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戀愛腦,十九歲就要爲黃毛退學生孩子。
我打算阻止。
我媽嚇得一把抱住我:「她要是報復,你能重生嗎?」
我哭笑不得。
爲什麼一定要強硬阻止讓她恨我呢?
不如我也帶個男朋友回來,人比人氣死人,還是讓她恨黃毛比較好呢。
-1-
得知安靜懷孕的消息,我們一家人的天都塌了。
她才十九歲,985 名校上大二,美好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卻死命認定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愛得要死要活。
「我丟了學生卡,是他撿到還回來的,這難道不是緣分嗎?」
我說那不一定是緣分,也有可能是猿糞。
「他很好學的,雖然自己沒能考上大學,但他每天都去我們學校蹭課,聽得可認真了。」
「這不正好說明了這小子整天無所事事,沒點正經事做嗎?而且他不去蹭課怎麼創造機會接近你呢?」
也就是我那涉世未深的傻妹妹信他這樣的鬼話。
她不僅相信鬼話,她還愛喫大餅。
「他說我可以先休學,等孩子生下來再繼續去讀書。
「到時候老公有了孩子也有了,他爸媽幫我帶孩子,我想讀研讀博他都供我。
「他說會買房子,只寫我一個人的名字,一定不會委屈了我。」
我氣得牙根癢癢,忍不住怒吼:「別說以後,說他現在爲你付出了什麼?」
「愛情啊,」她梗着脖子跟我犟,「純粹的愛情用多少錢都不能衡量!」
我說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破嘴。
到時候被孩子一拴,黃花菜都涼了。
她被我說得跳腳。
「安寧,你自己挺老大了也沒個男朋友,現在倒來攪和我的事情,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我倆兩不相讓,最後她一氣之下竟自己跑去住到黃毛家裏去了。
我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本來挺清醒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好像被人下了降頭似的?
好在似乎也不是沒有救。
知道我要棒打鴛鴦,倒給我媽嚇了個夠嗆。
她慌里慌張抱住要出門的我,滿眼的憂慮中隱隱藏着那麼一絲不合時宜的期待。
「寧啊,你怕你妹妹喫虧,這一點媽懂。媽就問你一句,如果你妹妹報復你,你能重生嗎?」
哈???
這一問倒是把我問懵了。
我狐疑地試探了一下她的額頭,不發燒啊,咋開始說胡話了呢?
轉念一想她手機中經常傳出的電子閱讀音,我哭笑不得。
「媽你還是少看點網絡小說吧。」
「那你想怎麼辦?」我剛掙開她,她又死死拽住我。
「各人有各緣,你妹從小倔強主意正,你可不能硬來讓她記恨上你。你倆都是我的心尖肉,她自作自受我固然心疼,可讓她傷了你,我豈不是白白多一份心疼?」
我媽這一點還是好的,不偏不倚,對我倆一視同仁。
所以從小到大我和安靜的感情一直很好,這也是我不忍看她誤入歧途的原因。
我輕輕勾了勾脣角,拍着媽媽的手讓她安心。
「誰說我一定要強硬阻止讓她恨我呢?不如我也帶個男朋友回來,人比人氣死人,還是讓她恨黃毛比較好。」
以我這麼多年看小說的經驗,這樣的戀愛腦越阻止就會讓她越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偉大,需要跨越千難萬險。
但有個親近的人處處做比較就不一樣了。
還有人比我更合適做對照組的嗎?
這叫上兵伐謀。
我媽瞬間理解了我的用意,可須臾之間眼神便又黯淡下去。
「可、可你上哪去找個各方面都好的男朋友呢?要是能說找就找,你也不會寡到現在了。」
「找不到我可以僱一個嘛,現在這年頭,滑雪都可以僱帥哥抱着滑,還有什麼不能的?」
就連人選我都有現成的。
單位新來的實習生弟弟,帥氣奶狗型,天天跟我屁股後面「姐姐、姐姐」地叫得親熱。
讓他陪我演一齣戲應該不是問題。
-2-
果然這話我跟孟九思一說他就同意了,搶答的那種。
於是我開始佈局,從朋友圈開始。
我把安靜和我爸媽拉到同一個分組裏,先是發了一張梵克雅寶的手鍊,又發了一張 Cucci 包包試背的照片。
照片角角里似是不小心露出一隻男生的手臂,挎着我的舊包包。
果然在我又發了幾條深夜感悟之後,安靜不安靜了。
【姐你戀愛了?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看看,讓我給你把把關?】
我心想,就你那眼光,拉倒吧你!
但我依然答應得痛快,給她編造我莫須有的戀愛過程時,順便也套一套她的話。
畢竟是從小一個被窩睡出來的親姐妹,沒過多大會兒她就對我放下戒備,敞開了心扉。
【姐你幫我出出主意,我怎Ṱű₄麼才能讓他爸媽喜歡我呢?現在我總覺得他爸媽不喜歡我,對我也沒有好臉色。那天我和袁毅新吵架他動手打我,他們也沒來攔着。】
【他還打你了?】
我險些從牀上蹦下去,從小我爹媽都沒捨得打一下的寶貝疙瘩,只捱過我一個人的打。
那黃毛有什麼資格和我相提並論?
可這傻丫頭竟然還覺得是自己不對。
【可能是那天我不舒服,沒主動去洗碗吧,也不能全怪袁毅新,我自己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想讓他父母喜歡我,我確實需要做得更好一點,總有一天能感動他們。】
天知道,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真是瞬間覺得——
那小子打輕了,還沒把她打醒。
人教人教不懂,事教人一次清。
於是我就着她的話頭跟着抱怨:【孟九思的父母也有點不同意呢,嫌我歲數比他大,現在啊我是真能理解你了!】
人們總喜歡把同病相憐的人拉成統一戰線。
先站在一個起跑線上,然後讓她發現自己處處被別人比下去,心理的不平衡纔會一點點堆積,最終有爆發的一天。
這就是我的計謀。
果然安靜興沖沖打來了語音。
「咱們兩個一起努力,堅持下去不放棄,就一定能獲得真愛。」
說着她又猶豫:「可是爸媽那裏……」
「爸媽那裏你不用擔心,他們也是希望你幸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我們從小疼到大的寶貝值得最好的,你懂嗎?」
黃毛會 PUA,那我就給她反向 PUA,不斷拉大寧靜內心的差距。
我們給她灌輸——你很好,你很棒,你值得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然後黃毛八成會告訴她——你不行,你差勁,你應該懂事委屈一下自己。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3-
過了半個月,我借了同學的奢華求婚圖,想把我和孟九思 P 上去。
讓孟九思跟我擺拍的時候他還挺不樂意。
「姐姐幹嘛作假,咱也找場地拍一套不就行了嘛!」
我直接給他一爆慄:「那得多少錢啊,你以爲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
他收起鋯石鑽戒,拍着胸脯站起身來:「姐姐沒錢,我有啊!」
「那也不能白白浪費在這種地方,做個樣子而已。」
「可是我……」
他嘟囔什麼我沒聽清楚,就被我摁着拍了幾組照片,然後拿去找專業人員儘量 P 得毫無痕跡。
我發在了只有我們一家四口的羣裏。
安靜有點酸溜溜:【我這未來的姐夫真不錯呢!】
我爸媽適時添油加醋:【你們都是我們的孩子,都是最優秀的寶貝,爸媽希望你們一個比一個幸福。】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句「一個比一個」真是殺人誅心。
你們以爲這就完了嗎?當然沒有!
安靜懷孕已經兩個多月,多拖一天,打胎對她身體的傷害就多一分。
所以我要拽着她去看婚紗和婚慶了。
我們是同一個爹生媽養的,從小用同樣的東西長大,從沒有過我好她次的時候。
我就不信她看到我結婚的奢華配置,自己會不動心?
我本來沒想讓孟九思去的。
原本就是白嫖他幫忙的事兒,沒理由這些事還讓人家跟着跑。
可他非要一起,理由還相當有道理。
「挑婚紗看婚慶當然要兩口子一起啊,到時候姐姐說什麼我都依你,給足姐姐面子,這才顯出我多疼姐姐,才能事半功倍不是嗎?」
他挺起胸膛抻了抻衣角,頂着一張帥到人跡罕至的臉:
「而且我這個形象氣質往那一站,不說九成九,起碼八成八的小夥子都要被我比下去,絕對不給姐姐丟臉!」
他一口一個姐姐,黏膩膩奶呼呼。
再配上一張毫無誇張成分的臉,我就有點暈乎。
說實話黃毛長得也不醜,但比起孟九思那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到了約好的時間,他開了一輛法拉利小跑車過來。
兩座的。
我還在狐疑,孟九思坦然聳肩:「我借的。」
「只有兩個座位,坐不下第三個人。這樣姐姐的妹妹就只能讓ṱü⁶男朋友來接或者自己回去,不管怎麼樣,心理的不平衡是一定有了的,我這一招挺狠吧!」
「快誇誇我,誇誇我!」
他得意邀功的樣子,好像小狗。
「可你實習工資才那麼點,租車多少錢我現在轉給你。」
「着什麼急,等事兒辦完以後一塊兒算。」
「也行。」
等到了婚紗店,我就在接待廳等安靜。
孟九思閒不住,自己先去店裏瞎轉,我也沒攔着他。
結果他搞了一套西裝出來,更顯得他身材頎長挺拔,讓人垂涎。
等安靜到的時候,看到孟九思就肉眼可見地震驚。
「這就是姐夫?」
「孟九思,你叫我九思就好。」
安靜明顯地侷促不好意思,往我身邊靠了靠。
「你這個名字取得真好。」
「謝謝。」
我握住她的手,讓她很自然地發現我的鑽戒和手鍊。
我故意戴在同一隻手上的,假貨。
那也花了我小一千塊錢,只爲不要假得太離譜。
肯定蒙不了內行人,但以我家的經濟條件,我篤定她認不出來。
果然安靜捧着我的手停住了視線。
我實在不會假裝嬌羞,只好捂嘴乾咳掩飾尷尬,嘚瑟地一抬下巴:「他買的,不收不幹。」
她並沒有接我的話。
但余光中我瞥見安靜抿緊嘴脣,倔強又委屈。
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捏得骨節有些發白。
等到了選婚紗環節,琳琅滿目的婚紗進一步刺激她本就已經不怎麼平衡的神經。
她的眼底透出抑制不住的渴望。
首飾、求婚都沒有已經夠憋屈的了,不能連婚紗都沒有吧。
她才十九歲,又身陷愛河不能自拔,怎麼會不希望自己也穿上美麗的婚紗?
我拼命壓住快要起飛的嘴角,畢竟這出戏還沒唱完。
這樣的對比一個接着一個,我就不信她心裏不難受!
換誰誰不難受?
店員根據我的身材氣質推薦,試穿以後身邊再站上玉樹臨風的孟九思,美得連我自己都想誇自己一句。
但我還沒忘自己是幹啥來的。
我給孟九思使眼色,故作爲難:「這也太貴了吧?」
他很有眼力見兒地跟上:「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該花就錢就是要花,不能省這點錢讓別人以爲我不重視姐姐。」
「誒?」我突然一拍腦門,「安靜不是也要結婚了嗎,不如咱們一起定,也許可以便宜點。」
店員頗有眼色地接過話頭:「如果兩對新人一起預訂可以按團購價,打八五折。」
「怎麼樣怎麼樣?」
我滿臉期待着捅捅安靜:「咱倆從小啥都一樣,乾脆結婚也弄一樣的,誰也不會被親戚看笑話。而且打了八五折就沒有很貴了,五千多塊錢而已嘛!」
哈哈,我真是個大聰明。
我選的都是那種讓人心疼但又不至於掏不起的款式。
買吧,有點爲難。
不買吧,心裏又不舒坦。
主打一個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這時候她需要有一個人支持一下她心裏渴望的那個選項。
黃毛便是最好的人選。
安靜開始心不在焉,兩隻手飛速在手機上點點點,臉色也從滿懷期待變得有些難看。
沒多大會兒,黃毛來了。
推門就開始嚷嚷:「我倒要看看啥婚紗五千多塊錢,這也就是騙騙你們這些傻女人,網上五百塊錢隨便挑,還不都一樣?」
沒留神和正爲我拿頭紗的孟九思走了個對面。
那一刻,什麼叫「螢火比皓月,烏鴉比鸞鳳」具象化了。
孟九思禮貌伸出一隻手:「孟九思,安寧的未婚夫。」
黃毛愣了一下,突然爆笑出來。
「哈哈哈哈,人家都說三思,你搞個九思,你德雲社出來的嗎,真是笑死我了!」
孟九思也不解釋,坦然一笑收回手站到我身邊,很自然地環住我的肩。
安靜看着哈哈大笑的黃毛什麼也沒說,但我分明看見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4-
「快走吧,我可不花那個冤枉錢!」
黃毛拉住安靜就走,絲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這讓從小嬌生慣養的安靜感覺很沒面子。
她甩開黃毛的手,面色不悅。
「我跟我姐逛逛,你這麼着急拉我走幹嘛呀!」
黃毛也察覺到了安靜的情緒,耐着性子軟下語氣:
「我這不是怕你什麼都不懂被人騙嘛!」
「你是說我姐和未來姐夫也被騙咯?」
黃毛連連擺手:「我可沒那麼說啊!我的意思是咱不整那虛的飄的,你一直都不是個拜金的人,你也知道我有多愛你,不需要用這些形式來證明。」
好傢伙,這是當着我的面就開始 țū́₋PUA。
還順道兒罵我拜金。
更生氣的是安靜居然真被他說動了,本來堅定的立場瞬間變得猶豫。
「可是,如果咱們不定,我姐就要多花不少錢了。」
黃毛低頭湊到安靜耳邊,奈何我從小聽力強,即使他聲音小我也依然隱約聽到他說「你姐花錢跟咱倆有什麼關係,她願意當大冤種就讓她當去」。
安靜滿臉震驚:「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姐?」
「你姐怎麼了,以後我纔是你最親近的人!快走吧,回頭讓我媽知道你出來亂逛,又該不高興了,她不喜歡亂花錢的兒媳婦。」
「乖,反正你現在懷着孕也不好看,我保證等你Ṱṻₖ生完了我還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婚紗比這個還漂亮。」
安靜懵懵地抬眸:「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他拉着安靜就走,全然不顧她還懷着孕,力氣大到把她扯了個趔趄。
我氣得渾身僵硬,已經攥成拳頭的手突然被一隻大手輕柔又堅定地握住。
「其實不用拼單也沒關係,只要姐姐喜歡咱們就訂。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想姐姐留下遺憾。在我心裏姐姐值得所有美好的東西。」
孟九思臉不紅心不跳地在我耳邊說着肉麻的話。
音量控制在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被安靜和黃毛聽到的程度。
不可謂不技術。
安靜一步三回頭,但還是被黃毛拽走了。
我嘆了口氣,繼續欣賞鏡中的自己,強迫自己不要着急。
「喜歡嗎?喜歡我買下來送給姐姐。」
我忍不住苦笑。
想結婚的沒人給買,不想結婚的反倒有人上趕着。
我倆慢條斯理換了衣服,我買下了孟九思穿的那套西裝。
「總不好麻煩人家半天,最後什麼也不買吧,那太不合適了。
「況且這身衣服你穿着好看,非常好看。」
孟九思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沒說什麼,只是謝過了我。
出了門才發現已經飄起了雪。
北方的十二月,天寒地凍。
不遠處的路邊,安靜和黃毛居然還在等公交。
一輛空載的出租車靠邊攬客,安靜渴求的目光看向黃毛,被黃毛按着頭摟在懷裏。
「老公抱抱就不冷了,下雪天氣出租車又貴又不安全,咱們再堅持一下。」
我們的跑車路過她和黃毛身邊時,她越過黃毛肩頭的目光正好和我交會……
嘶——
一道剎車聲響起,孟九思懊悔地捶了一下方向盤:「真不該開這輛破車!姐姐還是叫安靜上車吧。」
「可……」我「怎麼坐」三個字ƭù⁶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孟九思利落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姐姐開車帶安靜回去,我一大老爺們兒凍一凍沒關係。」
「還是你送一趟她吧,」我也趕緊跟着下車,「再說這車不是你借的嗎?我開似乎不太好。」
我穿得也不多,迎着冷風立刻攏住衣領。
孟九思不由分說把我塞進駕駛室裏,語氣有些急躁:
「跟我媽借的,隨你怎麼開,別凍着你就成。」
安靜哆哆嗦嗦跟我上車,還猶猶豫豫的:「我走了毅新怎麼辦?」
我一腳油門轟出去:「孟九思都不怕凍,他怕什麼?他比孟九思少了啥?」
後視鏡裏,我們前腳剛走,袁毅新後腳就上了出租車。
這一幕落在另一雙眼睛裏,剛剛還不安靜的安靜,安靜了。
-5-
我把安靜送回家裏,還車Ţū́⁸給孟九思。
他一路愁眉不展。
「我這半天都在糾結一個問題,你妹到底看上那黃毛什麼?」
我扶額苦笑:「你才糾結一路,我都糾結一個月了。」
「算了,不糾結了,去喫個飯吧!」
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我試了七八件死沉的婚紗,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我們去的是一家名聲在外的火鍋店,以前公司聚餐的時候來過。
老闆帶着手藝從成都來,正宗得很。
我無辣不歡,孟九思飲食清淡,鴛鴦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他坐在控火的那一邊,時不時調調火候,又時不時涮菜夾菜。
還要顧及我的飲料是不是少了,紙巾夠不夠用。
很明顯他並不擅長做這個,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火鍋熱氣燻在他的臉上,沁出薄薄一層汗。
我享受着養眼帥哥的服務,還不忘調侃他:
「看來你還沒女朋友吧,業務不太熟啊!」
煮了一會兒的蝦滑慢慢浮起,隨着沸騰的紅油一顫一顫。
孟九思手疾眼快撈了滿滿一勺放我碗裏,帶着笑意說了句:
「現在還沒有,不過正追着呢。」
「成果怎麼樣?」
「目前看起來,還不錯。」他眉眼彎彎。
原來他有喜歡的人了啊,說起她的時候,連表情都會變得柔軟。
我的嘴角不知不覺僵了一下,心裏酸酸的。
盡力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只有八卦的情緒:
「誰呀,我認識嗎?」
他點頭,聲音悶悶的,帶着笑意:「不光認識,還挺熟。」
公司裏的人啊,我在心裏默默把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挨個兒捋了一遍。
越捋越心煩。
這火鍋好奇怪,突然就不好喫了。
眼睛也被火鍋蒸汽燻得酸酸脹脹的,怎麼都不舒服,索性放下筷子癱靠在椅背上。
「要不你別跟我演這場戲了,讓人家女孩子知道萬一再誤會了,多不合適。」
孟九思正在和自己碗裏的肉作鬥爭,頭都沒抬。
「不會,她都不知道我在追她,壓根兒不可能誤會。」
暗戀都能這麼美,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讓他這麼着迷。
突然有點心煩。
這家火鍋以後再也不想來了。
-6-
沒過兩天,聽說安靜和黃毛吵架了。
又沒過兩天,聽說安靜和黃毛和好了。
她曬出兩個人在校園裏的牽手照,另一隻手合在一起比出一個愛心的形狀。
我看着這抽象的東西一籌莫展,實在理解不了。
孟九思也讓我很理解不了。
聖誕節前,他送我一條寶格麗項鍊,說是做戲要做全。
聖誕節後,又送我卡地亞戒指,名曰顯擺出去,對比效果纔看得見。
現在又說要帶我去迪士尼跨年。
理由嘛也很充分:「我們玩不玩那都是次要,關鍵是要刺激你妹妹那個戀愛腦。」
於是我就勉爲其難跟他去了,急赤白臉大玩一場,回來血洗朋友圈。
第二天一早趕回家裏,我爸媽準備了一大桌子好菜等着我們喫跨年飯。
看見孟九思的第一眼,老兩口的嘴就合不上了。
「哎呀我的天,這俊小夥兒哪的人啊?爸媽做什麼工作的?有兄弟姐妹嗎?」
老兩口眼看ƭū⁷着哈喇子要控制不住,我趕緊攔在中間,同時向裏屋擠眉弄眼。
「幹啥呢,查戶口嗎?忘了讓我們回來是幹什麼的?」
孟九思身上的四隻手這才放開。
安靜開始了孕吐,從早到晚吐個不停。
宿舍裏住不了,黃毛家受委屈,吐到天昏地暗還要逼她做家務。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結婚事項談不攏。
黃毛家不出彩禮,婚房以後再買,婚禮回鄉下辦,婚紗照蜜月行則直接省去。
理由是孩子都有了,還整那用不着的幹什麼。
甚至說出了「以你的條件我們本來看不上你,但是看你乖巧懂事,也就湊合了」這樣的話。
黃毛開心地抱住安靜:「看到沒,我爸媽同意你嫁到我們家來了,寶貝你做到了!」
可安靜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爲就在前一天,她剛剛「無意間」知道了我和孟九思的「結婚計劃」。
她終於承受不住多管齊下的夾擊,跟黃毛大吵了一架,又住回了家裏。
-7-
趁他病,要他命。
「媽你快讓安靜叫黃毛來家裏喫飯。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爲了愛情排除萬難,咱們越反對她就越來勁,不如趁這個機會再給她當頭一擊。」
我媽滿臉心疼又無可奈何:「那也只好這樣了。」
這也相當於給他們一個和好的臺階,方便安靜快點清醒。
否則讓她自己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她早晚自己把自己哄好。
可不敢輕視十幾歲女孩的戀愛腦。
聽說我媽主動讓黃毛來家裏,反倒激起了安靜的叛逆。
「讓我先找他?不找,他還沒把我哄好呢!」
我媽和我對視一眼,我還給她一個眼神。
「也不用一直這樣鬧下去吧,媽也想通了,我的寶貝閨女值得最好的,媽只希望你幸福就好,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媽都支持你。」
果然提前準備的話術就是好用,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快,打電話叫他來吧!」
我媽字裏行間都透露出期待,讓原本拒絕的安靜開始動搖。
「……那,我去叫他試試?」
房門關上了至少半個小時,其間數次傳出了爭吵、哭泣、哀求的聲音。
打開門時,安靜的臉上只剩下了尷尬。
「他說他有事走不開,今天就不過來了。」
飯桌上,孟九思談吐得體進退有據,我爸媽喜歡得不行。
他迎合着我爸媽,還顧及着我,沒有一絲錯漏。
安靜喫了兩口就犯惡心,只能躲到客廳啃蘇打餅乾,看着我們喫。
臨走的時候她送我,無不羨慕地說了一句:
「孟九思他滿心滿眼都是你,一句話都不用說,光看眼神別人就知道他愛你。可那樣的眼神我從來也沒在袁毅新眼中看到過。
「姐,你說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愛我?」
-7-
愛不愛不是靠嘴說,而是要用心感受的。
當她問出這樣問題的時候,其實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8-
安靜和袁毅新開始頻繁吵架。
因爲懷孕三個月要建檔產檢,袁毅新沒錢,讓安靜回家和我媽要。
然而我媽鐵了心不給。
其實在這之前,安靜每個月兩千塊的生活費大半都花在了袁毅新的身上,她花得心甘情願。
但現在建檔產檢一下子要兩三千,她拿不出來,黃毛更是沒有,他們的矛盾就開始凸顯。
安靜幾次讓袁毅新出去賺錢他都不去,逼急了就吼着讓安靜去。
「你也有手有腳怎麼不去賺錢,不就是懷了個孩子,你得意什麼?」
罵完了轉頭就來道歉:
「我也是太愛你了纔會對你失態。而且你以前也不這樣啊,多溫柔體貼,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所以就註定我們的愛情要經歷各種艱難險阻,好事多磨知道嗎?
「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啊,你肚子都被我搞大了,你是破鞋,沒有別的男人會要你了,不管我怎麼對你你都要受着。這是對你愛我的考驗,你如果不願意就是不愛我!」
安靜被他忽冷忽熱反覆折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姐,你說一段正常的感情應該是這樣的嗎?」
「不是。」
「那正常的感情應該是什麼樣的?」
「讓你感覺舒服,想到你們的未來,讓你會笑的。」
安靜的雙眸逐漸呆滯失神,最後漸漸洇出淚來。
「我現在能想到的未來除了眼淚就是苦,根本笑不出來,是不是我還做得不夠好?」
「不。」
我捧着她的臉,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頓告訴她:
「少否定自己,多質疑別人,understand?」
安靜怔住了,嘴裏喃喃着:「多質疑別人,質疑別人……」
「對,就是質疑黃毛!你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樣了?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會捨得你這樣嗎?」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猛地撲到我懷裏失聲痛哭。
我沒有阻止,也沒有勸她,而是讓她:「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爲她拿紙,幫她擦鼻涕,看着她在我懷裏逐漸安靜下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嗯?」
「你第一次去姐夫家裏,他們家人是什麼樣的?」
我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我也知道她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麼。
就像有些人會在網絡平臺上問:
【男人都打老婆嗎?】
【是不是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
那些提問的人心裏其實明明都知道答案,可還是希望網絡上的陌生人可以告訴她們「是啊,都這樣」。
好給自己不幸的生活找一個坦然繼續的理由。
我知道安靜第一次去黃毛家裏並不愉快,只是她那時候愛情至上,什麼都可以忽略不計。
不計較殘羹冷飯,不計較冷言冷語,不計較讓她幹活,當然更不計較沒見面禮。
不過是癤子就得出膿,雖然過程很痛。
我輕輕拍着安靜的肩,開始編瞎話:
「他是獨生子,他爸媽很好,給了我五千塊見面紅包,這是咱家這裏的基本行情。
「中午在外面喫的飯,很豐盛,選的都是合我胃口的菜品。
「臨走的時候他爸媽一直把我送到車庫,看着孟九思把我送回來。
「這是禮節,也是對女方第一次登門的重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沒有說話,靜靜聽我講完,然後發呆。
我就陪她發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她輕且堅定地說了一句:
「姐,你明天陪我去打胎ẗů₂吧!」
-9-
醫生建議小月子坐 14 天,我媽怕安靜落下什麼病根,堅持讓她休息夠一個月。
「反正已經放寒假,正好好好休息。媽天天給你做好喫的,忘了那些亂七八糟事。」
從她決定不要那個孩子那天,她就已經斷了和黃毛的聯繫。
起初幾天,黃毛也沒有消息。
可能是慢慢察覺出不對,他開始花言巧語哄安靜,安靜一概不理。
最後黃毛急眼了,以安靜曾經最怕的「分手」做要挾。
安靜拿給我當笑話看。
「姐,你看他給我發的消息,說什麼讓我別鬧了,趁早乖乖滾回去,否則就不要我了,哈哈哈真是好笑。」
「這要是放以前,你肯定早就發了瘋似的要回去了。」
她若有所思地點頭,滿臉迷惑不解。
「那時候我就和中了邪一樣,根本就聽不了分手這兩個字。就好像分手就是我的奇恥大辱,我爲他做了那麼多,怎麼能被分手呢?
「現在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多愛他,我之所以執着這段感情,是因爲我在享受一種自我付出,陶醉於自我感動。我逐漸給自己立起一個爲愛可以不顧一切的人設,爲了不讓之前的付出落空,同時也爲了維持住這個勇敢的人設,我自己跟自己較勁。」
我聽得雲裏霧裏:「啥意思,不明白。」
「那是因爲你沒戀愛腦過,戀愛腦都明白。」
-10-
爲了不讓她胡思亂想,我請了年假,有空就回家陪安靜。
和孟九思的合作也因爲安靜戀愛腦的治癒而宣告終止。
我把她送我的東西按原價折現給他,喫喝玩樂全部 AA。
他沒拒絕,痛快地收下了。
乾脆得讓我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他這是幹什麼」「他什麼意思」?
那天我正胡思亂想,安靜突然鬼鬼祟祟問我:
「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孟九思他是不是什麼跑去你們公司體驗生活的豪門繼承人?」
哈???
天知道我當時什麼感受。
先有我媽問我能不能重生,後有我妹妹問我假男友是不是豪門繼承人。
我真是……
賞她一爆慄:「你跟媽一樣,都少看點網絡小說,把個好好的腦子都看壞了。」
她揉着腦門委屈巴巴地愁眉苦臉:「那他還送你梵克雅寶,求婚的鑽戒那麼大,還有那輛法拉利。」
「哦,你說這個啊!」
我把手鍊和戒指通通摘下來扔給她。
「手鍊是仿的,戒指鋯石的,這倆是我自己花錢買的,哦還有,求婚圖是 P 的。我費這麼大功夫和他演這場戲,還不是爲了治好你這個戀愛腦?」
安靜呆若木雞,苦着臉問:「沒有反轉?」
我搖頭:「沒有反轉!」
她滿臉失望。
可這就是現實,沒有那麼多反轉,白開水一樣平淡的現實。
小說爲了吸引人,總喜歡把故事寫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談感情八成搞虐戀,這是賣點。灰姑娘必然遇到王子,這是讀者在現實中體會不到的爽感。
但是爽過了就讓它過去了,別想着自己會是那個小說女主。如果真被小說左右了思想,談個戀愛非搞成虐戀,偶遇個男人不是總裁就是老闆,那可真是傻得要命。
「可是,」安靜依然狐疑,「我看他不像演戲啊,他看向你的眼神分明都是愛意,騙不了人的。而且你看他的眼神也不清白,非常不清白。」
「嘁,怎麼可能!」
「你就差把他扒了!」
-11-
當天晚上我失眠了。
孟九思發消息來說他失戀了。
【失了暗戀嗎?那你至少先表個白讓人家知道吧。】
【我覺得她已經知道了。我現在就在她家樓下,要不我上去問問?】
我猛地一激靈,下意識拉開窗簾往樓下張望。
除了幽幽的路燈光,都是一片靜謐。
我在想啥呢!
我暗笑自己自作多情。
【上去吧,勇敢地敲門。】
這一條信息發過去,許久沒有回覆。
心裏突然空落落的,他也許真的去敲門了吧。
正心煩意亂——
「孟九思,你在這裏傻站着幹什麼?
「我姐好像失戀了, 我給她買好喫的安慰一下, 聽着門口有動靜,我以爲外賣來了呢!」
我活這麼多年, 被這麼貼臉開大還是頭一回。
孟九思把自己送來了。
他頂着那張帥得慘無人道的臉, 當着我家人的面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蒼天在上。
我實在說不出半個「不」字。
-12-
這下我真帶男朋友回家了。
假戲做成了真的, 把我媽高興得那嘴三天都沒合上。
「這小夥子行,媽看着挺好,還是我家安寧有眼光!」
廚房裏, 孟九思正幫我爸做飯,笨手笨腳的, 滑稽得要命。
我爸讓他出去, 他也不肯。
「安寧總說叔叔做的菜好喫,我正好借這個機會學學。」他伸出一隻手凌空一抓, 「先抓住她的胃,再抓住她的心。」
「叔叔你是不知道,我都已經當她跟屁蟲當了好幾個月了, 她愣是沒發現我喜歡她。給我急的呀, 恨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她腦子遲鈍。」
他們兩個在廚房笑,我媽和安靜在客廳笑。
笑吧笑吧, 誰喫得好誰知道。
-13-
寒假結束, 安靜也養好了身體, 重新回到學校上課。
黃毛也曾故技重施找過她幾次,但清醒過來的戀愛腦比茅坑裏的石頭都硬。
安靜再沒給他一點機會,時間長了, 也就不了了之。
讀研讀博, 她一路騰飛, 走上了雌鷹一般的道路。
我和孟九思結婚那天,她連夜從科研所飛回來參加婚禮。
宴會過後她安靜如雞, 顯得有些低落。
我問她怎麼了,她聳肩一笑。
「姐你猜我看到誰了?」
我明知故問:「誰?」
「我的賽博案底, 在路邊拉黑腳呢!」
「姐, 要不是你當年機智過人,我現在指不定怎麼樣了!我真想穿回去抽自己一頓。」
「是吧,我當年也想抽你一頓。可是叛逆期的孩子越抽越來勁,我不能把你逼得適得其反, 這纔想出了那麼一個辦法。」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依然耀眼的孟九思, 一臉苦相。
「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
「姐,我懷疑你在凡爾賽。」
我童心乍起,跳着逗她:「我就是凡爾賽了,怎麼了, 你能把我怎麼樣?」
她慢條斯理地擦手, 掏出手機。
「我不能把你怎麼樣,只是我也想凡爾賽一下。」
屏幕幾乎舉到我的臉上——
「哈哈, 百度百科上有我的詞條誒, 羨慕不,嫉妒不?」
天殺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同樣都是一個爹生媽養的,怎麼她就可以這麼優秀?
忍不了。
我脫下高跟鞋拿在手上, 大喝一聲:
「竟敢來我的婚禮上氣我,臭丫頭,看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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