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給誰了

我一世英名,死後卻沒收到一分紙錢。
冥府打工一年後,我用全部積蓄買了一次託夢機會。
但只能選生前死敵。
剛入夢就撞上了死敵那張撲克臉。
我一臉絕望,當場跪下「哐哐」兩個響頭。
「求求你,給我燒點紙錢吧,下面物價太高了!」
死敵一臉凝重:「我燒了幾十億,還有最新款的香蕉手機,你沒收到?」
我:?
想起這一年我在下面打黑工的慘狀……
我痛哭流涕:「你燒給誰了!!??」

-1-
冥府打工一年,我終於攢夠了託夢的錢。
業務員小妹很熱情地介紹託夢套餐:「八千八百萬、八百八十萬,八十八萬,親愛的顧客大人您選哪個?」
我臉皮一紅,羞澀地捂住了錢包,小聲問道:「最便宜的要多少?」
業務員小妹瞬間垮了臉,她冷冰冰地說:「八萬,我掃你。」
「叮」聲一響,我的餘額空空。
但是想起馬上可以託夢,我心潮開始澎湃。
我一世英名,手下小弟無數,卻在死後沒收到一分紙錢。想必都怪我當時年少曾口吐狂言道:「若我死了,便將骨灰撒入大海,不必紀念不必回憶也不必燒紙送行,讓我自由自在四處飄蕩吧!」
如果我知道冥府物價這麼高,我當年絕對不敢那麼狂。
不過我在冥府打黑工一年,終於攢夠了錢有機會給小弟們託夢了,這次我一定要力挽狂瀾,一舉成爲冥府第一富豪!
正當我喜ţŭₘ滋滋地做着美夢,業務員小妹調試好了設備。
「你確認一下託夢對象和時間。」
屏幕上顯現一張又帥又討厭的撲克臉——我生前的死敵沈亦白。
我說:「換一個。」
業務員冷漠開口:「換不了哦。」
臉上明晃晃寫着:八萬的套餐你想要個錘子啊?
我:?
倒計時聲音響起時,我心中悔恨萬分。
果然是便宜沒好貨,就連託夢也是一個道理啊!

-2-
我和沈亦白從上學開始就是死敵,我抽菸他舉報,我喝酒他舉報,我逃課他舉報,我釣妹子他還舉報,簡直喪盡天良,無恥至極。
尤其成年後他竟成了我老闆死對頭的得力干將,處處與我們作對,不是今天搶我訂單,就是明天算計我的地盤,自從有了他,我的生命裏都是絕望。
但是我齊星是誰,那可是京城最帥的街溜子,沈亦白不給我痛快,我也不給他痛快,主打一個互相傷害。
按照我倆這關係,這託夢的八萬怕是徹底打了水漂。
沈亦白別說給我燒紙錢,恐怕恨不得挖了我的墳然後鞭屍才解恨吧?
我抱着手臂蹲下去,拒絕與這個世界和解。
「喂。」一道冷冷的語氣從頭頂傳來。
我抬眼望去,不由大驚。
這小子怎麼越來越帥了?
尤其是這副金絲框眼鏡,一整個禁慾系大帥哥啊!
我心裏哇哇涼,沒想到我就嘎了一年,我的死對頭就越來越帥,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撲克臉都能變男模!
沈亦白擰着眉毛看我,似乎完全不理解我爲什麼能出現在他的夢裏。
同樣,我也不理解啊。
不過一想到這一年在冥府打黑工的經歷,我就腿腳發軟,「撲通」就直接給跪了。
面子是什麼?能喫嗎?反正我都死了,我這老臉就不要了!
沈亦白嚇了一跳,還往後退了一步,我一個眼疾手快,連忙像八爪魚一樣抱住了他的腿。
「沈亦白!」我邊哭邊喊,「求求你,給我燒點紙錢吧!」
沈亦白:?
我不顧前塵往事,亦不顧我們的敵對關係,如今爲了能夠在下面過上好日子,我真的跪了!
「你知道我在下面這一年怎麼過的嗎?我豬狗不如啊!這下面餐廳服務員都要本科生!我沒學歷也沒關係,一整個任人宰割的小垃圾啊!你知道下面物價多麼離奇嗎?我爲了見你一面掏光了所有積蓄啊!沈亦白!看在咱倆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給我燒點紙錢吧!」

-3-
我抬眼望去,沈亦白神色很崩裂,他微微彎身一把將我扯了起來。
幹,這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力氣還挺大?
沈亦白臉色陰沉,但是眼睛亮得嚇人,他箍緊我的肩膀,問道:「你是特地來見我的嗎?」
我一頓,覺得沈亦白有些怪異,但是還沒來得及多想,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託夢時間已過一半,請注意合理規劃。」
媽呀,時間緊迫啊。
我立刻甩去心中怪異的感覺,抬手拍到了沈亦白的肩膀上,眼神堅定:「對,沈亦白,我是特別來見你的,好兄弟,你記得一定要給我燒紙錢啊!」
沈亦白眼神閃爍,手指將我手臂箍得生痛,他說:「我燒了……從你離開那天,我每週都會過去看你……」
隨着沈亦白的描述,我的表情逐漸失控。
因爲在他的形容中,我的小弟不僅給我買了墓,而且還要求所有拜訪人員購買高級豪華紙錢套裝才能入內,就連沈亦白自己都起碼燒了幾十個億,甚至在我託夢的前天還把最新款的香蕉手機燒給了我?
我神色渙散,腦子裏都是這一年打黑工的慘狀,還有空空如也的冥行賬戶餘額,我崩潰大叫:
「你燒給誰了?我沒收到啊!!!」
因爲過於激動,我發出了堪比老嫂子的激情吼叫,像極了抓住老公小三的原配。
我一把抓住沈亦白雪白的睡衣衣領,整個人被淚水糊住了臉。
突然,該死的倒計時又在腦海中響起:
「託夢時間將結束,請顧客準備好迴歸冥府。」
一股巨大的吸力將我抓牢往後扯去,沈亦白一把抓住了我,他神色慌張,問道:「你要去哪裏?」
我欲哭無淚,老子這八萬花得太不值了。
我說:「沈亦白……紙錢……燒給我啊……」
沈亦白緊緊抓着我的手臂,試圖與我身後無形的力量抗衡,但是終究是抵抗不住。
我看着沈亦白的臉,心底深深不捨。
這可是八萬塊錢才見到的人啊!
他卻突然咬開了手指,然後將指尖血摁在了我的額頭,嘴裏還嘟囔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額頭傳來一股灼熱的痛感,隨後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4-
「歡迎回來……」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只覺得大夢一場空。
我問道:「爲什麼他們燒了紙錢,我收不到?」
業務員小妹歪歪頭:「可能性很多,比如對着你的遺體說別人的名字,或者對着別人的遺體說你的名字,名不對人的情況都收不到。燒紙錢這種事情很苛刻的……」
我崩潰:「如果墓裏沒有我,而我的骨灰其實已經撒海里了呢?」
業務員小妹看我的眼神越發憐憫,她說:「衣冠冢也不行的……要不你還是在冥府好好打工,起碼混個溫飽……」
我渾身癱軟,恨不得撕爛了自己當年口出狂言的嘴……
我的小弟們肯定把我「挫骨揚灰」了!
在出租屋裏睡了兩天,我清醒了。
我是誰?我可是齊星啊!
活着時候,我一個孤兒無依無靠,白手起家一步步爬上了四把手的位置,我就不信換了個地方,我就碌碌無爲了?這麼想着,我又像打了雞血一樣,隨便收拾了一下形象就出門準備找個工作。
主打一個哪裏摔倒哪裏一個骨碌爬起……
但是剛出門沒走兩步,一股強烈的失重感突然襲來,眼前的空間急速扭曲,形成了拼接玻璃板的碎影。我試圖抓住什麼,但是身體騰空而起,朝着萬丈深淵急速下墜……
哦靠,又怎麼了?
隨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耳朵像塞了棉花,我睜開眼睛,只覺得一片模糊。
「你來了。」突然背後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我回頭看去。
只見前幾日還人模狗樣的沈亦白,如今鬍子拉碴一臉頹廢,眼下是濃重的烏黑,眼底滿滿都是血絲,一副縱慾過度的倒黴樣……
我驚呼:「沈亦白?你被誰抽乾了?」
沈亦白盯着我,突然勾起嘴角輕笑,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竟然一晃一晃地朝前面栽下去。
暈了?
我連忙一個飛撲,完全忘了自己是魂體,根本碰不到他,只聽見一聲悶響,沈亦白臉朝下摔了個大的。
我好心疼他的臉。

-5-
我沒想到沈亦白竟然還能跟鬼神扯上關係。
「我祖上是冥府的通靈人,負責在人間追尋化精的魂體,但是自從建國之後不能成精,我們也漸漸弱化了與冥界的聯絡,到我這一代也不過會點皮毛罷了。」沈亦白解釋道。
託夢之時,他留下血液做引線,擺陣唸了一天一夜的咒語,纔將我的魂體從冥府拉回了人間。
「因爲你魂體太弱,我只能給你找一些比較小的容器。」醒來的沈亦白很快恢復了撲克臉,他非常坦然地將一隻小貓的屍體推到我的面前。(注:小貓爲自然死亡,沈亦白從路上撿的。)
我無語。
但事到如今,我除了認慫,毫無辦法。
作爲兩腳獸,我有些難適應小貓的身體,只能蜷縮在桌子上冷冷盯着沈亦白。
我問:「你不給我燒紙錢,把我弄回來幹什麼?」想想挺可怕,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卻能發出男人的聲音,正常人聽見要當場嚇尿了。
沈亦白臉色凝重,解釋道:「託夢那日,我就去站木山挖出了你的骨灰盒。」
我大怒,這小子就是存心不要我好過,果然要掘我墳鞭我屍。
沈亦白接着說:「齊星,你的骨灰盒是空的。」
我坦然:「可能是我的小弟把我骨灰撒海里了吧,畢竟我是如同大海一樣深不見底的男人。」
沈亦白沒搭理我胡言亂語,他說:「我用你八字布了陣,能感覺到你的身體還存於人間,而且被一種非常古老的邪術封印住了。」
我驚疑地抬起貓咪腦袋,直勾勾盯着沈亦白。
沈亦白說:「齊星,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死的嗎?」
我猛地從桌子上站起來,身後傳來一股強烈的失控感,我似乎丟失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我回頭望去,慢慢張大了嘴巴:
「沈亦白,你王八蛋,你竟然給我找了個絕育的公貓做容器!!」

-6-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我漸漸熟悉了作爲一隻貓如何動作。
雖然後面兩個鈴鐺空癟,但是隻要我不回頭看,我就仍是鐵骨錚錚男子漢。
爲了表達我的不滿,我已經半小時沒理沈亦白了。
當然沈亦白也沒空理我,他派出去的手下來了消息,好像找到了線索。
也怪我記憶力太差,竟然完全不記得死時的情況了。
沈亦白說我是受封印影響丟失了一部分記憶,等找回我的身體就能恢復記憶,以後就能收到紙錢了。
可是丟了記憶的我,根本提供不了一點線索。
這樣也窩囊廢了吧,一點也不符合我吊炸天的風格。
我窩在沙發上,瞧着工作中的沈亦白,有種錯愕感。
從託夢那日開始,我的鬼生髮生了鉅變,正慢慢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前進。
而我一直認定的死敵,竟然爲了我付出了這麼多。
他果然是個好人啊!
我捂臉淚目,痛恨自己曾經戴着有色眼鏡看他,背後還說了他不少壞話。
「走吧。」沈亦白敲了敲我的腦袋,我不受控制地伸手「嗙嗙」兩下,把他打愣了。
我抱歉:「身體應激反應,抱歉抱歉。」
沈亦白收回手,眼神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本以爲沈亦白帶我出門是爲了調查線索,沒想到是帶我來了寵物醫院。
護士小姐姐說話超級溫柔,但是打針的手又穩又狠,她笑眯眯看着沈亦白:「打完疫苗後一週內不要洗澡哦~」
終究是錯付了。
我軟趴趴地窩在沈亦白懷裏,作爲人的世界已經崩塌,我現在就是一隻貓,而且還不會埋屎。
沈亦白無奈解釋:「你只是借用了這個容器,完全不用喫喝拉撒,至於打疫苗是爲了辦免疫證,方便我後面帶你去外地。」
我「喵嗚」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不過沈亦白找到了李豪放的線索,我生前就是跟着他幹活,幫他看場子。
當年也是他第一時間知道了我的死訊,並且親自將我下葬。

-7-
李豪放人如其名,非常豪放。大背頭,大花臂,一臉橫肉。
我是在網吧通宵的時候認識他的,因爲他打遊戲太爛,我忍不住帶了他兩把。
然後李豪放就攬着我的肩膀跟我稱兄道弟,讓我幫他看場子。
當時我正陷入無業遊民的窘境,便半信半疑跟着他幹了。
一干就是十年,我把他當親哥。
我趴在沈亦白肩膀上,看着我心中的親哥,正跪在沈亦白麪前一把鼻涕一把淚:「沈總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以前我狗眼看人低惹了您,誰知道您是京圈沈家的大公子啊,我這種垃圾怎麼敢跟您搶生意?」
我:……
沈亦白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似乎對李豪放的態度毫不意外,他問道:「李總,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李豪放小媳婦一樣地點點頭:「您說您說,李某定知無不言。」
「齊星是怎麼死的?」
李豪放一臉懵逼,顯然沒想到沈亦白會問我的情況。
他眼睛轉了轉,似乎終於從腦子裏想了起來:「你說齊星啊,當時是警方聯繫我過去認屍,說是發生了連環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沈亦白追問:「你確定過屍體是齊星嗎?」
李豪放「嗐」了一聲,滿臉寫着抗拒:「那怎麼確定啊?太慘烈了,整個人都碎了,警察還是靠身份證確認的呢。唉!那小子好歹跟我兄弟一場,我當即簽了火化同意書,去站木山陵園買了最好的一塊地皮。」突然李豪放嘿嘿一笑,滿臉猥瑣,「我還特地給那小子選了兩個未婚的長腿美人做鄰居呢,不知道這小子在下面搞上了嗎…….」
沈亦白臉黑得能滴出水來,他咬着牙問道:「他喜歡大長腿?」
李豪放思索一下,搖搖頭:「不知道,男人不都喜歡大長腿嗎?不過齊星那小子也挺怪,這麼多年都沒談戀愛,也不亂搞男女關係,可能到死還是個處男吧……」
沈亦白滿意點頭:「知道了。」
喂喂你知道什麼了,我整隻貓炸毛好不好!

-8-
因爲牽扯到了警方,線索暫時中斷了。
趁這個時間,沈亦白帶我去了站木山陵園。
雖然現在墓裏啥也沒有,但是我的墓碑和照片還留着。
站木山陵園在城郊,荒無人煙卻風景優美,我看着自己的照片,心裏有些細細麻麻的痛楚。
我好像纔剛剛意識到,我已經死了。
「怎麼了?」沈亦白摸了摸我的貓腦袋,我忍不住貼近他的手掌,感受着許久未體會的溫暖。
我覺得很沮喪:「我是不是很沒用?連自己怎麼死的都忘了……」
沈亦白把我抱起來,他說:「齊星,你纔是關鍵。」
根據沈亦白的說法,我作爲魂體能夠和我的身體產生密切聯繫,如果我們同時出現在某個特定的範圍內,我就會感知到身體的位置,所以我纔是找到我身體的關鍵。
我的心情也輕鬆了一點,有點得意洋洋:「果然沒了小爺就是不行啊!」
但是沈亦白卻臉色陰沉,正看向我的身後。
一轉頭就看見我昔日最鐵的兄弟盧偉,正捧着一束花一臉震驚,兩個黑黢黢的眼珠子在我和沈亦白身上來回橫跳……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臂指着我,結巴道:「這貓……這貓……說話了?」然後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沈亦白目不斜視,直接從他身邊經過,我閉着嘴巴窩在沈亦白懷裏不敢發出動靜。突然,盧偉一個打挺起身,一把就抱住了沈亦白的小腿。
沈亦白:……
我:兄弟,你竟然敢抱他?
我第一次知道我兄弟盧偉的表情能如此豐富,不僅同時出現了驚訝、無助、驚喜,竟然ƭû₂還能看出一點恐懼,他扯着沈亦白的褲腿角,指着我問道:「這貓怎麼回事?它說話怎麼這麼像齊星?」
沈亦白輕咳一聲,別開了視線:「你聽錯了。」
盧偉搖搖頭,一臉堅定地說:「我絕對不可能聽錯,一般人說話沒有齊星那麼欠揍,這貓剛纔一開口我就想抽他,它不是齊星我喫屎!」
我:?
好兄弟就此割席,我貓麻了。

-9-
沈亦白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阻止我激情開罵。
他一腳踹開盧偉:「你聽錯了。」
盧偉也是個莽夫,扭曲爬行往前一挪直接壓在了沈亦白的鞋上。
沈亦白:?
盧偉直勾勾盯着我,害貓貓我有點心虛地避開了視線。
沈亦白耐心已經到了極限,ṱùⁱ我都聽見他咬緊牙齒咯吱咯吱的聲音了。
我提前爲兄弟點個蠟。
盧偉卻說:「我在齊星出事的前一天見過他!」
沈亦白眼底閃過一抹陰暗,他一腳踩在盧偉胸膛上,冷冷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趴在沈亦白懷裏假寐,耳朵卻豎得老高。
盧偉邊說邊抹眼淚,我看着心裏一股暖流,爲我流淚的好兄弟一輩子!
他說:「那天他出去的時候,我還罵讓他死外面別回來了,沒想到他就再也沒回來……放哥認領屍體回來的時候,我怎麼也不相信,我兄弟就這麼沒了……」
環城高速特大交通事故,包括我在內 10 死 23 傷,現場非常慘烈。
我正好夾在中間,前後夾擊強度非常大,當場斷了氣。
因爲身體損傷太大,而我一沒有親人,二沒有在資料庫留過 DNA。
警方只能通過隨身攜帶的證件證明了我的身份。
沈亦白摸了摸我的耳朵,低聲問:「他有說出去做什麼嗎?」
盧偉抹了把眼淚,說:「出事前一個月齊星這小子就不正常,整天得舉着個手機傻笑,而且臨出門那天他還噴了香水……」
他嘆了口氣,最後總結道:「他肯定是去見哪個女人了!」
「放屁,這簡直是危言聳聽!」我大怒!
盧偉:「……」
盧偉抬起抖成篩子的手,指着我說:「我就說這貓會說話!」
隨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10-
怪我一時情緒激動,身份徹底瞞不住了。
盧偉暈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暈過去,在清醒和蒙圈之間反覆橫跳。
等到他終於弄清了他兄弟現在是隻絕育的公貓之後,繼而發出了槓鈴般的笑。
「哈哈哈哈哈!」
我上去就是一頓貓貓拳,先澄清一些誤會:「臭小子,我絕對不是去見女人!」
盧偉捂着臉,一臉驚恐:「那你去見男人了?」
沈亦白別抱着我,我今天非撓花了他的臉!
沈亦白簡單描述了一下我的情況,盧偉聽完沉默了很久,才嘆道:「沈總是我誤會你了,那天你找人來刨了齊星的墳竟然是爲了……兄弟們還動手傷了您的人,實在抱歉。」
他做了一個總結:「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沈亦白:謝謝,不要再給我發好人卡了。
不過有了盧偉的加入,可以搜尋的線索也多了一些。
我們兵分兩路,盧偉去調查我那天的動向,而我和沈亦白則找到了當年環城高速交通案的警察。
「當時出事這輛車上有兩個死者,司機和乘客都是當場死亡,沈總您要查的這個齊星是在後排發現的。」陳警官拿出了當時的案卷,「這是車牌號,我們覈對過了,司機就是車主。」
盧偉卻說:「我們好幾個小弟都說齊星是自己開車出去的,往城南方向,跟環城高速截然相反。」
也就是說,當天我因爲某種原因駕車往城南方向出發,但是在下午又乘車出現在了環城高速,隨後發生了嚴重車禍而喪生。
我表達疑惑:「我有車?」
盧偉:「……對啊,你小子什麼時候瞞着我買了車?」

-11-
沈亦白調查了我生前的財務支出,證實了我在事故發生前兩天買了一輛二手黑色轎車。
當時的車販子還對我有印象,他說:「我記得他,長得挺帥,但是說話挺欠,而且還特摳門。」
我已經無法與人間和解了。
沈亦白從車販子手裏拿到了車牌號。
我問他:「是不是找到這輛車就能找到我的遺體了呢?」
沈亦白搖搖頭,他說:「我不知道,但是起碼這是條線索。」
可是距離我離世已經一年了,很多線索都是破碎的,想要拼接起來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
而我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沈亦白很忙,除了要處理我的事情,他還有很多工作。有時候我半夜睡不着在房子裏溜達,總能看見他的書房還亮着燈。
盧偉偶爾會過來陪我聊天,他會說在我離開後兄弟們怎麼怎麼樣,比如誰談戀愛了,誰老婆生了……
我很恍惚,因爲我有點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其餘的時間我總是昏昏欲睡,甚至有點懷念我在冥府出租屋裏的牀。
沈亦白有時候會過來扒拉扒拉我,似乎在確定我是否還有氣。
不過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月,沈亦白終於忙完了。
「走吧,」沈亦白把我拍醒,我迷迷瞪瞪看着他,他那張撲克臉久違地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說,「我們出去玩吧。」
於是我們踏上了旅途,從東南熱烈的海島到西北絢麗的戈壁。
我從沒想到這世界能如此美麗。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我昂首挺胸站在廣袤無邊的草原上,感受着微風吹拂混雜着青草的香氣。
一聲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寂靜與安寧。
我回頭去看沈亦白,他的神色有些破碎。
掛斷了電話,他過來將我抱起。
「齊星,我們回去吧。」

-12-
沈亦白派出的人找到了我生前開的那輛車。
它被扔在城東一座報廢的工廠,被建築垃圾埋藏了起來。
這裏距離環城高速有十三公里。
而我那天的行程,也被各種線索拼了出來。
上午九點二十我從宿舍往南出發。
十分鐘後在距離 7 公里左右的花店取了一束提前訂好的玫瑰花。
十點四十五在城南下高速,然後直接轉頭上了反方向的高速口,朝城東出發。
十二點五分,我的車出現在城東高速收費站——距離環城高速不足二十公里。
隨後因爲監控缺失,我的車就匯入車流後再無蹤跡。
花店營業員還對我有印象。
她說:「我記得他,因爲很帥啊,笑起來還有虎牙。」
「他問我表達愛意用什麼花,我推薦了紅玫瑰,但是他最後選了白玫瑰。」
「他說,只有這樣純潔高貴的顏色才能配上她。」
離開花店的時候,我情緒很低沉,盧偉嘲笑我:「齊星,你小子墜入愛河了?」
我沒搭理他,無精打采地窩在沈亦白懷裏。
沈亦白整個人很陰沉,似乎被我的情緒感染了。
不過根據我當天的行程和舉動,盧偉倒是真想出了一個人。
「周曼曼!」盧偉一拍巴掌,「我記得她就是住在城南,你是不是那天找她去了?」
我當然記得周曼曼,她是我大哥李豪放的表妹。
放哥以前也確實撮合過我們,但是我對她並沒有感覺。
不過畢竟我記憶有損,萬一我口味變了也是有可能?
所以我們還是聯繫到了周曼曼。
周曼曼否認了那天與我有約,她說:「雖然當時我表哥撮合過我們,但是齊星對我沒興趣,我約了他好幾次都被他拒絕了,後來我們就沒聯繫了啊。」
盧偉撓了撓頭,無奈道:「那我沒思路了。我實在不知道你小子還能喜歡誰。」
我歪着腦袋,也很迷茫。
沈亦白提議道:「既然這個方向查不出來,那麼我們可以考慮一下,齊星爲什麼突然朝反方向的城東出發,他是不是接到了什麼緊急消息,才使他不得不終止了……約會。」

-13-
因爲範圍太廣,暫時整理出來了在城東跟我曾經有過接觸的人有四個。
遠洋商貿的李海洋、砂石廠的王光忠、皇冠舞廳的朱諾、還有奇瑞房產的王權。
李海洋和王權都是我們的合作商。
而皇冠舞廳的朱諾跟我大哥李豪放有過商業矛盾。
其中只有砂石廠的王光忠跟我有私人恩怨。
「當時王光忠去我們舞廳喝酒,調戲了一個工作人員。」我回憶道,「他說話太髒了,我沒忍住揍了他一頓。」
盧偉則搖搖頭:「應該不是他,他前年就抓進去了。」
「我覺得……李海洋可能性更大一點,當時我們正好在談北海度假村的業務。」
可是我覺得應該不是李海洋。
我解釋道:「我們跟李海洋是正經合作,而且他也不是一個電話就能把我從城南叫回來的人。」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準確的。
我出事那天,李海洋在國外談業務,而且他也沒有任何理由突然聯繫我,因爲合作早就敲定了。
從遠洋商貿出來,盧偉有些頹敗地嘆氣:「我們現在就是在瞎找。」
沈亦白卻搖搖頭:「只要縮小到了一定的範圍,齊星就能和他的身體產生聯繫。」
趁着時間還早,我們決定去找朱諾問問。
盧偉擺擺手:「放哥還給我安排了事,朱諾那邊還麻煩沈總了。」
但是還沒等盧偉離開,從我們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
「呦,這不是沈總嗎?」
回頭一看,說曹操曹操到,竟然能碰上朱諾。
沈亦白面無表情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我有點好奇,沈亦白竟然跟朱諾認識?

-14-
朱諾戴了副墨鏡,頭髮染成了銀白色,長得不錯,但是流氓氣息太重,而且這小子有點多動症,我們明明是敵對關係,但是每次撞上他就非要過來勾肩搭背,一副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
我挺煩他。
眼看着朱諾下車往我們這邊走,我不想面對他,便打算從沈亦白身上下來找盧偉,誰承想盧偉這小子竟然早就一溜煙跑了。沒辦法我只能繼續窩在沈亦白懷裏,幸好天氣冷他穿得多,我使勁縮了縮身體,估摸着朱諾應該也看不見我。
朱諾果然是個瞎子,他走到了我們面前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他竟然上來就給我沈亦白一拳。
我:???喵喵喵???
沈亦白生生捱了一拳身形一晃,嚇得我也從他懷裏跳了出來。
朱諾拿下墨鏡,我纔看見他眼底血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一把拉住沈亦白的領口,怒吼道:「你他媽竟然刨了齊星的墳墓!」
我:喵?
沈亦白冷冷地看着他,抿着嘴不說話。
我瞧着他那張雪白的俊臉漸漸浮起紅印,實在是心疼壞了,便扯着他的袖子爬了上去,狠狠給了朱諾這小子一爪子。
「啊!!」朱諾捂着傷口後退幾步。
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沈亦白的臉頰,沈亦白反而摸了摸我的耳朵以示安撫。
朱諾還想動手,沈亦白卻一腳踹開了他。
不愧是沈亦白,一腳定輸贏,朱諾捂着肚子躺地上根本起不來。
沈亦白冷冷俯視着他,宛如在看一坨垃圾。
他問:「齊星出事那天,你是不是見過他?」
朱諾一愣,臉色閃過一絲迷茫,他搖搖頭:「沒有。」
沈亦白冷笑一聲:「這麼肯定?」
朱諾卻嘲諷般笑了笑:「去年一整年我就見過齊星十二次,其中九次他都在跟你對嗆,我都沒機會跟他說句話……」
我:等等哥們,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着怪怪的?

-15-
沈亦白似乎有點討厭朱諾,臉色很冷,直接越過他準備走。
誰知道朱諾開始發瘋,明明躺在地上像個垃圾,但是嗓門比誰都大。
「沈亦白!****爲什麼刨齊星的墓,你他媽是不是知道什麼***」
因爲他罵人太髒了,我忍不住用爪子捂住了沈亦白的耳朵。
沈亦白捏了捏我的耳朵,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誰知道朱諾竟然在後面激情開炮:「沈亦白***齊星到底怎麼死的!爲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只瞞着我一個人!我那麼那麼喜歡他啊!我還沒開始追他!他怎麼就沒了!」
我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
朱諾喜歡我?什麼時候的事?喜歡我什麼?
我大喵震驚,忍不住伸出爪子勾了勾沈亦白的衣領。
沈亦白無語,他轉身又給朱諾一腳。
不過這一腳私心太重,朱諾直接被踹沒動靜了。
朱諾呈大字躺在地上,墨鏡早就不知道甩到了哪裏,他神色頹然眼神空洞,仰躺望着天,半晌才嘟囔道:「你說……齊星死的時候痛苦嗎,那麼嚴重的車禍,聽說他都碎了……」還沒說完,他就開始抽泣……
這架勢,弄得沈亦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我還被朱諾的激情告白整得大震驚。
沈亦白最後忍無可忍,他冷聲道:「如果你不能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我勸你最好閉嘴。」
朱諾翻了翻眼皮,然後慢騰騰地坐起來。
他揉了揉臉,說:「齊星出事當天上午,我給他打過電話。」
沈亦白問:「然後呢?」
朱諾說:「我跟他說讓他注意下盧偉。」
我心裏猛地一顫,似乎有一種情緒瞬間瀰漫。
朱諾自嘲地笑了笑:「我手下做高利貸,盧偉借了很大一筆錢,我知道後就給齊星打了電話。」
「齊星只說他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後來我調查了一下,盧偉在齊星去世後第三天,整整一千五百萬本金加利息全還上了。」
朱諾起身,與沈亦白平視,他眼底似乎纏着如同深淵般的黑暗,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沈亦白,我本來以爲齊星的死或許是個意外,但是你爲什麼突然在時隔一年後挖了他的墳墓?我想你一定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盧偉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係,但是總要有個懷疑的地方吧……」
沈亦白眼底晦澀,他抿着嘴不說話。
朱諾又說:「我知道你喜歡齊星,也能感覺到齊星有點喜歡你。」
「沈亦白,如果齊星還活着,就把他帶回來,如果他死了,就讓他明明白白地走。」
「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本來沉浸在朱諾提供的信息中凌亂,卻聽見他又滿臉嫌棄地看着我,補充了一句:
「剛纔我就想問,你怎麼出門還帶了只這麼醜的貓?」
我怒起一個飛撲,喵喵的!

-16-
我趴在座椅上,垂着腦袋不說話。
沈亦白穩穩當當開着車,只是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我知道他想跟我說話,但是ẗũ̂⁽我現在腦子很亂。
朱諾說他喜歡我。
他還說,沈亦白喜歡我。
他竟然還說,我也有點喜歡沈亦白。
一天之內,我接收了太多的消息,我小小的腦袋真的要撐開了。
突然,沈亦白把車停在路邊。
我們沉默着,誰也沒說話。
最後還是沈亦白打破了寂靜。
他說:「我喜歡你。」
「上學時候就喜歡你。」
我回頭去看他,腦袋快要炸開了。
沈亦白還是那麼好看,雖然總是冷着一張臉。
只是現在撲克臉染上了一絲紅暈,我反而覺得他更好看了……
我捂着臉悲傷,我就是隻色貓。
沈亦白伸手指戳了戳我的屁股,我一個哆嗦回頭打他,他卻任由我拳打腳踢。然後趁我不備,竟然一個猴子撈月,把我撈進了懷裏。
我開始不自然地扭動扭曲,試圖從他火熱的懷中脫離,但是我突然感覺一絲熱流順着我的毛而下,似乎要燙開了我的皮膚。
沈亦白微微顫抖,他把頭埋在我的毛裏,哭了。
良久,我聽見沈亦白說:
「齊星,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可我是個廢物,我沒有你的八字,我拙劣的通靈術根本找不回你。」
「你出現在我夢裏的時候,我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謝謝你能回來,謝謝你能託夢給我。」
我忍不住四仰八叉地去抱他,我的心好疼啊。
不過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沈亦白,我想起來了。」
沈亦白抬頭看我,我忍不住用鼻尖拱了拱他的紅紅的鼻子。
「王權問過我八字,他說我的八字跟他兒子一樣。」

-17-
雖然我是孤兒,但是我的八字寫在一張紅紙上連同我一起扔在了福利院門口。
對於唯一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我記憶深刻。
當時王權跟我談生意,問到我年齡的時候很感興趣,就隨口要了我的八字,說是他會點算命的毛皮,我當時沒往心裏去,便說了我的八字。
王權瞬間瞪大了眼睛,連說了三個好。
後來他跟我解釋,說我是大富大貴之命,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但是當時因爲他神神道道的樣子讓我覺得詭異,後面的生意我就交給了盧偉去談,我就沒有再出現了。
如今提起八字,我倒是想起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我可能說錯了話,因爲沈亦白瞬間臉色鐵青,整個人緊繃。
他掏出電話,讓手下去調查王權的消息。
我安撫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臉:「我總覺得我們快找到真相了。」
沈亦白扯出了一抹勉強的微笑,他說:「嗯……」
王權的消息很快傳了過來。
他整個人生都很順利,但是他的兒子並不順利。
王權的兒子王利跟我同歲,但是自小體弱多病,兩年前還確診了皮膚癌。
沈亦白把手機放下,他說:「王利的八字和你一樣,我懷疑王權可能是想狸貓換太子。」
我不懂。
沈亦白解釋道:「他想用你的身體,換成他兒子的靈魂。」

-18-
沈家畢竟是豪門。
王權就算是不停抹去消息,也趕不上沈亦白查到消息的速度。
不過一週,沈亦白就查到了王利的落腳點——位於城東邊緣的一座別墅,距離環城高速不過 10 公里路。
出發前一晚,沈亦白偷偷溜進了我的房間。
他把我緊緊摟在懷裏,我閉眼裝睡。
我突然覺得很失落,如果我們的猜測沒錯,那麼我就能順利找回身體。
找回身體之後呢?
我就要回到冥府,順利接收到人間燒來的紙錢,然後過上好日子。
但是我可能再也見不到沈亦白了。
我真的很難過。
身後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我藉着月光摩挲着沈亦白的臉。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我心中盪漾。
次日,我們出發了。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我終於體會到了沈亦白說過的「聯繫」——我和我身體之間的聯繫。
我們找對地方了。
這是一座很大但是很荒涼的別墅。
沈亦白的手下傳來消息,說王權和王利對於我們的行動還並不知情,兩人都在別墅裏面。
「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在下面。」我指了指地下。
沈家亦正亦邪,黑白通喫,他的人竟然都帶着槍。
很快王權和王利都被制服了。
當然有反抗舉動的只有王權,因爲王利現在插滿了管子在牀上躺着連眼皮都動不了。
王權朝沈亦白怒吼:「沈亦白!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想怎麼樣?」
沈亦白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像是在看死人。
「齊星在哪裏?」
王權臉色瞬間蒼白,半晌才哆嗦着嘴脣說:「你是爲了他來的?」
這時手下過來:「沈總,在地下室找到了。」
王權神色開始慌亂,奮力掙紮起來,他嘶吼:「沈亦白,你不能帶走他!我快要成功了!就快成功了!」

-19-
地下室很安靜。
沈亦白的手下只抓到了一個神神道道的人。
當時這人正圍着地下室的一個冰櫃「施法」,沈亦白說這是個半吊子,不成氣候的騙子。
我從沈亦白身上跳下來,快速往前走着。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就在裏面。
怎麼說呢,地下室似乎被佈置成了一個巨大的八卦陣。
一個大冰櫃就放在陣中心。
非常詭異。
沈亦白在我身後,解釋道:「招魂陣,但是缺了幾樣關鍵法器,無論如何嘗試都不會成功。」
我跳上大冰櫃,一具身體就映入我的眼簾,我能感覺到這是我的身體,但是我竟然認不出我自己了。
沈亦白低頭一看,臉色瞬間崩裂,他眼底不停地顫動,隨即一拳打在了冰櫃邊緣……
誰能想到,王權這個喪心病狂的王八蛋,竟然把我的臉整成了他兒子王利的模樣。
我跳到沈亦白肩膀上,很難過也很失落,我說:「沈亦白,我不想要我的身體了。」
沈亦白全身顫抖,他直勾勾盯着「我」,眼底染上了層層陰霾。
良久,他才說:「沒關係的。等入土爲安,終究是一抹灰。」
我們相伴走出別墅,心裏有種化不開的情緒。
我甚至說不清,我心裏的失落究竟是因爲身體被損壞,還是因爲即將面臨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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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的身體已經找到,等入土爲安我就能在冥府收到紙錢,在下面過上我想要的生活了。
可是一想到我馬上就要與沈亦白分開,心裏就湧上了一股煩躁。
但是還沒等我想好說辭,身後傳來了一股強烈的衝擊。
爆炸了。

-20-
「轟隆」一聲巨響,我的耳朵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我感受到沈亦白一把摟住了我,然後我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他在我身下當了墊子。
隨後沈亦白快速掙扎起身,然後奮力往別墅裏面衝。
我跟在後面,試圖追上他,但是他速度極快,眼底通紅,滿臉都是驚恐。
好不容易追上他,我用爪子扯着他的衣服,喊道:「沈亦白!你做什麼!」
ṭů₀ 沈亦白眼底血紅,腳步不止,他氣喘吁吁道:「我怎麼忘了還有邪術可以招魂!」
等我們到了地下室入口,我基本也瞭解了情況。
王權是想用鬼火術撕裂王利的靈魂,讓他變成冤魂,然後再通過邪術奪舍,從而讓王利擁有我的身體。剛纔的爆炸根本不是普通的爆炸,王權不僅找了個半吊子混淆我們,他還確確實實找了個會邪術的做參謀,他竟然喪心病狂到親手撕裂了他兒子的靈魂。
如果成了,他兒子也會變成行屍走肉。
如果不成,他兒子便徹底煙消雲散,甚至不能往生。
沈亦白心裏驚恐不定,他不知如何破解邪術。
如果我的身體真的被王利佔有,那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而我就會永遠變成孤魂,遊蕩於冥界,任何人都找不到,直至煙消雲散。
地下室裏一片狼藉,剛纔的招魂陣已經被徹底打亂,王利捧着一盆血液正往身上倒。
「黑狗血,」沈亦白眉頭緊蹙,「他想以靈魂祭祀……」
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是萬萬沒想到,話本里面的邪術真的能成。
王利的招魂陣被一層透明的屏障所籠罩。
沈亦白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打破。
「沒辦法了。」沈亦白臉色蒼白,向來冰冷的臉上閃過絕望,他低聲道,「來不及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王利的屏障從外面根本無法打破。
如果從一開始裏面就有我們的人,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但是不可能……
「盧偉?」我大驚!
盧偉這小子竟然就藏在冰櫃旁邊……
他絲毫沒有猶豫,直接一腳把王權踹翻了。
施法被迫中斷,屏障也開始慢慢撕裂。
我是萬萬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21-
當然不會,還沒等我和沈亦白有何舉動。
躺在旁邊的王權暴起,一把抱住了盧偉,掙扎中露出了衣服內的炸藥。
我:?
盧偉死死抱着王權,朝我怒吼道:「走啊!齊星!走啊!」
沈亦白眼看不妙,抄起我就往外跑。
我趴在他的肩膀往後看,只見盧偉朝我擺擺手,然後豎起了大拇指。
他說:「對不起。」
隨後一道閃光劃過,劇烈的衝撞之後,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快要從貓身上飄起來了。
突然間,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從我腦海深處傳來。
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
我那天去城南是爲了找沈亦白,但是盧偉突然打電話告訴我他賭博欠了外債,讓我去城東找他。所以我纔會從城南調頭去了城東,然後在毫不設防的情況下直接踏入了王權的陰謀。
而王權爲了我身體能夠最大程度保持完好無損,竟將我的靈魂從我的身體裏活生生撕了出來。事成之後,爲了避免後續麻煩,他設計並安排了環城高速事故,並將我的證件帶到了現場。
簡直是喪心病狂到了極點,爲了讓他兒子在我身體重生,竟然害死了那麼多無辜之人。
而那種靈魂被撕裂的感覺,到現在都讓我心有餘悸。
但是比起這種小事,我發了瘋地去扯沈亦白。
因爲我感覺到一股力量,正將我的靈魂扯開。
沈亦白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情況,他緊緊抱着我小小的身體,臉上帶着一種落寞卻不得不強笑的苦楚。
「齊星,」沈亦白輕聲說,「你會等我嗎?」
我用鼻尖點了點沈亦白的鼻尖,我說:「沈亦白,我那天去城南是爲了找你。」
沈亦白睜大了眼睛,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我感覺到靈魂被拉扯着,我奮力地抵着沈亦白,說:「我答應你的告白了!」
是的,我之所以去城南,是因爲我知道沈亦白在城南談生意。
我想去給他一個驚喜。
因爲他在事發前五天前偷偷跟我告白了,我那天是想去回應他的告白。
這個傻子,讓他等了五天,可能早就對我不抱希望了。
其實我的心裏早就被他填滿了。
上學的時候,他是個混蛋又無理的好學生。
工作的時候,他是個狠辣又冷冰冰的對手。
但是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是讓我無比欣賞的沈亦白!
沈亦白笑了,從眼底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笑意,他摸了摸我的頭,只說:「齊星,一定要等我。」
隨後,一片白光映入我的眼簾,沈亦白的臉越發模糊。
我的靈魂被剝離了。

-22-
酆都大帝跟我想象中不一樣。
我以爲他會是個絡腮鬍大叔,沒想到是個瘦弱的……宅男。
他正在我面前來回踱步。
嘴裏不停嘟囔着:「沈家人真會找事,竟然從我眼皮底下把人給帶回去了……」
「也怪我,竟被邪術混淆……」
「最近財務上太混亂了,竟然還有人燒了一座城……」
我忍不住提醒他:「那個我……」
酆都大帝回頭看我,眼底帶着疑惑,他歪歪頭:「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
我回到人間這段時間,似乎成了一場夢,如今夢醒了,我又成爲了冥界中的一員。
不過在半月後,黑白無常找到了我。
原來是我的身體終於入土爲安,昔日我的小弟和沈亦白給我燒的錢都到賬了。
不過遺憾的是,冥府剛發佈了新的消息,試行冥幣管理制度,不再以人間貨幣爲計量標準了。
所以我手裏這幾十億紙錢,換算下來也就五萬塊錢——都不夠我給沈亦白託一場夢。
我很失落,但是黑白無常又給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沈家還是很有面子的,酆都大帝給我安排了一個新工作——冥府政務大廳警衛員。
工作穩定,工資待遇比打黑工好多了。
雖然現在還是編外人員,但是工作滿五年之後就能入編。
黑無常大哥說:「沈亦白託我帶話,他說沈家在人間還有很多因果未還,等他還完因果就來找你,他讓你等他。」
我點點頭,說:「好,我等他。」
日子徹底恢復了平靜。
我特地去地府地牢找了盧偉,他因爲生前做過壞事,所以還需要坐幾年牢才能放出來等着輪迴。
盧偉哭着跟我解釋:「兄弟我對不起你,我當時窮途末路了,我欠了那麼多錢根本還不上。王權說能給我錢,讓我幫個忙……我就鬼迷了心竅……」
「我真的想殺了王權,但是我實在做不到……」
「你和沈亦白找線索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們知道真相,我又怕你們不知道真相。所以我纔會找線索,又遮掩線索。」
「但是齊星,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我對不起過你一次,我就不能對不起你第二次了。」
「你還當我是兄弟嗎?」
我沒多說什麼,只說等他出獄之後來冥府找我。
然後我們的因果就用時間來慢慢撫平吧。
至於王權,因爲作惡多端,被扔地獄受刑了。
而王利很不幸被撕裂了魂魄,徹底煙消雲散了。
我感嘆着世事無常。
不過我在回程路上遇見了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小貓咪,像極了我當時附身的貓。
只是貓咪不會說話,只會喵喵叫着用頭拱我,我試圖扒拉它的臀部檢查,但是被無影喵喵拳攻擊了。
正當我準備抓它的時候,它一溜煙跑了。

-23-
我除了做警衛員,還找個份遊戲代練的工作。
不出半年,我攢夠了託夢的錢。
營業員小妹還是一臉熱情,尤其是聽我說要加錢續時更是笑開了花。
於是我終於又見到了沈亦白。
他根本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直接一把抱住了我。
嘻嘻,這麼熱情,我喜歡。
不愧是小爺我看好的男人。
沈亦白告訴我,他還需要在人間十幾年,等還完了沈家的因果,他就能來冥府與我團聚。
我跟他保證:「放心好了,等你來冥府的時候,小爺我就是冥府扛把子了,以後我護着你!」
沈亦白眼底閃過懷疑,但是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但是二十分鐘的相聚,對於我們來說還是轉瞬即逝。
倒計時響起的時候,我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沈亦白的臉。
沈亦白「騰」地紅了臉。
一向沉穩冷靜的撲克臉,徹底變成了小蘋果。
我笑得前俯後仰。
沈亦白一把抓住我,然後惡狠狠地親了上來,不過磕到了我的牙齒,分開的時候嘴角都帶着血了。
兩個愣頭青,連接吻都不會。
隨着身後的吸力越來越重,我不捨地摸了摸沈亦白的耳朵、嘴巴、鼻子、眼睛……
他輕聲說:「我愛你。」
我笑了笑想回應他,但是我只來得及張開嘴。
然後一切就消失了。
營業員小妹問我:「你怎麼笑得這麼噁心?」
我說:「你懂個錘子!」
營業員小妹惱羞成怒:「我下次不給你優惠!」
我跪了,這小妮子還挺會抓人痛處。
不過日子可有了奔頭,我沒跟沈亦白說冥府物價的事情,所以他還是穩定地給我燒紙錢。
但是我把這筆錢存了下來,等着過幾年買房子用。
冥府的房價挺高。
至於託夢的錢,還是我上班兼職一點點攢下來的。
只是苦了沈亦白,被迫保持着跟我半年一見的頻率。
畢竟我沒學歷,沒人脈, 掙錢還是挺費勁。
而且我也不想再過以前的日子了, 雖然以前我沒做過什麼壞事,但是誰不想乾乾淨淨做人, 啊ťŭ₅不,做鬼?

-24-
全款買了房,我心裏沒有一絲喜悅。
因爲我本來想買個 500 平的大別野, 但是我的錢只夠買個 100 平的小公寓。
所幸地理位置很好,就在市政府旁邊。
這讓我心情稍微好點了。
上次託夢, 沈亦白說他馬上就要還完因果了, 酆都大帝也託夢給他,說已經在市政府安排了崗位,就等他入土爲安了。當然酆都大帝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他沒說。
於是從夢裏回來,我就琢磨着買房的事情了。
我畢竟還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在身上的, 買房子這種大事肯定還是要一家之主說了算。
一家之主當然就是我。
新鮮出爐的房產證沉甸甸, 我立馬朝着傢俱市場跑。
房子帶精裝修, 我只需要補點好看的傢俱就行了。
經過仔細選擇,我選了個又大又穩重的牀。
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 我每天起牀第一件事就是掰着指頭算時間。
直到沈亦白入土爲安這一天終於來了。
我站在地獄之門翹首以盼, 脖子都要伸長了。
但是從天亮等到天黑, 都沒看見沈亦白的身影。
我心裏越發不安,這小子不會臨時變卦, 不想跟我廝守一生了?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氣息,隨後我就被緊緊摟在了。
我知道,沈亦白來了。
沈亦白在我耳邊輕笑,熱烈的氣息噴在我的耳邊, 他說:「傻瓜, 我直接去了酆都大帝那邊報到了, 沒有走地獄之門。」
我揪住他的袖子,冷哼道:「我還以爲你後悔了呢!」
「後悔什麼?」沈亦白說, 「我這一生唯有對你,永遠不會有一絲後悔。」
太犯規了,這人怎麼這麼會說了,我還能怎麼樣?
當然是回頭熱吻他啊!
番外
沈亦白太慘了, 被酆都大帝摁着手簽了三百年勞務合同。
ṭù₅
但是還沒等我笑出聲,我也被摁着手簽了三百年勞務合同。
只是崗位不同,沈亦白是判官頭子, 而我是警衛小組長。
他年薪是我五倍。
我笑不出來了。
這直接影響我一家之主的地位。
回家路上, 沈亦白掐我臉:「你剛纔笑什麼?你老公要被迫打工三百年, 你以爲你能自己瀟灑嗎?」
我揉了揉臉蛋,一點也不痛,還酥酥麻麻的。
我說:「少給自己臉上貼金,還沒試試呢,你怎麼就成老公了?」
沈亦白笑了笑沒說話,我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冷。
糟了, 這小子可不是善茬。
我拔腿就跑, 可是還是晚了沈亦白一步。
他一把摟着我,把我緊緊箍住,貼着我的耳朵輕聲道:「走, 回家試試。」
冥界陽光似人間,夕陽落下染盡蒼茫一片。
我和沈亦白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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