪妃枕頭風的緣故。
皇上很快又立了皇后,還是周懷瑾外祖家的一個女子,按輩分算,應該是周懷瑾的一個表姐吧。
新皇后年輕貌美,彷彿一朵初生的牡丹花,讓人見之忘俗,還生了個皇子。
皇帝喜愛得不行。
周懷瑾說,他父皇自從娶了新皇后,人都似乎回到了少年時候。
我說,那你要看開點。
他讓我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21-
最ṱṻₙ慘的事發生了。
我 13 歲的時候,還在幻想將來沒準自己也會成爲周懷瑾的一個妃嬪,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但,周懷瑾被廢了。
內侍從他的寢宮裏的牀板下找出了扎着針的小人,小人寫了皇帝二字。
皇帝大Ťůₛ怒,斥責周懷瑾不忠不孝,枉爲人子人臣。
本來要賜死他的,但所有朝臣都在求情,又搬出了先皇后。
聽說朝堂上,皇帝聽了先皇后的名諱,怔了很久,才免了周懷瑾的死罪,把他關宗人府了。
他都沒來得及回東宮一趟。
我本來也要被處死的。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但好在皇帝還是講究仁愛。
我們被分配到宮裏最苦最累的辛者庫幹活。
每天比我們村裏的驢都累。
幹了一個月,我想上吊自殺。
太累了,我寧願死了,也不想這麼累下去了。
每天喫得還差,還要被人欺負。
我不知道周懷瑾死了沒有。
早知道有今天,我該對他說的,說我有點喜歡他。我還應該告訴他,要是他這麼離不開我,應該也有點喜歡我。
原來總覺得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們之間沒有結果。
現在我們倆都是魚肉,我該告訴他的。
至少富貴權勢和人間情愛,總要有一個嘛。
雖然我們倆看起來毛都沒長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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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吊的時候,被管事的發現了。
他想狠狠抽我,因爲死了一個,活就少了一個人幹。
他說我想死,想得美。
我說我遲早會死的!他攔不住我!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宮裏說話這麼硬氣。
說完只覺得爽!
我啥也不幹了,他們要打要罰都隨便。
結果管事的還沒打我,一個眼生的太監便來把我帶走了。
姨母知道了周懷瑾的事,花錢找了關係,把我調到了宗人府去了。
我還以爲周懷瑾一定和我一樣,憔悴不堪,滿面風霜,生無可戀。
但他活得挺好的!
他的活動受限,都在一個院子裏,但是不需要幹活,他還有書可以看,每日就是看書寫字,靠爬樹和飛檐走壁,練身體。
我:「……」
他看到我,眼裏還挺高興,道:「孤、我還以爲你出宮和你姨母、姐姐們團聚了。」
看他這副樣子,我又在想,他是不是將來會重新成爲太子啊,所以才這麼雲淡風輕的。
-23-
所以我立馬錶忠心,說要誓死跟隨他。
他眼眶立馬紅了,說他現在自身難保,還有我願意跟着他喫苦……
我心裏也苦,然後很委屈地把我這一個多月受的苦告訴他。
最後他把他的饅頭給我了,自己只喝清粥,說我辛苦了。
我們倆在宗人府住了下來。
姨母在宮裏有些關係,也只有她現在願意搭把手了。
姨母買通了宮人,會給我們送些柴米油鹽進來。
於是我和周懷瑾每天早上起牀,他去掃院子,我去廚房做飯。
喫了早飯,我拿着鋤頭在後院那片空地鬆土、種菜。
周懷瑾就去拿了本書在旁邊瞧。
我讓他和我一起種地。
他還挺隨遇而安的,我沒來之前,他也自己收拾屋子,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什麼的。
我來了之後,我幹什麼他都跟着我一起,但他不喜歡鋤地,他說鋤地不如看書。
我說看書有屁用,看書不能當飯喫,鋤地種菜可以燒菜來喫。
下午的時候,沒什麼事幹,院子裏有棵又高又大的老槐樹,沒事我就爬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24-
大部分時間,周懷瑾教我讀書識字,我的文化水平達到了一生的巔峯。
我又過回了村裏的那種日子。
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做飯喫飯,洗澡洗衣服睡覺,打掃院子。
但我才 13 歲。
我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被關一輩子。
要是周懷瑾出不去,我肯定能出去,我又不是戴罪的皇子。
周懷瑾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我可以陪他一兩年,一兩年後,我就走。
那時我們都長大了,他也是個大人了,想必能理解人情冷暖,沒有誰會陪誰一輩子。
所以我除了種地,我還爬上老槐樹觀察地形,我知道了我們被關的地方,往西南是離宮外最近的地兒。
所以我開始挖地道。
周懷瑾看得歎爲觀止。
我把我要逃跑的計劃告訴他了,不過我說是爲我們倆挖的,我們要一起逃跑。
他很快從嫌棄我滿身塵土,到後來自覺加入了我挖地道的行列。
我們挖得如火如荼,地也種得倍兒好,甚至還養了幾隻生蛋的母雞。
每天喫得油光水滑,又去地道揮汗如雨,晚上睡得比豬都香。
很快我們倆開始躥個子,手臂上的肉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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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挖就是兩年。
這期間,周懷瑾甚至學會了針線活,我學會了之乎者也。
我們倆就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似的,又跟在院子裏拉磨的驢似的。
辛苦的勞作,把我對他生出的不軌之心,消磨得乾乾淨淨。
我每天只想着一件事,周懷瑾能不能別讀他那些破書了,能不能幹點實際的,我每天這麼累,是爲了誰?
他就不能眼裏的活兒多點嗎?
他是個男人啊!
我們村裏的男人都是比女人幹活多的。
周懷瑾只有喫飯比我多。
他真不是個男人。
我 14 歲那天,沒有長壽麪,沒有臥雞蛋,也看不到我的家人。
竈房裏冷冷清清的,還沒有生火的痕跡。
周懷瑾打了井水洗臉,還沒進屋,話就來了:「早飯做好了嗎?我好餓。」
我坐在柴火堆旁,抹眼淚。
他進來,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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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了?」我的火藥桶立刻被點燃,「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是不是說過每年我家裏人都會給我煮長壽麪!還會臥一個雞蛋!結果今天呢,我起來什麼都沒有,你還催我給你煮早飯!」
他被嚇到了,摸摸鼻子:「是我對不起你,讓你不能和你家人團聚……」
我怒道:「我家裏人不能給我煮,我的意思是讓你給我煮!我看你讀你那些破書讀得腦子傻掉了吧!這你都不知道?我看你不是不知道,就是你懶得起來!你去死吧!等地道挖通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訕訕道:「小姐對不起,都是小生的錯,小生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說完還衝我作揖。
我不理他,恨恨回了房間。
沒一會兒,他端了麪條過來,還臥着雞蛋,道:「是我的錯,爲我這種讀書讀傻了的人,餓着自己,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我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把麪條喫了。
中午我們喫了一隻老母雞。
燉得特別軟糯好喫,我覺得我最會做飯,以後出去了,我得去開個飯館。
喫了老母雞後,晚上我開始流血……
幸好我早有準備,原來在家裏看過我娘和我兩個姐姐怎麼處理的,我心裏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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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把換下來的衣服泡桶裏,又回牀上躺着了。
結果我睡得正香呢,周懷瑾衝了進來,着急地問:「你怎麼了?你衣服上怎麼有血?你是不是病了?」
我眨眨眼,羞澀道:「沒病,這是正常的,就是女子長大了都會來的那種。」
「唔,葵水。」說完,他便毫不在意的樣子,道,「那你休息吧。」
把我氣的。
對我這麼重要的事,在他看來就是這麼無足輕重是吧?
真想扇他。
不過他居然幫我把衣服洗了,真的怪害臊的。
我們依然要麼種地,要麼挖地道,等我們在宗人府住了兩年多時,地道通了指日可待。
結果我正滿心歡喜地要逃跑時,皇帝下旨,把周懷瑾放了出去,還說查清了當年的巫蠱案……
我有一種被命運戲弄了的感覺。
回了東宮後,我的地位就更高了。
就連我 15 歲生辰的早上,都是周懷瑾端着一碗麪來我房門前等着我喫。
但我醒得有點晚,面都坨了。
他看我一邊喫麪,一邊問:「你有什麼想要的,原來你陪我在宗人府喫苦,也沒能給你什麼好日子,現在咱們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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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溜了一根麪條,看看他,看看碗裏的兩個雞蛋。
下定決心道:「那你準我出宮吧,我都 15 了,我得出去相看婆家嫁人了,再不嫁,成了個老姑娘就不好嫁了。」
我大姐和二姐都是成婚了的,大姐嫁的是西街裁縫鋪子的獨生子,二姐嫁的一個守城門官吏的三兒子。
這幾年我都在宗人府裏關着,還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他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看着我,也不說話。
我有點訕訕道:「是不是你捨不得我?害,我就說,我這樣的忠僕,肯定是極受你喜愛的,但也別耽誤我嫁人。」
他笑了下:「這個事,咱們再說吧,你現在還小。說個其他想要的。」
「那就沒什麼好問的了,我來京城,就是求富貴,你儘管給我些金銀珠寶什麼的,最好能砸死我的程度。」
說完,我衝他嘿嘿笑。
他沒了剛開始給我送面的熱情,也不理會我的幽默,極爲冷淡。
我心裏翻了個白眼,坐回了太子的寶座就是不一樣了,人也矜貴了。
-29-
本來回家挺高興的。
我被關了兩年,也沒個家裏的消息。
結果一回家,我直接蒙了。
二姐正鼻青臉腫坐在家裏哭。
大姐和姨母正在旁邊跟着抹眼淚。
我一問,才知道二姐夫一喝醉就要打人。
二姐新婚一年多,已經被打了不下十次!
剛開始大姐還帶着大姐夫、姨母去二姐夫家裏理論,但每次都沒結果,還說是兩口子的家務事,外人插手,兩口子的感情只會越來越差,又說二姐肯定是做人媳婦做得不到位,孃家人還好意思來鬧……
反正原來二姐被打,二姐夫還會道歉,現在二姐回孃家,待了段時間再被他接回去,還要被打。
我拿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二姐婚姻不順利。
大姐也沒好到哪裏去。
大姐夫沒打大姐。
但是大姐的婆婆天天給大姐立規矩,大姐懷着身子也要早起給婆婆請安,一站就站一兩個時辰,說了不舒服,她婆婆不理,還說她故意拿喬不孝敬公婆,罰她跪祠堂。
她婆婆還說懷個孕,有什麼了不起的,當年她懷着孕,照樣爬上爬下,活兒一點沒落下,啥事也沒有。
大姐的第一胎孩子掉了,之後再也沒懷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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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們:「既然過得那麼悽苦,爲什麼不離了他們,自己回家來住呢?」
她們還是那個說法,女人不嫁人,不生孩子,這輩子有什麼指望?
又說要是灰溜溜地回了家,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悽苦過日,那和在婆家受磋磨,也沒什麼兩樣。
我說:「你ṭű̂ₔ們可以回來開我們的鋪子,你們倆嫁人後,咱們家的鋪子都給租出去了,如果你們回來,還可以繼續開。至於孩子,你們可以去買兩個小孩來養,爲什麼要受這種氣啊。咱們手裏這麼多錢,太子還會給我賞錢,你們還怕我不管你們嗎?再說了,姨母如今就是一個人,你們看她每天養花弄草,不用看人臉色,過得多逍遙自在。」
大姐在沉思。
二姐臉上閃過惶恐和猶豫不決。
我知道暫時改變她們的想法很難,畢竟誰能像我一樣硬氣呢?
我只向榮華富貴低頭!
其他任何人和事,休想讓我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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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飯都沒喫,氣沖沖地走了。
我想去鏢局,僱幾個打手,把二姐夫打一頓。
但一想,這樣太便宜他了。
而且要是我被官差抓了也不划算。
怒氣衝衝回了宮裏,我去問東宮裏的大管事。
大管事和我一樣,被放在辛者庫蹉跎,如今終於回來過好日子了。
大管事讚我沉得住氣,這種仇,不用明着報。
這老東西笑着喝了茶,收了我送過去的一塊金子,道:「放心交給雜家。雜家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了。」
我臉皮有點薄,就沒問人家要怎麼替我報仇,便只能作罷。
過了幾日,我知道了,二姐夫被砍了兩條手臂。
他去喝酒賭錢,結果被人搶了錢和衣服,據說他反抗,然後被人砍了手臂。
據說場面很血腥。
二姐夫成了個廢物,開始對二姐好得很了,生怕二姐跑了,他娶不到媳婦。
二姐又是那副窩囊樣子,說他都改了,現在也可憐……
差點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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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還是大管事有辦法。
大管事說我勸多了,姐妹之間情分反而淡了,而且每個人性子不同,我不能強求別人按照我的性格行事。
大管事只讓一個算命的告訴二姐夫家裏人,二姐克二姐夫一家,要是不休了二姐,二姐夫一家還會大禍臨頭。
二姐纔不得不離開了二姐夫家裏。
因爲沒有休妻的理由,兩人是和離的。
二姐哭了一段時間,姨母天天安慰勸導,後來姨母把鋪子收了回來,讓二姐每天像驢一樣賣豆腐腦,二姐最後終於不哭了。
大姐因爲一直沒懷上孩子,二姐又和離了,大姐婆家覺得丟臉,也找了個由頭,把大姐休了。
她們三個都覺得天塌了。
我理解不了,我覺得挺好的。
我又買了個鋪子,讓大姐做她的胭脂生意。
大姐一忙起來,也沒空傷春悲秋了。
大姐二姐的事,前前後後經歷了半年多,纔算又回到了原點。
經過她們倆的事,我用心觀察了下,身邊的夫妻,我就沒見過過得好的。
太少見了。
我想要重複我孃的一輩子嗎?
我想重複大姐的一輩子嗎?
我想重複二姐的一輩子嗎?
我都不想。
但她們那麼隱忍的人,在成婚後都是受了百般委屈的,那我就更不可能得到好的郎君了。
-33-
所以,當週懷瑾倒了杯茶,要和我說道說道我年紀小,現在還不用找婆家時。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想通了,我不找婆家了。」
「唔,爲什麼?」
我瞬間又想到原來我們倆一起被關時,我連對他的喜歡都消磨殆盡了的事。
周懷瑾是誰啊,就算他不是太子,但他也是一個美男子啊!我長期對着一張這麼好看的臉,也能時常火冒三丈,那我將來就更不可能找個自己喜歡的了!
就算喜歡,也會很快不喜歡。
男的,估計都是賤蹄子,根本不值得人喜歡。
所以,我說:「因爲我想一直侍奉殿下,殿下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呢。」
他立時有點動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好的將來的。」
「我們的心意一直是相通的,殿下。」
我也立刻很感動。
他該知道我就喜歡錢吧?
畢竟我說了那麼多次了。
懷着對未來的擔憂,我開始思考別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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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錢的目的,還是爲了把生活過好。
自從在宗人府,達到了我這一生文化水平的巔峯,我的大腦突然就開始會思考了。
我感到欣慰,但也憂心。
誰沒事做一輩子奴婢啊。
所以我還是得出宮。
出宮之後我該幹啥呢?
大姐和二姐的生意,我出了本金,算是合夥,她們會給我分紅。
我可以給姨母養老,姨母存了很多錢,她還買了鋪子,我將來可以用她的鋪子收租。
嗯。
思考了幾天,我決定我要先在宮裏賺夠一輩子要花的錢。
然後出宮給姨母養老,再去買兩個小孩養養,也算體會一把天倫之樂。
我去找周懷瑾說我想調去做採買的活計。
採買的活計最容易撈油水。
他問我爲什麼。
他還特有病地問:「可是我經常不在宮裏,你一個人待着無聊了?」
我特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主子不在,我這個奴婢才能渾水摸魚偷奸耍滑ŧũ̂ⁱ,爲什麼他會覺得我過這樣的日子無聊呢?
想來是些客套話。
所以我答:「殿下整日煩惱,憂國憂民,實在是天下萬民之幸,奴婢不能爲殿下分憂,只求打理好殿下的喫穿用度,讓殿下安心。」
但周懷瑾沒同意,說那是粗活,我一個姑娘家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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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我的錢,又買了兩家鋪子,聽人說買莊子能賺錢,因爲莊子可以出租給農戶種田,就是一個莊子買的話,要花大幾千兩。
我暫時還沒那麼多錢。
我想等 16 歲生辰,周懷瑾問我想要什麼時候,我告訴他我想要一個莊子。
所以等到馬上要過 16 歲的生辰,我就很高興。
我心想,明天早上,沒準周懷瑾還會給我做一碗麪來。
他人還怪好的。
可惜我對他的喜歡持續的太短了。
這麼想着,我又開始去牀板裏摳我的箱子,裏面全是我這些年攢的金銀首飾、金銀珠寶。
正數得起勁兒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一個小太監讓我趕緊去周懷瑾的寢宮。
周懷瑾喝酒了,整個人紅得像只煮熟的蝦。
其他宮人都被他趕出去了。
我忙給他擦臉,脫衣服,伺候他上牀。
他眼睛都沒睜,道:「你來啦?」
「嗯嗯。」
我心想,我的長壽麪估計是沒戲了,但願他還記得我生辰。
記不得也沒關係,我會提醒他。
-36-
給他擦了臉,擦了手。
他把裏衣也脫了,說給他擦擦身子。
我看着他那在燭光的倒影下,白得有些晃眼的上半身,還有那兩隻粉色的茱萸,一時有些無語凝噎。
我不清白了。
我的眼睛,要長針眼了。
他又道:「下面也給我擦擦。」
我說:「你去死吧。」
「唔,你現在又以下犯上,該殺九族。」
他的聲音還帶着點沙啞。
怪怪的。
我摸摸他的額頭:「殿下,你好像發燒了,要不請御醫過來看看。」
他估計覺得我的手挺涼快的,變態似的死死壓住我的手,拼命蹭。
我推他:「你放開我。」
「哦,好。」他鬆了鬆我的手,但沒完全鬆開,道,「你去把燭火吹滅了,只剩一支,晃得眼睛花。」
我去照做了。
他又道:「給我端杯茶過來。」
我照做。
他半坐起來,喝了茶,我想接過杯子。
他卻放榻邊,拍了拍他身邊,讓我坐下。
我不太願意,我想回去睡覺,我很困,而且今晚不是我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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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特別難受地按住額頭。
我忙去摸他的額頭,燒得更厲害了。
我有點急,問他要不要請太醫。
他又趁機按住我的手,還說:「不用太醫,有你就好了,你就是我的藥,冰冰涼涼的。」
畢竟他給得太多。
我也不好駁他的面子,只說:「這就是冰肌玉骨唄。」
他悶哼地笑了起來。
而且越笑越大聲,最後都坐不穩了,還栽倒在我懷裏!
我嚇了一跳!
忙推他:「你幹嗎啊!」
他突然又不笑了,一副沉重的神色對我道:「自從母后去世後,好久沒人抱過我了。」
他又問我娘有沒有抱過我什麼的。
我講了幾件小事,說起來,我娘對我挺好的,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她的幺女,她其實最寵我。
小時候揹我抱我,冬天給我暖腳,那是常有的事。
說着說着,他就問:「暖腳,怎麼暖腳?」
然後以我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速度,把我拖上了榻,耍酒瘋似的,把我的鞋襪脫了,把我的腳捧在胸口,問是不是這樣暖的,還問我暖不暖。
七月的天,他要給我暖腳。
-38-
他身上跟火爐似的。
而且我總覺得怪怪的,哪裏怪又暫時想不出來。
所以我抽回了腳,道:「我要走了。」
他擋住了我的去路,可憐兮兮道:「小蠻,我好難受呀。」
我沒好氣道:「所以我說去請太醫。」
「我就是熱,你身上冰,你給我冰冰。」
「我纔不要。」
「你想要什麼?」他又開始討價還價了,「我都給你,送你一個莊子?我知道你想要這個,我還送你一箱金子,行嗎?」
我猶豫道:「真的只是冰一下嗎?」
他很肯定地點頭。
「那可說好了啊,君無戲言。」
他讓我躺旁邊,然後拉着我手貼他身上。
唔。
沒事,爲了錢,明天把這手多洗幾遍,幾天都不用,就行了。
然後他開始說他爲什麼這麼熱,說他被陷害了,酒裏有春藥,他要暴斃而亡了,幸好死前還能看到我。
我驚住了。
他還說特別感謝我這些年在他身邊什麼的。
說得真要死了似的。
我不信:「你肯定有辦法,別把我當傻子。」
-39-
他就把頭枕我肩膀上笑。
我剛想爬起來,他就開始吻我……
等把我吻得暈乎乎的,他說:「你不是要嫁人嗎?嫁給我吧,我以後給你做長壽麪,給你暖腳,我的錢都是你的。」
然後他又說:「你放心,我什麼都不做,我就摸摸。咱們一起長大的,我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你信我。」
然後他又說:
「真的,這沒什麼的,我保證,只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怎麼回事,你來我身邊,不就是想着爬牀嗎?乖,現在給你這個機會……
「怎麼回事,小蠻,你也太不經事了,太膽小了,說實話,我也有些看不起你啊……」
我怒了,立馬翻身在上面:「老孃就是來做主子的,狗賊!姑奶奶我要在上面!」
然後他就笑了,笑得特別妖冶放蕩,說來吧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
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才驚覺我上當了!
果然,男人在牀上的話,沒一句真的!
我憤怒地起牀,結果他端着碗麪條進來,道:「唔,你醒啦?快洗漱一下,喫麪了。」
說完,把面放桌上,特溫柔地坐我身邊,摸摸我的頭髮,問:「還痛嗎?」
我給了他一記右勾拳,直接把他打出鼻血了。
-40-
我決定好好利用這次的事件。
勢必營造一種我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感覺,一舉實現我的數個目的。
周懷瑾向我賠了很久的不是,我還沒提要求呢,他就把房契、地契都給我了,還給我好多金銀珠寶,一看就夠我喫幾輩子了。
我拼命壓抑想要瘋狂上揚的嘴角,冷淡地收下了。
不敢想象,我要是被賣進了青樓,要是躺着賺錢那麼容易,我還會不會想出來!
周懷瑾鬆了口氣,要跟我進屋裏。
我想着還有話要和他說,就沒拒絕。
結果這人,真是原來看不出來啊,一進屋就又想着那檔子事……
真是一個詭計多端的男人。
他應該治治腦子,以後當了皇帝,那麼多後宮妃嬪,可不得可勁兒造?
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他,道:「我可不是隨便的女子!」
他訕訕道:「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區別?咱們不說,誰知道?再說了,等我將來娶了你,遲早的事。」
「停。」
我說:「我是和你說,我要出宮了。你這麼對我,就是侮辱了我這麼多年在你身邊伺候的情誼,我不想伺候了。」
-41-
周懷瑾死活不同意,說讓我等等,等他當了皇帝,立刻封我做皇后。
他還挺會吹牛的。
我半個字不信。
我說不讓我出宮,我立刻上吊,因爲我的清白沒了,我要殉節。
他驚訝我居然懂殉節這個詞。
最後還是放我出宮了。
人渣。
出宮的時候,我忍不住罵了一句,居然都不多挽留我一下,我又覺得自己虧了。
我回了家,姨母和兩個姐姐特別高興。
姨母說要給我找個婆家,我直接拒絕,我把我沒了清白這事說了。
姨母又是一頓哭,說對不起我,害了我。
我覺得還挺好的,直接用一個理由,堵住了所有要勸我成婚的人的嘴。
我沒想到,我纔剛滿 16 歲,直接開始了養老生活。
懷疑我的親孃是姨母,因爲她喜歡乾的我都喜歡幹。
我們倆買了特多花,想要把整個院子都弄成花花世界。
-42-
周懷瑾有時候來看我。
他一來,勢必想要動手動腳,甚至會裝病,什麼胸口痛,眼睛裏進沙子之類的。
我覺得和他有點距離之後,每次看不到了還會想。
覺得到了他來看我的時間了,前一兩天總是會心跳加速,特別期待什麼的。
姨母說那我就是喜歡太子了。
姨母說女人對自己男人都會很愛的。
這話我嗤之以鼻。
要是周懷瑾對我不好,不做小伏低哄我,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皇帝突然就病重了起來。
讓太子監國,不知道是個什麼病。
周懷瑾有一兩個月沒來看我。
我每天過得挺開心的,直到姨母說我看起來像懷孕了,我才嚇了一跳。
結果大夫一看,我還真懷上了。
這事令我很愁。
姨母和我看着我的肚子,都陷入了沉思。
我做了個夢,夢裏他娶了太子妃,太子妃說我是爬牀的丫鬟,不守規矩,把我亂棍打死了!
醒來後,我決定離開京城,去南方生活。
避避風頭看看情況再說。
總不能指望一個太子娶一個婢女吧。
再說了,我要是生了,他把孩子搶走了怎麼辦?
-43-
結果我們準備出發那天,全城戒嚴,皇帝賓天了。
這一戒嚴,就關了好幾天城門。
據說要等太子登基,才能解了戒嚴。
姨母安慰我,說這沒事,不着急,我肚子還不顯懷。
結果我們還沒走,就來了聖旨,要我進宮。
傳旨的太監就是東宮的管事,還說我飛黃騰達了。
我沒看出我飛黃騰達,但我被關起來了。
周懷瑾說他知道我想着跑呢,他說他送我的宅子裏的下人都是他的人,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所以他封了全城。
他還在我耳邊低語:「孤給你個選擇的機會,是乖乖跟孤回去做主子,還是被我打斷腿擡回去做禁臠?」
我一時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他,該低眉順眼還是該橫眉冷對。
然後他又好言好語地說他一定會封我做皇后,要是我不聽話跑了,他就會讓我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聽了他的話,我又陷入了沉思,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要做皇帝了,他膨脹得有些過頭?
我在宮裏好喫好喝有人伺候。
周懷瑾天天都來看我,還想和我一起睡。
我說我不會上兩次當。
他就笑了,說他再禽獸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我本想回還不定是你孩子呢,但想想和他對着幹,肯定是我喫虧,所以我就哼了一聲。
-44-
周懷瑾當了皇帝。
有人,真是天生富貴命啊。
據說他要立我做皇后,很多大臣反對。
其中他外祖家就反對得特別兇。
我怕我被弄死。
我戰戰兢兢地告訴周懷瑾我可以不做皇后,封我做個貴妃也成。
不強求。
這廝,居然同意了!
他怎麼不和我爭辯幾下,對我表一下忠心什麼的呢?
氣得我,想站在桌子上生悶氣。
姨母進宮來照顧我。
懷胎十月,我生了個兒子。
周懷瑾特高興,感覺跟他生的似的。
他一直沒立皇后,選秀也沒選,因爲老皇帝死了,他說他要守孝三年,給天下做個表率。
到第二年的時候,他外祖父死了,他外祖家的叔叔輩沒什麼能挑大樑的人,外戚這一股勢力算是不攻自破。
我又生了一個女兒,他直接頒佈了封我做皇后的詔書。
詔書說得特感人,說我在他微末時不離不棄,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照顧他,娶妻娶賢,說的就是我這種。
我都被感動了,我都不知道我的品德這麼高尚,我的感情這麼無瑕。
周懷瑾問我:「這下我沒騙你吧?瞧瞧,可不就是對你負責到底?」
我望着他星星眼,一臉愛慕地說:「我就知道我沒選錯人。」
榮華富貴和好郎君, 我兩個都得到了。
我纔是天生富貴之人。
番外
-1-
周懷瑾還是喜歡小蠻像個潑婦一樣叉腰罵他。
雖然被關起來的日子有些苦悶。
但習慣了也還好。
他沒想到小蠻還願意陪他喫苦。
雖然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差,經常指使他幹活, 還會鄙夷他乾的不好。
她真的好有生命力, 就像是野草一樣, 不管在哪裏都能茁壯生長。
他漸漸習慣了每天的作息,跟着她一起做飯、掃地、種菜、挖地道。
挖地道這種事,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說她笨吧,她的腦子又挺精明的。
她那個箱子裏, 已經存了不少錢財了。
跟個守財奴似的。
說她聰明吧,又很好騙。
他有時候想,要是真的挖通了地道,他或許真的會考慮和她一起去鄉下,兩個人種田過一輩子。
-2-
但他不知道, 小蠻最討厭的就是種田。
她只想要榮華富貴。
很多次,他都想親她。
但她除了最開始他靠近的時候,臉紅害羞,之後就一臉淡定地問他是不是找抽,眼裏能不能有點活兒。
哎。
要是他還是太子, 她必定還是願意的吧。
殘酷的生活,消磨她的少女情懷。
他其實有種感覺, 他父皇不會真的信什麼巫蠱咒術。
他父皇還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呢。
他是他父皇一心培養的儲君, 他小時候就是坐他腿上, 看着他處理政務的, 他怎麼會因爲女人, 就輕易否定了自己的繼承人。
或許是他天生ťṻ⁾就得到了太多東西。
其實他也並沒有很想要當皇帝。
他知道,如果不當皇帝, 或許還有另一番生活的。
比如和小蠻一起。
-3-
她告訴他想要出宮,想要相看婆家了,他心裏說不出什麼感覺。
感覺自己被騙了。
但被騙了, 還不能找罪魁禍首理論。
因爲師出無名。
明明是她說她要在他身邊一輩子的。
明明是她說他們心意相通的。
明明是她先來他身邊,又不離不棄的。
這個女人, 真的是學那些奉承話, 又不學學什麼意思,天天隨口掛在嘴邊,他會當真的啊。
算了, 還是先拐了她,再慢慢告訴她話不能亂說, 說了就要負責一輩子的。
要是不聽話,就要被關起來。
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睡顏,眉頭微微蹙起,又輕輕給她撫平。
她醒了,看到他看着她, 一雙眼睛有時候就是有點嚇人。
她道:「你幹嗎這麼看着我,怪嚇人的。」
他笑得很溫柔:「看你好看。」
她得意起來:「那是自然, 我要不好看, 不可能能做皇后。」
兩人互相依偎着, 都覺得平靜安寧。
就像他們被關的時候,大夏天,兩人躺在老槐樹下的樹蔭裏, 喫飽喝足,萬事不想。
(完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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